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螺旋之风 4 神兽〈降临〉

莉姬只能眼睁睁看着牢房的门铿锵作响地被铐上大锁。在昏暗的地下石牢中，莉姬气得浑身发抖。（虽然早知道他蛮横不讲理，个性又很差……但没想到他居然还如此阴险……）一想起来莉姬就火冒三丈。「玛莉蕾妮也太过分了，竟然怂恿我和那种人结婚。」他和莉姬根本合不来，而且可说是最令莉姬头痛的人物。假如阴错阳差之下两人真的撮合在一起，恐怕没多久就发生流血冲突了吧。卫兵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孤单一人的莉姬伸手握住铁栏杆。没有伊欧在身旁的莉姬是非常无力的。（那家伙……不要紧吧……）作为伊欧·艾尔巴司的钥匙而被创造出来的伊欧，没有愤怒或憎恨、敌意等等的负面感情。正因为他和伊欧·艾尔巴司完全相反，才具有存在的意义。这样的伊欧是没办法对抗得了杰洛法的。（尽管如此，他也不至于被杀吧……）正确来说，只要伊欧·艾尔巴司还存在，杰洛法就不敢贸然杀他。但是希露潘娜会受到什么对待——莉姬就不敢想像了。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呢？是和自己一样被囚禁在冰冷的石牢里吗？或者……也有可能身处在更严酷的状况下。杰洛法·雷士特有个不把人当人看的缺点，没人知道他会对希露潘娜做出什么事来。「要是希露潘娜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恶毒王子！不信咱们走着瞧，我这次一定会割下你的脑袋！」紧抓着铁栏杆的莉姬发出怒吼。接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别那么生气嘛。」一道声音在冰冷的石牢里回荡。就算不回头看，莉姬也知道来者是谁。一位女性摇曳着波浪状的黑色长发，走到囚禁着莉姬的牢房前。突然出现在老旧地牢的身影宛如魔女。莉姬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对方。「玛莉蕾妮……」她叫出了来访者的名字。随后莉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两眼盯着玛莉蕾妮不放，而玛莉蕾妮则是露出优美的微笑。「真正关心杰涅斯迪亚未来的人，只有那孩子而已。」听到对方这么说，莉姬随即回了一句：「别说得你好像什么都懂似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杰涅斯迪亚根本没有未来可言。」此话一出，玛莉蕾妮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你……」说到这里，玛莉蕾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把视线转回莉姬身上。「你从『那个人』口中听说了吗？」莉姬颦起了眉头。「什么意思？那个人……？」玛莉蕾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那个人究竟在想什么？真令人伤脑筋……竟然在这种关头把那种事直接告诉本人……」于是莉姬打断了她的话。「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从玛莉蕾妮的语气中，莉姬察觉到某件事。「你说的人是里伯特吗？」玛莉蕾妮只是微微一笑。莉姬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难不成你都知道吗？包括伊欧·艾尔巴司和伊欧的事……还有当年伊欧的母亲所做的事？」玛莉蕾妮的脸上浮现出暧昧的表情。「你说呢？」但是莉姬可以肯定。（这个人果然知情……）此时莉姬想起一个人。那个和玛莉蕾妮拥有相同外貌的女性。假如那不是一场梦，而是有什么特殊含意在的话……就表示玛莉蕾妮的母亲确实知晓里伯特与伊欧的母亲所做的约定。被称为阿尔提娜斯魔女的女性，就算失去了魔力，或许仍残存着某种程度的力量也说不定。「你说杰洛法是为了杰涅斯迪亚的未来，但是眼前所面临的危机已经不单只是杰涅斯迪亚的问题而已了。如果这个世界即将毁灭，那不管你们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不是吗？你应该知道杰洛法只是在白费功夫罢了。然而那么宠爱么弟的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只见玛莉蕾妮露出略显黯淡的微笑。「你什么都不懂呢，莉姬。」「我什么都不懂？什么意思——？」「即使世界残存下来又如何？杰涅斯迪亚一旦失去了神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莉姬无法正确理解玛莉蕾妮的言下之意。「……没有意义……？」「无论世界变得如何，一旦失去神兽，杰涅斯迪亚这个国家就会消失。」听了这句话后，莉姬颦起了眉头。「这话怎么说？」「你想想看，阿尔提娜斯之都消失之后，古代王国就灭亡了。尽管它曾经那么繁华。」「——」「我们将会失去一切——包括人民。」「可是——」「失去力量就是这么一回事。而有些人就是对昔日的荣光念念不忘，才会永远无法从过去的幻影中挣脱——看到母亲的样子，我便了解这一点了。」这句话令莉姬睁大了眼睛。「杰涅斯迪亚也会步上相同的道路。虽然型态不同，但阿尔提娜斯和杰涅斯迪亚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无法支撑国家而导致毁灭。就算是杰洛法也无法阻止。毕竟正因为他是圣兽操纵者，才能依照自己的作法活到现在。」莉姬握紧了拳头。「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我们没有神兽也照样活过来了。以普通人类的身分！然而却只有你们坚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失去神兽，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自私自利了吗？」玛莉蕾妮微微偏过脑袋。「你的想法才是乡下小国公主的想法。」「——」「看来你完全不明白你的国家之所以能远离战争威胁、过着和平生活到现在的理由。」玛莉蕾妮的黑色瞳眸直视着莉姬。「——那是因为你们这些小国被压倒性的力量支配，才能保有秩序与平衡。否则的话，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国家要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而互相争夺、往来征战了。」「——」莉姬顿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聆听玛莉蕾妮的一言一语。「虽然『那个人』想要创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再怎么进行修正，世界都不会改变。只要人类还是大地的支配者——」「胡说……」莉姬不由得垂下目光。她不是不明白玛莉蕾妮话中的意思，即使如此，莉姬还是无法认同她所说的一切。「……那种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此话一出，玛莉蕾妮对莉姬投以试探的视线。「——那么你要试试看吗？」听到这句话后，莉姬随即抬起头来。「你要成为修正的棋子吗？你要杀了伊欧吗？」「这……」想起一直不愿想起的事，莉姬不禁噤口不语。因为她还没有做出结论。玛莉蕾妮看着这样的莉姬，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会一直给你忠告……要你离开伊欧呀。」「——不过，要是我不做出选择，杰涅斯迪亚就没有未来了吧？」「失去神兽的话，杰涅斯迪亚一样没有未来可言。我不能让杰涅斯迪亚的长久基业断送在我们这一代。」此时莉姬终于了解玛莉蕾妮想说的是什么了。既然都要毁灭，不如让整个世界一起毁灭——让杰涅斯迪亚存续到最后一刻，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你的想法实在太过自私了。」「是啊。不过你也差不多吧？」「我？」「我不知道在伊欧与世界之间举棋不定的你，和我们有什么差别。」「那是……」被玛莉蕾妮戳中痛处，莉姬不禁紧咬嘴唇。一点也没错，莉姬并没有斥责玛莉蕾妮的资格，因为比谁都要自私的人就是莉姬自己。看着这样的莉姬，玛莉蕾妮的表情和缓了下来。她朱唇微殷，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莉姬！」突然间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莉姬吓了一跳。（咦……？）莉姬困惑地移动视线。（怎么可能？）本来还以为已经很难再见面了。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莉姬眼前，「伊欧！？」确定对方不是幻影而是本人之后，莉姬顿时哑然失声。☆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莉姬不由自主地紧握住铁栏杆。与伊欧的再会是惊讶多过喜悦。虽然伊欧的出现令人惊讶，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人物。「臭小子，我好心救你出来，你该不会想违背约定吧！？」一边说话、一边上前揪住伊欧衣领的人物，是杰涅斯迪亚第一王子，亚许达·萨多。他那无时无刻都背着一把大剑的模样，莉姬如今也已经看习惯了。就算快被哥哥强行拖走，伊欧还是拼命挣扎，奋力跑向莉姬。「总之要先把莉姬放出来才行！竟然被关在这种地方，实在太可怜了……！」「你忘记你上次也把我丢进牢房里过吗！？」看样子亚许达还没忘记上次弟弟出于善意，建议自己躲在地牢里的事。看见这两兄弟的出现，玛莉蕾妮露出意外的眼神。首先注意到玛莉蕾妮的人是亚许达。就像是出于防卫本能一般，亚许达迅速拔出了背后的大剑。「臭女人，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面对突然现身的弟弟们，玛莉蕾妮不动声色地反问：「这是怎么回事？伊欧的封印应该设置得相当严密，照理说没那么容易逃脱才对呀？」此时亚许达得意地挺起胸膛。「有本大爷出马，那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封印什么的全被我一口气破坏掉了。」玛莉蕾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亚许达。「是你帮助伊欧逃脱的吗？真没想到你还会帮助别人。」亚许达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回答：「我才没帮他，我们只是做了交易罢了。」「交易？」「因为这家伙说愿意交出我的猎物。」亚许达边说边伸手指向伊欧，玛莉蕾妮不解地歪着头。「你的猎物……？」亚许达紧握拳头，态度坚决地说道：「我永远忘不了那家伙数度让我尝到的屈辱。这次我一定要复仇雪耻，把他劈成两半！」听到这番话后，莉姬瞬间脸色发青。她总算明白亚许达所说的人是谁了。（这家伙……还没死心吗……？）莉姬回想起亚许达一直在寻找的对象，就是和自己一起四处逃窜的裘特里尔。为了找出裘特里尔，他不惜与伊欧暂时联手，还一度找到莉姬的所在处。看来对于极度好胜的亚许达来说，败给裘特里尔是一件自尊心无法容忍的事。即使对方是被其他的人物给附身，他也不管那么多，两眼所见的敌人即是敌人。莉姬把视线移到伊欧身上。「……伊欧，你和他做了那么危险的约定吗？」只见伊欧一脸过意不去地搔搔头。「呃——抱歉，因为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所以你就拿裘特里尔当诱饵吗？」「因为我很担心莉姬嘛。我被限制了行动，没办法得知外界的情况，一想到莉姬现在可能受到什么折磨，我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莉姬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她两手抓着铁栏杆，身体缓缓滑落，差点跌坐在地。伊欧没理会莉姬的反应，只是伸手触摸牢房的大锁。接着大锁在莉姬眼前喀喳一声，松脱开来。伴随着轧轧轧的声响，伊欧推开铁栏杆的一部分，然后牵着莉姬的手走到牢房外。「你没事吧？」无视于伊欧的担心，莉姬一把抓住伊欧的衣领，用力地摇晃起来。「你这家伙！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什么条件不好开，竟然偏偏拿裘特里尔当交涉条件！」「可是……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就没办法脱身啊。杰洛法这次特地设下好几层的结界，要一层一层突破实在是非常耗时间。后来亚许达跑来看好戏，我迫不得已才……」（什么叫迫不得已啊？）为什么他老是这样？好不容易对他有点另眼相看了，结果他却是依然故我。为了避免被亚许达听到，莉姬慎重地压低音量。「话说回来，你知道裘特里尔的所在处吗？那家伙可是突然失去踪影了耶。」就算要把他交给亚许达，他也早在莉姬等人眼前化作一堆气泡消失了。莉姬不知道裘特里尔后来到哪里去了，当然伊欧应该也一样。「嘘——」伊欧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前。「要是被亚许达听到就糟了。」看着伊欧像是在谈论秘密似的举止，莉姬露出错愕的表情。（这家伙……该不会……）「难道你骗了亚许达？」「嘘——」伊欧再次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前，制止莉姬的发言。看样子是猜中了。「你呀……」莉姬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就算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要是这件事被亚许达知道，麻烦可就大了。（这对兄弟脑子里的构造是不是异于常人啊？）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伊欧真的很担心自己。调适心情之后，莉姬对伊欧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我得向你道谢。」对于只能待在牢中生闷气的莉姬来说，伊欧确实来得正是时候。只要重获自由，就有机会逆转局势。接着莉姬随即说道：「总而言之，伊欧，你能带我前往希露潘娜的所在处吗？」一想到此时希露潘娜不晓得面临了什么样的状况，莉姬就感到忐忑不安。此话一出，站在后方的亚许达双手环胸、大声叫道：「说什么傻话？应该是我的猎物优先吧？」「不，可是……」「我已经如你所愿放了那家伙，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即便知道，也不会那么轻易把他交给亚许达。不过如此一来亚许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束手无策的莉姬不禁暗自咂舌。该怎么办才好……视线游移之际，莉姬发现玛莉蕾妮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察觉此事的莉姬立即开口说道：「喂，玛莉蕾妮不见了。」「啊？」亚许达把视线投向玛莉蕾妮刚才所站的位置。「那个臭女人，躲到哪里去了——」他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一副摸不透姐姐的表情。就在此时，莉姬等人突然感受到一股异样气息，同时停下了动作。头上传来人声嘈杂的声音。哒哒哒的脚步声、惨叫声，以及慌张动摇的惊呼声。听到透过厚重的石造天花板所传来的声音，三人一齐抬起头来。其吵闹的程度，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平时的杰涅斯迪亚。「发生什么事了？」地面上的动静非比寻常，伊欧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上方。三人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但是骚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逐渐扩大的迹象。随后亚许达的黑色瞳眸散发出愉悦的光芒。「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下子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有趣……？」亚许达并没有回答莉姬的反问。下个瞬间，亚许达就当场消失了。「亚许达！？」看到亚许达突然消失在眼前，莉姬虽然吓了一跳，但仍迅速取回冷静。她拉着伊欧的手，并开口催促：「我们也去看看。」☆当两人赶忙从地牢的阶梯跑回地上时——走廊上正人潮汹涌。不知如何是好而来回踱步的人、无法对应突如其来的事态而手足无措的人、害怕得蜷缩在角落的人、偷偷窥探情况的人——眼前充满各式各样的人。看到这幕光景，莉姬不禁倒吸一口气。她从来没想过杰涅斯迪亚宫殿里容纳了这么多人。广大的宫殿里交错着许多走廊及回廊，很难得有机会看到人们同时出现，简直就像倾巢而出的蚂蚁一般。莉姬抓住跑过自己身边的一名仆役，并询问对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被强行拉住的仆役，神情恐慌地看着莉姬。身为罪人的莉姬做出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照理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过在这个一片混乱的时刻，没有半个人注意到她。「杰洛法殿下的〈祭品〉，希露潘娜殿下她……」仆役发出动摇的声音。「希露潘娜！？」听到妹妹的名字，莉姬心头一震。（希露潘娜出了什么事吗？）该不会杰洛法正准备对希露潘娜处刑吧？一想到这里，莉姬就紧张得心跳加速。不过仆役却给了别的答案。「被人掳走了。」「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当莉姬想这么问的时候，仆役已经逃往人群的方向了。留在原地的莉姬只感到一头雾水。（希露潘娜被人掳走了……？）被谁掳走的？正当莉姬陷入沉思之际，又再度传来一阵众人的惨叫声。惨叫之中还夹杂着一句惊人之语——「神兽〈降临〉了！」从走廊的窗户采出身子的一个人如此叫道。「那是什么……！？」莉姬一听，也急忙跑向窗户。奋力推开像沙丁鱼般挤在窗边仰望天空、惊讶得哑口无言的人群后，莉姬也学旁边的人们探出身子望向天空。只见天上有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光彩夺目的神性光辉——迸射出蕴含淡青色光芒的银色火焰，外型特异的巨大天马正笼罩着杰涅斯迪亚宫殿的上空。扭曲的长角及优美的身形——没有实体的翅膀及鬃毛是由青色火焰所构成。那是希露潘娜的神兽。

第八卷 螺旋之风 4 神兽〈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