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异界森林的追梦人（下）第九章坠入地狱

呼啊啊啊啊啊……噜喔喔喔喔喔……正当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遥远的神秘声响吸引之际，火乃香独自凝视着奥若伯若斯的巨大天宙眼，并倏地拔刀出声。她将黑鞘丢在脚边，两手紧握住刀柄，将刀举到与眼同高。接着刀锋对准天宙眼，然后使劲往右方一拉。「破!」从正面往前刺的刀刃，一半左右的刀身几乎毫无抵抗地被蓝色光球吸进去。轰!刀留在天宙眼里，而火乃香的身体大幅向后弹飞。刚好位于正后方的波奇，立刻用机械手臂接住了她。「怎么回事……」被击飞的火乃香离开了PSP，踉跄地接近光球。看到她的面容，净眼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火乃香的天宙眼在淌血，就像是流着红色眼泪一般。火乃香没有擦拭滴出的血泪，而是将手伸向刺在光球上的刀。砰!伴随着爆炸声，火乃香的身体往后仰。或许是因为有特别留意吧，这次没有被弹飞，只往后退了几步就重新站稳脚步。鲜血流过她鼻梁旁，沾染到嘴唇上。「到底……」没有任何人理解火乃香的意图。不仅如此，就现状来看，火乃香正在伤害自己。「住手!」白虎终于看不下去，制止她第三次的行动。虽然很在意那奇妙的声音，但首要之事是不能对火乃香置之不理。火乃香老实地停下脚步。她听了白虎的话——与其这么说，这似乎是她在领悟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徒劳后，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不够啊……」「什么不够?」火乃香没有回应净眼机的问题。她心不在焉地直盯着光球的眼瞳里，浮现些许焦躁。白虎打算再度阻止突然往前的火乃香，但她的手却只抓住了空气。即使以她的身段，也无法碰触到火乃香。「等一下!」取而代之，净眼机行动了。火乃香握住刀柄，和净眼机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同时间。怦通……奥若伯若斯的脉搏跳动了。以刀身和火乃香为媒介，数量惊人的情报一拥而入净眼机的体内。他反射性地将红色天宙眼的情报处理能力全部解放，那是为了避免神经因负荷过大，造成过热的防卫本能。「——!」净眼机感到惊愕，他的金黄色瞳孔里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几乎毫无空闲处理外来的知觉情报。如果是净眼机之外的「THETHIRD」，大概已经在那一瞬间成为废人了吧。那能量正是如此庞大。「呜……」净眼机主动接受了蜂拥而王的情报风暴。似乎是从奥若伯若斯的天宙眼流入火乃香的情报，在转换格式后，转送到抓住其手腕的净眼机体内。《有这种可能性吗?）红色和蓝色，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天宙眼，但机能大幅相异。净眼机无法控制气，而火乃香没有言语化的大容量数据处理能力。虽然无法类推出真面目，但净眼机强烈感受到，有什么界面将两种天宙眼连结在一起了。那虽然是伸手可及的地方——但绝对无法碰触——（你是……）银蓝色的光辉。（你是：「萝娜」……）净眼机不自觉伸出手，然而面前的影像突然消失。波动的银蓝色渐层，消融在淡淡残像的余韵中。（——看得到吗?）他听到火乃香的声音。火乃香的思绪和其他情报以同样的方式转换传递而来了，那算是接触传导的心电感应吗?（那里有扇门，看得到吗?）（门……?）（去找它，拜托你，去找那扇门。）净眼机确实听到了火乃香不成声的声音。他没有多问，只是开始集中意识。周遭没有茂密的森林，没有黑暗的云层，也没有大地，只有发出强烈白光的海洋。海。无边无际且高密度的情报海。（奥若伯若斯是什么?）那并不是有意识的提问，对于净眼机潜意识中的疑问，情报海立即给予解答。那里什么都有，不管是想知道或是不想知道的事，总之一切可称为情报的东西都在那里。（奥若伯若斯是在普罗米修斯所操作的可能性的分歧中，诞生的另外一条时间线，是量子力学中所说的「平行宇宙」之一。）（奥若伯若斯的构造是什么?）（在闭锁的领域内，构成时间空间的要素，以量子为单位，毫无停滞地进行无限的重组。当观测者位于奥若伯若斯内时，无法捕捉到每一个现象的主观性变化，但整体面百，无法归纳出固定的形态，时时刻刻都持续变化着。）真是荒谬规模的立体谜题——净眼机如此作想。每一个碎片的本身不改变，以无限的组合模式：水无止境地描绘着似是而非的图形。也就是说。眼前的风景也和前一秒不同。当身在变化漩涡中时，并不会察觉到。但确实变化着。只不过因为观测者的意识的连续性，填补了片段与片段之间的断层，让人看起来「像是连在一起」罢了。SHIZUKU着陆前和起飞后的地形资料不一致，就是因为奥若伯若斯这样的基本构造。情报洪水就像止不住的泉水般大量涌出，净眼机从中寻找火乃香所说的「门」。在他那么做的期间，无意识的问题也一一得到了回答。（奥若伯若斯存在的理由为何?）（统一知性圈的限定的实验区域。）（统一知性圈是指：?）（废除以个体为单位的知性，赋予高度机能分担的生态系，整体单独的神经系统的机能，是普罗米修斯的生命形态理论。）（为什么要否定个体的知性?）（那是效率的问题。分离成单独个体的知性，各自拥有独自的向量，因此需要庞大的能量成本才能统合．，而事实上，完美的系列化更是不可能，会让损失过大。）（因此才从一开始就网络化，打算构筑大规模的情报处理系统吗?）（奥若伯若斯本身具备集合生物的精神机能，省去系统进化累积造成的生命种特有的浪费，感情上的扭曲也稀释到极限，结果就是获得「纯粹知性」的思考和认知能力。）（纯粹知性所指为何?）（排除掉「本能」和「感情」等低层次的原始精神模式，为了实行更高次一兀的思考实验的理论引擎。）净眼机感到痛苦。毫不停歇的情报激流，让他的肉身神经到达极限。就算是「THETHIRD」引以为傲的评议会常任议员的情报处理能力，也决非无限。正因为是净眼机，才能撑到现在。轻微的刺痛感转变成用针贯穿脑神经突触的剧痛，最终成为被高速回转的粗大电钻全力钻入的冲击。净眼机拚命维持着自己不时逐渐远去的意识。（被创造出来的纯粹知性，会实现……什么?）（超越时空概念高层次，朝向泛宇宙的生命体进化。）（泛宇宙的生命体……是指……?）（构造性掌握着多元世界，能够任意介入的非物质性的超精神体。）净眼机忍住全身就像是要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游过浓密的情报海，逐步前进着。出心中的疑问。（普罗米修斯……是指什么?）（——）净眼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到答案，当他回过神来时，看到一条极细的线刻划在现在只看得到一片「白」的空间中。（那是门吗……）净眼机挤出最后的力气，将双手伸入了空间的缝隙中。虽然伸了进去，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打开了。（——净眼机。）有声音出现在他耳边。穿越他所开拓的道路，从白光的另一头现身的少女，将额头靠在净眼机的背上。（谢谢。）净眼机终于了解火乃香所说的「不够」的意思。光是在这个情报海中前进，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就算火乃香一个人走到这里，也无法前进到门的另一端吧。对于被当成先锋这件事，净眼机没有任何不愉快，反而以神清气爽的心情询问。（这样……就可以了吗?）（恩，瘘下来轮到我了。）和体能到达极限，脚步蹒珊的净眼机交换位置，火乃香接近了空间的裂缝，用手掌触摸。就像是在等待着火乃香一般，门缓缓地打开了。（火乃香——）正打算要走进门里的背影，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火乃香露出笑容。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的净眼机的视觉上，只清晰地浮现火乃香温和的笑脸。（…………）无声胜有声，净眼机沉静地闭上眼睛。到底有多久没有过如此安详的心情了呢——他同时这么想着。「净眼机!」听到「苍蓝杀戮者」的声音，净眼机睁开双眼。他单膝跪地，身体里就像塞满了金属般沉重，连手指尖端都麻痹了。「…………」即使张嘴巴也发不出声音。「没办法，只好这么做了。」面对蹲坐着的净眼机，白晰的纤纤细手碰触其额头和背部，温暖的气流从两点进入体内，开始循环，让疲惫的身体逐渐在安稳中复苏。过了数分钟后，净眼机开始可以讲话了，他抓着自动步兵的手臂，奸不容易才站起身子。「火乃香走了吗?」第一句话。「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将送气进净眼机体内的手放开后，白虎同时间回问，而净眼机没有回答——「我这样多久了?」「要说多久的话……」——火乃香碰触到刀，净眼机握住她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奥若伯若斯的天宙眼发出爆炸性的蓝色光芒，随即就恢复到原本的亮度。就在那不足一秒的短暂时间里，火乃香便消失了——白虎这么解释。「与其说消失，看起来反而比较像是定进了光里。」听到波奇如此回覆，净眼机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庞在「不足一秒」的时间内就变得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消瘦。「你还真冷静啊。」追随在后，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伙伴再度从眼前消失。虽然如此，波奇感觉还是很冷静，比起现场的四个人的任何一个人都还冷静。「因为她笑了。」「笑了?」「她是笑着离开，至少我是这么看到的。你们呢?」三人面面相觑，净眼机不用说，看来似乎全员都有同样的感觉。火乃香对他们每一个人露出笑容后离开，朝和净眼机两人合力打开的「门」的另一端。「而且…」波奇指着眼前的光球。「她把刀带走了。」火乃香的爱刀和她的主人一起消失。「只要她带着那个，大致上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原来如此。」在持续发出蓝色光芒的天宙眼表面，没有留下被斩的痕迹。火乃香穿过后，「门」自动关了起来。要从这里再次打开相当困难，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火乃香之外，没有人可以和这巨大的天宙眼接触。「净眼机。」自动步兵突然说道：「是零打来的，要接通吗?」「你跟她报告吧。」本来应该是直接和净眼机通讯，但现在的他没有力气接收。因为在寻找「门」的过程中已经耗尽了体力。老实说，净眼机现在连讲话都觉得很麻烦。「活动雷达捕捉到未知的物体。」「未知的?」「不定形带有热量的空气块——可以说是像这样的东西。最大长度二十公尺左右，和机体距离五百多公尺，低速接近中。」「是自然现象吗?」「没有相关资料。」净眼机注视着白虎。「你有什么头绪吗?」虽然说不上跟火乃香同等，但白虎也会使用气，拥有超越常人的超感觉，净眼机也知道这件事。回溯到数年前，中枢统合府亥贝留斯市直辖的特殊机关「歼灭者」有和她接触过的记录。对与火乃香相关人所做的身家调查中，在设了连结限制的极秘档案中，他发现白虎的名字，净眼机当时也对其经历感到愕然。在那之后，跟她有数次见面机会的净眼机，比起她作为杀手的过去，对她的其他部分更有兴趣，因而梢有留意。「如何?」「是生物气」白虎不带感情地说。半闭着的眼睛，看起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仰望着深黑色的天空。鲜红的嘴唇突然嘴角上扬，她在笑。净眼机的背脊感到一阵寒意。「——真有趣呢。」呼啊啊啊啊啊……咻喔喔喔喔喔……那是正逐渐接近的未知物体所发出的声音吗?如果那是生物的话，也就是远方的嚎叫声或咆哮了——「你回到机内去。」白虎从右侧的肩带上取下大型手枪，和从左侧的肩架内取出的交换用长枪身组合，转换成可以进行长距离精密射击的简易型来福枪．「是敌人吗?」「至少我不觉得对方抱有善意。」扫过地表的风，吹起了白虎的长黑发。不管是含有让肌肤感到湿黏，湿气沉重的风，还是由枯死大量残木的森林所涌来的异臭，她都不动声色。「借用一下你的部下。」「你打算怎么做?」「SHIZUKU还不能飞，在小香香回来之前，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至少我和波奇是这样。」看到白虎深富含意的眼神，净眼机苦笑。虽然起点不同，但在这里的五个人——不，包含火乃香共有六人，正可说是命运共同体。无论如何，也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我们试着引开它的注意，你们有武器吗?非常强力的家伙。」「P装备是最强的。」「那是？」「电浆来福枪。」白虎吹了声口哨：「你们带了危险的东西来呢。」「你听过吗?」「有听过原理，但没看过实物。」「那是当然的。」净眼机加重语气自有其道理。没有SHIZUKU的电子战支援的话，很难使用。」轻吐一声气后，白虎耸了耸肩：「那就用一般装备吧，看来已经没有时间在这边磨磨蹭蹭了。」有什么东西接近着，就连净眼机也感觉到一股真面目不明的压迫感。喉咙刺痛的不适感，现在充满了这整个世界，而且随着时间恶化。不同于夜晚的黑暗，黑色空气正逐渐累积着。（难道是纯粹知性……?）净眼机感到纳闷。从光之海中得到的奥若伯若斯形象——创造主普罗米修斯之类的理念、理想，到底会在哪里实现呢?围绕着他们的绝对黑暗。逐渐腐败的绿色森林。那么吹拂而过的恶意暴风，是否就是奥若伯若斯应该要否定的「低层次的原始精神模式」呢?（是……失败作吗?）超越人类智慧的巨大人工进化实验场。既然说是实验，也有可能出现失败的例子吧。耗费五十亿年的实验，就在没有成果的情况下结束。过于强烈的空虚感，甚至让净眼机感到无能为力。「就麻烦波奇负责机体的防卫了。」「我也可以支援喔。」「伊库斯不是说过了吗?如果你的身体有所损伤，可能会变成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没有战斗的意义了。」「——抱歉。」啪!白虎拍手发出响声。「好了!让我们有效率地解决吧——反正也拿不到酬劳嘛。」净眼机扶着PSP的肩膀，踏着使不上力的双脚，打算走向SH一NUKU。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般地弯下腰来，然后捡起脚边的黑鞘。那是拔刀的火乃香留下的鞘。（如此一来，就有两样交给我保管的东西了。）净眼机想起拿着一把刀，独自一人消失在白光中的少女。自己是否像白虎或波奇一样，打从心底相信她会活着回来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普罗米修斯很危险啊：比起你之前面对过的任何对手……）火乃香伫立在荒野中。放眼望去，是一片平坦的茶红色大地，毫无生命迹象。火乃香出生成长的六号沙漠等地方跟这里相比，已经算是受到老天爷相当的恩赐了。「不毛」这个词汇的真正意义，就在火乃香的眼前。和地面相同的血色天空，阴沉沉地覆盖在头上。即使将注意力集中在地平线上，也无法找出天空和大地的分界线。不只如此，若是持续凝视着那里，就连对水平的认知都会变得模糊。相对于地面，自己是否直立着呢?她没有自信。甚至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天地已经一百八十度回转，自己正上下颠倒着。大概上下左右都没有关系吧，火乃香这么想。这里不是目的地，只不过是单纯的通路而已。火乃香已经得到很多的知识，因为净眼机对光之海提出的问题，她也都有听到。量子力学的「平行世界」。统一知性圈。纯粹知性。泛宇宙的超精神生命体。就算是接连不断提出疑问的净眼机本人，似乎也没有连细节都完整掌握。所以净眼机是以储藏在他脑部的记忆分野里，用火乃香无法想像的庞大资料群进行比对，然后以他的方式做诠释．，而超越既存理论的部分，则以他自己的话语补足。虽然净是些火乃香在日常生活中不会出现的翠字排列，但火乃香「理解」了。比起净眼机的做法，她更直觉性，综合性地理解了。火乃香能看到一个世界自全体进化成一个生命体的过程。或着说，在封闭的奥若伯若斯的肚子里，目击到各种物质和能量在瞬息万变流转的模样。那是使用了决定好的地区，看看能生成多少各式各样形体，没有极限的反覆实验。有时候会偶然出现具有某些意义的形体，奥若伯若斯将其记忆起来，再和其他模式组合，打造出拥有更复杂意义的型态。就这样，名为奥若伯若斯的生物神经网路逐渐变得完善。换句话说，也表示完成了更高度的脑部。「普罗米修斯!」火乃香呼喊着。她感觉到普罗米修斯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忽远匆近的某个地方。在地平线的终点，又或着是距离短短一公尺的正后方。没有回应。火乃香右手拿着拔出的爱刀，在辽阔的荒野中踏出脚步。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接着——身体突然往前倾斜，她往下一看，从地底深出的一只手臂抓住了脚踝。那手臂形状很奇怪，让人不觉得是人类的手臂。用力一拉，又突然放手。但这次踩在地面上的轴心足又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暂时获得自由的脚也被从地底涌出的手臂群再度拉扯。「——!」回过神来时，之前空无一物的大地上，转眼问充满数不尽的手臂影子在摇晃，仿佛打从一开始就长在那里似的。火乃香没有看到它们出现的瞬间。靴子被抓住了，军用长裤的裤脚被握住，膝盖也被抓住了。有手臂从大腿往腰部伸上来，长度异常。有比手臂还长的指头，也有很适合被称为「触手」的器官。还有——尸臭味。这里是亡者之地，和在郑重礼节和尊敬下埋造的墓地不同，是在痛苦和恐怖中丧命，接着被置之不理直至腐败，如此的死者地层。无法疏散的怨念，现在紧紧抓住火乃香的下半身，打算把她拉到自己的领域里。即使透过军用长裤的粗厚布底，湿透腐肉的触感依旧鲜明。天空上有无数的眼球俯视着动弹不得的火乃香。那是毫无光泽的暗沉眼睛，也是亡者的眼睛。怦通……正当腐烂的血液流过死去的血管，涌来的脉搏波动传递到火乃香耳里时，瞬间转变成有意思的声音。——去死吧。——给我去死。——好痛。——身体烧了起来。——好痛苦。——去死吧。——去死吧。——去死……「…………」火乃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腐臭味的空气穿过鼻腔，进到肺部，然后又被吐了出来。她能发现每一次呼吸后，体内的气都逐渐变得扎实而强韧，她能感觉生命的悸动正逐渐高扬。火乃香睁开了双眼。光是这样的行为，就让朝火乃香伸来的数十只、数百只手臂往外倒成一片。「它们」感觉到什么了呢?火乃香本人也不是很清楚。她将刀举到和地面平行的位置，刀口指向地平线的一点。沙……在由刀所指的方向，那延长线上的手臂同时往左右分开。火乃香开始缓慢地行走，那已经是即使将刀身放下，仍旧笔直展开的道路。她通过之处立刻被手臂群覆盖，没有归途。就算要回去，也看不到相当于来时的门般的出口。当然火乃香并不打算回头。为了自己，为了来救自己的人们，她明白只能往前走。「火乃香小姐。」毫无任何前兆，一个人影档在前方。不管看到什么都毫无动摇的火乃香的黑瞳里，出现了温和的情感。「——伊库斯?」自己因为等待得焦急，已经呈现半放弃状态的人，现在就在眼前。在这令人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在这就连是否是实际存在都无法确认的时空夹缝中。「那个：就是……」「就到这里为止。」」在青年白皙的脸颊上看不到丝毫温和微笑的影子。火乃香明白他很认真地在阻止自己前行。「大家……你应该知道吧?」「嗯。」伊库斯点头示意如同丝绢般的金发随之摇曳。「那么让我过去。」「不可以。」「为什么?」「——因为会回不去。」怦通……死亡之风吹拂而过。一道无言的视线压力降在面对面的两人身上。憎恨愤怒嘲弄视线中包含诸多负面要素。「在你来到这里的途中你知道普罗米修斯的真面目了吧?」「嗯。」「那么你也应该可以充分理解这危险性。不可以接近普罗米修斯，不只是你，凡是行十命的东西，全都不能接近。」——不，请过来。声音从火乃香正打算走去的地方传来。伊库斯没有回头，只是用恳求的表情注视着。——是你让奥若伯若斯觉醒的，你的存在刺激了沉睡的奥若伯若斯的潜在意识。我还需要你的力量，为了净化奥若伯若斯，让它再一次朝向「正确的进化二刚进。「普罗米修斯!」伊库斯呐喊着，但仍旧注视着火乃香的黑瞳。「已经……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什么结束了?「你的愿望绝对不会实现。你知道有多少个和奥若伯若斯经过同样过程后，被你放弃的平行宇宙吗?」——我对失败的例子没有兴趣。「你无法从失败中学习，那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失败的原因就是你本身，只要你和这个实验有关连，就不可能会成功。」——什么?你说什么?普罗米修斯的语气中听得出焦躁。「我问你，奥若伯若斯的状态和你的预测有相当大的出入，那是为什么?」——那是……「你关注着火乃香小姐，更正确来说，是她的天宙眼能力。把气当作奥若伯若斯的脑神经传达物质使用，构筑了几乎和理想相同的神经网路——我这么说没有错吧?」——没错。普罗米修斯肯定了这个说法。没错，充斥在奥若伯若斯中，异常浓度的气，拥有连结作为神经细胞的各个生物的职责。就像火乃香感受到的一样，奥若伯若斯的全部情报都含在气流中。对奥若伯若斯型统一知性圈面百，气是最基础且重要的构成要件。「应该顺利进行的实验，现在却出现了破绽。奥若伯若斯的样子，和你看过的无数次『失败例』有何不同?」——没有破绽。「到了奥若伯若斯产生自我的现在，已经不能重整了。」——如果不能重整的话，那就废弃。气对于统一知性圈的确立是有效的，这是事实。平行宇宙这种东西，想要创造几个就可以创造几个。「普罗米修斯!」以伊库斯悲痛的声音为信号，火乃香开始往前走。她从伊库斯和普罗米修斯的对话中听到了什么呢?从她沉净的动作中无法察知。「火乃香小姐……」伊库斯挡在她前方。「我要去，不去不行，因为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回来：的意思是?「没错，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会回来……我会回到这里!」因为她这么说过。在她被普罗米修斯强行带走，又从它手中逃脱的那个时候，火乃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依照约定，回到这里了唷。」——真是愚蠢的东西，竟然自己来找死。「嗯，大概吧。」火乃香的嘴角微微上扬，踏出半步，又在纹风不动的青年眼前停了下来。「我不会让你过去。」「伊库斯。」「普罗米修斯就某种意义上面百，是全宇宙最特异的生命形态——是虚拟黑洞生命体。他会吸收生物的精神，这里就是所谓的『事态的地平线』，还有转圜余地的死线。」「这家伙……」白虎不由自主地嘀咕。她手拿来福枪模式的换装武器，眼前出现「那个」了。那是即使在这个奥若伯若斯里，密度也非比寻常的浓缩气块。就算感觉不到气的人，因为可以用肉眼看到，也能知道「那个」的存在吧。就像是巨大水块浮在空中一般，对面的景象扭曲了。气块自律性地伸缩着，随着那动作表面出现波纹。说到大小，最大直径大概达到三十公尺吧。它以浮游状态移动，所经过的树都随之倒地。原本就已经干枯脆弱的树干，在被碰触到之前，就为了抵抗重力而不支倒地。白虎等人并不知道「那个」的前身是地狱三头犬。在失去艾蕾克特菈的控制后仍旧没有消灭，反而缓缓吸取周围的气，变得如此巨大。吼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叫了。那是让听者都会心头一寒的异世界野兽的咆哮。混杂着杀意，是地狱看门狗的吼声。答答答……它回转的同时白虎开枪了。高温燃烧瓦斯的喷射气流足以将战车的装甲击穿那是烧夷穿甲弹。白虎超人般的射击技术几乎将攻击都集中在一点上。啵啵啵……地狱三头犬的表层波动着吸收了被击中的冲击后扭曲变形将弹头喷出的高温瓦斯往外发散。嗡!正上方的「苍蓝杀戮者」降低动力用复合来福枪发射榴弹在快要接触到地狱三头犬时拉起机身以全动力离开。吼喔喔喔喔喔喔……!活生生的气块吼叫着。不觉得它会有痛觉那是对白虎等人流露的纯粹杀意。「把它从机体引开。」『收到。』通信器中立刻传来自动步兵的回答。从空中及地表夹击渐渐远离SHINUKC帮她争取自我修复的时间。老实说白虎不觉得那是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击退的敌人。拥有自我意识自律行动半物质化的气块，就算对曾为杀手，且葬送无数难缠敌人生命的白虎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的对手。（总之——!）在火乃香回来之，前必须撑住，在那之后怎样都无所谓。如果能死在同一个地方，那也不错。在她接受伊库斯的请求时，就已经抱定那样的觉悟了。奥若伯若斯的天宙眼将黑夜照得蓝白。森林枯萎、大气混浊——照亮了惨不忍睹的结尾的景象。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适合这个世界的地狱生物，以全黑的憎恶与黑暗共振，带着撕裂的喜悦，贱踏的喜悦，啃食的喜悦。——以及杀戮的喜悦。恶梦成真，现实一转成为恶梦的样貌，「衔尾蛇」的苦闷和绝望，将会在那圆环构造中永远轮回下去吗……米修斯的最外壳部分，再前进下去，就完全变成了普罗米修斯的内部世界。火乃香也明白这件事。和关于普罗米修斯及奥若伯若斯的其他语汇一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原理，但能够用感觉去理解那形象。「在这里的话，我可以保护你的心，但是跨越了这里，我就无能为力了。」普罗米修斯再怎么说都只是「虚拟」黑洞，并非无差别地吸收精神。但只要它有意，至少能将在其内部的对象都吸定。然而现在就算有伊库斯的力量也无法阻挡，因为火乃香想要走进那里面。——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杀了我。杀了我，让奥若伯若斯崩坏，然后和伙伴们回到原本的时间线去，不是吗?火乃香没有回答。——那么就过来吧。因为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你不来到这里，就什么也做不了。「我会去的，我早就那么说了。」「火乃香小姐!你该不会真的……」她真的想要杀了普罗米修斯吗?就连伊库斯的种族，都倾注了从人类的角度看来，几乎等于神之力量的能量，才好不容易将普罗米修斯封印在四重黑洞的超时空监狱中。「你杀不了它……杀不了它的!」「我——」「请你听我说，因为有人阻碍，我无法直接介入这件事，现在我还能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你不能跟普罗米修斯有更大的关联了。」奎斯在不久前消失了。正如同他所说的，他对普罗米修斯没有兴趣，也几乎放弃将陷入崩坏未来的奥若伯若斯。虽然很在意他的动向，但获得自由的伊库斯仍旧立刻前往火乃香身边。他相信着这或许是最后一个帮助他们的机会。「奥若伯若斯会变得怎么样?」「为了避免千涉到火乃香小姐所在的世界，我会把时间线拉开，接下来的处置，就请交给我。普罗米修斯是『我们』的责任——」「不行。」火乃香反驳。「那样：大概不行。」「不行?」火乃香往前一步。为什么——伊库斯如此心想，对她的行动感到不知所措。他想起以前也感受过同样的迟疑。（那个时候也……）追寻沙漠妖精的那趟沙漠行。火乃香因旧世界的可变战斗改造人——莱恩的攻击受到致命伤，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命。但青年仍没办法阻止火乃香和莱恩再次战斗。因为火乃香基于超越生死的价值观的选择，他没办法断言那是错误。虽是同样的迟疑——和那个时候的状况差太多了。普罗米修斯是能恣意生成平行宇宙的超生命体。被它强形扭曲的时间轴将干涉原型的时空，在它离去之后，产生某种反消灭反应，和原型一起自我毁灭，这就是它被称为「噬星者」的由来。伊库斯说「把时间线拉开」就是因为那样。跟那样的敌人作对，火乃香又能怎么样?「——抱歉!」青年连手都还来不及伸出，火乃香就如风一般从伊库斯身边跑走。她单手拿着反射出低调光泽的爱刀，奔驰在笔直的道路上。「火乃香小姐!」迟了一会儿才转身的伊库斯，其绿色的瞳孔捕捉到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出现一道跳向火乃香的人影。「喝!」尖锐的呐喊声响起，挥下的两条钢索刀来袭。在没有观察到那轨迹的情况下，火乃香挥刀一砍。「破!」唧……!刀光一闪，被斩断的暗器之刀掉落在火乃香脚边，那是以时间差袭来的必杀钢索刀，两条都断了。——艾蕾克特菈!相貌酷似火乃香的少女，往后跳拉开距离后，失去平衡的身体摇晃，奸不容易才站稳脚步，拾起满是汗水的脸。地狱三头犬对她的伤害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肩膀因喘气而大幅度上下喘动。——退下，艾蕾克特菈!「父亲大人……」她的声音嘶哑。她对火乃香的奇袭使尽了全部精力，嘴唇如同字面所示般毫无血色。——不能战斗，原始素材遗有用处，给我退下!「我不能接受。」——什么?「我……我就不能派上用场吗?我最少也拥有和那家伙同等的能力，如果需要那家伙的话，请使用我，让我来取代她。」——你是不行的。「为什么?我是那家伙的……」——你输给了原始素材。一切都优于原始素材，我确实那样调整过的你，却输给了原始素材。包含这一点，我要对原始素材进行重新解析，必须找出我无法在你身上完美重现的要素才行。「怎么会这样……」艾蕾克特菈愤恨地直盯着火乃香。火乃香沉默地接受了那视线。「我要杀了你……」艾蕾克特菈嘀咕着。在她衰弱的肉体中，只有瞪大的双眼熠熠生辉。现在谁都无法联想她是火乃香的复制人了。——艾蕾克特菈!「我要杀了你!」艾蕾克特菈往前狂奔，火乃香将刀头稍微放低。那没有鞘的拔刀姿势，寄托了火乃香透彻的觉悟。不管是应该拔刀的时机，或是应该斩的时刻，都会呼唤收纳在自己心底的无念之刀，而只有火乃香知道那个瞬间。怦通……荒野脉动了。把火乃香——

第七卷 异界森林的追梦人（下） 第九章 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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