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幽2」

虽然没到萤那种程度，我也不是很擅长对付这个名为赫米斯的少年。当然，并不是讨厌他。还不如说，他属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相当好的一类人。但还是……「不擅长应付」。恐怕其他人也多少对他有这种感觉吧。同样是刚刚成为伙伴的耀，我们就能很自然的……展现出一如既往的一面。直呼她的名字，和她相互开开玩笑。这是因为……萤从一开始就对她敞开心扉的。所以，我们也能和她嬉戏玩闹，畅所欲言。但是，赫米斯君他有所不同。确实也是伙伴……但为什么。不能轻快地跟他接触。像萤和阳慈这样的男生，我明明能一视同仁的对待的。唯有这位少年，自初次见面时起，就会有种不得不客气对待的心情涌上心头，害得我连敬语都用上了，一点都不像我的作风。「……嗯，应该是这边吧，小幽」「咦？啊，嗯」确认了前往公园的路径，完全陷入沉思的我稍微吓了一跳。然而赫米斯似乎丝毫不在意我的心思，直接拐向刚刚向我确认过的路口。走了一阵后，我们看见了远处的公园入口。「哦哦，就是这里。你指的路完全正确呢，小幽」「嗯……是呢」「……虽说如此，还是有点不妙啊」「？」走近公园后，赫米斯君皱起了眉头。我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他面露不悦地指向公园。「这里晚上气氛不是太好呢」「啊……这么说来」记得之前萤也这么说过了。夜里的公园好像是他和深螺小姐幽会的地方（说幽会的话萤会发飙的）。不过毕竟现在时间尚早，还没有明目张胆卿卿我我的人，相对的，放了学聚在一起的高中生倒是很多，结果气氛还是不尽人意。「哈哈哈哈！真搞笑！」这种没品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入耳中。我虽然也明白自己属于爱吵闹的一类，但是，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被拿来跟他们划上等号。给别人添麻烦的吵闹，是不行的。…………。……啊，不是，萤不算数的，萤不算。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自家人的话吵闹一下也是可以的。嗯，没错。我、我可不是那帮人能相提并论的！「真是的，他们把公共场合当成什么地方了」赫米斯君无可奈何地喃喃道。「就是的！绝对不能原谅！报警把他们抓起来！」「小、小幽？你怎么突然火气这么大了？」比起那些高中生的行为，赫米斯反倒相当介意我的反应。……嗯哼。「对了，这下怎么办？我个人是希望找个能静下心的地方……」「啊，这里也没关系的。再说继续找地方又很麻烦」「是吗？小幽说没问题的话那我也就算了……」他颇带歉意地说完，便向远离那些高中生团体的长椅走去。……「其实更想早点了事好跟萤会合」，这句话被我咽进了肚里。萤现在……在跟耀两个人吃饭着吧……。日向耀……吗。「小幽，这边」「啊，好的」我向赫米斯君坐下的长椅漂去，然后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坐了下来（严格来讲是作出坐下的样子）。赫米斯君虽然对这个距离面露不满，不过最后他还是只字未提地忽视了。坐在这里自然而然会面朝着那些高中生。男生三人，女生四人的七人团体。他们确实闹腾得烦人……但是，却有一点让我特别羡慕，那就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开心。一起吵吵嚷嚷地胡闹的话……就会有种自己就在世界的中心的心境吧。这我很清楚。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人处于那种精神状态时，一旦被他人警告说太吵的话，会非常恼火的。被别人泼了凉水，心里自然会非常不爽。对……我现在就是……对拐走了萤的耀，抱有这种心情。「——有活着的意义吗」「咦？」赫米斯君又在我发呆的时候唐突地喃喃出声。不行。从刚才起我就心不在焉了。怎么说也有些失礼，我只好先「对不起」地道了歉，赫米斯君则苦笑着回应道「没关系的」。然后，我们重新回到话题。「我是指，他们啊。……看他们那副样子，难道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吗」「……咦？」这次我没有漏听什么话，而是不明白他说话的意味。倒不如说是，这句话完全无法跟赫米斯君平时给人的印象对号入座。赫米斯君无视我的反应，继续嘀咕道。「比他们那种家伙更应该活着的人多得是。比他们那种家伙更渴望留在世界上的人多得是」「啊……」不知为何，我吃了一惊。「人人都是平等的。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多余的。……我最厌恶这句话了。不是指这句话天真的部分。而是伪善。最高级的伪善。这世上，是有不需要的家伙的。就算那边的几个人突然死掉，今后社会也会毫无影响地继续运转吧。倒不如说，他们今后如果继续给周围找来或大或小的麻烦，吃着动物的肉活下去的话，不如干脆就在这里死掉来得好。我是这么想的，小幽」「……赫米斯君？」「要试试看吗」「什么？」赫米斯君冲我一笑，然后保持着笑容把视线转移到那群吵闹的高中生身上了。他眯了一下眼睛。下一瞬间——「呜……啊啊啊啊！」他们其中的一个男生突然疯狂抓挠着脑袋倒下了！「什……」在哑然失措的我的眼前，赶到那个男生身边的女生也跟着按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呻吟着，紧接着，连周围的一圈人也——转眼间，那七人就都抱头呻吟开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唯一明了的是……。「住、快住手！赫米斯君！」「小幽？怎么了？多余的东西不应该排除掉吗？植物不就是这样吗？切除多余的枝条，只给需要培育的部位提供营养不就行了吗」「可是……可是，这也太残忍了！」「呼……真是的。我明白啦，小幽。我的本意也不是想惹你哭」「！」回过神来，我已经淌着泪水，向他的后腰搂去了。虽说我本来就是灵体，再加上萤又不在旁边，所以也是做无用功。所以，如果刚才赫米斯君不为所动继续下去的话……那我的面前也许就……想象到一半，我的身体就被恐怖支配，无力地瘫了下去。那些高中生呻吟了一会后，也接二连三地茫然地站起身来。「那是……赫米斯君……干的吗？」「是啊。很方便的能力吧」「———」看到他一如既往毫无忧虑的笑脸，我不寒而栗。我是听说过他有灵能力。而且也不是徒有其表的能力……这我也知道。但是。因此。没想到这居然是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心中，是如此满溢着恶意……。不……这不是恶意。很纯粹。他只是，从未感到自己的行为是恶意的。萤无缘无故讨厌他的缘由，我终于明白了。萤是早有察觉的……对赫米斯君的这一点。本能地。正是至今为止无数次与「危险之物」「异常之物」对峙而来的萤……才能本能地感受到的。「小幽」赫米斯君一成不变的笑嘻嘻地开口了。我的双肩条件反射般地震颤了一下。然还是大家的朋友咯。所以，不用这么胆怯的。我怎么可能对小幽出手嘛」他的神情的确感觉不到丝毫恶意。但是……却无法让人疏忽大意。因为我明白。这个人……赫米斯，是个会不带丝毫恶意地，满面笑容，笑嘻嘻地轻易割掉人头的人……我明白的。我片刻不敢松懈，也不敢轻易逃跑地紧盯着他。「有什么话……对我说」我想知道他的目的。他……会是萤的敌人吗。如果是的话，我要——「请不要那么警惕嘛。我真的是大家的朋友的。真遗憾啊，稍微有点力量，就会被人这么瞪着」「因为……你刚才，满不在乎地把无辜的人——」「无辜？这可不好说呢」「咦？」「小幽你对他们能有多清楚？我可是很清楚的，他们干的事。毕竟稍微借看了他们的内心了嘛。结果呢，还真是不少呢，他们的罪行。首先是第一个受我惩戒的那个男生，他可是霸王硬上弓推倒了学妹，还以照片胁迫她封口，更是让人家打掉了胎。而且还是用她的钱打的呢」「！」「那边的女孩子，别看脸长得可爱，背地里可是个动物虐待狂呢。拿针刺穿小猫的眼珠，拿强力胶糊住小狗的嘴巴之类的」「！！」「其他人也干着差不多的勾当呢。他们刚才正是在谈论着各自的『英勇事迹』呢。他们就是这么大笑着一边聊着这种事情呢，小幽。……人类就是这么回事啊。我以前就深有体会呢。……就算自己不愿意」「啊……」那一时刻头一次，我看到了赫米斯卸去面具的真正表情。虽然仅有一瞬间，但他表情真的有所寂寥。……但是……。「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狠下毒手吧」「……嘛，小幽正是这种性格，才会说出这种话吧。算了。那么，让我来就这件事道一下歉吧，小幽。非常对不起。我并不希望被你讨厌。只有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无言以对。……平时的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就此原谅。我就是这种人。但是……但是，我没有对他的所为一笔勾销的打算。可是……又不能固执地去责备他……真是复杂。总之就高中生们的这件事我先「保留意见」。我也不能就此作出什么判断（换作萤的话他会以行动表示吧），再说，我也对他要谈到的「重要的事」很在意。「那么……到底有什么话对我说呢」「请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脸色嘛，小幽。再坦率点吧」面对能轻易作出杀人未遂举动的少年还要满面笑容我实在是做不来。不过发现不这么做的话话题就无法继续下去后，我试着摆出了成为幽灵以来的头一次「假笑」。「你、你的脸颊在抽搐着哦，小幽」「……啊哈」「……算了，不管了」赫米斯说着，露出了无畏的笑容。从他的神情看来，仿佛接下来要说的只是闲聊家常的延长线上的话题一般……。但是，实际上他说出的字句，却不是一般的沉重。「小幽。我了解你记忆丧失的谜……不，我了解你的『一切』」那语气，简直就像在唠家常。所以，我没能立马反应过来。我的笑容僵住了好一会……终于，发出了一声。

第四卷 「幽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