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虫，眼球，白雪公主 第七章 白雪公主

<p>你必须得辛勤地工作，好让这片土地结果。</p>

<p>直到你回到那片土地，你来的地方。</p>

<p>你从尘土中来，</p>

<p>然后归于尘土。</p>

<p>“是啊！我很快就会回来了！”</p>

<p>事实如此。</p>

<p>来吧！我主耶稣！</p>

<p>愿我朱耶稣和天下所有人同在。</p>

<p>◆</p>

<p>我的班主任老师，很奇怪。</p>

<p>名字叫芥川白雪。</p>

<p>虽然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年龄，但看上去还是挺年轻的，大概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吧。她所教的科目是语文，还担任着书法部的顾问。然后么，虽然教室是公务员，应该禁止担任兼职，但她却暗暗地写着小说，还出版了书。</p>

<p>“……啊，又迟到了。”</p>

<p>今天老师也戴着闪闪发光的银绿色眼镜，非常嚣张地把脚放在教室的桌子上，一副臭屁的样子。虽然个子并不矮，也不是那种小小的幼儿体型，可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孩子气的感觉。</p>

<p>在我上学的县立香奈菱高中，上完一天的课程放学之后，由于学校里的社团活动并不是那么热闹，所以显得非常冷清。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整个操场上只有田径部的训练，果然不管在什么地方大家都是挺没精打采的呢。</p>

<p>嗯，其他的人都无所谓啦。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把双腿高高翘在桌子上的，教养极差的家伙。真是的，身为教师，竟然连丝毫的礼貌都不知道么。穿的牛仔裤就算了，但是她这个姿势还真的是不堪入目啊，这个家伙。</p>

<p>突然，心里泛起了一阵非常无聊的想法，我把书包里的四本书，以及刚刚印刷成文字的数百张原稿放在桌子上。也不去管到底是谁的桌子，毫不在乎地一下子靠了过去。</p>

<p>然后，将自己看了她写的那些文章之后，所产生的感想大声念了出来：</p>

<p>“老师，我被骗了。”</p>

<p>“哎呀？你说的那个，什么意思啊？”</p>

<p>被斜靠着双脚点地的椅子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扶起椅子坐好的老师，果然还是一副孩子的样子，翘起了嘴巴。</p>

<p>我把手里的书，有着醒目的绿色封面，上面写着的既不是什么奇怪的提名，也不是自己名字，而是她的笔名——这一堆老师出版的书砸在桌子上。</p>

<p>“这些，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老师高中时代的回忆么？平淡的初恋和友情故事么？你这家伙，是不是一点也不懂纪实文学作品的意义啊？”</p>

<p>“呃哼！”</p>

<p>“别哼了，没有在表扬你啊。”</p>

<p>我冷冷地看着她，老师弯下腰从怀里拿出香烟，而后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满脸幸福的表情吸了起来。</p>

<p>呼，一下子喷出一大口烟，弄得我不停地咳嗽起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虽然她今年开始做我的班主任，但之前在书法部的活动中也曾经交流过，算是有点关系吧，但是到现在对她的性格也还是完全不清楚。</p>

<p>仿佛是忍受不料传到自己身边的臭味一样，我开始抓起桌上的纸片扇着风抱怨道：</p>

<p>“请不要在教室里吸烟。被别人看见的话会被免职的哦。”</p>

<p>“呼啊。就连我写的小说也看不懂，这种学生说的话我才不会听呢。被我的二手烟熏死就好了。是正常情况的三倍啊！正常情况的三倍啊！”</p>

<p>什么啊，是肺癌的发生率么？</p>

<p>我的心里变得非常生气，开始快速地浏览起她的原稿。这本来是在出版之前进行修改推敲的工作，说是要征求完全不了解的第三者的意见而让我看的。</p>

<p>已出版的那些书，看上去就像漫画一样，上面画着插画，非常少见的感觉。</p>

<p>嗯，这些也只是作为参考，如果快速地扫视全部的话恐怕不太方便毕竟不是正式出版的书，只是排印在印刷用纸上的活字罢了。</p>

<p>据说这些是我这个奇怪的老师在十六岁的时候，将自己心里所残留下来的事情非常忠实地记录下来的内容，所以我也很有兴趣地彻夜不眠将这些书读完。内容就像漫画一样，非常像，很像。</p>

<p>“在这个小说里，你几乎都没有登场亮相么……”</p>

<p>“对着老师，竟然就用‘你’的称呼，你在想些什么啊，这么没礼貌。”</p>

<p>她翘起了嘴巴，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注意这些东西。随后，白雪老师脸上露出非常怀念的表情，伸手拿过原稿。在她的手心——正中间，好像有一道非常久远的伤口，我吓了一跳。</p>

<p>在印刷用纸的原稿上，最后的部分。以为是梦里的那个世界中，名叫宇佐川铃音的少女，受了伤。被称为眼球掘子的，铃音的朋友，那个人手持汤匙向自己的胸口插下，铃音为了阻止她——应该是这样的吧。</p>

<p>“啊啊，这个啊。”</p>

<p>老师非常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伤口。那种动作，就像是伤口还没痊愈，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的样子。</p>

<p>“真是不可思议呢。在那个梦一样的世界里，这个伤口却是真的——”</p>

<p>话语在这里中止，老师解开了一直挂在头颈里的那根项链。在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和项链连在一起，是一把非常古老的汤匙，我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气。</p>

<p>老师看着我那副样子，就趁势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膛，挥舞着汤匙说道：</p>

<p>“把你的眼球挖出来哦，对么？这个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个世界里带到了这边的东西，一直插在我的手上就这样带了过来。所以……我相信着这些东西。”</p>

<p>明明是个大人，眼光却像一个小孩子在做梦一样，老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p>

<p>“那个世界，并不是什么梦，是真的存在的——我，在那个时候就作为宇佐川铃音，和小掘相遇了，和老师坠入了情网，就那样一直活着，啊哈。”</p>

<p>“都现在了，还是叫着那个人为老师，真是厉害。”</p>

<p>“想要试着恋爱么，少年？”</p>

<p>“请别误会了。”</p>

<p>老师脸上的认真表情消失，开始笑了起来。我望着她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为着什么东西而咯咯地欢笑着。</p>

<p>可是——当然，我不认为老师的这些事情是在说谎，而只是觉得对一般人而言，有点难以置信罢了。有些地方非常残酷，非常凶狠，而且有的地方又是非常亲热，直击人心。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还真是令人非常讨厌的一个故事。</p>

<p>在老师的身体里，潜伏着称为宇佐川铃音的性格，她最后选择了继续生活下去，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即使这样依然还是无法否认，这些很可能全部是梦，因为现实被设定得如此无聊，也许只有这个才是正确的答案吧。</p>

<p>可是，我却想象过了。</p>

<p>我们，在许多人的内心伸出，都以自己为中心，拥有着整个世界，并从那里开始书写以自己喂主人公的神话——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世界也迎来了终结，那个世界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存在。</p>

<p>老师所寻找的，是这些世界的其中一个。现在——就在老师的内心深处，眼球掘子，贤木愚龙，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人们，也许就生活在那里。</p>

<p>在死亡之时，只存在于生与死的狭缝中间的，无法被妨碍的，小小的神话世界。</p>

<p>“……你也可以哦。如果讨厌这个世界的话。”</p>

<p>老师好像看出了我心里在想着什么，透过镜片的目光看着我，非常臭屁地说道：</p>

<p>“很有趣吧，很开心吧，很棒吧。”</p>

<p>老师就像在耍宝一样，做出招手的动作并不断反复着，就像个傻瓜一样。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有点认真地低声说道：</p>

<p>“不，我还没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所以不会那样做</p><p>的。……就和现在的老师一样。”</p>

<p>“是啊。这边的世界也令人意外地非常愉快呢，虽然从那以后一直没有遇到那里的大家——。</p>

<p>虽然这么说着，却突然变得有些不安的样子，这个古怪的班主任，把手放在自己胸前拼命地大声叫喊着：</p>

<p>“小掘！老师！难道你们担心我了么？可是……不要紧的啊！我，还活着啊！活得非常号呢！跟在那边一样幸福啊！“</p>

<p>那是，从旁边看上去显得非常有趣、奇怪的举动，即便如此——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因此而深深感动。虽然有朋友和恋人，却无法相见，无法说话，触摸不到，这是世界上最最寂寞的感觉吧。</p>

<p>如果听见了她的呼喊，无论如何，请做出回答。在老师所创造的世界中，偶然地——就像奇迹一样诞生在不可思议的人们。正是因为他们也在竭尽全力地生存着，依然坚强地想着要活下去，也许……那个人，才能够回到这边的世界来吧。</p>

<p>自己并不是上帝，在这个完全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的世界中，也许会吃很多苦——老师，也许能坚持下来。支持着她的伙伴们，就在她内心深处的世界里。</p>

<p>以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居住着怎样的人们呢？</p>

<p>虽然好像很愚蠢，想象着那样的事情，自己却也不禁笑了起来。在嘲笑着自己吧，满脸变得通红的老师好像在抱怨着什么，不，大概只是自己傻傻地妄想罢了——但好像是非常不错的感觉呀，老师。</p>

<p>“真是的，小掘他们真的存在呀！就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在那里好好地活着啊！笑什么笑！真是的，你这个混蛋把我当傻瓜么！“</p>

<p>是是，对不起啦。我不笑了，老师。</p>

<p>所以如果讨厌现实的话，就出发去那边的世界旅行吧。你的事情，还是一点也不明白啊——对我来说说。</p>

<p>老师的故事，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我不知道。</p>

<p>可是——她手心中的伤痕，那沾染了血迹而生锈的汤匙，以及那五本书中的神话——关于上帝的回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那是真实的感觉。</p>

<p>在老师的体内，的确有那个世界，那里有她的血与骨肉，泪水和爱，以及其他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存在吧。</p>

<p>虽然有点想实实在在地见到那个世界，但对我来说也许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了。反正，不用那么慌慌张张地，在死亡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也许同样会见到那些东西吧。</p>

<p>现在，呆在这个世界已经很满足了。有这个奇怪的老师，还有朋友们，亲人们，以及那无聊——却非常宝贵的每一天，迷迷糊糊地，却是幸福地过着这每一天。</p>

<p>我的班主任，很奇怪。</p>

<p>名字叫芥川白雪。</p>

<p>却自称“上帝“，从满活力而有点傻气的——普通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