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阿尔提娜斯的迷宫 7 被解放的魔性

被一群人抓住手臂、拉出房间的莉姬，因为跃入眼帘的景象倒吸一口气。「这里是……」虽然规模有差距，但是那仿佛要穿破天际的高耸天花板让人联想到大教堂。鲜蓝色的光芒毫无空隙地布满在这个被石头围绕的空间里。藏在这里的蓝色光芒，颜色比任何一块莉姬至今看过的青辉水晶都来得深。存在于此处的，是数量多到令人目不转睛的青辉水晶原石。无论是地面或天花板，都蕴藏着无数的巨大水晶原石。这里有魔力的团块自当中融化出来、由天花板滴落并就此凝结的水晶结晶，还有朝天空耸立的巨大水晶——每一块水晶都有着不同的外貌。无论哪一块水晶，至今依然有着前所未见的浓郁光泽。（这里就是青辉水晶的中央部分啊——）这间大厅应该是位于城的中心点。这个空间充满了力量。就算是对阿尔提娜斯一无所知的莉姬，也能够明白在这里翻腾的古代魔力是相当不寻常的强大能量。有股仿佛连呼吸也让人觉得痛苦的压迫感袭来。手被套上置于胸前的手铐、行动受到限制的莉姬，被数双手拉向中央的位置。他们强迫莉姬站好，有如要退场似地一齐往后离去，只有一人走近被留在原地的莉姬。「这里是能够被称为阿尔提娜斯之圣域的地方，像您这种外人原本是连踏入这里都不可原谅的——」这个人是阿尔提娜斯的巫女，她慢慢地走到莉姬面前，一脸严肃地对她这么说，语气中还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存在于这里的，都是稀有的青辉水晶原石——在悠长到几乎令人忘记光阴流逝的岁月中，我们一直守护着这个地方，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古代众神之遗产。」莉姬慑服于眼前无声的光景。「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与这项遗产一同存活至今，而且舍弃了一切。」听到这里，莉姬才终于将目光转向巫女。「既然有这么庞大的青辉水晶……」莉姬低声说着。「为什么你们没有回到地上呢？既然这里充满这么强大的力量，应该回得去啊。」应该不需要在这种黑暗地底等待着灭亡才对。不是有可能让这里的人民一个不剩地全回到地上吗？「我们并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从前期望阿尔提娜斯能够再度于地上复活的人也不在少数。」巫女的声音平稳地回荡在四周。「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有其他国家建立在阿尔提娜斯曾经存在的土地上。」「其他国家……？」「地上的公主，那就是你们所居住的国家。」这句话让莉姬瞪大了眼睛。「你是指……杰涅斯迪亚吗？」「国家的名字对现今的我们来说并没有意义。那个国家与从前的阿尔提娜斯的繁荣相互比较也毫不逊色，是个充满力量的新兴国家。我们已经失去可以返回的地方。」「应该会有即使阿尔提娜斯不复活，也能让你们回去的方法。」莉姬说完后，巫女以看着某个愚蠢人类的表情盯着她。「即使阿尔提娜斯不复活也能回去的方法——？要舍弃阿尔提娜斯？地上的公主，您以为我们这些被称为神之血脉的人民会选择那种愚蠢的路吗？」「你们将自己的命运和这座城市绑在一起吗？」「您要我们舍弃阿尔提娜斯、往什么地方去呢？」这群人就如古代王国执念的化身，选择了阿尔提娜斯子民的身分。在漫长的岁月中，一定有许多人丧失了生命。想像着那种光景，莉姬不禁失去了言语。「你们不曾想过要看看太阳吗？」回答莉姬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巫女。「当然想过。」是少年的声音。赛雷克特不知何时在希露潘娜的跟随下出现。「不过，那是不可能再次实现的愿望。」暗淡的灰色眼眸静静地望着莉姬。莉姬摇头说道：「没那回事。既然还有这么多的古代魔力残留下来，就来得及才对。就算不将希望寄托在希露潘娜或是我生下的神之子嗣，你们应该也能够从这种命运中解脱。」「地上的人真会做美梦。」「这不是梦，只要你们希望的话，随时都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并没有选择那种道路。」「——你们选择了依靠青辉水晶，与自己的骄傲一起活下去吗？」「没错。」看到赛雷克特点头，莉姬不由得咬紧双唇。「所以我才会被杀吗……？」「没错。」「为了尽可能让这座来日不多的城市延续生命吗？」赛雷克特这次没有回答莉姬的问题。莉姬环视周围，仿佛想要寻求其他的答案。四周的观众不知何时变多了，每张脸孔都一样既苍白又毫无生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并没有抱着那种好奇心和兴趣，只是在一旁不安地观看事情的发展。他们关心这名从地上来的女孩能给他们的未来带来多少帮助。对这些人来说，莉姬的生命与力量就和青辉水晶一样，是生存所需的粮食。如果想活下去的愿望已经强烈到这种地步……那么回到地上就好了呀——抛开那些古代民族的骄傲——只要选择生活在阳光之下就可以了。可是他们之所以不这么做，或许是因为某些莉姬无法理解的古老想法。赛雷克特面对莉姬质问般的视线，突然将眼神别过去。莉姬本能地从他脸上的表情中了解，他并不是真心希望进行这种仪式。就像他并非真的希望迎娶新娘，也非期待将会成为自己替身的继承人诞生一样。他的反应让莉姬感到一线希望。「吸取青辉水晶力量的人不是我。」莉姬对赛雷克特如此诉说，希望他能够明白。他大概是这群人当中，唯一会听进莉姬的话的人。但是反问莉姬的却不是赛雷克特而是巫女。「您说是谁做的呢？」「这个嘛……」如果她在这里说出伊欧·艾尔巴司的事，让他们知道沉睡中的伊欧就是造成异变的原因，这下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伊欧吧。再怎样她也做不出这种事。尽管如此，莉姬还是将视线投向阿尔提娜斯的王。他应该最清楚这场闹剧是多么白费力气，而且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情况却与莉姬的期待相反，赛雷克特完全不打算直视她。那双似乎藏着冷漠的灰色双瞳，看起来甚至对她毫无兴趣。（啊～！……对了。）莉姬想了起来。赛雷克特在必须展现自己身为王的立场时，就会露出对周围漠不关心的表情。这可能是他为了维持这种身分的必要表现。若是显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就无法完成任务。当身边只有莉姬一人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原本的面貌。在这个地方，莉姬的话是无法传达给他的。「王啊。」少年盯着莉姬，眼中不带有同情或迷惘。现在，他是为了人民而行动的阿尔提娜斯之王，莉姬是无法阻止他的。赛雷克特来到莉姬身边，对她伸出手。他的掌心出现与青辉水晶相同颜色的蓝色光芒，大概是从周围的青辉水晶原石撷取力量吧——光芒不一会儿就开始凝聚，变成一个硕大的团块。最后，一整块的青辉水晶在赛雷克特的手中成形。那是以水晶制成的一把剑。仿佛由冰块做成似地，那把剑散发着冷峻的光辉，那绝对不算锐利的剑尖，现在对准了莉姬。以古代魔力做出来的剑尖压在莉姬肩上。剑尖轻轻将莉姬的肩膀向下压，她不由分说地被迫跪在冰冷的石造地板上。似乎是某种力量迫使她这么做的，她现在完全无法照自己的意思移动身体。她只能跪在地上等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银色的头发出现在莉姬眼前，希露潘娜也屏息静观着事情的发展。莉姬有如在做最后的反抗似地咬住嘴唇、瞪着赛雷克特。此时巫女开口了：「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仪式。接下来，您的心脏将会被王手中的剑刺穿，可是不会流下一滴血，因为那把剑并没有实体，它只会为了吸取您的灵魂与力量不断刺进您的体内，您一点都不会感到痛苦的，我们并没有那么冷酷。」她的话完全无法安慰莉姬。「赛雷克特……」莉姬呼唤着少年的名字。「你们做这种事也没有用，已失去的青辉水晶之力不会因此回复——也没办法开启你们通向未来的路，我的灵魂和力量也不会变成下一位神之子嗣的粮食。」赛雷克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将手中那把剑的剑尖抵住莉姬的胸口。他紧紧握着剑柄的那股力道传到了莉姬身上。莉姬继续说了下去：「你之前曾对我说，要尽力完成自己目前能力所及的事，不过那并不是这种事。这就是你能力所及的事吗？就算你做了，也无法拯救任何一个阿尔提娜斯的人民。」这些话让赛雷克特眼中萌生出些许迷惑，莉姬没有放过这个变化。「你们得到的仅只是延后阿尔提娜斯毁灭之日到来，活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什么意义？你说你想看看太阳，脸上露出放弃了一切的表情，这是你所说出的唯一一个愿望，不是吗？……这个愿望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吗？这句话不能成为你舍下这座城市的理由吗？」赛雷克特停下动作，周围的人们一阵哗然。他们看出自己的王正在犹豫是否要对莉姬刀剑相向。「王啊。」「王啊，我们恳求您。」「请您不要被这名女孩无意义的怨言迷惑了。」人们口中接连吐出话语。「请快点动手。」「请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动手。」「这是为了人民。」这些声音有如人们的执念一般朝着赛雷克特而去，加以束缚住他。「请您为了我们动手。」「为了阿尔提娜斯——」『为了阿尔提娜斯』无论何时，这都是句咒语般的束缚。赛雷克特在莉姬面前露出痛苦的表情，并且闭上双眼。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传了出来：「原谅我。」这道有如悄悄话般的细小声音，大概只有莉姬才听得见。赛雷克特就这么将握在手中的剑深深刺进莉姬的胸口。这一瞬间，莉姬紧咬住嘴唇，像是要忍耐痛苦似地绷紧身体。不过——「咦——？」一脸茫然的莉姬发出微微的声音。在无法自由行动的身体当中，唯一能按照自己意思活动的只有莉姬的双眼，因此她移动视线看往自己被剑刺入的胸口。这把有着冰块般冷冽光芒的剑，毫无疑问地刺进了胸口。可是，莉姬没有感到痛楚。巫女说的话是真的。莉姬在没有痛觉的状况下，仅知道自己体内的某个东西正被无法言喻的神秘力量吸了过去。（这是……）她的生命与力量真的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那样被吸走了。古代魔力正打算夺去莉姬的一切。那股力量化身微弱的力量漩涡，并在空中卷起了小小的风，莉姬的头发在风的吹拂之下摆动。这个时候——两种互不相容的力量在她体内撞击的感觉朝她袭来。「——！」莉姬不禁倒吸一口气。她的体内深处有股排斥着古代魔力的感觉。（啊～～这是……）莉姬心中想起了那个存在。是神兽，是它排拒着青辉水晶的力量。这股从自己亲手刺入的剑传递出来的异常变化，赛雷克特似乎也嗅了出来，他怀疑似地皱起眉头。「……这是……？」他露出对此无法理解的表情，并喃喃自语。莉姬对一脸疑惑的赛雷克特说道：「这是杰涅斯迪亚后来获得，而阿尔提娜斯并未得到的力量，所以你无法支配这股力量。」面对默默俯视自己的少年，莉姬仅仅对他说明事实。「我有说过，能支配这股力量的只有一个人。」赛雷克特的眼中浮出困惑的神情。（所以我才说做这种事也没用嘛……）他会为此背负新的重担。他为了阿尔提娜斯下定决心承担罪行、选择走上杀害莉姬的路，然而莉姬大概也只是白白送命。想必他会一直将这件事情与内心的痛苦，以及身为王的义务怀抱在心中。「被吸进这把剑里的能量，只有我的弱小力量，你们希望得到的力量将不会归你们所有，那股巨大的神兽之力应该会被释放回原来的世界。」不安的心情在赛雷克特的眼中扩散。这是如同石像般顽固的他，第一次展露出来的表情，莉姬对此感到心痛。「——没关系的，你并没有错。」莉姬这么对他说。尽管知道这句话不适合对想要杀害自己的人说，但她就是无法不开口。如果自己也被迫和赛雷克特站在同样的立场，并且将重要之人的生命与未来放在天秤上面，或许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所以——她不希望将这个瞬间变成赛雷克特的重担。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莉姬也无法可想了。她只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莉姬感觉到圣兽展开翅膀、准备飞离她的身体。当所有的生命与力量被这把剑吸取殆尽的瞬间，神兽就会从莉姬体内解放吧。不过要神兽停留在她体内原本就有困难。神兽不可能永远留在莉姬弱小的力量之核中。莉姬闭上双眼。就这么等候着一切结束的瞬间来临。但是——那个瞬间永远都不会造访。啪啦——！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这是莉姬体内的剑碎裂的声音。原本套在她手上的枷锁也裂了开来。这一瞬间——莉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此同时，被封住的身体也回复了自由。的声音。「是谁！？」人们惊愕地回过头去。所有在场静观的人们，全都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开始骚动。莉姬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他以冰冷的魔性之眼望向所有人。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周围的人像被威吓似地发出小小的尖叫并向后退去。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个刚刚才现身的人并非普通人类。比任何人熟知魔力的阿尔提娜斯人民，瞬间就明白突然现身的人是非同小可的存在．人墙在细微的尖叫以及耳语之中崩溃、向两旁分开，伊欧·艾尔巴司则在这场混乱中直直地走向莉姬。他终于站到面前的时候，莉姬低声说道：「伊欧·艾尔巴司……」她因为过于悔恨而闭上了眼睛。（啊……他终于——取回了自己的身体吗……）他的身体散发着蓝色的磷光。那些光芒就如同衣服一般包围着伊欧·艾尔巴司的身体，像蒸腾而上的热气般不停晃动。「你是……」至今一直在旁边静观事情发展的巫女，这时以惊讶的眼神看着伊欧·艾尔巴司。伊欧·艾尔巴司朝巫女瞥了一眼。巫女立刻屏住呼吸。「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不是应该……被王封住了……」不过巫女说完这句话后，随即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你和那个时候出现的人不同……？」巫女脸色惨白地小声说着。她注意到这人与之前王轻而易举击溃的少年是不同人。「所以我说了呀，要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让伊欧回到本体。」听到莉姬的低喃之后，巫女才终于了解他们之前做的选择是错的。她感到一阵晕眩，蹒跚地向后退去。在这种状况之下，只有赛雷克特恢复了冷静。「是你啊——」赛雷克特喃喃自语。他一边说，一边紧盯全身环绕着青辉水晶力量的伊欧·艾尔巴司。伊欧·艾尔巴司的嘴角藏着冷冷的笑容说道：「这种力量真是有趣啊，虽然很难缠，但是感觉不坏。」「你把青辉水晶的力量……」赛雷克特皱起眉头。「是你……是你做的吗？」伊欧·艾尔巴司没有回答，而是高举起左手。原本在四周打转的青辉水晶之力开始有了反应。力量漩涡最初缓慢地转动着，接下来却加快了速度，看得出来水晶之力正从地板、天花板，以及高耸的水晶原石中被掠夺而去。这道类似惊人瘴气的力量之中产生了风压。就连周围的人们也都被卷入其中。不一会儿，蓝色的光辉就被吸入伊欧·艾尔巴司的掌中，巫女发出了惨叫声：「快住手！你居然做出如此罪孽深重的事！居然将神留给我们的力量……那是我们的生命之粮……！！」惊慌失措的巫女想要抓住伊欧·艾尔巴司，但巫女的身体却在下一瞬间被他的力量弹了开来，就像被摔出去似地倒在地上。巫女似乎晕了过去。伊欧·艾尔巴司见状也只是投以冷淡的视线。「如果你们非得依靠这种力量才活得下去，那不如就此毁灭。」那双以人类的眼睛来说感觉过于不祥的紫色双瞳，此刻正望向赛雷克特。「这是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对我的圣兽与〈祭品〉出手的惩罚。」赛雷克特也伸出右手，仿佛想要正面迎击，他的掌心卷起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在那道能量散发出漩涡般的光芒时，赛雷克特的掌中出现了一块水晶。蓝色光辉没过多久便开始聚集在那块颜色淡薄的水晶里。「你才是——擅自夺取了阿尔提娜斯的力量——我不会原谅你犯的罪。青辉水晶是属于我们阿尔提娜斯的，只有选择与这座城市一同沉入地底的我们，才有权利使用这股力量。」在这句话结束的瞬间，双方各自的力量相互冲击。城内的青辉水晶的光芒，一下子就被两人的力量吸走了。眼前的光景让周围惨叫声四起。不知道那是出自恐惧，或者是因为绝望——莉姬感应到那股急遽消失并褪色的力量。那股相当古老的力量，正因为地底的王与地上的魔性之人两方的能力，而以惊人的速度受到掠夺。闪耀着蓝色光芒的大厅、墙壁、天花板、地板——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原先的色彩。失去颜色的应该不只这里才对。全部的蓝色光芒正从这整座城当中被吸取。莉姬本能地了解到一件事。（比起赛雷克特，伊欧·艾尔巴司的动作更加迅速且强力……）伊欧，艾尔巴司吸取水晶之力的气势强多了。正因为他吸取力量之时不是透过水晶为媒介，所以更为强势。伊欧·艾尔巴司此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赢不过他。储存在他体内的能量，在这几天之中赋予伊欧·艾尔巴司无法想像的力量。他慢条斯理地望向赛雷克特。最后终于用尽力量的赛雷克特跪倒在地上。受到疾病侵蚀的身体早就非常虚弱，像这样一口气使出如此巨大的力量还没完全败下阵来，实在有如奇迹一般。赛雷克特似乎已无力抬起头了。他就这样低着头大口喘气。伊欧·艾尔巴司对他根本连提防都懒得提防。他现在正注视着在掌中打转的光芒。莉姬领悟到他想要做的事。（他打算让这里沉没……！）他要让阿尔提娜斯这次真正沉入地底深处——并非等待寿命结束，而是以这种形式被毁灭——若是伊欧·艾尔巴司，一定会这么做吧。莉姬下意识地采取行动。「住手！！」莉姬喊了出声，使出浑身的力量抓住伊欧·艾尔巴司的手。「女人，放手。」针刺般的振动与冲击传到了莉姬身上。「我才不放手，你没有权利做这种事。」尽管如此，她依旧说了下去：「青辉水晶是属于阿尔提娜斯的。」伊欧·艾尔巴司听完后眯细双眼说：「你自己刚才可是差点被杀喔。」「我习惯了，你还不是想要杀我。」伊欧·艾尔巴司的声音中浮出不悦的神色。「你是属于我的，我当然可以杀了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莉姬以锐利的眼光瞪着他，那双紧抓住对方的手也更加使力。「把手放开。」「就说不放。」伊欧·艾尔巴司眼中出现莉姬看过的光芒。那是明显的杀意——这双带着冷酷光芒的眼瞳她看过好几次。这股意念现在直朝莉姬而来。假设对方无法顺从自己的意思，就要亲手毁掉。这应该是他的坚持吧。伊欧·艾尔巴司以惊人的力量甩开莉姬后，将闪耀蓝色光芒的手朝向了她。「——！」莉姬愤恨地紧咬牙关。心脏猛然受到如波浪般的冲击。莉姬眼前的伊欧·艾尔巴司同时改变了表情。就这样睁着双眼停下动作。「……？」莉姬从他的变化得知他体内发生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事。莉姬屏住气息、凝视着他那如同冻结般的模样。（难不成……！）她的心脏因为这个预感而加速跳动。她想起了这里唯一一个能够阻止伊欧·艾尔巴司的存在。（不——可是……）伊欧·艾尔巴司为了与阻碍他行动的钥匙完全分离，因此夺取了与自己力量互相排斥的青辉水晶之力，应该没有人可以制止他才对。莉姬根本束手无策。但是情况与莉姬的担忧相反，她知道伊欧·艾尔巴司那如此凶恶的气息，已经在她眼前慢慢消散。就像制住发狂的恶魔，也像石头沉入水底，气息逐渐远去的事实传递给了莉姬。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莉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他终于回来了。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他都没有放弃自己身为钥匙的责任——莉姬凝视着让情况出现戏剧性变化的杰涅斯迪亚第二王子的容貌。那双熟悉的眼瞳在她面前。一样是紫色——但却又完全不同。那是平稳澄澈的眼眸——「伊欧。」尚未平静下来、照样将他的身体团团包围的蓝色力量漩涡，现在一边发出啪啪的声响，一边平静沉入他体内……他在终于取回自己的身体之后，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伊欧望着自己的手，大概是在确认隔了好几天才重新取回的身体吧。他的双眼因为悲伤而黯淡了下来。「我虽然赶上了……却也没有赶上……」莉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伊欧虽然来得及救回莉姬，却来不及拯救阿尔提娜斯……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莉姬从这句话得知，伊欧也与她一样为已发生的事实感到心痛。脚边的地板开始剧烈摇晃，还听见远方某处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某些东西崩裂并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没有停歇。（啊～～那是……那个声音是……）是崩坏的声音，那是一切事物崩坏的声音。长久以来因为青辉水晶的力量得以抑制住的末日，终于来临了。莉姬抬起头，看见许多粉屑从天花板落下。天花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高高耸立的水晶原石也不停晃动。看到这种情况而不知所措的人们的声音传了出来，但无论逃去哪里一定都是一样的。人们根本无处可逃，城外世界的崩坏速度更快。这座城毁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里已经没救了。」赛雷克特蹒跚地站起来喃喃说着。「赛雷克特……」莉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青辉水晶的力量几乎使用殆尽了。」这句话让莉姬眼中蒙上一层灰暗的神色，接着她轻声说道：「都是我害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没能阻止伊欧，艾尔巴司。他之所以会在这里现身的理由很明显。伊欧·艾尔巴司拒绝让莉姬被其他人杀掉，所以再次觉醒过来。这不是为了救莉姬，而是为了不让到手的圣兽被解放。如果他要在失去〈祭品〉的情况下得到圣兽，就只有亲自葬送掉〈祭品〉的性命。莉姬若被他人杀掉，就只会让圣兽被解放。他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出现的。要真是如此，事态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就出在莉姬身上。不过，赛雷克特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他斩钉铁地说着。「是我们将你抓起来的，这样的话，就是我们的责任。」他的悲伤声音里藏着自我入罪的意涵，莉姬听完连如何接话都不晓得。「但是……」她明明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为何讲不出话。赛雷克特对莉姬说道：「既然已经变成这样，就不再需要新娘了，我会让你们回到地上。」这句话让莉姬不禁回问：「——但你要怎么做……？你不是说过吗？说青辉水晶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嗯，是啊，除了这个以外。」赛雷克特点点头，然后拿出一颗石头。「这就是最后一颗石头的魔力。」莉姬看到他递出来的石头，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是刚才他为了不让伊欧·艾尔巴司得到青辉水晶的力量，使出浑身解数收集的青辉水晶魔力，现在可说是阿尔提娜斯最后的遗产。「我会用这个让你们回到地上，这是将历代新娘呼唤到地底的力量。」看着那美丽的光芒，莉姬连话也说不出来。若是用了这股力量，就代表古代魔法真的将从阿尔提娜斯消失了。正因为他们长年以来的愿望传达给了莉姬，她才会犹豫是否要使用这股力量。赛雷克特或许是因为知道莉姬的想法，于是轻轻地——真的是轻轻地笑了出来。「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这也是命运吧。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们使用水晶的力量将新娘带来地底，然而你却在没受到召唤的情况下出现，接着是与你同行的人结束了这一切，这说不定是这个国家早已注定的命运。」这一切是偶然，或者是必然呢——？莉姬无言地伫立在原地，赛雷克特这次在她的面前将视线转向希露潘娜。「希露潘娜。」他出声呼唤希露潘娜。至今因为弄不清楚状况而不停颤抖的希露潘娜，在听到赛雷克特的声音之后才惊醒似地看向他。「你也回到地上。」这句话让希露潘娜脸上浮现被吓到的神情。「您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已经不需要新娘了，所以你也和自己的姐姐一起回去地上。」希露潘娜毫不犹豫地做出反应：「我不要。」这句语气斩钉截铁的话，让赛雷克特露出惊讶的表情。「希露潘娜——？」希露潘娜指着莉姬说道：「我没办法跟这种人一起走。」看见少女到这种时候还说些任性的话，赛雷克特脸上浮现出困扰的表情。「我要留在这里！因为我是赛雷克特的新娘！居然要我跟这个人一起回去……！我不要……！」这件事对希露潘娜而言，或许就像是要她自己放弃好不容易才赢得的权利。希露潘娜抓住赛雷克特的手腕，凝视着他的灰色眼睛。「而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地上的世界一定很恐怖，所以……我要留在这里。」这句话让赛雷克特移动了视线。他慢慢地，但却十分坚定地将希露潘娜抓住自己的那双手松开。「你还不是阿尔提娜斯的人民，不可以留下来。」法。接着，赛雷克特像要轻抚似地触碰希露潘娜的额头，以手遮住她的眼睛。看到指尖散发出朦胧的蓝白色光芒之后，希露潘娜的意识便中断了。她的身体向一旁倒去。扶住她的人是伊欧。赛雷克特对伊欧说道：「将她平安带回去。」伊欧点点头。建筑物沿着天花板毁坏的声音，现在仍旧不停传来。脚边摇晃的地板，以及逐渐出现细碎裂缝的墙壁——这些现象完全没有止息。将会持续到所有事情结束的那一刻。莉姬露出至今仍然无法接受这一切的表情，赛雷克特突然看向她，稍微缓和了表情。莉姬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你别露出这样的脸。」他抬头望着摇晃不止的天花板。崩坏依旧进行着。「我以前就知道这个时刻会到来，现在也只是稍微提前发生而已。」莉姬终于有了动作，她抓住赛雷克特的手说：「赛雷克特，到地上吧。」她以认真的口吻说着。「青辉水晶已经消失了，那么，这座城市就已经真正死亡了。可是你们还活着呀，你们应该可以得到解放了吧？」应该可以从漫长无比的束缚当中解放了吧。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绑住他们。那些束缚在这座城市里、对阿尔提娜斯的执着与夸耀，如今都已经变得没有意义，所以现在一定可以……莉姬怀着满心期望，将拳头紧握在胸前说：「一起走吧。」不过，赛雷克特静静地摇头。这是他无言的拒绝。莉姬的眼中一片灰暗。「为什么？」她痛苦地询问，赛雷克特回答：「我说过了，就算我想去也不能去。来不及了，一切都太迟了。」「太迟……？」莉姬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太迟了呢——？赛雷克特对一头雾水的莉姬说道：「我们已经无法在太阳底下生活。」他轻轻地吐出话语。「我们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生活了相当久远的岁月，这里就连时间的流逝都与地上不同，我们是饮用生命之水才得以存活至今，所以已经没办法用普通的方式在地上生活了。」「我不懂你的意思。」「就算我们到了地上也活不下去了，我们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莉姬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她难以置信地低喃。「在这之前也曾有过回到地上的机会，但我们无法舍下阿尔提娜斯这座城市、无法舍下身为神之血脉的荣耀——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够接受地上的阳光。」事到如今，就算想要回到地上也太迟了。「所以我无法离开。」那是一双放弃的眼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一切。或许从他以这个世界的王者身分诞生之时开始，他就只有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莉姬知道了事实。所以才如此悲伤。她紧紧地咬住双唇。「那种事不去做怎么会知道……还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无法忍耐待在阳光下……那种事情，不回到地上是不知道的。」莉姬想要让只知道放弃的赛雷克特露出不一样的表情。莉姬想要让他为了自己，不是为了阿尔提娜斯而活。可是，眼前的少年只是默默地摇着头。无论什么样的话语，大概都无法驱使他行动。莉姬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打算直到最后一刻都要完成自己的责任。而且态度十分坚决。不过，这一定是他的作风吧。就算身体停止生长，他依旧比莉姬年长。莉姬没有办法阻止他所做出的选择。她抱住了赛雷克特。她总觉得自己非这么做不可。在莉姬的拥抱之下，赛雷克特静静地闭上眼睛。「有一股很舒服的味道——这是地上的味道吧。」这是太阳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充满生命力的——地上世界的味道。赛雷克特深深地吸进那股味道之后，推开了莉姬的肩膀。「已经足够了。」赛雷克特以自己的风格若无其事地说完这句话，将手中那颗最后的青辉水晶高举头顶。霎时间，蓝色的光芒有如烟雾那样从水晶当中释放，以旋转的方式将莉姬等人的身体包覆起来。石头在发出力量的同时，原本浓厚的蓝色光芒也慢慢变淡——阿尔提娜斯最后的青辉水晶就在刚才消失了——包围住莉姬等人的空间开始扭曲。他们即将展开移动。莉姬知道，他们大概马上就要被迫离开这里了。此时，赛雷克特转向动弹不得的莉姬。他的脸上似乎扬起了笑容。在一切事物崩坏的时刻，如今他仿佛终于能恢复自由了。从所有的重担以及这个泛着蓝光的阴暗地底的束缚中解放。然而这些在莉姬眼中看来却只是无限悲伤的事物。可以的话，不只是希露潘娜，莉姬想将赛雷克特一起拉回地上。她想要让这名不懂得以普通人类身分生活的少年知道，其实还有不同世界存在。不过，已经办不到了。石块喀啦喀啦地在她眼前落下。

第三卷 阿尔提娜斯的迷宫 7 被解放的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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