第三卷 虫，眼球，巧克力圣代 第终夜 你与巧克力圣代

<p>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p>

<p>“呼。”</p>

<p>久违的——真的是久违到让人觉得最后一次上班恍如前世般的工作。</p>

<p>比起困惑，混乱的成分更多，不小心犯下好几次愚蠢的失败。她叹了口气，并非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或是感到疲劳——杀原美名身穿白衣天使的护士服装站着。</p>

<p>这里是位在观音逆哄镇尽头的市立医院。</p>

<p>几个月前曾发生过医生、医士、病患全部离奇失踪的事件，一时扬起要废弃的检讨声浪，不过在这种不景气的时代，又没钱盖新的医院，于是做了简单修复、重新改装后，再度开始营业。由于镇上只有这间医院，大多数居民虽然觉得毛骨悚然，还是未对这件事提出强烈质疑。</p>

<p>美名利用能力扭曲因果，产生奇迹的碎片力量在这间医院任职，以护士身分每天忙碌地工作。不死之身的美名不用吃饭，并不是非赚钱不可，可是她很想工作。</p>

<p>过去因为对同事间的无聊口角、难搞的病患、严格却无能的上司感到不耐烦，不再去上班，把自己关在家里——什么都不吃地饿死。</p>

<p>杀原美名强烈希望重头来过。</p>

<p>以非人类的存在——杀菌消毒之姿活着，没有任何怀疑、忠实持续完成上帝的“角色”。美名不由得对这种事情感到火大，她反抗上帝，决定以人类——杀原美名之姿活下去。</p>

<p>美名也曾有过梦想。有过想帮助因受伤或疾病而苦的人们——这个灿烂的梦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一切感到厌恶了呢？</p>

<p>她希望能以蜜姬憧憬的、身为护士的自己为傲，就这么活下去。</p>

<p>比起成为完美的存在——上帝，平凡过活反而更不容易、更辛苦。</p>

<p>不过，美名现在正尽情享受着快要遗忘的充实生活。</p>

<p>活着，而且是以人类身分。这是美名自己也感到意外，觉得很美好的事。</p>

<p>“哎呀？”</p>

<p>在护士们使用的更衣室里。结束了自己负责到下午四点为止的早班勤务时间，在置物柜前脱下衣服的美名，赫然发现门前站了一名少女。</p>

<p>极具特色的狼剪发型，如枪口般不带情感的眼眸。有别于她恢复近似上帝模样时急速再生的左手臂，被美名整个吹散的右臂依然空荡荡的。</p>

<p>美名对她视而不见，一边换制服一边叹气。</p>

<p>“你连打招呼也不会吗？不吭声地站在那里，害我吓了一跳呢。”</p>

<p>“说到吓一跳，我也有点惊讶。”巧妙岔开美名的责备，阿掘背靠着门嘀咕：“你很正常地在工作呢，杀菌消毒。”</p>

<p>虽然对杀菌消毒这个称呼感到莫名反感，不过去警告对方订正这么细微的事也太麻烦了，美名敷衍地回答：“有什么事？我接下来有约，拜托你长话短说。”</p>

<p>阿掘点头，表情认真地说：“告诉我让铃音复原的方法吧。”</p>

<p>她一脸严肃地瞪美名：“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不准你说不知道。”</p>

<p>美名很快地穿好衣服，朝远方看去：“这个嘛——”</p>

<p>她把脱下的衣服收进包包，回家的准备就绪后，盯着阿掘：“世上没有知道世界真理的存在。”</p>

<p>阿掘诧异地皱眉，美名淡淡地对她说：“从这次的事件后，你应该很清楚吧？这个世界，充斥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碎片、怪物、七大虫人、上帝，身为其中一项，我们大概没有清楚的去理解这些东西呢。”</p>

<p>原本是人类的美名，被赋予杀菌消毒的“角色”后，虽然比一般人拥有多一点的知识，不过，那也只是抓住了充斥于世界的谜团里的一小部分而已。</p>

<p>“老实说，我也无法让肉偶复原。”</p>

<p>“你说什么？”</p>

<p>美名挥手制止了杀气腾腾的阿掘：“是啊——比起去破坏什么，让毁坏的东西复原更困难。不过，并非完全没有让毁坏的东西复原的方法。”</p>

<p>她静静地说出那个名字。</p>

<p>“去找单人房！”</p>

<p>没听过这个名字，阿掘露出诧异的表情。美名点头，淡淡地说：“单人房是拥有创造天地能力的大碎片，可说是我们之中最接近上帝的终极存在。”</p>

<p>美名一边走近醚着眼睛的阿掘，一边问：“你知道虫的存在吗？”</p>

<p>突然听到这名字，阿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p>

<p>美名对她说：“据说虫是名为神虫天皇的大碎片的一小部分。我也不太清楚它们的真面目是什么，不过——我成为杀菌消毒后，从虫那里取得了为完成杀菌消毒‘角色’所必要的知识呢。那一定就是神虫天皇的‘角色’吧。”</p>

<p>美名想起，在自己和蜜姬得到大碎片后不久，突然出现的红眼虫群。</p>

<p>“我是在那时被告知，有创造天地的‘单人房’的存在。”</p>

<p>她一边回想，一边娓娓道来：“单人房能从基本面推翻世界法则，让死者复活、冻结时间、重新创造次元，似乎是个拥有这种特异能力的存在。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有可能让肉偶复原吧。”</p>

<p>“他？那家伙是男的？”</p>

<p>阿掘眼中燃起些许希望。</p>

<p>美名隧起眼睛，走到她旁边将手放在门上。然后回过头来，摇了摇头。</p>

<p>“不知道。创造天地的单人房与巴别塔的破局，是七大虫人中最神秘的呢……不管是年龄、长相、性别，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尤其是单人房，好像已经失踪了数百年。”</p>

<p>“你要我去找那种东西？”阿掘的声音里参杂着忿怒的色彩，不过美名并不在意。</p>

<p>“总比毫无希望好太多了吧？而且，对我来说，单人房也是我即使拼了命也想找到的存在。单人房或许知道——如何让未来只看得到绝望的小姬，从冻结的睡眠中醒来的方法。”</p>

<p>美名看着前方，走进充满静寂的医院长廊。</p>

<p>“所以，眼球掘子，只要是为了找单人房，我杀菌消毒杀原美名会帮你到底的。随时保持连络！我如果找到什么线索，也会告诉你。”</p>

<p>一把汤匙发出声响，插在美名脚边。</p>

<p>“我，其实恨你恨得不得了。你杀了铃音、杀了我爸妈，夺走我的右手臂和日常生活，我很想杀了你这个杀菌消毒。”突然间，她的声音申混杂着温柔：“不过，比起在这里把你杀掉，像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应该更难过吧？所以我不杀你，永远——直到你发疯为止，要不断给你活下去的惩罚。”</p>

<p>听到这佯装恶意，其实隐藏着善心的体贴话语——美名微笑，转身看向一脸怅然若失地站着的阿掘。</p>

<p>“谢谢。”</p>

<p>“啾——”</p>

<p>这个世界充斥着上帝碎裂后所产生的恶劣命运、死亡以及暴动。</p>

<p>没有希望、也没有奇迹，不管怎么攫取，幸福还是会从指间溜走。</p>

<p>原以为人生就是在绝望的黑暗中，延续着只有痛苦的时间，没有救赎。</p>

<p>“什……”</p>

<p>我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愚蠢吧，美名一边如此想，一边茫然呆立着。</p>

<p>灵魂脱离了，意识飞走了，她无法理解，不停眨眼。</p>

<p>这里是平凡小镇里不具个性的商店街，附近一带的对面就是私立观音逆哄高中。当中的某个角落，有间不赶流行的古朴咖啡厅，一名少女坐在咖啡厅正中央的座位。</p>

<p>手上戴着大手套，咖啡色头发扎成两条辫子，还有圆耳帽及尾巴装饰，维持在到那地下研究所前的状态。</p>

<p>她的表情无邪，动作纯真。</p>

<p>我，认识这个少女。</p>

<p>这是梦？</p>

<p>幻觉？</p>

<p>还是我疯了？</p>

<p>或是新敌人的精神攻击？让我看到幸福的幻想，所以趁机攻击过来？</p>

<p>“啊，</p><p>是姐姐。”</p>

<p>对方用温柔的声音说，她——杀原蜜姬像花开一般地笑了。</p>

<p>美名脑中一阵错乱：“敌人吗！有敌人对吧！快点现形，我不准你做出这么残酷的事！你触碰了我这个杀菌消毒的逆鳞！好啊——我就来陪陪你！现在马上消除这个刻意凑巧的幻觉，堂堂正正地交手！”</p>

<p>“美、美、美名小姐，美名小姐。”在吓到愣住的蜜姬附近，龙惠及御贵似乎也和美名一样极度慌乱，惨白着脸。对了，今天和他们俩、还有被固定的蜜姬约在这间咖啡厅，想说，至少让蜜姬看看她在最后说想吃的巧克力圣代——</p>

<p>美名粗鲁地走过去，静静地靠向龙惠的脸：“发生什么事了，限你在三秒内讲清楚，我快疯了。”</p>

<p>“咦、咦，美、美名小姐，请你冷静下来！”</p>

<p>龙惠看着表情非常恐怖的美名，战战兢兢地说：“这个，我也……不太了解。刚才，有个男孩子冲进咖啡厅来——他看着小姬，用刀子——”</p>

<p>龙惠求救似地看了御贵，他也是满脸困惑，补充：“嗯——看起来像十字架，不过它的末端尖尖的，像刀子一样。那个男孩看了蜜姬一眼，喃喃说着‘真可怜’，便——刺了下去。”</p>

<p>“刺向被固定的小姬？”御贵摇头。</p>

<p>“不，是刺他自己的肚子。”</p>

<p>完全听不懂。</p>

<p>他靠近蜜姬，说了“真可怜”后切腹这行为的意义、理由，目的都让人无法理解。</p>

<p>不知道龙惠是不是在回想过程中变得愈来愈混乱？她支支吾吾地说：“然后，那些——血或骨头，滑滑滑，不可思议地从男孩子的肚子滑出来，彷佛具生命般围绕在小姬周围——是光？我觉得刺眼所以闭上眼睛，结果——”</p>

<p>“我听到了声音呢。”御贵皱眉，说出不知其真面目的少年留下的谜样话语。</p>

<p>“他说——‘欢迎来到我的房间’。”</p>

<p>房间。</p>

<p>美名想起某种可能性，张大眼睛问：“然后，一回神，小姬已经恢复原状了是吧？”</p>

<p>“是的——”</p>

<p>龙惠点头。</p>

<p>美名仰望着天，感觉头昏脑胀。</p>

<p>将因不快逆流本身的失控，耗尽碎片力量濒临死亡的蜜姬，恢复原状？话说回来，他是怎么解除用来固定住蜜姬肉体的杀菌消毒“固定雾”？</p>

<p>万能到不合理，像奇迹一般的终极能力。</p>

<p>不会错。</p>

<p>“是单人房呢。”美名说，她凝视御贵及龙惠。</p>

<p>“那、那男孩长什么样子？不告诉眼球掘子不行……没想到会在这么近的地方……”</p>

<p>“你问长相——”</p>

<p>御贵像在回想似地皱着眉头：“他穿了件奇怪的T恤。”</p>

<p>“穿了条沾满泥巴的牛仔裤。”</p>

<p>“头发是红色的，只有这个让人印象很深——”</p>

<p>“獠牙——不对，他的嘴巴有可爱的虎牙，很吸引人。”</p>

<p>总觉得得到的答案和想象中的单人房的印象差很远。</p>

<p>美名感到困惑，带着微妙的表情问：“那种像小野人一样的家伙会是单人房？是创造天地的……你们还有注意到其它的事吗？”</p>

<p>她现在什么情报都想要。</p>

<p>对方拥有能扭曲世界法则的可怕力量，最好不要乐观地以为他是基于好意让蜜姬复原吧。不先知道发生在蜜姬身上的现象的理由，就无法平静。</p>

<p>如果复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会崩溃的话，就没有意义了。</p>

<p>她一边不安地想，一边等待答案，结果两人都困扰地摇头。</p>

<p>“不，毕竟事情来得很突然，我因为小姬复原的震惊，整个人很混乱。”</p>

<p>“嗯。而且……那个男孩子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的样子，是吧？他让蜜姬复原后，说了让人听不懂的话，就立刻走掉了。”</p>

<p>美名用眼神催促御贵说出那句话。</p>

<p>他不太有自信地告诉她：“好像是‘因为感觉到大碎片的力量。还以为是破局，竟然猜错了啊！’——之类的。”</p>

<p>“他好像在找谁的样子喔？”</p>

<p>破局。</p>

<p>和单人房一样。</p>

<p>也是担任上帝“角色”之一的大碎片。</p>

<p>美名感觉一阵冷颤从背脊窜过。</p>

<p>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进行某种无法想象的故事。</p>

<p>美名抬起头，幻想上帝在那里俯瞰、嘲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p>

<p>她忍着晕眩看向蜜姬，蜜姬手抚着脸，一副很欢喜的模样。</p>

<p>面无表情的店长，手上正拿着甜到可以杀人的巧克力圣代。</p>

<p>“哇啊。哇啊啊啊这个、这个这个，呀啊，没想到还可以吃到它！”说完，她看着这里，莞尔一笑。</p>

<p>“小龙、小御、姐姐。你们在讲什么艰深的事啊？那是好玩的事吗？如果不好玩的话，不要去想比较幸福。”咬，她含下第一口，露出恍惚的表情。</p>

<p>“嗯。”</p>

<p>两口、三口、四口，不停地吃。</p>

<p>以多汁樱桃、用砂糖凝固的玉米片、特浓巧克力鲜奶油为特色的巧克力圣代。</p>

<p>“嗯！嗯——好棒喔喔喔！”</p>

<p>她一脸幸福地吃着那个，然后看着三个人笑了。</p>

<p>“没问题，没问题的。我觉得上帝不是因为讨厌世界才恶作剧的。我觉得它是为了守护世界，才用各式各样的手段维持世界。所以就算我们不去想艰深的事。世界也会一直平和的——爱与和平哟！”</p>

<p>美名看着不知在大叫什么的她，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把思绪放到一边。</p>

<p>曾经被人切割、伤害，被憎恨支配的她，像这样幸福地笑着呢——至少现在不要去想不安或忧郁的事吧。</p>

<p>“说的也是。”</p>

<p>或许有一天，阴谋、恶意、欲望、命运，会将这个世界还有我们一个都不剩地带入不幸。</p>

<p>不过，我们现在正看着——背负毁灭我们的命运的堕天使的笑容。违背了上帝的计划，尽管不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我们还是不气馁地对抗命运。</p>

<p>就像从最坏的地狱中生还，正享受着吃甜食的小小幸福的她一样，不去想些艰深的事，笑着享受当下吧，美名思忖。</p>

<p>美名走近蜜姬，像以前一样，从座位后面抱住她。</p>

<p>以前美名感到开心时，会自然露出笑容，像这样抱住蜜姬。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呢？不对——应该还可以重头再来。</p>

<p>“能够活着，真好，小姬。”感觉着蜜姬的体温，流下眼泪——美名问她：“好吃啊？”</p>

<p>“嗯。”蜜姬用那张被巧克力鲜奶油弄得黏黏的嘴巴，做出非常夸张的笑容。</p>

<p>像天使一样开朗，彷佛能让人感受到未来存在着希望一般。美名抛开一切的恶意笑着，蜜姬也跟着笑了。</p>

<p>“我好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