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在电车上

第二天，星期天下午。跟小鸠提早吃过午餐之后，我出门搭电车，在远夜站下车。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分。到了候车室，星奈、理科、幸村、夜空四人已经全员到齐。星奈的华丽打扮很有她个人的风格。夜空穿着牛仔热裤和露出肚脐的衬衫。理科像平常一样在制服外罩上实验室白袍，发色是明亮的咖啡色，后面的头发放下来，两边的头发往内侧夹，没有戴眼镜。幸村穿着管家服……这家伙还真听夜空的话。她们四人各自坐在不相连的椅子上，夜空和星奈很露骨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理科和幸村看起来好像也不太开心的样子。「……哈啰。」除了邻人社社员之外，候车室还有其它人，所以我小声地打了招呼。「啥！」夜空和星奈同时瞪我一眼。「唉……」理科重重叹一口气后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幸村面无表情地跟在理科身后，夜空和星奈也朝我逼近。「啊，嗨。」「……」理科完全没有把打招呼的我放在眼里，直接走出候车室。幸村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朝我行一个礼。然后，她就着这个姿势稍稍抬起头，微微嘟起嘴巴。「幸村？」「没事。」幸村抬起头，跟在理科后面走出候车室。夜空和星奈各自用杀人的视线朝我瞥一眼，然后离开候车室。这时，前往永夜市的电车刚好进站。她们四个人走进那班电车，我也慌慌张张地追在她们身后上车。车内虽然满空的，但仍找不到能让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的位子，所以我们一起站在靠近车门的地方。距离目的地只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不坐下来也没关系。车门关闭，电车驶离月台。大家沉默地随着车身摇晃，过了好一会儿，抱着手臂倚在车身上的夜空突然开口。「……所以，小鹰，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什么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肉她们也会在这里？」「什么为什么……因为大家要一起去买礼物啊。对不对？」我朝星奈、理科、幸村看了一眼。「我根本没听说那种事。」星奈像是很不高兴地说道。「对喔，我忘记先跟你们说了，是『大家一起去买小鸠的生日礼物』。既然大家的目的都一样，多几个人也没关系吧？」「哼……」星奈不高兴地嘟起嘴巴。「……是没什么不好……但总觉得不太爽……尤其是你，好像根本没想那么多……」「我怎么样？」「……什么都没有，笨蛋。」星奈皱起眉头，我只能疑惑地歪着头。这时，理科又重重叹一口气。「……理科其实想过最后一定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学长主动约理科的时候，理科竟然还高兴地跳起来，那时的理科……真的好像笨蛋。冷静想想，事情一定会演变成这样子……哈！」理科露出非常豁达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年纪比我小的少女会有的表情。「……放弃才是重点啊……各位……那才是跟小鹰学长交往的关键。」理科带着哀愁的表情面向窗户，露出寂寞的微笑叹一口气。……这家伙到底是在说什么？「您了解得真透澈，理科殿下……无情正是世间的常态……请原谅我这个不清楚自己分量、怀抱着不自量力梦想的愚蠢小弟吧，大哥……」幸村笑得很虚幻。「连你也在钻莫名其妙的牛角尖……」「……唔……可是这种迟钝是天生的吧……还是说……是按照学长的希望才变成这样子呢……」一边望着窗外流泻而过的景色，理科喃喃说着什么。她嘴边虽然挂着微笑，眼神却感觉格外锐利冰冷。「……理科？」理科的视线回到我身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什么也没有，理科只是觉得小鹰学长真的很有趣。」「什么跟什么？」「咯咯咯……现在不知道也无所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理科好想说说看这种故弄玄虚的台词啊。」理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只是想说说这种故弄玄虚的话，所以还是不要想太多吧。「……话说回来，你果然连假日都穿成这样啊。」「穿成哪样？」「制服加白袍。」我指出自己在意的地方。因为我们去唱歌、游泳，还有去游乐园玩的时候，理科都是这副打扮，所以我猜她今天也会穿成这样。不过，因为新学期开始以后，理科常常变换发色和发型，所以我偷偷在想，说不定她会配合发型开始改变自己穿便服的风格。我说出这件事之后，理科回答：「这是理科的正字标记。身为科学家，一定得打扮成这样才行。」理科像是很骄傲地挺起胸膛。「是吗……虽然是很奇怪，不过如果你那么坚持，那也没有办法……」「唔！」我露出一丝苦笑说道，理科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很、很……奇怪吗？」理科不知为何像是很震惊地微微发抖。「嗯？当然很奇怪啊。」我再说一次，理科满脸惶恐地转头看向星奈。「咦？你的打扮吗？当然很奇怪啊。」「呜喔喔……」理科露出彷佛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向夜空。「你以为自己这样不奇怪吗？」夜空用冷淡的声音说道。「嗷呜……」理科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看向幸村，幸村愣愣地歪着头说：「当然很奇怪呀。」「鸣……竟然连幸村君都那么说……」知道连幸村也觉得理科的打扮很奇怪之后，我不由得稍微放下心。仔细想想，不管是女仆装或管家服，都是因为被夜空唬弄的缘故，幸村才会穿成那样，她本人的品味说不定还满正常的。「那个……可以具体说一下是哪里奇怪吗？」「呃，就算我个人再怎么觉得奇怪，但也不会不识趣地挑剔别人努力贯彻的穿著风格啦。」「就算不识趣也没关系，拜托学长告诉理科！」「咦？」看到理科这么认真地拜托，我只好无奈地回答：「唔……你之前留黑发、戴眼镜的时候，总觉得穿白袍还无所谓。该怎么说呢？感觉就是个性认真的女孩。不过，连去游乐园的时候都这么穿实在太糟糕……对了，自从你开始改变发型之后，感觉便越来越奇怪。这叫藏头不藏尾吗……好像也不太对。或者应该说，只把头发打理得光鲜亮丽，其它地方却邋遢到极点，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啊……你看，你的白袍竟然皱成这样。你今天也花费很多时间整理头发吧？看起来好像还有挑染，让头发看起来更有立体感。」？我曾对头发下过一番功夫研究，所以对这种事很清楚。」「那种得意洋洋的样子真讨厌……」星奈喃喃说着。「嗯……穿白袍……果然很奇怪啊……」理科扯着衣领一角，用微妙的语气说道。「……嗯……可是理科觉得，自己就算花心思在衣服上也没有用……至于发型是因为之前曾被星奈学姐称赞，所以才想说试着对头发下一点功夫……」理科露出自嘲的微笑。「……连换衣实况都没人要看的理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理科露出寂寞的微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这家伙也有她自己的烦恼吧？我只是觉得，理科外表看起来是个可爱的普通女孩，所以应该也很适合普通的可爱衣服吧……「我只是觉得，理科外表看起来是个可爱的普通女孩，所以应该也很适合普通的可爱衣服吧……」「！」理科的脸顿时涨红。……以前好像也发生过一样的事……「哎呀，难道我又不小心说出口吗？」「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了！」理科用力点头。「这、这样实在有点害羞，真糟糕。」「如果真的觉得害羞，请认真一点用害羞的表情说话好吗？」理科嘟起嘴巴，不高兴地把头撇向一旁。接着，她突然露出奸笑，发出「嘿嘿嘿」的恶心笑声转向我。她像是很亲昵地挨近我，「砰」的一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话说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学长果然觉得理科不差吧～你这个小家伙平常也这么老实不就好吗～」理科砰砰拍着我的肩膀，用一副醉鬼欧吉桑的语气说话。「少啰唆。」我把她搭在我肩上的手拨开，从她身边退离一步。「那么，以后理科也多注意一下服装吧，不能再穿这种白袍。」「喂，等等，你身为科学家的正字标记该怎么办？」「咯咯咯，那个笨蛋已经死了。」「你的正字标记还真是脆弱……」「不不不，对于科学家来说，弹性思考是最重要的能力，太拘泥于型式的话会显得不够成熟。」实在很难得听到这种虽然很有道理，但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话。「对了，星奈学姐。」「咦？」突然被理科一叫，令星奈吓一跳。「难得有机会来这么热闹的地方逛街，理科想顺便看看衣服，不知道星奈学姐能不能帮忙推荐一些好店呢？」「咦？叫、叫我推荐吗？」星奈不知为何有些慌张。「是的。因为星奈学姐打扮得很时尚，请让理科参考您常去的店。」「呃呃……我、我不常来逛永夜市，所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店啊，哈哈哈……」「是吗？那学姐平常都在哪里买东西呢？」「平、平常啊，都在附近……在我、我家附近的精品店……之类的……吧。」「咦？你家旁边不是山就是田，哪来的精品店？」「呜。」我的吐槽让星奈整张脸变得僵硬。「星奈学姐？」理科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星奈。星奈移开视线，脸颊不断滴下冷汗。「对了，星奈学姐，你这件短衫满好看的，是在哪里买的呢？」「呃，在、在哪里买的……我不太记得耶，啊哈哈……」「……」「啊哈哈……」「……」「呜呜……」被理科直直盯着，已经差不多要哭出来的星奈终于老实地全部招认。「对不起，我说谎了……我的衣服都是史黛拉买的……出门的时候也都是请史黛拉帮我打扮……不管是发型或化妆都是史黛拉弄的……」史黛拉小姐超强的……真是万能！「肉，莫非你从来没有去过发廊？」夜空突然插嘴问道。「发、发廊？没有去过耶……我都是在家里请史黛拉帮我剪头发……」「……呵。」听到星奈的回答，夜空露出略显骄傲的笑容。「什、什么嘛！夜空……那种表情真让人火大。」「没事啊。只是，没想到竟然有女生升上高中之后还在家里自己剪头发，我觉得有点惊讶而已。」「夜空……」我斜眼看着得意洋洋的夜空（直到今年八月之前都还自己剪头发的女高中生），夜空若无其事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呼……」理科小声叹一口气，从白袍口袋掏出眼镜戴土。她的右手搭在镜架上，用冷静的视线凝视着星奈。「……女子能量才『五』而已……垃圾……」……那是什么眼镜？战斗力侦测器吗？「有、有什么关系！只要交给史黛拉一定不会错嘛。」星奈涨红着脸，像是很尴尬地说着。话说回来，若是身边有人帮自己搞定一切造型，女子能量的确无法提升。像我认为，煮饭和做家事、处理被一群人找麻烦的情况、如何打发独处的时间等等巾情都很重要，所以通通学起来。只是，做家事也就罢了，真希望我可以过着不需要学会后两件事的生活。我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星奈，再次觉得这家伙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呼……看来星奈学姐不能拿来当模板，那么夜空学姐，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给理科一些建议好吗？」「我？」夜空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是的，请问夜空学姐平常都在哪里买衣服？」「网络购物。」夜空立刻回答。「哇，跟理科猜想的一样。」理科露出苦笑。「可是可是，老实说夜空学姐的品味很棒耶，可以把很难搭配的衣服穿出可爱的感觉，看起来是个擅长打扮的时尚达人。」「我只是把杂志或购物网站模特儿穿的衣服整套买下来而已。」「……原来如此，完全拷贝时尚杂志的打扮却又如此适合，实在让人羡慕。一般来说，如果不花点功夫调整成适合自己的样子，往往会产生很惨烈的结果……可恶……」从她的语气听来，以前似乎曾发生惨烈的结果。老实说，我也有同样的经验。「呼……是吗？」夜空把视线移到自己的衣服上，像是觉得自己的穿著还满不错的。「学姐今天也超可爱呢。」理科说。「……等等……你、你说可爱？」夜空不知为何露出凶狠的表情，指责似地反问。「嗯？是啊，学姐这样很有女人味、很可爱啊。尤其是这一双美腿！理科觉得学姐的美腿很可爱又很引人遐想，却不会显得低俗。要说到漂亮的美腿，非夜空学姐莫属。」「什么……喂！你说很有女人味……引人遐想……可爱……」夜空露出惊愕的表情，慢慢把头转过来看着我。「小、小鹰觉得怎么样？我的打扮……应该没有女人味吧？应该说像是男生吧？」你在惊讶什么……你到底……哪里像男生啊？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性、性感吧……」我一边偷瞄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雪白长腿一边回答。夜空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不、不准说那种蠢话！我这身穿着，明明是从『今年秋天的帅气穿搭要领』杂志专栏中抄下来的打扮！」「……夜空。」「夜空学姐……」我和理科用哀怜的眼神看着夜空。「怎、怎样啦？」「那个……夜空，所谓的『帅气打扮』并不等于『像是男生的打扮』喔。」「什么……」「像男生一样的言行或像男生一样的服装也可以说是帅气……可是女性流行时尚中的帅气，多半是把中性气质当成提升『女孩可爱度』的手段。理科虽然不知道夜空学姐看的是哪一本杂志，不过，『帅气穿搭特集』里一定也有写这是『受欢迎的可爱打扮』或『牢牢抓住他的视线』之类的文字吧？」「听、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写……」夜空冒出一身冷汗。「可恶……我竟然一直那么相信……」「如果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话应该会发现吧……没有一个男生会露出大腿和肚脐走在街上啊。」夜空闻言，便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低下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是，我根本没注意过其它男生的打扮嘛……」「咦？」「什、什么都没有！」夜空慌张地提高音量，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涨红了脸，用双手遮住肚脐。看着这样的夜空，理科用恶作剧的口气说：「……理科本来偷偷在想，即使最近天气转凉仍是穿着露出肚脐的上衣，夜空学姐对时尚的坚持真是不容小觑……看样子这只是理科有所误解而已。」「呜呜～～～～」整张脸涨得通红的夜空转身面向窗户。「呼呼……对理科来说，热裤女孩的屁屁，比那些不入流的泳装或内衣装扮更有情色的味道哟。」「就是说啊！」「……小鹰学长……」我毫不犹豫地大声赞同，理科却用一种彷佛看到怪虫的眼神看着我。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呜呜呜……小鹰是大笨蛋！」夜空泪眼汪汪地用手遮住自己的屁股。☆对夜空来说或许算是幸运，两分钟之后电车便抵达永夜站。身为这个地区的交通枢纽，永夜站的规模是远夜站远违比不上的，而且往来的人潮也是远夜站所无法比拟。害怕拥挤人群的夜空，好像已经有点不舒服。夜空像是逃命似地冲下电车穿过剪票口，我们也追在她身后出站。然后，夜空突然回头对大家说：「……我要去买一下别的东西！小鹰不准跟来！」「你说要买别的东西，是想买衣服吧？这是无所谓……可是人那么多，你没问题吗？」「呜……没、没问题！」夜空一只手遮住肚脐，一只手伸到身后遮住屁股。「夜空学姐，理科也跟您一起去。」同样害怕人群的理科像是很不舒服地说道。「嗯……是吗？那就走吧。」当夜空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嗯？幸村，怎么回事？」我发现站在身边的幸村一直盯着夜空。「……不，没事，大姐头她……」说完这句话，幸村来回看着夜空的脸、我的脸，然后看向自己的管家服。我小声对幸村说：「……幸村，你能不能代替我陪夜空和理科去买东西？请你看着她们，别让她们在人群里晕倒。」幸村稍稍张大眼睛和嘴巴，接着露出温柔的笑容。「好的，请交给我吧，大哥。」她恭恭敬敬地鞠躬之后，朝夜空走去。夜空、理科、幸村三人于是消失在人潮当中。

第六卷 在电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