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螺旋之风 2 与希露潘娜的和解

听了里伯特的话后，莉姬就像冻结了似的，全身无法动弹。（第三位……？这话是什么意思……？）莉姬明白伊欧是身为伊欧·艾尔巴司之钥匙的存在。她一直认为杰涅斯迪亚的第二王子是由那两种人格所构成的。然而——莉姬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低声问道：「除了伊欧和伊欧·艾尔巴司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格……？」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更感到难以置信了。里伯特点了点头。「是的。」「可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过莉姬。还是说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莉姬只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吗？假如这个男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假如契约是伊欧的母亲和里伯特之间的秘密协定，那么就算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就算是这样……「伊欧……」莉姬发出沙哑的声音。「伊欧知道这件事吗……？」只见里伯特突然站起身，缓缓走向紧闭的房门。莉姬则是默默看着他的举动。接着里伯特伸手打开房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正站在门外。看到对方的模样后，莉姬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伊欧……！？」对方是有着深色金发与紫色瞳眸的杰涅斯迪亚第二王子。伊欧呆呆望着莉姬，一动也不动。先回过神来的人是莉姬。她迅速转头看向里伯特，并且质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您所见，伊欧殿下是来迎接您的。我事先告知他您的所在处了。」「事先告知……」「我想即便是伊欧殿下恐怕也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所以就稍微协助他一下。」「协助……？」莉姬用猜疑的眼神注视着里伯特。现在的莉姬无法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更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眼前这个戴着人类面具的人物并不是「人类」。像莉姬这种普通人不可能窥知他的想法。即使如此，莉姬还是本能地察觉到里伯特的行为并非纯粹出自善意。「这算不上理由吧？」此话一出，里伯特的脸上浮现不解的表情。「装傻也没用，你故意让伊欧听到刚才的谈话对吧？」看着站在眼前的伊欧，莉姬低声说道。伊欧看起来显得相当困惑，莉姬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此时里伯特面露苦笑。「是的，您真的很聪明。」听到这句话后，莉姬了解到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她不由得握紧拳头。「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想也差不多该让他知道这件事了。」莉姬紧咬住嘴唇。（果然……伊欧并不知情吗……）那真的是伊欧的母亲与里伯特之间的秘密约定。（啊～～不过……）莉姬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这个重要的事情竟然一直对当事人隐瞒到今天……看着直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伊欧，莉姬感到十分心痛。他的样子显得相当悲伤……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莉姬对里伯特发出怒吼。「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她冲上前揪住里伯特的衣领。「为什么你能若无其事地说出那种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样的含意？」压抑已久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你现在是要求新娘杀掉新郎！你要我杀掉我的丈夫耶！？」「杰涅斯迪亚第二王子是不会死的。」「问题不在那里！」问题不在那里呀，为什么他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呢？还是说在大义面前，莉姬等人的感情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要成为我丈夫的人物既不是伊欧·艾尔巴司，也不是第三个人格，而是伊欧。就算他们共有同一个身体，也是完全不同的个体。然而你却要我亲手手刃最重要的人？」莉姬的内心一直担忧着某件事，那就是不晓得哪天伊欧会不会被伊欧·艾尔巴司给吞噬，而从此消失在世界上。对莉姬来说，伊欧才是真实的存在。就算他是拟似人格，只要他的心还在，他就是莉姬心目中的真实存在。也因此莉姬才会决心和他结婚。如果换作是同一个身体的其他人格，莉姬就不会有结婚的念头了。谁会喜欢和杰涅斯迪亚王家这个复杂又危险的环境扯上关系啊？莉姬原本打算一直待在他身边，守护着让人放心不下的他。为了不让消极的他放弃继续存在的念头，为了不让他萌生消失的念头，莉姬才决定和他共度一生的。然而，里伯特却要已经下定决心的莉姬亲手消灭名为伊欧的人格——她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接着莉姬缓缓松开揪着里伯特衣领的手。「我怎么可能对伊欧下得了手啊……」不知不觉间，她对里伯特投以恳愿般的眼神。现在还不迟，她希望里伯特收回先前那番话、告诉她这只是一场玩笑，可是——「——把世界和伊欧殿下放在天秤上衡量后，您仍然选择伊欧殿下吗？」这句话让莉姬目瞪口呆。「即使您所爱的其他人会因此而死去，您也要选择伊欧殿下吗？」被里伯特这么一问，莉姬顿时无言以对。「假如——那是您所期望的结果，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无法强迫您，因为我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强人所难。」里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假如您说什么都不肯答应，那么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莉姬的脑海里浮现出尤仙·丽斯提尔所说过的话。『杰涅斯迪亚最后的新娘。』如果尤仙·丽斯提尔是杰涅斯迪亚最初的新娘，那么莉姬将会是杰涅斯迪亚最后的新娘。当时她是这么说的。而选择权就在莉姬的身上。当初尤仙·丽斯提尔并没有做出抉择。因为她无法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不过那也是因为当时还没有非做出抉择不可的必要性。刚得到神兽的世界尚未产生破绽。有的只是不祥的预兆。对当时的他们而言，那是遥远的未来才会面临到的问题，并不需要迫切做出抉择，所以他们将这个问题推给了遥远的未来。即使知道神兽的力量会给世界带来不良的影响。不晓得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杰涅斯迪亚漫长的历史中，历代的新娘皆无法操纵神兽之力。不对——也许命运早已注定好，只有最初和最后的新娘才得以具备这股力量。看是要一开始就解决问题，还是等到事态无法挽回之后再来解决问题。搞不好是神兽在选择人类也说不定。和尤仙·丽斯提尔不同的是，莉姬没办法把问题推给后人解决。之后，便以异常平静的表情注视着莉姬。和那个魔性人格相同的紫色瞳眸——那是——莉姬相当熟悉的眼神。他总是放弃得特别快。完全不害怕自己会消失。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害怕过死亡。这一点令莉姬非常苦恼。如果换作是一般人遇上这么不合理的事情，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然而他却放弃抵抗，坦然接受。莉姬无力地垂下视线。「不行……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轻易做出决定……」「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你就在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好好考虑清楚吧。」「最后的时刻……？」「假如到时候你还是没有做出抉择，世界的命运就会落到〈代言人〉的手上。」听了这句话后，莉姬倒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不做任何选择也算是一种选择。说来说去，莉姬还是只剩下两个选项。选择伊欧，或者选择世界。绝望涌上了莉姬的心头。当初从多雷纳王国来到杰涅斯迪亚的时候，莉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过上这种事情。只是对祖国的命运和自身的未来感到不安罢了。重视的东西有太多太多，莉姬不敢想像自己要从中做出抉择。但是如今又非抉择不可。莉姬紧咬嘴唇，低头不语。里伯特拍拍她的肩膀。「和伊欧殿下好好谈谈如何？」「——咦？」莉姬朝着里伯特所指的方向缓缓抬起头。里伯特对伊欧招了招手之后，伊欧便走进房内。而里伯特也同时离开了房间。就在里伯特顺势关上房门的瞬间，莉姬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瞄到门外的银色长发。透过青年的肩膀，莉姬看见希露潘娜正默默注视着自己。（唉——）过去妹妹被迫面临的抉择，如今轮到莉姬要面对了。而现在希露潘娜也了解到这一点。没有同情也没有敌意，脸上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默默注视着姐姐的样子。☆自从剩下两人独处后，房内就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伊欧。「那个，莉姬……」不过伊欧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莉姬打断了。莉姬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少年。「你该不会想说就算被我杀了也无所谓吧？」「呃——」看样子是猜中了。伊欧一脸尴尬地别过视线。看到他的反应后，莉姬不禁感到心浮气躁。「你别说得那么轻松好不好？」内心仿佛下着一场大雪般，积雪逐渐在心底沉淀。从内侧一点一滴苛责着莉姬的心，令莉姬相当难受。「假如我们的立场对调，而我希望你杀了我的话，你会答应我的请求吗？」经莉姬这么一说，伊欧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用无所适从的眼神看着莉姬。「别要求我做出你自己做不到的事。」莉姬撂下这句话后，伊欧才缓缓开口。「可是莉姬，没有其他办法了。」伊欧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反倒听得莉姬再度怒从中来。她忍不住抓住伊欧的手腕，将伊欧拉向自己。「你呀……！为什么你还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这件事可是牵涉到你的生命耶！？」强忍着想要大力摇晃伊欧的冲动，莉姬发出了怒吼。即使如此，伊欧还是以不变的语气说道：「总之你先冷静一点，莉姬。」「你才是给我激动一点！」「反正莉姬已经连我的份也一起生气了嘛。」「那不是问题的所在吧！？」「我知道。可是我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就算消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莉姬已经气到想要上前揍他一顿了。不过她还是极力抑制住这股冲动。她大口地深呼吸，试图平抚暴躁的情绪。（真受不了，每个人都令人火大……）不管对伊欧说什么，他的基本观念就是脱离不了那一点。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身为拟似人格的自身存在。（这家伙会对我抱持额外的好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因为莉姬肯定伊欧的人格，并非把他视为伊欧·艾尔巴司的钥匙，而是肯定伊欧本人的存在。然而像这种时候，他却连莉姬的观点都会加以否定。就真正的意义上来说，他根本没有把莉姬的话听进去。这令莉姬觉得十分泄气。此时伊欧的声音又传进莉姬的耳里。「其实你不需要担心背负谋杀亲夫的罪名。虽然我会消失，可是这个身体并不会死亡，只是会替换成另一个人格罢了吧？我认为这么做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损失才是。」「替换成另一个人格……你会消失……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吧？」听莉姬这么一说，伊欧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一点让莉姬感到相当生气。莉姬用力地摇晃伊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这么洒脱啊？你总是这个样子——难道你都不觉得愤怒吗？你不但被用来当作伊欧·艾尔巴司的钥匙，甚至还被利用在这种事情上面耶！你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已，即便你也有一颗完整的心！」伊欧微微偏过了脑袋。「与其说愤怒，我反倒是感到悲哀。」「——咦？」「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受到很大的打击喔。我喜欢莉姬，所以一想到能和莉姬结婚，我就觉得相当高兴，结果婚礼却半途中断了。」此话一出，莉姬不禁「呃」了一声。「那件事……是我不好……抱歉。」「事到如今，我真希望至少婚礼能够圆满落幕。毕竟我有太多未了的心愿了。」「——」「可是莉姬，比起莉姬取我的性命，我更不愿意看到莉姬为了我，而和世界一起步入毁灭，也不愿意看到你因此承担所有的责任。」听了这番话后，莉姬注视着伊欧的脸。「我完全不知道有第三人格的存在，也觉得很困惑。不过既然我一开始就是为此而被创造出来的，那么我也只能认命。反正我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了，所以也没有立场抱怨什么。」「我不准你这么说。」莉姬不悦地打断了伊欧的发言。「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啊？你现在不就存在于这里吗？诞生的理由根本无关紧要。你确实诞生了、确实拥有生命，而且……还确实喜欢上我，不是吗？」「可是……」面对垂下视线的伊欧，莉姬继续说道。「这不就是所谓的『活着』吗？」实在很想让伊欧了解自己的心情，莉姬忍不住叫道：「如果你只是个拟似人格、只是个就算消失也无所谓的预备钥匙，我就不会这么烦恼了！」☆「砰」的一声，莉姬打开了房门。只见里伯特就站在门外。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诧异。莉姬就以话说完了为由，将伊欧赶出房间。接着她又向里伯特招了招手，示意要他进到房里来。里伯特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后，还是乖乖听从莉姬的指示。而被赶出门外的伊欧也忙着想要跟进房间，但是莉姬不赏脸，「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房门。门板差点就撞上伊欧的鼻子。无视于门外传来伊欧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莉姬再次转头看向里伯特。「您和伊欧殿下谈妥了吗？」「既然你都听见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当然是没有。」「——果然……」「现在不管对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和他根本无法沟通。」「那真是遗憾。」「这全都是你害的。」「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我是说真的。」「就算道歉也没办法让事态好转吧？」「一点都没错。」听到里伯特的回答后，莉姬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她又对里伯特提出疑问：「有一点我实在搞不懂。说起来伊欧·艾尔巴司的诞生就是导致世界毁灭的原因吧？那么为什么又会突然冒出第三个伊欧呢？」「噢。」对于莉姬的问题，里伯特轻轻应了一声。看来他总算明白莉姬把自己叫到房里的理由了，只不过他似乎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好，脸上浮现有些困惑的表情。「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导致世界会变得如何如何；相反的，是因为世界扭曲的缘故，所以他才会诞生。」「相反……？」「他会诞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想关于这一点我也有责任，因为我当初没有料到如此麻烦的存在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我失算了。」里伯特露出伤透脑筋的为难表情答道。「只不过如果世界继续扭曲下去的话，难保未来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伊欧·艾尔巴司。毕竟他具有和神兽相同的力量。」此话一出，莉姬睁大了双眼。「和神兽相同的力量……？你说伊欧·艾尔巴司……？」莉姬完全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把话说得浅显易懂一点。」「就是说这个世界还太过幼小，不足以承受神兽的力量。」「幼小？」面对不解地歪着头的莉姬，里伯特突然话锋一转。「您还记得亚许达殿下和伊欧殿下的神兽所引发的问题吧？如果两头神兽同时存在于杰涅斯迪亚，将会导致国家崩坏，所以最后才会把亚许达殿下那头来历不明的神兽转移至别的次元。」「啊～～我当然记得。」「换句话说，神兽和圣兽对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影响太过强烈了。本来为了避免人类轻易进行召唤，才会设下需要〈祭品〉的限制。不过最近却陆续出现不需要〈祭品〉的神兽或圣兽。像是亚许达殿下所带来的神兽，以及寄宿在您妹妹体内的神兽。」「异国的神兽……吗？」里伯特深深点了点头。「它们原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明白里伯特的言下之意，莉姬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人类不断让神兽和圣兽〈降临〉到这个世界，使得世界承受不住这些存在，因此才会产生裂缝。」「裂缝……」「现在您所处的场所就是裂缝之一，又称为次元狭缝。简单来说，就是通往异界入口的空间。」听到这句话后，莉姬睁大了双眼。（次元狭缝……？）过去莉姬曾经好几次听到这个字眼，可是她的认知有限，只知道那是个充满不可思议力量的空间。看样子并非只是如此而已。「如今只要透过裂缝，神兽和圣兽不需要〈祭品〉就能来到这个世界。」里伯特的发言令莉姬惊讶不已。「如此一来，原本就已经产生龟裂的世界，在受到神兽及圣兽不断增加的重压之下，将会导致裂缝越变越大，形成无止境的恶性循环。」听到这里，莉姬陷入了沉思。的确，当初出现第二头神兽的时候，杰涅斯迪亚的神宫和臣子们全都惊慌失措。神兽现身时所散发的波动并不寻常。这点莉姬也能理解，不过……「不过这和伊欧·艾尔巴司的出现……」有什么关联吗？正当莉姬想要这么问的时候，里伯特抢先回答了。「由于长期受到神兽之力的影响，使得杰涅斯迪亚王家的血脉产生了异变。」「血脉产生异变……？」莉姬在脑中反覆思索里伯特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伊欧·艾尔巴司本身就是突然异变的结果吗……）伊欧·艾尔巴司的危险之处，恐怕不只是因为他受到神兽之力影响而产生异变这么简单。亲眼见识过伊欧·艾尔巴司之力的莉姬相当清楚这一点。他能够吸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的力量具有视情况不断增幅的可能性。他已经成了就连里伯特也无法确切掌握的未知存在。而面对这个扭曲的世界，又有谁能够断言未来不会出现和他相同的存在呢？在这个充满裂缝的世界上，神兽和圣兽的数量持续在增加。有谁能够断言这将是唯一一次的异变呢？再说伊欧·艾尔巴司的诞生原本就是预料之外的事，没人能够保证未来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所以才要我杀了伊欧吗？可是这家伙不是说过，就算伊欧消失，伊欧·艾尔巴司也不会消灭吗？）不只不会消灭，还会因此唤醒第三个伊欧。看到莉姬对自己投以疑惑的视线，里伯特面带笑容地说道：「我们需要将一切回归于无的咒语。」莉姬完全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莉姬无力地坐在房里的床上。轧轧作响的简陋床铺，和杰涅斯迪亚的豪华床铺有着天壤之别。里伯特为无法返回杰涅斯迪亚、甚至无法去其他地方的莉姬等人准备了各自的房间。对于能够自在操纵空间的他来说，替两、三个客人准备住处应该是易如反掌。桌子上摆放着冷掉的餐点。虽然很感谢里伯特特地端来那些餐点，不过没有半点食欲的莉姬就是提不起劲进食。中途伊欧有好几次跑来窥探房内的情况，但是现在的莉姬并不想和他说话。反正无论再怎么担心莉姬、对莉姬再怎么体贴，伊欧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意见。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支配着莉姬。莉姬出神地思考着某件事。（将一切回归于无的咒语……）莉姬不晓得里伯特有什么企图，只知道他拥有一个可以阻止世界毁灭的手段。那就是借着莉姬的手来消灭伊欧。（可是为什么非我不可……）照理说这种事应该和莉姬毫不相干才对。力量之核相当渺小的莉姬，本来是不会和杰涅斯迪亚王家扯上关系的。如果是希露潘娜的话还说得过去……还是说命运早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呢？越是思考，脑袋就越是混乱。莉姬紧咬着嘴唇。突然进到了房内。「姐姐。」听到她的声音后，莉姬抬起头来。这是希露潘娜自从再会以来头一次这么称呼自己。莉姬讶异地看着妹妹。「希露潘娜。」同时这也是妹妹恢复记忆后，两人头一次交谈。在和希露潘娜四目相接后，莉姬再次确信妹妹已经恢复记忆了。眼前的希露潘娜，和之前那个凡事都要怪罪到莉姬头上的希露潘娜有些不同。不过，却也和过去那个在多雷纳王国生活的希露潘娜不太一样。希露潘娜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此时此刻，莉姬总算是在真正的意义上正式面对连发色也改变的妹妹。「竟然露出那种表情，真不像姐姐你耶。」那种略带讽刺的眼神令莉姬倒吸了一口气。就算取回了记忆，希露潘娜看起来还是有些排斥莉姬。即使如此，莉姬还是针对她的发言提出了疑问。「不像我？」「你以前明明不会如此迷惘的。虽然父王陛下不可靠，但是身为女儿的你总是走在前头领导众人不是吗？你就是如此优秀，优秀到令人厌恶的地步。」「令人厌恶……」在察觉到彼此仍然存在着隔阂而灰心丧气之余，莉姬仍然注视着希露潘娜。希露潘娜走到莉姬的身旁，接着她像是配合莉姬的视线高度般，在同一张床上坐了下来。「我把我现在真正的心情告诉你如何？」「咦？」「这么说可能不大得体，不过我对你会采取什么行动非常感兴趣。」莉姬一听之下，不禁睁大了双眼。「身为继承王位的公主，你一直都太过完美了。」希露潘娜开始说道。「由于我是被杰涅斯迪亚第三王子看上的〈祭品〉，所以一直都是在众人的呵护下成长的。无论我再怎么任性，大家都会顺着我的意思，对我温柔体贴……就连裘特里尔都为了我舍弃了祖国，但是那又如何？我从来没有一次赢得过你。」说到这里，希露潘娜停顿了一下，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莉姬。「力量之核的大小，对于身为女人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种东西和我本身的价值一点关系都没有。」莉姬曾经看过希露潘娜那种闹别扭般的表情。以前在祖国的时候，希露潘娜就时常因为哀叹自身的命运而露出那种表情。希露潘娜抬起下巴，继续说道：「而你受到大家的敬爱，却不是因为力量之核的关系，所以每当大家顺从我任性的要求时，反倒会让我有一输败给你的挫败感。我想你一定无法体会这种心情吧。」希露潘娜首次道出自己的真心话，莉姬只是一脸错愕地倾听着。莉姬一直认为希露潘娜是个人见人爱的妹妹。她的可爱甚至令莉姬感到羡慕……但是看样子希露潘娜所追求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希露潘娜竟然会嫉妒我……）一想到这里，莉姬就感到相当诧异。「你既有女人味、长得又可爱，我才羡慕你呢。」「哎呀，难道姐姐有嫉妒过我吗？这么说来姐姐表面上总是说些漂亮话，内心却很嫉妒我罗？」被希露潘娜这么一说，莉姬连忙否定。「不，没这回事，我只是觉得有点羡慕你而已……那个，你是我最自豪的妹妹。你不但外貌出众，又深受大家的喜爱，我也非常爱你呀。」此话一出，希露潘娜顿时蹙起眉头。「看吧，我就是讨厌姐姐这一点。」「咦……？」「姐姐总是清雅正直、美丽而高洁，我非常讨厌你的这一点。因为不管再怎么粉饰外在，我就是敌不过你的内在美。」「我一点也不美啊。」希露潘娜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莉姬看着自己的手。对于一旦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刻，也许会动手夺走别人性命的自己，她不觉得有哪里美丽。原来从前在祖国的时候，自己和妹妹的距离就已经那么遥远了。这点是莉姬始料未及的。（仔细想想，我们好像没有像这样子交谈过……）自己过去一直是以保护者的心态在与希露潘娜相处。或许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也说不定。深感后悔的莉姬不由得垂下了头，而希露潘娜则是继续说道：「所以当裘特里尔和我一起私奔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我猜留在多雷纳王国的你一定感到相当不甘心……然而……没想到你却代替我来到了杰涅斯迪亚。真是个完美的王位继承人。无论是作为姐姐，还是作为一国的公主，你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就连心爱的人被抢走了，都还能如此冷静。」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莉姬的心。「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创伤。」「可是你没有因此情绪失控吧？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你一定是感到无奈之余，仍然默默接受现实了对吧？」「那是……」「所以你才会充当我的替身，好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听到那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莉姬噤口不语。「即使到了现在，你也没有责备过我半句。你还真是个善良。」「你想说什么？」经莉姬这么一问，希露潘娜回了一句「没什么」之后，便别开了视线，并做出耸肩的动作。「只是刚才第一次看到你那么激动的样子，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罢了。这下子我终于知道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了。」接着希露潘娜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把视线移回莉姬身上。「我——一直想看看你痛苦难过的样子……可是实际看到了之后，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听到这里，莉姬倒吸一口气。只见希露潘娜的眼神开始出现少许的变化。不高兴的表情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希露潘娜垂下视线，小声说道：「其实……我一直很自豪有你这个姐姐，虽然我以为我讨厌你，但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希望姐姐保持那个样子。气质高雅、英姿飒爽的多雷纳王国之骄傲——直到现在，我才察觉到自己希望姐姐一直保持那样。」莉姬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样的莉姬，希露潘娜接着说道：「所以不管姐姐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无论你会像我所认识的姐姐一样，选择保护这个世界——或者变成我不认识的姐姐，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愿，都没有人有资格责怪姐姐。」此时莉姬总算了解到，妹妹并不是因为憎恨或愤怒而来到这里的。「希露潘娜。」妹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替莉姬着想。明白这一点后，莉姬感到非常开心。「不过……」此时希露潘娜又低声说道。希露潘娜的双眼直直凝视着莉姬。「姐姐，为什么你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坚强呢？软弱就这么要不得吗？就这么可耻吗？换作是我的话，与其要我对自己重要的人痛下杀手，我宁愿不管世界的死活。这样的想法有错吗？为什么就不能诅咒让自己背负这种责任的命运呢？」听了这番话后，莉姬睁大了双眼。「像我一样丑陋地挣扎就行了，用不着装出优雅的样子。」「——」「你不是喜欢伊欧殿下吗？」支吾吾的莉姬，希露潘娜再次对她投以不耐烦的眼神。「我抢走裘特里尔，你也没有恨我；失去裘特里尔的时候，你也没有失去冷静。但是牵扯到伊欧殿下的时候却不一样。那个人所提供的『另一个选项』当中，包含了我和裘特里尔在内，然而你却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那个选项。我们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明明比较长久，你却在包括我们在内的人类命运与伊欧殿下之间犹豫不决，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受到指摘的莉姬顿时哑口无言。「你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而能忍痛做出某些牺牲的人。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牺牲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照理说你应该办得到才对——更何况对方也已经做好牺牲的觉悟了。」「——那是……」「伊欧殿下本身都不害怕死亡了，为什么反倒是你会害怕呢？那是因为你不想失去伊欧殿下呀。」「——」莉姬咬着下唇。也许她说得没错。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伊欧生气抱不平，实际上只是自己不愿意罢了。莉姬只是不愿意失去伊欧罢了。看着握紧拳头的莉姬，希露潘娜继续说道：「既然杰涅斯迪亚第二王子将会幸存，世界也会得救——那么应该没什么好迷惘的才对。就算你选择不杀伊欧殿下，结果还是会和杀了伊欧殿下一样。因为世界毁灭的话，包含伊欧殿下在内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尽管如此，你还是不忍心下手杀了他，那就代表你对他的感情已经凌驾于理性之上了，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喜欢……？」希露潘娜伸出手抱住莉姬。「你可得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伊欧殿下才行喔，姐姐。」传达给……伊欧……？

第八卷 螺旋之风 2 与希露潘娜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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