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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四幕 白山同学与水底之都

作者:铃木铃 字数:48268 更新:2024-02-23 13:36:37

<p>蛇与少女的故事3</p><p>『谒见之间』里,少女正尝到令她浑身僵硬的恐惧。</p><p>一名蛇女坐在她的面前。那张配当女王王座的华丽椅子,是少女一手包办的成果。她当时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它,要偷出来也很辛苦,还必须和自己心中的罪恶感交战。</p><p>可是当她送出这份礼物。见到『大姐』愉悦的表情时。当时的辛苦就不算什么了。</p><p>当时大姐确实很高兴。</p><p>但现在蛇女的面孔,却与当时完全不同——充满着强烈的愤怒。</p><p>「……你再说一次看看。」</p><p>蛇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语气说道。少女坐在王座旁、那张人类用的小椅子上,彷佛被绑住一样动弹不得。</p><p>「你说你想做什么?」</p><p>少女连低头都不敢。蛇的眼珠彷佛燃起银色怒火,狠狠地盯视着少女。少女从来没有惹蛇女这么生气过。即使她在工作上出了差错被蛇女斥责,她也从没见过蛇女情绪如此激 动。</p><p>「你给我说啊!这是命令!」</p><p>少女倒咽了一口口水,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p><p>「……我,我想去东、东京。高中毕业之后,去上东京的美术大学,学画——」</p><p>「不准!」</p><p>蛇女的声音之大,几乎连『谒见之间』的天花板都为之震动。少女听见这声怒喝之后,不由得缩起了脖子。</p><p>「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想去东京?开什么玩笑!」</p><p>少女的内心很混乱。她完全不知道蛇女为什么如此愤怒。就在此时,虻女摇曳着身躯,从王座站了起来,远远地从少女上方俯视着她。蛇女修长而巨大的下半身直立后,体长 超过了两公尺。</p><p>本来放弃也就算了,但少女却想着该怎么说明理由。她拚命地动了动不灵活的舌头,打算要解释——</p><p>「可、可是,以前我读国中的时候去学校的旅行,你也有有同意啊。」</p><p>「你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应该不是旅行吧,你等于是说你要搬到东京住!我不可能允许你那么做,你如果待在东京,那么那些该做的工作,我又要交代谁去做?」</p><p>少女闭上了嘴。因为这一点少女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可是她心想只要找『大姐』商量,综合两人的想法,一定能找到解决之道。而她从美术大学毕业,成为画家,回到故乡一 边画画,一边在海里帮忙『大姐』——这种生活是少女描绘的未来远景。</p><p>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一开始就遭到反对。</p><p>「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在美术大学学些什么,但你并不是一毕业就会回来吧?只要你去了东京,在那边落地生根,一定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准你去。」</p><p>「没、没那回事,只要我实现了梦想,我一定会回来,」</p><p>「所以我才说你太天真了!有谁敢保证你一定能实现梦想?而你又要花几年才能实现?在这段期间,我就得一直这么不方便吗?——别开玩笑了!」</p><p>因为过于恐惧,少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她充满恐惧的双眼抬头凝视蛇女,紧紧地咬住下唇。</p><p>她没必要如此强硬,不讲道理吧。</p><p>这句话在少女的脑海微弱地响起,并且逐渐在一片空白的脑中扩大。少女被恐怖击溃的胸口,掺杂了些许愤怒,因此她反射性地出言顶撞:</p><p>「……那、那么,我的人生又怎么办?」</p><p>「什么?」</p><p>「我呢——那我呢!我就必须一辈子听大姐的话过下去吗?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我想做的事了,我想象滩老师一样,画出很棒的图,然后努力拿大奖,难道这些我必须 全都放弃不可吗?」</p><p>蛇女的银色眼眸丝毫不见动摇,那双完全不肯妥协的眼眸,扼杀了少女的希望之路。少女的理智瞬间断线、气血上涌,她用力地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瞪视蛇女。</p><p>「我不要!我才不是你的奴隶!也不是你的工具!我有我的生存方——」</p><p>发生了什么事。</p><p>少女还没明白过来。</p><p>当少女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半空中了。她摔落在距王座几级的阶梯之下,右肩传来彷佛断裂般的疼痛,同时感到脸颊火烫。当蛇女以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时,她才明白过来自 己被打了。</p><p>「……你别太得意忘形了。」</p><p>少女捣着自己的脸颊。瞪大双眼看着蛇女,蛇女则以令人不愉快的沉着声音对她说道:</p><p>「我一开始就说过了,你以及你的命,全都是我救的。所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p><p>「——————」</p><p>「当然,我确实很珍惜你,也和你很亲密,可是这改变不了你属于我的这个事实。」</p><p>一声呜咽声。</p><p>这是少女所发出的声音。</p><p>比起被打的脸颊,蛇女说的这些话让她更痛上几千几百倍。</p><p>少女难忍地哽咽出声。她抽抽噎噎、楚楚可怜地大声喘气,眼眶落下止也止不住的泪水。</p><p>她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把充满恨意的话全都说了出口:</p><p>「……大姐,你好过分。好过分!我是那么喜欢大姐,最喜欢大姐了。我还以为大姐一定会支持我去追求梦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要说出那种话?我只是大姐 的工具而已吗?」</p><p>「…………」</p><p>「大姐,我得奖的时候,你不是也替我高兴吗?你还称赞过我的画,如果你把我当成道具或者奴隶看待,那么你为什么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和我亲近!与其让我抱着不切实 际的期待,那么一开始就不该——」</p><p>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彷佛脖子被掐住似地。</p><p>好奇怪。</p><p>呼吸。</p><p>她无法呼吸。</p><p>「……我不说话,你倒是滔滔不绝嘛。」</p><p>蛇女咬牙切齿般地如此轻喃。一头蓬乱的绿色头发,似乎因为怒气而更加凌乱。这股激烈的愤怒,刚刚的怒气根本无法比拟,让少女厌到自己可能真的会被杀的恐惧。蛇女的 表情彷佛忍受着痛苦般地扭曲,她长指一伸,缓缓指向少女。</p><p>「你别忘了,你的那两个肺,是我的『泡沫都市群』制造的。该怎么处置它们,是我的自由。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夺去它们的机能。」</p><p>少女按着喉咙。就算她张大了嘴巴,也只有唾液不断流出而已。她的声音与呼吸,甚至连溢出都办不到。少女向来平静的脸蛋,因痛苦而丑陋地扭曲。她伸长了双手渴求氧气 ,像钩子一样弯曲的手指,空虚地抓着地板——</p><p>突然——</p><p>就像被打开了开关一样,少女的肺部机能又恢复了。</p><p>「——哈、咳、咳咳!哈啊、咳呜、哈、呼——」</p><p>少女趴在地上,反复激烈地用力喘气。少女低头看着落在地板上的唾液与眼泪,刚刚心里的愤怒,已经连一点碎片都没有了。</p><p>取而代之萌生出来的是——</p><p>「……有兴趣你就继续画图吧。」</p><p>少女听见声音,反弹似地抬起了头。少女眼中的确确实实地映出了对死亡的恐惧。自己的性命操纵在某人手上,那种走投无路的恐惧,让少女的脸孔扭曲。</p><p>看到少女如此,蛇女带着莫名的哀伤双眼低垂而下。</p><p>「这个我不阻止你,只要你喜欢就去做。可是,要从这里——要离开这个海里就是不行。我绝对不准你离开。」<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力道,很大。</p><p>流姐抱紧了小汐。</p><p>「——小汐,你干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你不是我的工具。更不是我的奴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千万、千万别怕我。」</p><p>她第一次听见,流姐示弱的声音。</p><p>这声音传入小汐的耳里,她感到身体的颤抖正在平复。同时,她也体会到落入没有退路的地狱中的感觉。她已经无法逃离流姐的身边了。对死亡的恐惧深埋进她心中,自然地 让小汐有了这种想法。</p><p>小汐小心翼翼地,双手环向流姐的背后。她紧紧地拥住对方,用以宣示她的忠诚。小汐这么做之后,彷佛也在脑海中听见了某物碎裂的声音。</p><p>碎掉的究竟是梦想?还是羁绊?</p><p>◇</p><p>空气中的那股异样感,似乎不只是因为昨天所发生的事件。事实上,空气中布满让皮肤几近潮湿的湿气。持续走在通往眼前的小山丘顶的路上,阿衡突然回过头看着身后。白 山同学双手捧着黑色手提袋,面无表情地低着头。青岚似乎正在跟她说些什么,只见她也是充耳不闻。</p><p>眼前延伸王遥远处的海岸线上方,积雨云大大地汇聚起来。他想湿气那么重的原因大概就是那个。这么一想之后,那朵云看起来好像正缓缓地朝着他们接近。今天大概不适合 游泳了。</p><p>下午或许会降下一场剧烈的大雷雨——他有这股预感。</p><p>「——所以说,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p><p>伊织的声音让阿衡回头面向前方。而走在他前头的远咲学姊回话时,连头都没有回。</p><p>「我去把要事办完。虽然说实话,我想要慢慢来的。不过看来情况不太允许,所以还是早早了结比较好。」</p><p>伊织心想,远咲学姊说的是『要事』,难道指的是众人的要事吗?伊织的神情有些愠怒。这也难怪。因为昨天听完小汐的故事之后,坚决主张「尽可能立刻早点回去」的人就 是伊织。</p><p>阿衡也同意这个意见。既然知道此处有阿赖耶识栖息,那么就不能再留下来了。虽然难得的假期就这么报销,让阿衡感到可惜——不过他可没大胆到冒生命危险享受旅行的乐 趣。</p><p>可是,远咲学姊却摇了摇头否决。</p><p>危机管理意识比任何人都更敏锐的远咲学姊说:</p><p>「明天中午再回去。中午以前,得先去办一件非做不可的要事。」</p><p>这个理由众人倒是很难接受。那是一件要冒着被流姐攻击的危险也必须做的事吗?如果是,究竟是什么内容——一再地追问,只是换来远咲学姊瞇起双眼,接受他们的抗议。</p><p>「如果你们一定要在今天回去,那么就自己回去吧。趁现在还可以搭到今天的列车回宿舍。我跟青岚留在这里。」</p><p>「留下来!万一流姐来了怎么办啊?」</p><p>阿衡大叫,青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p><p>「好歹应该逃得了吧。我们在这里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啊。不过,若因此把你们卷进来也不是我们的本意。所以你们还是先回——」</p><p>「我们留下来。」</p><p>白山同学打断青岚的话。她双手紧握着手提袋,凝视着远咲学姊与青岚的眼眸中,充满着不寻常的光彩。</p><p>「不能只有远咲学姊与青岚留在这里。我也留下来。只要我跟手提袋在,总可以应付那个人。」</p><p>平常很难想象白山同学竟会这么明快地说出这些话,于是远咲学姊不禁有些疑惑。</p><p>「……白山同学,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不过你不必勉强——」</p><p>「我没有在逞强。如果我先逃跑,万一远咲学姊你们发生什么事,那我一辈于都无法再拿起这个手提袋了。所以我也要留下来。」</p><p>白山同学的表情彷佛在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阿衡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伊织,只见他也跟阿衡的脸色一样。</p><p>他们两人没有成熟到听了白山同学这一席话,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先一步逃回家。</p><p>结果,『图书馆社』全体社员都留在山中小屋里。</p><p>流姐并没有来袭击他们。话虽如此,并不表示她已经放弃手提袋了。流姐虽然大致上性格不羁且随心所欲,但只要她一旦看上眼的东西,她就会对该物很执着,而且会慎重行 事。那个阿赖耶识的个性,是从小汐的口中所得知的。</p><p>小汐。</p><p>被阿赖耶识囚禁的少女。</p><p>她的命是流姐的泡沫救的,可是少女同时也与那个泡沫产生连结,变得只能接受阿赖耶识的命令。</p><p>而最令他们感到惊讶的,莫过于——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p><p>『没办法。因为大姐救了我啊。』</p><p>小汐说完她的故事之后,就是这么笑着摇了摇头。</p><p>阿衡想要说服她,要她抵抗阿赖耶识;只要让流姐回到手提袋内,就再也没有能束缚少女的存在了。可是听了他的话,小汐仍是摇了摇头,双眼彷佛在取笑阿衡一般。</p><p>『大姐绝对不会放过背叛她的人。就算是我也一样。一旦知道我背叛她,我立刻就会被杀淖。』</p><p>接着小汐便悠悠地站起身回头。</p><p>『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乙</p><p>最后,小汐只是轻轻说出这几个字。</p><p>『你们还是早点逃比较好哦。大姐的目标是手提袋,她一定会再来。趁现在,你们能逃多远就走多远吧。』。</p><p>接下来,小汐的身影就如同流姐一样,消失在黑暗的尽头。</p><p>没人开口挽留或伸手拉住她。或许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即使这么做也无济于事。阿赖耶识没有感情,也因此。拿小汐作人质并不管用。如果九卫还在的话,或许事情就另当 别论——不过她从昨晚就一直在手提袋里。在阿赖耶识出现之前,恢复体力是她的第一要务。</p><p>突然——</p><p>有人拉了拉阿衡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表情凝重的白山同学。</p><p>「……白山同学?」</p><p>「阿、阿衡,你——肩膀,还好吗?」</p><p>阿衡脑里正在想着小汐的事,经她这么一问不禁眨了眨眼。他完全忘记自己的肩膀曾遭到贯穿这回事。</p><p>小汐说过,『宿泡』是一种会藉由打入生物体内来发挥作用的毒物。身为流姐『领域』的那种泡沫,会与它周遭的身体组织同化后再侵蚀组织,最后则会将该生物整个泡沫化 。藉由这种方式形成的泡沫制造出来的,就是那些白色的巨大男子们——也就是『泡子』。</p><p>可是,不知为何,这种能力却对阿衡起不了作用。那毒性似乎能让鱼或贝类立刻就动弹不得,但阿衡目前还是活蹦乱跳。小汐也对此表示疑惑,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对阿衡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或疼痛,所以他也轻松地认为应该没有问题吧——</p><p>白山同学伸出她的小手,触碰了阿衡的肩膀。</p><p>她的表情,还掺杂着罪恶感在其中。</p><p>「不、不要紧的啦,根本就不痛不痒啊:」</p><p>阿衡用力地挥了挥右手,展现自己有精神的一面。白山同学放开手,定定地凝视阿衡的双眼,想深究他的眼中是否有一丝谎言。</p><p>「……会痛的话,要告诉我哦。如、如果有我办得到的事,我都会做。」</p><p>阿衡含糊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p><p>白山同学从昨天听完小汐所说的话之后就一直如此。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阿衡不用想都知道——那都是因为流姐的缘故。</p><p>配合着白山同学的步伐,阿衡面向前方继续走。<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是从你的手提袋里跑出去的。但是,因为你是手提袋的主人,所以手提袋所造成的一切灾难都要你负起全责,我认为,这种想法是 错的。」</p><p>「…………」</p><p>白山同学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攒紧了手提袋。阿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p><p>「所以说,你根本不需要觉得愧疚。而且你瞧,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这么想啊,那个叫做流姐的阿赖耶识,救了小汐小姐一命哦。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流姐若没有跑到外面来, 小汐小姐早就已经死了。如果想成这件事救了一个人的命,就会觉得也没那么糟——」</p><p>「可是!」</p><p>白山同学用几乎是大叫的音量,打断了阿衡的话。</p><p>她停下脚步,重新转向阿衡,那双泛泪的双眼专注地凝视他。那嘶吼般的声音,惹得走在前方的伊织与远咲学姊也不禁回头察看。</p><p>「昨天——昨天,阿衡差一点被杀了,被那个人,被那个阿赖耶识,误认为是我的守护灵,如果我能、如果我早一点把手提袋交给那个人的话,那么阿衡就不会陷入那种险境 了——」</p><p>「白山同学!」</p><p>阿衡尖锐地喊她的名字。白山同学彷佛被斥责的孩子般身体一震。尽管如此,她的双眼仍是无所畏惧地瞪着阿衡。</p><p>昨天九卫来找他商量的记忆,此刻浮现在阿衡脑海。</p><p>「……请你别这么干脆地交出手提袋。」</p><p>那么强悍、傲慢、高自尊的九卫,当时的表情却那么害怕。那个女孩只怕一件事,就是自己会不会成为白山同学的重担。阿衡对九卫保证那绝对不可能,要她放一百二十个心 。尽管手提袋是个重担,九卫这名少女也不可能会是负担,绝对不可能。</p><p>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p><p>的确,对白山同学自己,九卫是个绝对重要的存在。</p><p>而同样地——那个黑色手提袋,里面拥有一个世界与无限财宝的神奇手提袋,对于白山同学自己,也只是个沉重的负荷。</p><p>若非如此,白山同学也不会流泪了。更不会因为听见阿衡脱口而出的「别交出手提袋」这句话,就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地扭曲了小脸。</p><p>白山同学抱着手提袋的双手,无力地垂到身前。耻于被看到哭泣的脸,她低着头,声音宛如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p><p>「我、呜、我也——」</p><p>眼泪伴随着呜咽声,很难辨清,却是拚命要说得完整的声音。</p><p>「我也、不是、喜欢才当手提袋的持有人——」</p><p>阿衡好像吞了毒药似地哑口无言。</p><p>就在刚刚,他自己轻率的发言,像个诅咒一样缠住了他的心。</p><p>别交出手提袋?</p><p>他说得还真是轻松嘛。明明就对白山同学的过去一无所知,只会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满口保证,但她所背负的手提袋重量,他却连一公克都感觉不到,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资 格对白山同学说「别交出手提袋」这种话?</p><p>明明那沉重的负荷,就几乎要撕裂白山同学了。</p><p>对于白山同学而言,重要性等同于家人的九卫。</p><p>束缚了白山同学的人生,让白山同学——甚至连她周遭的人都会身陷险境的黑色手提袋。</p><p>此两者,是绝对无法分割的。如果想待在九卫的身旁,她就必须一直拿着手提袋。若她扔了手提袋,就等同抛弃了九卫,抛弃了那个打从心底敬爱白山同学的少女。而阿衡心 里很清楚,温柔的白山同学根本没办法狠下心肠。</p><p>阿衡觉得自己很没用。彷佛他的四周都埋了地雷一样,他一步都动弹不得。他觉得此时此地,只要他稍微处理不好,至今为止与白山同学之间所建立一切就会全部崩塌。而且 他也知道</p><p>假设如此,未来将再也不可能在他与白山同学之间建立起任何事物了。</p><p>尽管如此,他还是得说些话才行。再这么沉默下去,眼睛看不见的某些事也会随之崩毁。</p><p>阿衡脑中一片空白,张开嘴巴。</p><p>远咲学姊伸出手——</p><p>「真是的,看下下去了。</p><p>一——捉住了白山同学的手。</p><p>白山同学大厌意外地拾起头来,泪湿的小脸哭得凄凄惨惨。远咲学姊很少见地不悦地蹙起了眉看着她那张脸,另一只手便抚上了哭花的脸庞。</p><p>「听我说,白山同学,我很喜欢你哦。」</p><p>「……欸?」</p><p>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白山同学瞪大了眼睛。远咲学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继续说道:</p><p>「不是恋爱那方面的意思。我喜欢看你紧张的表情、困窘的表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因为看着那样的你,我会觉得非常地『有趣』。既『有趣』,也『很可爱』,让我觉得 很『开心』。我会因此心跳加速哦。这一点,你不觉得是人生中比什么都还重要的事吗?」</p><p>「但是——」远咲学姊用手掌拭去白山同学的眼泪,又接着说:</p><p>「你快哭出来的表情虽然很不错——但我一点都不想看你真的哭出来的样子哦。会让我沮丧的。所以,你不可以哭哦,知道吗?」</p><p>「………………」</p><p>白山同学张开嘴巴,呆呆地望着远咲学姊。尽管这是可以说任性过头,完全不适合目前状况的台词——</p><p>白山同学的眼泪,的确是停止了。</p><p>远咲学姊看起来好像笑了,不过也说不定是他看错。因为学姊很快地就这么牵着白山同学远咲学姊连头也没回,对着慌忙追在身后的阿衡他们说道:</p><p>「为了让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我就藉助你们的力量啰。住宿费我来包办,所以这种小事你们得帮忙。」</p><p>所以到底要帮什么嘛——本来阿衡想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发现通往山顶的坡道尽头,有一个圆形拱门。外观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装饰的拱门上,写了几个字——</p><p>『丘之上墓园』。</p><p>◇</p><p>「这里面啊,住的都是喜欢西式风格的人们呢。」</p><p>远咲学姊边这么说,边继续往前定。</p><p>天空很蓝。会觉得天空比平常看起来都还蓝,大概是因为这地方四周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关系吧。在这个正如它的名称般位于住宅区正中央、高高隆起的小山丘上的这座墓园里 ,抬头所看到的天空是一片宽阔,彷佛无边无际。</p><p>踩在鲜绿的草坪上,阿衡迷惘地环顾了四周。就如同那座拱门一样,这座墓园里也完全没有任何像装饰般的东西。只有草坪、栅栏、十字架型的墓碑并列而已。</p><p>远咲学姊站定的位置前,插着两把十字架。</p><p>十字架上,一样很简单地刻了字,分别是『Akefumi Tosaki』及『Yuri Tosaki』。</p><p>阿衡、伊织、白山同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p>远咲学姊没去理会时间彷佛停滞的这三个人。这时青岚回来了,她将手上刚刚在入口买来的两束花,递给了远咲学姊。</p><p>远咲学姊走近墓碑,以平淡的语气开口道:</p><p>「我挺满意我选的这个地点呢。亲子之间这个部分的默契也会很像,所以我想我这么做应该也不会错!不过,我没办法向他们确认就是了。」</p><p>亲子?</p><p>「……是、学姊的、父母亲吗?」</p><p>轻声开口询问的人,是白山同学。她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但这次却毫不闪避地,直视着远咲学姊后脑的黑发。</p><p>远咲学姊还是没有转身便回答。</p><p>「我四岁的时候,他们发生意外走了。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就状况而言,我也没有受什么苦。」</p><p>学姊单膝跪地,分别将两束花一一放在墓碑前。接着,</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远咲学姊突然回头看着他们。令人意外的是,那张脸看起来仍跟乎常没什么不同。</p><p>「石头。」</p><p>「咦?」</p><p>「去找。今天的风很强。去找能压住这些花的石头。」</p><p>总算听懂了学姊的命令,三人同时动作起来。通过草坪的碎石路上,有许多符合条件的小石头。他们选了几颗形状适合的石头,拿到远咲学姊面前。远咲学姊从伊织与白山同 学捡来的石头中各挑了一颗,压住花束。</p><p>伊织语气沉重地开了口:</p><p>「青岚学姊,这是——」</p><p>「嗯,没错,这就是旅行的目的。我说过了,我跟朱游每年都会来这里一趟。这时节刚好是盂兰盆节,所以往常我们接下来就会回到山中小屋,在那里点。迎魂灯笼——不过 ,我看今年是没办法了。」(译注:盂兰盆节为日本习俗之一,类似中元节。在节日期间,民众会在家门前点上灯笼,迎接祖先的魂魄返家。)</p><p>「……这么重要的旅行,我们跟前跟后的,可以吗?」</p><p>阿衡问完,青岚只是轻笑。不过,回答阿衡问题的人并不是她。</p><p>是远咲学姊。</p><p>「尽管青岚跟叔叔——就是青岚的爸爸之外,没有人要相信我的话。不过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哦。我记得我的双亲——远咲朱文跟远咲游璃是怎么样的人。」</p><p>她的口气,仍跟平常完全没有不同。</p><p>「他们两人非常地相像哦。既温柔、又安静少言。我刚刚也说了,比起和式风格作风,他们更喜欢西式的风格;比起美式风格,又更喜欢西欧风格。他们就是两个喜欢简约风 格的人,买给我的玩具也几乎都是那种样子,还带我出国去欧洲玩过。当时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还有看着我的眼神,我全都记得。」</p><p>没有人认为她在说谎。再怎么说,她也是远咲学姊。就算她从小就发挥这种超人的能力,也没什么好稀奇的。</p><p>「不过,好像只有在个性方面,我一点都不像父母亲呢。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因为是个只会读书的小孩,一点也交不到朋友。青岚是唯一的例外,我也觉得这样就好了——不 过他们两人好像非常在意。」</p><p>解释说明般的语气,还有带着笑意的神情,远咲学姊移动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p><p>是USB随身碟。</p><p>「我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传达给他们就是了。」</p><p>她再度单膝跪地,用指尖挖掘泥土。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好像突然碰到了什么。</p><p>跟现在远咲学姊手上的随身碟一样,恐怕是她每年都会来埋的,许多的记忆装置。</p><p>「我想如果见面的时候,这么做会比较好。如果真的有那个世界,至少会有台计算机吧。这么做的话,我这一年都过着什么日子,也能让他们知道了。」</p><p>『图书馆社』社办的副社长位置,以及现在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停地敲着键盘的远咲学姊的身影。</p><p>没有人问过她究竟在做什么。大家都认为她大概在写小说,或是准备什么诡计。</p><p>「说真的,用纸本还是最好的方式——不过,如果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埋下三百六十五天份的日记,那大概会被抗议吧。所以只好这么做。」</p><p>说完,远咲学姊将USB随身碟放进土里。敲到其它随身碟而发出「喀」地一声。接着,学姊开始用泥土覆盖住那些累积起来的纪录上。</p><p>阿衡在她的身后开口:</p><p>「你一直都在写这些吗?」</p><p>「不只写日记啦。我好歹也是文艺同好会的人,也会创作小说啊,那些东西也放了不少进去哦。最近的USB容量都很大,不管多少都存得进去,是它们的优点嘛。」</p><p>「……为了讥您的父亲母亲也能阅读吗?」</p><p>白山同学低声地问道。远咲学姊转过头来问:</p><p>「『图书馆魔女』做这么婆婆妈妈的事,很不适合吧?」</p><p>阿衡、伊织与白山同学都没有办法回答。反而有人代替他们说话了。</p><p>「我不这么认为哦!」</p><p>说话的人,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葛叶青岚。</p><p>「朱游,你的确是个冷漠、机械性、坏心眼的虐待狂。身为你儿时玩伴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只要不会被发现,你连犯法的事都会毫不犹豫照做不误,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疑 惑我怎么会是你的朋友。」</p><p>「……那是该在这里说的话吗……」</p><p>在父母亲的坟前,连远咲学姊也有所顾忌地瞇细了眼。不过青岚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轻轻地摆了摆手。</p><p>「可是啊,你绝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否则,你才不会像这样,每年都特地将一年份的日记埋到双亲坟前。」</p><p>「……这单纯只是好处多于坏处罢了。至今没有任何人能提出『那个世界并不存在』的证明,既然如此,先做了也没有什么坏处。」</p><p>的确是很有远咲学姊风格的壁百,不过青岚便笑着说「你看吧」。</p><p>「所以这就是你很有感情的证据啊。如果有那个世界,而且你父母都在那里的话,你想让他们知道你的事情吧?自己这一年过得如何,写了什么样的故事——」</p><p>此时青岚轻轻瞥了阿衡他们一眼。</p><p>「——还有,你有了什么样的伙伴。你想让双亲知道这些事。」</p><p>伙伴?是指远咲学姊的伙伴吗?</p><p>远咲学姊认为他们是伙伴?</p><p>众人不禁看着远咲学姊。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低声地说:</p><p>「……算是吧。」</p><p>她这么轻喃。</p><p>远咲学姊并没有回望瞪大了眼看着她的阿衡、伊织、白山同学。说不定——尽管这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说不定她现在很不好意思?</p><p>青岚将手搭在栏杆上,笑着说道:</p><p>「朱游,你这一点。说不定就是我一直在你身边的理由呢。你呀,明明好像从头到脚都是数字的,但事实上却是模拟模式。」</p><p>「这我不否认。」</p><p>说完,远咲学姊背对着墓碑迈开步伐。</p><p>「我喜欢合理的事,但我没有单纯到会认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合理。无论数字化如何进步,世上也没有任何机器可以测量白山同学有多可爱吧?」</p><p>「……我是觉得这个举例有点偏掉了。」</p><p>阿衡无奈地低声说道,白山同学则害羞得低下头。远咲学姊用看着此任何东西都还珍贵的眼神,凝视了白山同学半晌之后,朝墓园出口走去。</p><p>「总之——我会在这些事中找出价值。而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也是这价值的一环。所以——你们也不用去想跟着来到底好不好。」</p><p>远咲学姊在碎石路上往前迈进,表示话题就到此为止。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双亲的墓碑一眼。她的背影蕴含着强韧的意志。</p><p>突然——</p><p>「……学姊。」</p><p>白山同学银铃般的声音传来。、</p><p>起风了。一阵风在宽阔的山丘上的墓园中呼啸而起。远咲学姊按住她乌黑的头发,只将头转过来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没有理会自己被吹乱的一头白发,只是用湿润的双眼 看着远咲学姊。</p><p>「——您没想过,为什么是我。这样的问题吗?」</p><p>「……?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p><p>「为什么只有自己失去父母、为什么留下自己一个人,这些事,您从来没想过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地凝视学姊。她对远咲学姊提出了疑问——</p><p>自己的境遇,难道不是一种诅咒吗?</p><p>难道就不想要抛开束缚自己的一切吗?</p><p>而远咲学姊对于她的这些问题,则是非常干脆地响应了。</p><p>果决不拖泥带水的话语,让白山同学有些退怯。远咲学姊微微偏着头,用一如往常的语气继续说道:</p><p>「白山同学,我呀,最讨厌白费功夫的事了。而且,一直去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认为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白搭的事了。」</p><p>「啊……」</p><p>「谁先走、谁又被留下来,到最后的结局都会相同。当你在想『为什么』、『为何』的时候,事实上只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就像被锁炼拴住的狗一样。连那样的狗,也 会这么说哦,白山同学——」</p><p>接着,远咲学姊走近白山同学,碰触了她的脸颊。</p><p>一——每个人都只能拿被发到的牌来赌一把。如果有时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打赢手上的牌还来得有意义。」</p><p>学姊说完,露出了微笑。</p><p>◇</p><p>我们从山丘上下来之后,白山同学说「想去看海」。</p><p>每个人都表示反对,按照新岛汐的说法,大海正是流姐的根据地。靠近对手的根据地一点好处也没有——『图书馆社』的社员,七嘴八舌地想要这么说服白山同学,但她却一 反常态地非常顽固。</p><p>「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让九卫看看海。那孩子,好像很喜欢海。」</p><p>白山同学神情认真地紧抿着唇这么说道。在『丘之上墓园』听完远咲学姊一席话之后一直陷入沉思的白山同学,似乎已经有了什么答案。远咲学姊见状,只是耸耸肩,点了点 头。</p><p>「……可以吗,朱游?不会太危险了吗?」</p><p>见青岚拧起眉,远咲学姊只是叹息般地说:</p><p>「没办法,因为白山同学一副不看到海绝不回家的样子。而且大白天的,又是有人潮的地方,我想流姐应该就不至于轻举妄动了吧——大概啦。」</p><p>既然学姊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无法反驳。不过学姊还是加了个条件——</p><p>「让九卫陪在你身边,绝不可离开你半步。她的体力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至少在我们搭上回程列车之前,都要让她待在外面待命。」</p><p>白山同学应允地点了点头,将手伸进手提袋里。</p><p>接下来,众人又再度前往海边。</p><p>白山同学抓着阿衡的手往前走,不管怎么叫她都不回答。</p><p>白山同学表示有话跟阿衡及九卫两个人说,便留下『图书馆社』的其它人,拉起两人的手往一旁走去。白山同学的身影好像被什么追赶似地急迫,阿衡可以感到身后传来远咲 学姊以及伊织锐利的视线。</p><p>「白大人,怎、怎么了呢?九卫不必看海了,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p><p>九卫追在白山同学身后,焦急地说着。她的右手紧握住用来保护白山同学的『九大蛇』。</p><p>眼神里透露着——自己不会像昨天一样,出现在敌人面前『电池耗尽』的不象话表现。</p><p>可是,白山同学就连她最喜爱的随从的劝告,都当成耳边风一样充耳不闻。</p><p>她只是一直线地朝着海之家前进。</p><p>「你有事找小汐吗?」</p><p>阿衡不由得脱口这么问道。白山同学第一次停下脚步。</p><p>白山同学的脚尖唰地一声没入沙里,陷了进去。阿衡慌忙扶住她,让她重新站好。任由白色长发垂落,白山同学开口说话了:</p><p>「……那个、那个,阿衡、九卫,我……」</p><p>白山同学突然转身面对两人。仿佛紧咬牙关似地,眼神中有一种坚决,然后身体以九十度直角鞠躬。</p><p>「刚——刚刚我说了傻话,对不起!」</p><p>她用几乎要扯破的大嗓门向两人道歉。</p><p>海浪声。</p><p>过了几秒,九卫疑惑的声音,打破充满在三人间的沉默。</p><p>「……刚刚?」</p><p>听到九卫怀疑的声音,阿衡的心都凉了一半。如果九卫听见白山同学说了「我又不是自愿当手提袋持有人」这样的话,说不定会当场自杀。阿衡慌忙想要扯开话题,但已经太 晚了。</p><p>此时白山同学已经用毅然决然的表情开了口:</p><p>「我想过了。」</p><p>阿衡吞了一口口水,在心里暗暗祈祷白山同学别说出太糟糕的话。</p><p>「我听了远咲学姊说的话,想过了,很认真地思考了。想的不是我之前一真直反复想的事,而是别的。」</p><p>「喂,到底是什么事啊?」</p><p>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九卫在阿衡耳边问道。可是白山同学并没有给他们闲扯聊天的余地,更进一步地继续说:</p><p>「我一直觉得,手提袋是个危险的东西。」</p><p>九卫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山同学。</p><p>「一直到昨天还是这么想——因为那个人,流姐的目标,就是我的手提袋。我觉得就是因为有了它,大家才会遭遇危险,就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才会这样——不对,我想的确就 是如此。甚至因为我,害大家必须放弃旅行。」</p><p>「白山同学,那是——」</p><p>「可是!」</p><p>白山同学似乎不打算停止说下去。看见她那坚定的双眼,阿衡放弃要打断她说话的想法。</p><p>现在的白山同学就像一架人力飞机,正在汇众仅存的一点点勇气,想要说出过去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只要稍微受到一点干扰,稍微遭到一丝的挫折——她便有可能再也无法拿 出同样的决心开口了。</p><p>九卫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抬起双眼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则回望着九卫说:</p><p>「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扔掉这个手提袋。我明白远咲学姊说的话了。」</p><p>「————」</p><p>扔掉手提袋!光是这一句话,就拥有强大的破坏力。九卫的表情瞬间苍白,双眼中是不折不扣的恐惧。即使在图书馆面对巨人怪物时也无畏地扬起一角的唇办,现在就像个普 通的女孩子一般,因说不出话而颤抖着。</p><p>白山同学执起眼前九卫的手,清楚地说道:</p><p>「因为,我——我有九卫。」九卫屏气凝神,抬眼看着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坚定的双眼则回视她,仿佛也在对自己说话一般。</p><p>「我没有办法舍弃九卫,因此就不能扔掉手提袋。若办不到,那么我决定不再去想『为什么』或『为何』了。例如为什么妈妈会不见、为什么我非得拿着这个手提袋之类的问 题——想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意义——这是远咲学姊告诉我的。」</p><p>九卫拚命地眨着双眼。阿衡当然不会知道她现在正在想什么。</p><p>「所以我呢——」</p><p>她的眼神非常认真,但又似乎有些害伯,恐怕那是因为害怕她自己的想法吧。对于自己认真想过、烦恼过后终于挤出来的结论,要将这些结论对他人公布的恐惧感。毕竟白山 同学原本就是个胆小的女孩。</p><p>可是——</p><p>无论她有多么地害伯——</p><p>「我究竟能将这个手提袋、利用这个手提袋做些什么?我想过了。」</p><p>她的表情没有任何迷惑。<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会、会帮我吗?」</p><p>真傻!阿衡与九卫对看了一眼后,几乎是同时转头面对白山同学。</p><p>「白大人您说这什么话?」</p><p>「白山同学,你胡说什么啊!」</p><p>被两人异口同声这么说,白山同学好像受到冲击般,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p><p>「咦?」</p><p>九卫一口气将脸贴近,几乎吓到了白山同学。那表情有些生气,也像是有些别扭。</p><p>「白大人。白大人您把九卫当成什么了?」</p><p>「什、什么是——」</p><p>「九卫是为了保护白大人而存在的!是只为了实现白大人的愿望才会站在这里哦!对于九卫,白大人您根本下需要提出请求啊!您只要命令九卫『去做』,九卫不管什么事都 会为您达成!」</p><p>九卫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大声地宣告。白山同学瞪大了双眼,认真地看了九卫好半响,嘴角总算安心地放松了些。</p><p>九卫的视线突然扫了阿衡一眼,仿佛嘲弄似的眼光,令阿衡十分火大,觉得好像自己被抢先了一步。这么一想——从墓圆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就没给白山同学感受到自己 好的一面</p><p>「……我也跟九卫一样。白山同学。」</p><p>尽管如此,白山同学还是愿意相信阿衡。</p><p>白山同学完全不是对『图书馆社』的其它任何人,而是一开始就对阿衡敞开心房,这就是不动如山的铁证。这个事实,让阿衡感受到一股犹如置身云端的喜悦感。</p><p>一直以来,阿衡感觉不到白山同学黑色手提袋的重量。</p><p>因此——当白山同学提出要他承担手提袋重担的其中一端时,阿衡感觉到了一种纯粹的喜悦。</p><p>「如果是白山同学,根本不需要特地开口要我帮忙。你强迫我帮你做事才正合我意哦。」</p><p>「这、这怎么行!」</p><p>看着手足无措的白山同学,阿衡轻轻地笑了。按下来,他跟白山同学两个人,重新前往小汐的祖父母经营的海之家。</p><p>「可是——既然要帮助那女孩,就是要跟流姐对决啰。这点,你知道吧?」</p><p>白山同学表情一沉,重重地点了点头。</p><p>「嗯,我知道。也知道那个人是危险的阿赖耶识,可是……」</p><p>白山同学用力地攒紧了手提袋,脸上有些胆怯的表情,但没有逃避地回答:</p><p>「我想帮她——如果我的手提袋能够派上用场的话,我就想要帮助小汐。」</p><p>尽管白山同学有点胆小,却没有一丝迷惘。看着她这样的表情,阿衡脑中突然产生了疑问。</p><p>的确,白山同学看起来与小汐很亲密。可是,难道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让白山同学想要直接面对那么危险的阿赖耶识吗?</p><p>「哼,昨天那个女人,好像不在呢?」</p><p>九卫伸长了脖子,往海之家里面探看后这么低声说。阿衡中断了思考,也朝那边看过去。</p><p>模糊的玻璃另一侧,挂了许多幅画。那景象跟昨天没什么不同。但是经过昨天听完小汐的故事之后,阿衡却对此产生了异样的感慨。</p><p>白山同学——说不定也将小汐的遭遇跟自己的境遇重迭了。</p><p>被手提袋束缚的白山同学,还有被阿赖耶识囚禁的小汐,两人的状况惊人地相似,却也有许多的不同之处。白山同学所幢憬的梦想或目标,就寄放在小汐身上。尽管白山同学 绝对无法舍弃手提袋——但只要封印了阿赖耶识,小汐就仍能继续追求她的梦想。</p><p>阿衡不由得看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眨了眨眼,疑惑地问:</p><p>「怎、怎么了吗?阿衡?」</p><p>「——不,没什么。」</p><p>尽管阿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不去触及这个话题。无论白山同学采取行动的理由为何,都不会改变他自己该做的事情。</p><p>九卫仍阽着玻璃门,嗯地低吟一声。</p><p>「喂、阿衡,我们现在要找的是那个叫小汐的女人对吧?」</p><p>「唔,是没错——干嘛这么问?」</p><p>「要找出那个蛇女,可以对那家伙掐住逼供吧?我们是为了这个才要找她的对不对?」</p><p>阿衡的头痛了起来。这家伙,为什么只想得到这么暴力的手段啊。</p><p>「——我说你呀,怎么可以掐住要说服的对象啊,要用和平一点的方式。」</p><p>「哪有那么多时间吶,我们得早一刻灭了那个蛇女才行!怎么还有空选择手段呢!」</p><p>『图书馆社』众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走近争执不已的两人。阿衡转念一想,他觉得必须将白山同学吐露的决心告诉众人。靠远咲学姊的话术,一定能连小汐都被她说服——</p><p>远咲学姊突然蹙起了眉,很仔细地环愿了一下四周,然后一字一字地说:</p><p>「……白山同学呢?去哪儿了?」</p><p>咦?</p><p>阿衡与九卫同时瞪大了双眼。她能去哪里,不就在他们两人身后——</p><p>不见了!</p><p>白山同学的身影,就像轻烟般消失无踪丁。只见她所拿的黑色手提袋,就孤伶伶地落在沙滩上。</p><p>海风吹拂着,为阿衡带来极为糟糕的预感。</p><p>阿衡踏着沙子跑向手提袋。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当他抱起手提袋的瞬间,有一道不悦的咋舌声,就在离他极近的距离处响起。他顺从直觉,抱着手提袋以滚了一圈的姿势离开 刚才站立的地方。伊织疑惑地出声问道:</p><p>「喂、阿衡,你从刚刚就在做什——」</p><p>沙子卷起尘烟,打断了伊织的话。</p><p>有什么东西接近了众人。</p><p>有某样东西印在沙滩上的痕迹,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东西非常快速地就这么一直线地笔直朝着阿衡的方向接近。当阿衡直觉自己闪躲不及的时候——</p><p>「『大蛇』!」</p><p>九卫的声音响起,『九大蛇』从她的手上解放,就像漆黑的闪电般,『大蛇』左右摇曳着疾飞向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接着,击中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并发出了物体破裂 的声音。</p><p>当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流姐的身影凭空出现了。</p><p>「——!」</p><p>「哎呀,被发现啦?」</p><p>流姐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p><p>血色同时从阿衡与九卫的脸上消失。</p><p>流姐的一只手,就放在眼睛正骨禄禄打转的白山同学腰上,紧紧地抱着她。</p><p>「——白大人!」</p><p>随着一声悲痛的大吼,九卫再度使出『大蛇』,精确地瞄准流姐的首级。『大蛇』彷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前端露出獠牙袭向对方。此时,流姐彷佛要抛出自己上半身似地 一个闪身躲开,用蛇一般的动作拉远与阿衡之间的距离。</p><p>「那么,我就只好快点逃了!」</p><p>蛇女人叫,叼着烟管的嘴角,出现了泡泡。</p><p>那泡泡在一瞬间涨得非常大,将流姐的身体团团包围住。就在下一瞬间,刚刚还在眼前的流姐,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p><p>流姐的声音从某处响起。</p><p>「我还以为这个手提袋持有者只是个胆小鬼,不过似乎不尽然呢。她靠瞬间的判断就放开手提袋,真是很有胆识。」</p><p>九卫一语不发地使出『大蛇』,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攻击。可是黑色的鞭子只是挥了个空。</p><p>愤怒与焦急在九卫的表情上交错着。</p><p>「可恶!在哪里!」</p><p>「呵呵呵。你觉得在哪儿呢?」</p><p>那个声音——阿衡觉得自己的肺腑都震动了。</p><p>声音正逐渐远去。</p><p>沙上的痕迹,缓缓地朝海里刻过去。没有时间说多余的话,阿衡抱着手提袋往那个方向跑去。这么下去,白山同学</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会被拖到海里去——他满脑子只有这念头。</p><p>「哎呀!太令人高兴了,手提袋自己送上门来呢。看来你果然是个大笨蛋!」</p><p>阿衡听见了砰的一声,流蛆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眼前。阿衡看着她,总算可以掌握流姐神出鬼没的本尊了。</p><p>巨大的泡泡包裹住流姐的身体,从那打开的隙缝中的确看得见流姐与白山同学;然而透过泡泡的外膜看过去,只有一大片什么部没有的沙滩光景。恐怕那个大泡泡,拥有能将 内部事物透明化的效果。</p><p>流姐从那个泡泡里伸出来了一只宛如恶梦的手——捉住了手提袋的握把。</p><p>「给我!这是配得上我的东西!」</p><p>流姐大叫,银色的瞳孔闪闪发光。</p><p>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你该拥有的东西。阿衡没有回应这一句话,而是用力地抱紧了胸前的黑色手提袋。几乎快要被手提袋的重担所压垮的白山同学挺身面对命运,只有她才 配拿这个手提袋。</p><p>伴随着一股愤怒,阿衡大吼反唇相讥:</p><p>「谁要让给你这家伙!」</p><p>「呵,是吗?那么——我就连你一起招待啦!」</p><p>流姐的臂力大得惊人,她用几乎令人担心会把手提袋扯破的力量,将手提袋连同阿衡的身体一并抢走。</p><p>「白山同学。平泽!」</p><p>远远听见青岚的大喊。阿衡扭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伊织与青岚拚命地朝他奔过来。但实在太慢了。泡泡正要关上。流姐紧紧抱住两个人,打算回到海里。</p><p>「哪里逃!」</p><p>『大蛇』的前端滑动,切进了泡泡里面。</p><p>『大蛇』立刻紧紧地缠住流姐的腰际,动作之迅速,与流姐抱着阿衡与白山同学要浸入海里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p><p>泡沫之外的海中景色,以惊人的气势迎面而来。海水似乎不会进到这个泡沫之中。而阿衡回身看着后方——正确来说,是紧握住缠绕着流姐的『九大蛇』握柄的黑衣少女。</p><p>她就在泡泡之外。而且流姐甚至还愈潜愈深。</p><p>在海流的包围之下,九卫将『大蛇』当作救命绳索一般,攒得死紧。</p><p>「——居然这么不死心,那个果然才是本人吧。」</p><p>流姐轻声地说道。那双银色的瞳眸,紧盯着阿衡以及身后随水流旋绕的九卫。</p><p>「这么一来正合我意。来做个了结吧,『守护灵』!」</p><p>流经泡泡外头的海中景色,变换的速度加快了,甚至让人还来不及产生要逃的念头。若现在离开这个泡泡,不过是一介人类的阿衡与白山同学,肯定会在瞬间被水压挤扁。阿 衡觉得自己的身体迅速冷却了下来,而他们三人无能为力地被拖往海底深处。</p><p>◇</p><p>滴答的水滴声大声地在四方回响着。</p><p>阿衡转身看着后方,见到一片至今只在电视或照片中看过的海底景色。深蓝且喑的连续色块里,横铺着一片白沙,若没有时而交错游过的小鱼,那就是连沙烟都不会扬起的静 谧景象。</p><p>神秘而梦幻的光景——而且身边就是白山同学,她与阿衡并肩坐着,出神地看着这一切。</p><p>这状况就算一直维持下去,一直感受着异样的幸福也没什么好奇怪,只不过阿衡还没有不知死活到那种地步。</p><p>毕竟——这里是海底的牢房。</p><p>恐怕这里就是小汐与流姐一起打造的『都市』吧。阿衡与白山就是被关在这里其中的一处。许多半球状的泡沫房屋相连,还很慎重地用铁栏杆围住。只有『硬』的材料,是泡 沫所无法打造的。</p><p>「……九卫她……应该没事吧?」</p><p>身边的白山同学轻轻问道。阿衡慌忙地点了点头说:</p><p>「当、当然了。她可是九卫嘛,肯定已经入侵这个『都市』的某处了。我想她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p><p>阿衡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p><p>身处于泡沫中的阿衡与白山同学,与在泡沫外的九卫,很轻易地被分开了。对于能在海里自由来去的流姐而言,这种事不过是家常便饭。</p><p>被迫跟唯一的战力九卫分开的阿衡及白山同学两人,非常轻易地就被流姐关在这里。他们想至少要守住手提袋,于是拚死命地抵抗——然而在阿衡被流姐的蛇尾巴用力一击, 后脑直接撞上铁栅门的时候,手提袋很轻易地便被夺走了。</p><p>阿衡没有憎恨自己天生带着的『诅咒』。并不是由于后脑勺的疼痛减轻的关系。他恐怕是感受到那接近真实的残酷,觉得接下来会有更加棘手的事得解决。</p><p>看到阿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白山同学担心地问:</p><p>「没、没事吧?阿衡。」</p><p>说完她伸出手,碰了碰阿街头上的伤口。阿衡非常抱歉地垂下双肩。</p><p>「啊啊,不,嗯。不要紧!对不起,白山同学,手提袋——」</p><p>白山同学摇了摇头,露出温柔的微笑。</p><p>「只要阿衡没事就好了,别在意。」</p><p>白山同学的笑颜像针一样刺中他的心。不只是头,他连胸口都痛起来了。阿衡扭曲着脸背对白山同学,用力地摇晃铁栅栏,说出了没用的话。</p><p>「如果现在你不是跟我而是跟九卫在一起就好了。如果是她,这种铁栅栏肯定三两下就弄开了。」</p><p>「……没有这……」</p><p>「真的很对不起,白山同学,我什么都办不到。就像你昨天讲的一样,我没办法对抗阿赖耶识。真的,我都觉得自己好没用——,」</p><p>阿街心有不甘地碎碎念着,但他说到一半就戛然停止了。</p><p>是白山同学。</p><p>她从背后抱住了阿衡。</p><p>「没有这回事。」</p><p>额头抵着阿衡的背脊,白山同学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她的体温,些微地透过薄薄的衬衫传给了他。</p><p>「如果不是阿衡,我跟手提袋都会轻易地就被抢走了。就因为那时候阿衡发现了我的手提袋,所以九卫才能够一起到这里来。」</p><p>「……不,可是,那是——」</p><p>「还有,阿衡现在跟我在一起,正因为如此,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这也是阿衡的功劳。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吗?」</p><p>阿衡无法回答。这时白山同学动手,强制将阿衡的身体扳过来面向她。白色长发下那惹人怜爱的脸蛋,因为抱住异性的动作而害羞地红了脸。然而她的眼中,满是生气又像是 伤心的神情。</p><p>「——白山同学……」</p><p>「拜托你。」</p><p>阿衡一开口便被打断,白山同学诚挚地看着他说道:</p><p>「请你别再说自己没用,说你什么都做不到。我不希望阿衡,就是不希望阿衡说这些话——因为、因为我、我对你——」</p><p>白山同学这时想说些什么话呢?</p><p>如果牢屋外的开门声晚一秒响起的话,说不定他就能清楚地听见接下来的话了。</p><p>白山同学吓了一跳,颤抖着往阿衡的身边靠近。阿衡有点火大,也同时感到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p><p>「你们——」</p><p>阿衡听见的,是莫可奈何的低声轻喃。</p><p>进来的人是小汐。她在铁窗的另一边,带着两名泡子,仿佛咀嚼着沙粒般,神情苦涩地看着牢里的两人。</p><p>「我不是要你们逃了吗?要你们早一步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你们为什么——」</p><p>「小汐、小汐,你的脸……」<span id="chapter_last"></span><p>?」</p><p>小汐慌忙地转过头去。</p><p>「我的事无所谓吧。」</p><p>「怎么会无所谓,你被流姐打了?」</p><p>在阿衡的臂一问之下,小汐无言以对。在短暂苦闷的沉默之后,她才低声说:</p><p>「这些事就算了吧。因为她知道我不是背叛她。大姐本来就是生起气来会出手很重的人。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我没有背叛她的意思了。」</p><p>「你说她明白——但她这么对你,你还打算继续跟着她吗?」</p><p>白山同学难得提高了嗓音发难,眼中泛起泪水。阿衡瞪大双眼看着白山同学的怒容,而小汐则是脸色更加难看地垂下头。</p><p>「我昨天说过了吧,没有什么跟或不跟的,我就是那个人的财产。她救了我,我这么回报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她不杀我就可以——」</p><p>「你错了!」</p><p>白山同学打断了小汐的发言,激烈地摇头。她站起来。走到小汐的面前。尽管两人之间相隔铁窗,小汐还是惧于她的气势而后退了一步。</p><p>「就算她曾经救了你一命——但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只为了那个理由,你就要奉献自己的人生,这根本是错的!」</p><p>小汐肿起来的脸一僵,瞪着白山同学。</p><p>「少啰唆!这跟你没关系吧!管它对或不对,这些都无所谓!我只能跟着她——」</p><p>「有关系!」</p><p>「——什么?」</p><p>阿衡对着目瞪口呆的小汐果断地说:</p><p>「我跟白山同学都是为了把流姐关进手提袋里而留下来。我们要打倒她,放你自由。我们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这里。」</p><p>「…………」</p><p>彷佛听到完全听不懂的外国语一样,小汐沉默了好半晌。站在她左右两旁的『泡子』,窥探似地看着小汐。</p><p>最后,小汐终于细声地说话了——</p><p>「你们是笨蛋吗?」</p><p>她这么说。</p><p>在阿衡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之前,小汐已经一拳打在铁栅栏上了。</p><p>「你们没有理由替我这么做,我跟你们可是敌人哦,要帮助我,你们是认真地这么想吗?」</p><p>「……可是,你救了阿衡。」</p><p>白山同学的一句话,似乎让小汐有些措手不及。</p><p>「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敌人,为什么要救在海里溺水的阿衡?你只要抓住他问出手提袋的事就好了。你当时为什么不那么做呢?」</p><p>「那、那是因为……」</p><p>「如果那么做的话——阿衡现在会怎么样,你也不知道吧?因为那个叫流姐的人,绝对不会铙过跟自己作对的家伙。如果她知道阿衡是敌人,说不定早就杀了他了。」</p><p>小汐闭上嘴,垂下眼帘,似乎表示同意白山同学所说的都是事实。</p><p>「光是这一点,就可以做为我们帮助小汐的理由了。还有——」</p><p>说到这里,白山同学轻轻吸了一口气,清楚地说道:</p><p>「——因为小汐拥有梦想。」</p><p>小汐的动作瞬间凝固了。</p><p>「你梦想着要成为画家,对吧?可是,你没办法。而这是因为有流姐在阻挠你,不是吗?」</p><p>「那、那又怎么样?」</p><p>「我很羡慕你能拥有自己的梦想。」</p><p>白山同学毫不避讳地直接迎向小汐那惊讶的视线。白山同学那股毅然的态度,与平日胆小怕生的她完全判若两人。</p><p>只有那纤细的双肩,微微地颤抖。</p><p>「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要达成的目标。不对,不是那样的。我完全没有办法变成了手提袋持有者之外的其它身分。」</p><p>白山同学说到这里,情绪显然受挫了。彷佛被自己说出口的话所打击般,缓缓地垂下头。</p><p>接下来,该轮到阿衡了。</p><p>阿衡碰触了白山同学的肩膀,白山同学惊慌得身体一颤。她的视线望向阿衡,两人深深地凝视彼此。</p><p>接着,白山同学缓缓地眨了眨眼。</p><p>彷佛在向阿街道谢。</p><p>白山同学重新面对小汐。而阿衡所碰触的肩膀,已经不再颤抖。</p><p>「所以,我希望小汐能成为画家。如果从我手提袋里逃走的东西,成为你梦想的绊脚石,那么至少我必须帮你清除它。我和我的手提袋能够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p><p>「…………」</p><p>「我是这么想的,小汐。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呢?」</p><p>小汐无法立即回答。紧接着,白山同学更逼近一步地接着说道:</p><p>「如果这不是小汐的希望——请你清楚地告诉我。如果是我多管闲事,如果你已经不想当画家,也早就放弃梦想了,如果你决定永远跟流姐在一起,那么,请你直接告诉我。 」</p><p>小汐依然无法回答。</p><p>她没有握住也没有甩开白山同学伸出的手,只是低声地说:</p><p>「带出来,泡子。」</p><p>跟在小汐左右方的泡子,听从命令缓缓地移动了。他们打开铁栅栏的门,将阿衡与白山同学带出来。小汐看也不看满脸疑惑的阿衡两人,只是自言自语般大声地宣布:</p><p>「——大姐好像想要见见你们。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就只是这样而已。」</p><p>说完,小汐彷佛要斩断一切似地,朝着牢房的出口走去。</p><p>◇</p><p>「……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p><p>像个被押解的囚犯一样,前后被泡子所包夹的阿衡这么问道。</p><p>阿衡他们现在正定在一个水管型的通道中,宽度与学校定廊差不多,但构造复杂有如迷宫一般。在他们转过好几个转角,通过好几间相似的泡泡房间后,阿衡已经完全不晓得 自己的来时路了。他稍微想到不晓得九卫有没有问题——肯定大有问题,现在她应该已经迷路了。</p><p>走在他们前方的小汐,头也没回地便说道:</p><p>「什么问题?」</p><p>「这里是距离陆地多远的地方?」</p><p>小汐有些起疑。</p><p>「……你问这个要做什么?」</p><p>「不,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很在意。告诉我这种小事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怎么说,仅靠我们自己也逃不掉。」</p><p>小汐踩着脚下的沙子前进,发出沙沙声。最后她总算回答了:</p><p>「这里是距离陆地五公里,水深六十公尺的地方。毕竟随便在某处建造『都市』的话,说不定会被发现。而且『光泡』没有办法连声纳都瞒过去。」</p><p>「你说的『光泡』——是那个透明的泡泡吗?」</p><p>小汐果然没有连这样的问题都回答。或许她是不想回答可能对流姐造成不利的问题,不过她的沉默就已经给出答案了。阿衡自己归纳出结论后点了点头。</p><p>「所以光泡就把整个『都市』包覆隐藏起来啊。可是,如果流姐离开的时候怎么办?就算她不在,这个『光泡』也会持续运作吗?」</p><p>小汐终于回过头来,一脸烦不胜烦的表情。</p><p>「那不是废话吗?『光泡』、『泡子』、还有我的『生填泡』都一样,一旦从『泡材』变成别的形状,就会一直持续运作。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没办法离开大姐身边,这么大 的『都市』也没办法一直维持吧。」</p><p>阿衡受教地点头如捣蒜,接着低声说道:</p><p>「所以说,就算流姐消失在外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啰。」</p><p>小汐的表情又显得严峻了几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拾起头来。</p><p>「小汐,那个……」</p><p>「闭嘴。」</p><p>白山同学倒吞了一口口水。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听话地闭上嘴。她那一反常态的坚强,是因为有一份责任感,认为自己握有解开小汐身上枷锁的钥匙吧。</p><p>毕竟,白山同学自己就被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枷锁所囚禁。</p><p>「——刚刚我说的话,全都是真的。我、我们会打倒流姐,让你自由。」</p><p>「………………」</p><p>小汐还是沉默不语,但是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p><p>他们的眼前,有雨扇巨大的对开门屝。</p><p>是尽管在这有些昏暗的海底中仍显得很鲜艳的红色大门。小汐将两手放在门上,门便吱嘎一声逐渐开启。阿衡他们跟在小汐的身后,也走进了那扇门。</p><p>这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巨大房间。</p><p>他抬起头,可以看见头顶上距离很远的地方,是曲线为半圆球状的天花板。入口处起有一条红毯笔直地向内延伸。而终点就在——</p><p>「你们来了。」</p><p>半人半蛇的美女,优雅地坐在王座之上。</p><p>接着她盈然起身,朝着阿衡他们接近。小汐紧咬着嘴唇,从绒毯上闪身让开。流姐只是轻瞥了小汐一眼。</p><p>「辛苦了,小汐——啊,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顺便交代你做。」</p><p>「咦?」</p><p>「事实上呢,那个『守护灵』正在第三区里大闹哦。泡子们完全镇不住她,再这么下去,『光泡』迟早要进水的。所以你去一趟,把她带到这里来。」</p><p>「我、我吗?可是……」</p><p>小汐一脸意外地指着自己。流姐嗤嗤地笑了。</p><p>「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泡子能说话了嘛。我不是要你去打倒她,只要把她带来就好了。就算是她,只要知道手提袋的『持有人』在这里,也会乖乖跟来的——对不对呀?」</p><p>流姐朝白山同学看了一眼。似乎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白山同学彷佛触电一般全身发麻。她忽然一转身,躲到阿衡的背后。流姐见状呵呵笑道:</p><p>「哈哈哈,你害怕的表情真不错,小汐,记得跟『守护灵』说说她的样子!这么一来她肯定会飞也似地赶过来!」</p><p>小汐暧昧地点了点头,离开了『谒见之间』。在那扇门关闭之前,小汐投向阿衡两人的视线,似乎隐含了些许忧心。</p><p>「接下来!」</p><p>确认小汐离开后——流姐彷佛伸长了脖子似地将脸靠近两人。</p><p>「说实话,我真正有事要找的人,不是这个『持有人』。而是你,小朋友。你的名字——呃,叫什么来着?」</p><p>「……阿衡。平泽衡。」</p><p>「哦,对对对,阿衡。嗯,你的名字很不错呢,阿衡。」</p><p>那口气听起来完全是看不起人。流姐摇摇摆摆地以两人为中心,开始来来回回地走着。</p><p>「我有点儿事正想问问你,你肯不肯回答呢?」</p><p>他正想回说不要,不过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阿衡回头瞥了白山同学一眼,点了点头。</p><p>「什么事?」</p><p>「真乖。我最喜欢坦率的孩子了。嗯,我想问的问题很简单。」</p><p>流姐的步伐停了下来。她一下子将脸逼近阿衡的眼前看着他。银色的瞳孔,彷佛看透一切似地盯着阿衡。</p><p>「你到底是何方神圣?」</p><p>阿衡双眉怀疑地蹙起,这个问题也太莫名其妙了吧。</p><p>「……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人类,有什么好奇怪的?」</p><p>仅有一只的银色蛇眼,直勾勾地回瞪着阿衡。说不怕是骗人的,不过阿衡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想躲开那个视线。</p><p>毕竟——他的身后,正是白山同学。</p><p>白山同学相信他、依赖他。她紧紧攒着他的衣襬,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阿街心中决定,不久之前他那难看的样子,绝对不要再次暴露在她面前了。现在的白山同学只能依靠 他,总不能连他也一起被击倒。如果只有自己遭遇难题的话也就算了,他不能辜负白山同学的信任。</p><p>看着阿衡的脸好一会儿,流姐别有含意地轻哼了一声,退开了些。</p><p>「只不过是个人类,为什么能使用『守护灵』的武器?那是『领域』哪,毫不相干的人类应该没有办法使用才对。」</p><p>「——那、那是当然。因为阿衡,他不是毫不相干的人。」</p><p>他的身后传来辩护之声。而流姐则神情愉悦地看着白山同学僵硬的表情。</p><p>「哦?不过,我也不是真的很懂『守护灵』的『领域』什么的,所以有那样的规矩啊?『持有者』的情人能够使用『领域』吗?真是不怎么可靠的规矩呢。」</p><p>「情、情——?」</p><p>白山同学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阖地说不出话来,流姐只是愉快地大笑。接着,她又重新整理好思绪似地一脸正经。</p><p>「算了,那不是问题。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会使用『守护灵』的武器,用不顺手也是白搭。不过或许这件事不该由一时不察、吃了败仗的我口中说出来吧。」</p><p>剩余的虻眼瞇细,流姐露出一排尖牙笑了。啊,对方果然没有忘记那件事啊。阿衡一思及此,又觉得心情沉重了不少。</p><p>「问题在于这个——以『泡沫都市群』为名!」</p><p>流姐突如其来地开始咏唱美妙又粗哑的『领域宣言』。站在她身后的泡子软软地塌陷了形状,一同凝聚到她的烟管上,化为一把长枪。跟昨天的情景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 就是阿衡现在已经没有能对抗她的方法了。</p><p>流姐的长枪指向紧张的阿衡,说道:</p><p>「这个叫『三底尖』。是用我的『领域』——『泡沫都市群』做出来的特制品。这把的枪尖,可以打出称为『宿泡』的东西——这一点,你们已经听小汐说过了吗?」</p><p>阿衡没有对她的说法做出回应,流姐也不待他回答,又接着说下去:「昨天我的确用它打中你了。这可是能夺取生物的身体,并将他们做成『泡材』的『宿泡』哦。那么问题 来了——为什么你现在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怎么回事?」</p><p>你问我我问谁去——阿衡的这种想法,似乎全写在脸上了。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后,流姐悠悠地动了动『三底尖』,把它扛到肩上。</p><p>「我也问过自己,阿衡。我呢,大概心里也有个谱了。为什么『领域』会对你起不了作用的理由。」</p><p>「……心里有谱?」</p><p>「没错。你有没有跟其它人类有些不同的地方?好比说——」</p><p>流姐思考着,眼珠动了动,问道:</p><p>「每天、一定、会发生一次、不幸的事情?」</p><p>阿衡的呼吸停滞了。</p><p>不只是阿衡,连白山同学的动作也是一僵,死命地盯着流姐看。确认了两人的反应后,流姐了然于心似地点了点头。</p><p>「啊啊,果然。原来如此啊。」</p><p>阿衡回过神。他的脑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漩涡中。每天一次,一定会发生不幸事件的平泽衡『诅咒』。这件事,为什么这个阿赖耶识会知道?</p><p>「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知道——」</p><p>阿衡急得想要向前,却被眼前的『三底尖』所抵着,只好待在原地不动。流姐轻瞇起眼说道:</p><p>「被当成『星霜紬』的饵食,不晓得你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不过,如果是区区一个人类,现在早就被『宿泡』占据而融解了吧,所以你应该算是运气好啰。」</p><p>流姐归纳出结论兀自点着头,阿衡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p><p>「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星霜紬』到底是什么东西?」</p><p>「那是什么?哈、那种事我怎</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么会知道。去问把那个附在你身上的人啊。我只要弄清楚『宿泡』不管用的理由就行了,没打算跟你再闲扯下去。」</p><p>「——那个理由是什么?」</p><p>「很明显呀。」</p><p>流姐用『三底尖』在阿衡的脸颊上拍了拍,嘻嘻一笑。</p><p>「『领域』无法侵犯其它的『领域』。当然也有例外,但王少我的『泡沫都市群』不是那种形式例外的『领域』。所以对于在『星霜紬』影响下的你,才会无法发挥效果。」</p><p>下……影响下……?」</p><p>阿衡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的问号。然而在他开口之前——『谒见之间』的入口大门,发出吱嘎的声音开启了。</p><p>「来了啊——那么,你们呢。」</p><p>想了一会儿,流姐解除了『三底尖』。她叼着烟管,造了个『光泡』后,指着光泡里面。</p><p>「我要你们先进到那里面去。接下来是我跟『守护灵』的雪耻战。我不想你们节外生枝来搅局。」</p><p>「……如果我说不要呢?」</p><p>「随便你们。」流姐又笑了,「不过到时候,我没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哦。因为这个,光泡。也可以保护你们两人。接下来这间屋子会变成战场,别妄想置身战场中而能毫发 无伤。」</p><p>阿衡听完流姐的话,只觉得可疑。</p><p>「我们的人身安全?为什么你要在乎这种事?」</p><p>笑容从流姐的脸上消失。她一脸不悦地别开头,咬牙说道:</p><p>「我才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可是,小汐都拜托我了。她要我不要对你们出手。」</p><p>白山同学惊讶地脱口而出:</p><p>「小汐、小汐吗?」</p><p>「……因为她很温柔嘛。算了,那也是她的优点。我答应她,只要你们不妨碍我、我就不会加害于你们。而我不打算毁约。」</p><p>说完,流姐用下巴示意光泡的方向。犹豫了半晌——阿衡捉起了白山同学的手,一同走进那个泡泡中。</p><p>「……阿、阿衡。」</p><p>「别怕。九卫很强,不会输给那家伙的。」</p><p>流姐听了之后,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p><p>阿衡与白山同学一起走进光泡之后,几乎就在同时——</p><p>九卫与小汐,走进了『谒见之间』。</p><p>◇</p><p>「……我真搞不懂。」</p><p>九卫的手一搭上『谒见之间』红色大门,便低声地这么说道。</p><p>「咦?」</p><p>小汐不由得反问。她会这么敏感地做出反应,大概是出于对这名黑衣少女的恐惧。</p><p>再怎么说,她也是仅靠自己的力量,便将这座『都市』摧毁了大半。</p><p>离开白山同学身边的九卫,好像一头挣脱锁炼的狂犬一般,无法控制地在『都市』内四处破坏。无论投入多么大量的泡子去对抗她,结果都是变回『泡材』四散在地上。</p><p>就在她发狂时,小汐来到她面前,说服她一起到白山同学所在的地方,这才让九卫收敛下来。接下来两人直到『谒见之间』的路上,九卫都一直沉默不语——</p><p>「我不懂白大人为什么想帮助你。」</p><p>九卫的嘴角不悦地紧抿下垂,盯着小汐瞧。</p><p>小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p><p>「说得也是,我也一点都不明白。」</p><p>九卫见状,愈来愈不高兴。她迈开大步走在小汐身旁,打算自行推开大门。</p><p>「——九卫讨厌丧家之犬。」</p><p>小汐不用问,就知道九卫说的是自己。</p><p>「对于自己都放弃要拯救自己的人,根本没有伸出援手的必要。像那种人,一辈子蹲在角落哭哭啼啼算了。」</p><p>「……」</p><p>「可是——因为白大人很温柔。对于那种人,她还是会伸出援手。九卫最喜欢那样的白大人,所以我也会救你。只要这是白大人的希望,九卫就算不情愿,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p><p>大门发出吱嘎声,动摇了小汐的内心。九卫右手握紧了蛇状的长鞭,看也不看小汐一眼,不快地再说:</p><p>「不过——这是为了白大人,不是为了你这只丧家之犬。你记住了。」</p><p>九卫很快地进入了『谒见之间』。看着九卫那娇小的背影,小汐不由得出神地想起了白山同学。</p><p>她是一个好女孩,这点小汐很清楚。昨天她们交谈时小汐就知道了,而今天在那牢房听白山同学劝说时,小汐也几乎快要哭出来了。</p><p>因为白山同学所说的话,就是小汐至今一直梦寐以求的事。</p><p>打倒流姐,靠自己的力量,争取到自己的自由。</p><p>如果办得到,不知道有多好。</p><p>然而那终究不过是梦想罢了。比起小汐『成为画家』的梦想,还要更加不切实际。</p><p>毕竟,流姐她——</p><p>「总算等到你了,『守护灵』。总算能把帐算清楚了。」</p><p>——是那么地强韧、高大、美丽。</p><p>王座之前,流姐悠闲地放松了蛇一般的下半身,单手撑着脸颊靠着盘绕起来的蛇身。尽管一只蛇眼被阿衡所伤,仍是散发着一股王者风范。</p><p>那姿态令小汐不禁看得入迷。</p><p>她认为没有人可能赢得过这样的人。像自己这种畏畏缩缩、不善说话、瘦骨嶙峋的少女,</p><p>根本胜不了这么美丽的人。</p><p>尽管如此——</p><p>那名叫做九卫,此自己还要瘦小的女孩,却目中无人地勾起唇角。</p><p>「九卫不打算跟你这种人算什么帐,阿赖耶识,这只能算是清除垃圾而已。因为收拾从手提袋里掉出来的垃圾是九卫的工作。你乖乖地回到袋子里,放开白大人的话——九卫 可以考虑对你温柔一点。」</p><p>小汐的心脏部快吓停了。</p><p>那女孩,竟敢用那种口气跟大姐讲话。</p><p>「……哼,不愧是真正的阿赖耶识,连骂人都格外有力呢。」</p><p>流姐对于九卫的挑衅,只是露出饶富兴味的笑容。也不见她有生气的迹象,只是很单纯地享受两人唇枪舌战的样子。九卫双手环胸——</p><p>「是吗?刚刚交手的时候九卫就觉得『啊,这家伙真弱』呢。所以你才会发动那样的奇袭吧?因为正面冲突,你没办法打赢九卫是吧?」</p><p>尽管如此,流姐脸上的笑容仍没有消失。她蠕动下半身,当场摇摆地站了起来,然后举起了一只手——</p><p>「啊,我想你误会了,『守护灵』。的确我跟你比起来,或许弱了点。不过那一点——也得要以『在陆地上』为前提!」</p><p>——她轻弹了一下手指。</p><p>瞬间,形成『谒见之间』墙壁的泡沫外膜,发出破裂的声响开启了。当然,海水同时也涌了进来。因为有多处同时绽开,因此海水很迅速地就充满整间房间,开始浸湿众人的 脚下。九卫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从脸上消失。</p><p>「原本我就是水栖的阿赖耶识,在陆地上跟『守护灵』交手本来也就没什么胜算。适合自己的地方,果然得要自己来准备呢。」</p><p>「……哼。」</p><p>轻哼了一声,九卫垂下右手上的鞭子。她扭了扭脖子发出吱咯声,接着低声说:</p><p>「也好,然谈你这么一手。尽管来吧!」</p><p>「——以『泡沬都市群』为名!」</p><p>流姐的手上出现了『三底尖』,九卫则飞身往后退去。当然不是因为临阵退缩了。她手中打横挥出的黑色长鞭『九大蛇』露出尖锐的撩牙,直接袭向流姐。</p><p>「雕虫小技!」<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三底尖』。她身上那袭有如民族服饰般的黑色衣服,瞬间就吸了水变重。九卫蹙起眉。进入房内的海水,已经淹到她们脚下来了。</p><p>「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行动变得迟缓,而且动弹不得了?」</p><p>另一方面,流姐的动作则随着时间过去愈来愈敏捷。就连大型的鱼类,遇见水里的流姐似乎都无法逃脱。以『谒见之间』墙壁上开的洞的高度来看,积水深度只会超过九卫的 身高——</p><p>只要有那么深的水,流姐便能自由自在地来回游动了。</p><p>胜负看来已经逐渐底定了。没有人可以赢过大姐。</p><p>小汐明明就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才会放弃一切的。</p><p>只要不抱持希望,至少就没有绝望。反正是自己伸手触及不到的光芒,那干脆闭上眼睛、捣住耳朵,当作没这回事就好了。这么一来,肯定就不会去做不切实际的梦,并被梦 碎给打得身心俱疲。</p><p>小汐站在流姐王座一侧,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她决定在一切结束之前都当个木头人,对眼前的一切不闻不问。</p><p>「小汐。」</p><p>这份决心,很轻易地便被打破了。</p><p>小汐抬起头,却四处看不见呼喊自己名字的身影。不过她立刻会意过来,一定是『光泡』就在这附近的某处,有个包围住阿衡与白山同学的泡沫正在漂浮。</p><p>小汐希望不要加害阿衡与白山同学的这份心愿,流姐做到了吗?</p><p>在看不见的半空中,传来了阿衡的问话——</p><p>「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手提袋在什么地方?」</p><p>「为——为什么问这个?」</p><p>「只要有了手提袋,就能过去支持九卫了。所以,小汐,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手提袋在——」</p><p>当然不可以!小汐低声地怒斥。</p><p>「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这种事!要我说几次才够?我跟你们可是敌人啊!我是——」</p><p>小汐说到这里,脑中不经意地想起白山同学说过的话。</p><p>真的,如果已经打从心底放弃了,如果已经绝望了——</p><p>请你告诉我。看着我的眼睛,清楚地告诉我——</p><p>小汐说不出来。</p><p>她分明应该已经放弃了。只会面临绝望的希望、还有只会带来痛楚的光明,这一切她都已径放弃了。只要像现在这样,乖乖听从流姐的话,至少保证能够过得一生安稳。</p><p>可是——</p><p>事实上,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吗?</p><p>听从强大的流姐,在她的庇护下一直活下去,就心满意足了吗?无法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也不能有想做的事,遵守流姐的命令,扩张『都市』或将资材送进来,这种人生 ,真的是自己想要的?</p><p>看见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小汐,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又传来。</p><p>「——没办法。那么,可以吧,白山同学?」</p><p>「咦、啊、嗯。我、我没问题,可是阿衡你——」</p><p>「如果刚刚流姐说的话是真的,那我才是真的没问题。听好了,白山同学,你绝对不要离开这个地方一步哦。」</p><p>就在这一番对话之后——</p><p>『光泡』无声无息地进开,两人的身影出现了?</p><p>「什——」</p><p>「小汐,你不帮我们没有关系,不过,请你帮我看着白山同学。我要稍微离开去找一下。」</p><p>说完了这些,阿衡脱掉T恤,让上半身打着赤膊。尽管时机不对,白山同学还是因此羞红了脸移开视线。</p><p>接着,阿衡直接朝着王座走了过去。</p><p>「——你、你想做什么!」</p><p>小汐大声说完后,心中暗自呼喊不妙,视线慌忙地四处游移,只见流姐与九卫的热战方酣,而动作愈来愈迟缓的九卫,最后将『九大蛇』往墙壁用力一击,靠着长鞭的收缩飞 跃起来?</p><p>「白山同学,快阻止阿衡啊,他会死的!」</p><p>小汐摇晃着白山同学的肩膀大队。</p><p>可是白山同学却一动也不动。</p><p>不对。她的身体,正在微微地颤抖着。白山同学脸色苍白,双眼蓄满了泪水,全身彷佛诉说她现在多么想要立刻冲出去,把身陷险境的阿衡带回来。</p><p>尽管如此,白山同学还是没有动。</p><p>「……我已经决定——决定好要帮助你。」</p><p>「咦?」</p><p>「我这么说,阿、阿衡就说他要去把手提袋拿回来,要我在这儿别动。只要有手提袋,一定、一定能帮得了九卫跟小汐。所以在他拿到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p><p>海水逐渐浸到腰部,而阿衡也到达王座了。白山同学仿佛快要无法忍受般地紧紧闭上眼盾,头抖着用力挤出声音。</p><p>「所以——我不会动的。阿衡所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在他回来之前,我要在这里等他。」</p><p>她在逞强,小汐光看就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愕然地低声说道:</p><p>「……为什么、要这么做……」</p><p>白山同学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眼神非常直接地射人小汐的眼中。</p><p>「因为我想要带助你。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这么做,所以才这么做的。就算要我冒着生命危险也一样。」</p><p>小汐哑口妩言地呆立原处。</p><p>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这么做。</p><p>不知在何时何处听过的声音,在小汐的脑海中回荡了起来。</p><p>——或许啦,像这种事,得靠自己决定才行。</p><p>那是当蛇与少女之间仍有羁绊时出现过的话。</p><p>——你想要当什么呢?是怪物?遗是人类?</p><p>我吗?</p><p>我想永远当你最重要的人。我相信这是最好的。我想象个家人般珍视你、喜爱你、在你身边。</p><p>可是——</p><p>她找到了比那还要重要的事。</p><p>小汐的视线转向王座。阿衡仍在忙着找东西。她不晓得再这么下去,流姐会不会发现他的行动。</p><p>看了眼前的状况,她下了最后的决定——</p><p>「啊,小汐!」</p><p>听见白山同学在身后呼唤她的声音,小汐迈开了脚步。她的心中有了决定,脑子则正在消化理解。这很明显地是一种背叛。自己接下来就要背叛流姐了。不是为任何人,而是 为了自己,背叛救了自己一命,养育自己的阿赖耶识。</p><p>而结果或许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因为流姐随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停止小汐的肺部功能。</p><p>她很怕死、她不想死。可是,事到如今——</p><p>小汐再也没有迷惘。</p><p>◇</p><p>流姐对手提袋非常执着。既然如此,应该会放在象征自己权威的王座附近。不过阿衡前去寻找之后,觉得自己有可能猜错了。因为他翻遍了巨大王座的四周,就是找不到那只 黑色手提袋的踪影。</p><p>阿衡感觉到胸口烦躁。手提袋会在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吗?还是会在别的房间——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完了。阿衡蹙起了眉头。</p><p>「你在做什么!」</p><p>突然出现的这一句话,让阿衡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p><p>「袋子在这里,别忘了有『光泡』这东西!」</p><p>一只纤细的手伸向王座椅背正上方,『光泡』弹飞出去。手提袋出现后,小汐将它推到阿衡身上。</p><p>阿衡瞪大了双眼,认真地看着小汐。</p><p>小汐微微一笑,回望阿衡。<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不如说他们几乎是划着水向前移动。阿衡梢微关注一下战况——看来九卫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只差没 有溺水,但九卫根本就不会游泳。</p><p>她光像箭般在水中飞起防卫着『三底尖』,就已经非常吃力了。</p><p>伸手接过手提袋的白山同学,泛出安心的泪光,用力地紧抓阿衡的手。</p><p>「阿衡,幸好、幸好你没事——!」</p><p>「现在放心还太早。白山同学,我刚刚说的事你做得到吗?」</p><p>「嗯!我马上做!」</p><p>全身被海水给泡湿的白山同学,将手提袋倒了过来,并把手伸进袋里。小汐讶异地皱起眉看着这一幕。</p><p>「……?你们想要做什么啊?」</p><p>光看就知道了。只要白山同学把手伸进那只手提袋里许个愿,就能从那神奇的黑色手提袋里面拿出这世上的任何一切物品。不管是金钱、宝石、有价证券或汽车——</p><p>或是救生筏。</p><p>白山同学将手拉出来,手上抓着一条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在救生筏的船首。小汐睁大双眼,瞪着眼前不可置信的光景。不算太大的旅行袋中——竟然吐出能供五人轻松搭 乘的救生筏。</p><p>「……那是、什么?」</p><p>「还没完,白山同学!再多一点,只要有立足点,九卫就能打赢那家伙了!」</p><p>白山同学点了点头,爬上了救生筏。打算在摇晃不已的立足之处,进一步拉出其它救生筏。她让阿衡拿着手提袋,自己则整只手臂到肩膀都伸进袋子里,陆续将救生筏拖出来 。</p><p>这时,阿衡眼角处闪过黑色的身影。</p><p>阿衡原本还以为是流姐所以戒备着,但墨黑色的蛇却缠上了他的手臂。蛇环绕着他的手,抬起蛇颈亲昵地朝他吐信。这颗头阿衡见过。</p><p>下一瞬间,以阿衡的手臂为基点,将『九大蛇』收缩的九卫,像被钓竿拉住一样腾空而起,漂亮地降落在救生筏上。</p><p>九卫全身没有一处不是湿淋淋的。她用力地呸了几声吐掉看起来不太美味的海水,大口地喘着气。</p><p>「阿衡,那个啊,九卫决定了。」</p><p>「……?决定什么?」</p><p>「九卫喜欢大海——可是讨厌游泳!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游泳了!我要永远跟白大人一样,都用游泳圈在海上漂!」</p><p>阿衡笑了。九卫再怎么说都还是平常那个九卫。阿衡瞬间几乎忘了这里是海底的『都市』,而半人半蛇的阿赖耶识还在他们正下方威胁着他们的性命。</p><p>他真的差点就忘记了,但很快地他就发现事实遗是摆在眼前没有解决。</p><p>流姐的『三底尖』贯穿了救生筏,朝着阿衡他们攻击而来。</p><p>阿衡一行人慌忙地跳到别的救生筏上。水面下的流姐逐一破坏她所见到的每一艘救生筏,但白山同学产生救生筏的速度比流姐还快。相同的救生筏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几乎要 完全覆盖『谒见之间』的水面。整个情景看起来十分滑稽。</p><p>「——这样下去没完没了。」</p><p>九卫低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接着将『九大蛇』收进手提袋里,阻断了救生筏的生产,白山同学因此有些不满地看着九卫。</p><p>「白人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人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头。能将『囊界』外的阿赖耶识全部砍杀殆尽,回到『囊界』的黑色刀刃。请务必将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 ,赐予在下。」</p><p>白山同学正要接下去咏唱响应九卫的『领域宣言』时,那一瞬间——水花向上飞溅而起——流姐从海水中一跃而出。</p><p>锐利的银色眼瞳,直接射向白山同学。她的目光中带着明确的杀意,比收起武器的九卫反应还快一步,流姐的『三底尖』瞄准了白山同学的心脏往前一刺。</p><p>小汐——</p><p>她使尽了全力,身体朝蛇女的腰际撞了过去。</p><p>◇</p><p>蛇与少女,双双落入了水中。</p><p>「小汐!你竟敢!」</p><p>流姐在水里游动并大叫着。瞪着小汐的蛇眼中,有着不容错认的激动,跟那时候一样。就是流姐第一次对小汐出手——还有让小汐呼吸停止的时候眼神相同。那眼神好似要贯 穿她的身体,尖锐而愤怒。</p><p>她好害怕。好想逃走。</p><p>可是,小汐抱着流姐腰部的双手,却完全没有松开。</p><p>就算今天她的性命会被剥夺,她也已经决定不再迷惘了。</p><p>小汐在水里根本不可能赢得了流姐。她再也无法制止不断在水里激烈挣扎的蛇下半身。小汐被弹飞出去,淹没在水流中的小汐的脖子,这回被流姐牢牢地箝住。</p><p>接下来,流姐拖着小汐的身体往水底去。她用力地将小汐的头按在砂质地板上。咕嘟。一颗泡沫逸出,像朵轻烟朦胧地从白色沙地缓缓上升。</p><p>「……为什么,小汐?」</p><p>水底,只有少女与蛇听得见的声音,拍打在她的耳边。</p><p>「你为什么要包庇那些家伙?我跟你才是相处最久的人。我明明一直那么地重视你!」</p><p>小汐的眼前,那个因为愤怒而表情扭曲的流姐——</p><p>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p><p>小汐露出了微笑,心想怎么可能,因为大姐是不会哭的嘛。那么强悍,那么美丽的大姐,不过只是被我背叛,怎么可能因此而觉得难过。那个人眼泪流不出来,不是因为在水 里,而是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眼泪?</p><p>如果小汐不这么想——她的决心似乎就要被罪恶威所动摇了。</p><p>「我的命,是你给我的。」</p><p>小汐露出微笑,伸出了她的手,轻触上方流姐的脸颊。</p><p>「没关系,你拿去吧。」</p><p>她是真心这么想——但流姐看来似乎被藐视般,愤怒地大吼:「我在问你为什么,回答我!」</p><p>小汐感到不可思议,自己的肺部是透过流姐的『领域』创造出来的,流姐只要夺定她的肺部功能即可,为什么流姐不那么做?</p><p>尽管不懂,小汐还是服从了流姐的命令。</p><p>「……你曾经告诉我……」</p><p>「什?什么?」</p><p>「自己要决定自己想做的事。说我想变成什么,得由我来决定。大姐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所以——」</p><p>小汐想成为画家,想实现梦想。而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她现在的样子。</p><p>当然,那一定都是小汐的梦想,也是目标。但她真正想要的是心灵深处更底层的事。那非常重要,甚至是不惜背叛流姐也想要获得的,那就是——</p><p>「我的命属于你。可是大姐,我啊——我的人生想定自己的路,而不是按照大姐吩咐过完一生。我想试着用自己的脚走出自己的路。」</p><p>「————」</p><p>「谢谢你那个时候救了我一命。」</p><p>小汐静静地道谢,使得流姐的表情凝结。接着小汐又再度开口:</p><p>「——永别了。」</p><p>说完,小汐闭上眼睛。她觉得已经够了。流姐不会轻易饶过背叛者,小汐已有一死的觉悟。她现在只希望那个温柔的白发少女,以及保护她的少年少女,能够平安无事地逃出 去。</p><p>因此,小汐没看见在这瞬间发生的事。</p><p>九卫跃入水中,朝船腹用力一踢,以飞弹般的速度冲了过去。『夜房』刀尖也随之而至。</p><p>流姐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避开九卫,然后再用力站定。</p><p>因为她的身后,小汐还闭着眼睛趴在沙地上。</p><p>流姐打算迎战九卫。她豁尽浑身气力,挥出『三底尖』——九卫以螺旋形的轨道绕行,避开枪尖。<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了眼睛。</p><p>九卫手下毫不留情。在小汐的眼前,『夜房』动作飞快,刀刃一口气从胸口砍至肩膀处。</p><p>由于流姐是阿赖耶识,身上没有流血,不过她拿着『三底尖』的右手,已经在水里浮沉了。</p><p>九卫揪住失去力气的流姐前胸,浮上水面。小汐慌张地跟了上去。</p><p>「……这下子总算……」</p><p>九卫上了救生艇低声说道。她用纤细的手臂举起流姐巨大的身躯,打算将她塞进手提袋里。终于浮到水面上的小汐,与力气尽失被抱住的流姐,视线在瞬间交会了。</p><p>流姐凝视着小汐的脸。</p><p>和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时候一样,无可奈何的笑容。</p><p>「——再见了。」</p><p>小汐觉得最后流姐是这么说的。那宛如耳语般的声音,恐怕只有抱着她的九卫能清楚听见吧。可是九卫是『守护灵』,她没有任何同情阿赖耶识的念头,她的表情不见丝毫动 摇——</p><p>九卫将阿赖耶识。流姐,封印进手提袋里。</p><p>小汐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空了。</p><p>她没有感到任何不可思议跟任何的真实感,只是漠然地感觉到,她自由了。</p><p>流姐——十年来一直束缚着小汐,同时也保护着小汐的那个奇妙的人已经消失了,这个事实小汐到现在还不能回神过来。她既下感到伤心,也不感到喜悦,仿佛知晓一位认识 的人死去一样。当然,流姐只是回到了『囊界』,回到她原本归属的世界,并没有真的死去——但是,两人再也见不到面,这一点和真正的死去却是相同的。</p><p>「……呼,总算结束了。」</p><p>九卫一脸疲惫地这么说。她绞扭起全黑色的衣服,打算将海水拧干,不过看起来很难。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之下,九卫正打算脱掉衣服,白皙柔软的腹部露了出来。</p><p>「九、九卫!快住手!」</p><p>白山同学连忙制止她。</p><p>小汐看着这一幕,微微地笑了出来。尽管她感到非常疲惫,以致于笑容仿佛叹息一般,但她笑了却是不变的事实。</p><p>「那么,我们就回去吧。」</p><p>九卫在救生艇上站了起来,这时她才第一次有了疑问——</p><p>「回、回去,怎么做?」</p><p>一般人类要从水深六十公尺处的『都市』圈内,要浮到水面上并不容易。九卫应该是没问题,但阿衡和白山同学大概很难能平安无事地浮上去吧。</p><p>看见九卫一脸诧异,阿衡不禁露出被她打败的表情说:</p><p>「看是要进入手提袋——不对,不能再继续泡在海水里了。啊,对了,用『国隐』怎么样?靠那个应该可以很快地回去。」</p><p>「哦,对哦,还有这一招啊!那么白大人,拜托你了。」</p><p>九卫将刀子收进袋里,朗声念道:</p><p>「白人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人人,请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愿。此岸与彼岸的夹缝世界,见不到也触碰不到的世界,可包容它、隐藏它的布。请务必将伍式武装•『国隐』 赐予在下。」</p><p>「奉『九绝门』之名,准你所请,我的九街。」</p><p>响应之后,白山同学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块黑布。虽然不清楚其详细的原理,不过据白山同学的说明,只要盖上这块布似乎就能够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这么方便的东西的确让 人叹为观止,不过小汐也没有太过惊讶——她今天『惊讶』的库存量已经用完了。</p><p>「小汐也一起走——」</p><p>「下了,我游上去。」</p><p>小汐摇了摇头,拒绝白山同学的邀请。白山同学略显失望,不过当小汐告诉她陆地上见时,她便笑着点了点头。</p><p>当『谒见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威到身体非常沉重。她刻意不去看空无一人的王座,潜入水中,游出『都市』之外。</p><p>前往海面的途中,小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呼唤似的,于是回过头去。</p><p>她见到了巨大『都市』的全景。这是小汐和流姐、泡子们在这里共度了十年时光,可以称之为小汐第二个家的地方。她可以清楚看见在水管状通道以及泡沫所建造的无数房间 里,不知道流姐已经消失的泡子们,依然辛勤地工作着。</p><p>小汐见到这样的情景,胸口初次涌出了真实感。</p><p>她已经不会再度回到那里了。</p><p>这种真实感,不是安心,也不是喜悦——而是五味杂陈的寂寞感觉。</p><p>可是,她完全不觉得后悔。无论是背叛流姐,还是舍弃了泡子们,自己回到陆地上。尽管她感到些许罪恶与寂寥,却没有任何遗憾。</p><p>小汐在海水里游动,水泡从唇角逸出。<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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