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2 交换条件

「您醒了吗？」一阵柔和的声音伴随着油灯的光线传来。这是谁的声音？伊娃当下的反应是先竖起警戒，然后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在望向光线彼端的脸庞后才想起这是谁的声音。手持油灯站在床边的是卡罗，她奉拉•寇特之命照顾伊娃，这位侍女约比伊娃年长十岁，昆席德语倒是说得不太流利，但是对伊娃的态度总是很和善。「伊娃殿下，您知道您昏倒后就一直没醒来吗？」「……我不知道。」伊娃缓慢地坐起身子，一边接过卡罗递上的水一边轻摇着头。「我昏倒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伊娃殿下，您突然在那座古堡里失去意识，紧接着就被送进这栋宅邸，我想想……那已经是前天的事了。」「也就是说……」难道我整整昏迷了两天？「哇——」伊娃发出些微的惊叫，然后事不关己似地思考着「那还真是严重」，毕竟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睡了那么久，也难怪她会这么想。而且她的头还昏昏沉沉的。自己为何会昏倒呢？这座「宅邸」又有什么来历？她现在还不愿意去思考这些事，不知道是因为睡太久还是夜色昏暗的关系，伊娃觉得自己还是很想睡觉，明明不想睡却又觉得好困，感觉内心跟身子都还不愿意醒来。「卡罗，我可以继续睡吗？」伊娃询问的语气中暗示要对方先离开房间。「好的，没问题。」和那位惹人厌的男仆比起来文静许多的卡罗立刻回答。「您一定累了吧，请您好好休息，我把水放在这里。」卡罗指向床边后便轻轻行了个礼，随着油灯的照明远去，她也消失在门屝的另一头，脚步声毫不迟疑地离去。大概是因为窗帘都紧紧拉上的关系，使得房内一片漆黑。但是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就习惯了。当伊娃凝望着这个黑暗的空间时，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在醒来前作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在又黑又小的房间里摆着一个浴缸，有人正帮自己沐浴，当她裹上浴巾并走出浴室后，要穿的衣物已经整齐摆放在暖炉前的椅子上。白绢衬衣、灯笼裤、袜子、吊袜带，还有黑色洋装和黑皮鞋。我才不要这些东西，我不想穿！尽管她这么说，对方却完全听不进去。据说他们是国王派来的使者。他们要带伊娃去王宫。他们板着脸，一再强调要去王宫非得穿上这些不可，于是伊娃也只好顺着他们的意。她整装完毕后便走出城堡。然后越过架于干涸护城壕上的石桥，被带到由四匹马拉着的漆黑厢型马车前。「上去吧。」一双大手催促她上车。但是在踩上垫脚台之际，伊娃回头望向城堡。有两位手持长枪的卫兵在石桥前的城门塔出入口站岗，而在其对面的幽暗回廊里则有无数个人影。更教她讶异的是，城堡不知何时已经被团团火焰笼罩。我一定会救你们的。伊娃迎向带有火焰热度的风，心中如此暗忖。她不能说出口，因为要是说出来，那些使者一定会惩罚自己，所以她只能凭借着眼神传达这个讯息。我一定会将大家救出这里。为此，我一定会成为女王给你们看。所以请各位等我。伊娃在心里对站在回廊尽头的人影不断吶喊后，才终于转身背对城堡并坐上马车，即使身子开始随着马啼声摇晃，她仍然对残留于脑海中的身影不停呼喊。然而——「……我不懂。」伊娃原本坐起的身子又朝枕头倒下并喃喃自语着。我在这里醒来之前作了一个梦。是关于那座紧临石楠原野而建的古堡之梦。夜色炽热而焦黑，肌肤与喉头被黑烟及热风烧灼的感触，至今仍残留于记忆之中，光靠喝下一杯水无法轻易地抹去这种感觉，颈项与背部因为睡梦中渗出的汗水而湿透，让伊娃觉得相当不舒服，可是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就是留在心头的那种感觉。我对于离开那座城堡时的经过还记忆犹新。我也清楚记得当时我下定决心要拯救大家。然而「大家」指的是谁？我却完全没有印象，也通通想不起来。刚刚那场梦掺杂了纯粹的梦境与现实，我还明确地记得我在离开那座城之前曾经泡过澡，然后被迫穿上从未穿过的服装，可是洋装的颜色不一样，那件黑色的洋装简直跟丧服没有两样，况且我离开城堡时并没有发生火灾。「根本就没有火灾……」伊娃宛如要说服自己一样把话说出口，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上顿时冒出冷汗，突如其来的颤栗令伊娃倏地闭上双眼，赤红火焰在她的脑海中摇晃。不要再出现了，尽管她拼命地摇头、奋力眨着眼，那副景象依旧没有消失，简直像是困在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般恐怖，于是伊娃蜷缩成一团，然后在心中呼喊所有闪过脑海的名字。爱莉雅、雷欧王兄、康妮丽表姊、吉克、威廉……来人呀，快来个人吧，谁来帮我熄灭这团火焰。她最后甚至失神地寻求协助。然而并没有人出声响应，漆黑的房间彷佛被整个世界区隔开来般鸦雀无声。只有孤零零一人。简直就像当时为了成为第二公主而去到王都时的情形一样。一想到这里，伊娃又开始感到害怕，她渴望有人能在这里陪着自己。但是她也松了一口气。尽管越是思考就越觉得不安与困惑，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可以尽情去回想那座紧临石楠原野建造的城堡，内心深处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她待在王宫的期间里，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座城堡的事。因此伊娃也刻意不提起这件事。但是现在用不着顾虑这些了。孤独一人是这么地寂寞，她却因而觉得有点松了口气。「……一下下就好。」让我继续睡吧。或许可以在梦中见到谁，伊娃的内心抱持着小小的渴求并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投身于眼睑下的黑暗，幸运的是睡意不一会儿就前来造访。她缓缓自艳红的火焰残像中解放，沉入深沉的幽暗之中。伊娃于宁静之处再次呼喊那个名字。然后毫无疑问地与对方再度相会。不过当她再次醒来时，却完全不记得对方的长相和名字了。他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得以在王都见到难得的晴空吧。「威廉，你是真的病到起不来了吗？」「难道您觉得我是在装病吗？真是失礼，我想这位怀疑天真无邪的弟弟的王兄不久就会下地狱吧。」「真正天真无邪的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不过这几年来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病厌厌的了，正因如此，雷欧才会延后探望他的时间，优先处理那些身为王太子必须亲自处理的事情。而身为兄长及王太子的他，今天有件事必须告诉威廉。「从兰比尔斯来访的宾客终于敲定回国的日期了，他们将于这个月底离开王都，然后从帝玛的港口离境。」「那么客人们待在王都的时间只剩下十天了吧……嗯……」威廉随声应和的语气有点低沉，不一会儿，他那双半瞇的灰蓝色眼眸忽然变得很冷漠。「也就是说，他们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吗？」「没错。」听见弟弟随即反应过来的回答，雷欧大大地点了个头。对北方岛国昆席德而言，身为大陆地区的强国、隔海相望的邻国兰比尔斯是爱蒂蕾德正妃的祖国，同时也是爱蒂蕾德所生的第一公主——克里斯蒂娜的夫家。克里斯蒂娜的夫婿——艾米尔王太子自上个月起就与同窗一同来到昆席德。在这一个半月的期间，同盟国的宾客们全滞留在这个国家。虽然当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健康状况不佳的克里斯蒂娜大病了一场，不过雷欧的目的是为了找出犯人——也就是说，他在调查他们与伊娃的失踪有没有关连。「艾米尔王太子、鲁郡斯特大臣以及毕佑尔伯爵这三人都看不出有什么嫌疑，他们身边的侍从数量没有增减，也没有可疑的信件往返。」「可是殿下，在温古雷斯城的晚宴上，毕佑尔伯爵的行动十分可疑。虽然当事人解释『是因为喝醉才会摔进壕沟』，救他上来的厨房侍女也如此作证，不过他们的话根本不可信，这或许也有可能是伪证，他掉进壕沟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是伊娃在抵抗时一脚把他踢了下去？」「……威廉，你是说堂堂一国的公主会无礼到去踢宾客吗？」「伊娃可是狂放不羁、充满行动力的公主，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这种小事她应该做得出来吧，不，她一定会这么做。」威廉认真地断言，虽然雷欧怀疑这会不会是新的笑话，不过很遗憾地，这位小王子的眼眸却闪闪发光，这表示他说这番话是认真的，而且还很满意这个推论。若考虑到伊娃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有这种可能。可是雷欧也只能这样响应：「如果他真的是被一脚踢下去的，那还需要目击者的证书才行。」「也就是罪疑唯轻原则（※注2：如果证据显示仍然有许多疑点，而不足以证明被告是犯人时，法官应秉持人权保障的理念，做出有利于被告的无罪认定。）……不对，总之不能轻易定他的罪啰？」「没错。」雷欧不情不愿地点着头。无论是毕佑尔伯爵也好，鲁郡斯特大臣也罢，他们在兰比尔斯的社交界都是恶名昭彰之人，但是这两位有艾米尔王太子作后盾，就算想怀疑他们也只能仅止于怀疑，若是两位王太子果真起了正面冲突，将会为两国未来的邦交带来不良的影响，不仅会对精神层面脆弱的克里斯蒂娜造成伤害，身处昆席德的爱蒂蕾德正妃的立场也将显得十分尴尬。正因如此，即便是雷欧也不得不慎重行事。「虽然康妮丽向我报告艾力克斯不在王都，布劳德尔公爵家的情形也十分诡异，不过这件事不便公诸于世，若是让布劳德尔家的风评再坏下去，也会伤害到伊娃的名声。」「……说得没错。原来如此……」威廉随口应和，然而他瞄向雷欧的眼神却是冰冷至极。「雷欧哈特王太子殿下，我现在对您真是失望到了极点。」「什么？」「难道不是吗？」威廉将原本放置于膝上的书放到一边，然后瞪着雷欧说道：「从旁人眼中看来，平常的殿下是一位溺爱伊娃到可笑地步的『哥哥』，可是一旦发生事情，您却把王太子的责任看得比伊娃还重要。以常识而书这或许是正确的选择，我也知道这么做才是对的，不过我真是失望透顶，原来到头来对殿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国家之间的关系和王族的名誉呀。」「威廉……」「换作是我，在平安无事找到伊娃之前才不会让那些客人回国。」啪地一声响起，那是书从床上掉落的声响，直至刚才还放在书上的白皙双手已经奋力揪住了雷欧身上的大衣袖口。「要是那群宾客里真的有人绑架了伊娃，无论是谁来求情我都要将他吊死，就算是艾力克斯殿下做的好事，我也绝不原谅！」「别这样，威廉……你冷静一点。」「冷静？您要我冷静？……我连伊娃现在身处何处、遇到什么危险都不知道，您要我怎么冷静！」「威廉……」「雷欧殿下，您太温和了，换作是我，为了伊娃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绝对不会息事宁人，而且……要是伊娃出了什么事，我绝对活不下去。」威廉脸色惨白地喃喃说道并垂下头去，那头澄黄色的头发无力地落下并且披洒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雷欧则默默地俯视着他。这位么弟威廉和克里斯蒂娜王姊同样容易生病。他从小到大有泰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为了远离王都恶劣的空气，几乎一整年都在离宫生活也是理所当然。因此，身为王太子的雷欧几乎没有跟威廉共同生活的记忆，即使想去探望他，周遭的人也会担心王太子发生意外，因此想尽各种理由不让兄弟两人见面。两年前，当威廉染上天花时，有许多人早已认定他将就此离开人世间，雷欧也是其中一人，而那时相信威廉一定会康复并且一直陪伴着他的，就只有伊娃而已。由于经历了这样的过去，威廉没有被培育成「率直天真的王子」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人虽然是同一位母后所生，他却从不称呼雷欧为兄长，就算喊他一声王兄，也总是带着一些挖苦的意味，而且他也只会在伊娃面前展现率直天真的一面。对威廉而言，伊娃是十分重要的存在，甚至让人觉得他只会对伊娃敞开心房。因此，雷欧才会加倍期待威廉身为第三王子的未来。「威廉……威尔……」「什么事？」「你后悔自己生为王族吗？你厌恶、甚至是诅咒承担国家历史与传统的夏洛克德利家族吗？」「……我并不厌恶。」威廉将脸庞凑近雷欧的手并轻声答道：「如果不是生长在这个家族，我就不会遇见伊娃，再说只要这个家族愿意守护伊娃，我就会喜欢这里，我想要喜欢这里。」「是吗……那就好。」雷欧瞇起象征夏洛克德利王室之人的蓝眼，并轻抚着威廉的头。尽管他反抗地甩了甩头，不过不久就不再挣扎了，大概是不愿抬起头吧，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让人觉得他只是个直率且爱虚张声势的弟弟罢了。他坦率这点真是令人羡慕。正如威廉所言，对现在的雷欧来说，的确将善尽王太子的责任看得比伊娃重要，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情感压抑下来造成的结果。为了尽到自己的义务，若是不将责任挂在心上藉以约束自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因为愤怒而说出什么不妙的话，像他怒斥服侍。伊娃的身世本身就相当复杂。毕竟在昆席德王国之中，还保有许多自古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举例来说，如果第一王子被选为王太子，第二王子就必须担任圣职，这是在古代的王宫贵族中，其继承人及次男以下的子嗣必须永远遵循的习俗。迎娶第二王妃的惯例也已经行之有年。王宫与社交界皆认可的国王情妇，就是所谓的爱妾，也存在于大陆地区的王室。回溯过往，昆席德的历史上也曾有多位著名的爱妾，然而爱妾与第二王妃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爱妾所生的子嗣虽然会被赐予爵位与领地，以贵族的身分生活，不过昆席德第二王妃所生的小孩却会被认可为王室的一员。由于这样的习俗，昆席德将教派与大陆诸国做出区隔，同时成立了国教会这个组织。因为这样的渊源，爱蒂蕾德正妃与伊娃的嫌隙才会如此之深。虽然爱蒂蕾德为了当上昆席德的王妃而改变信仰，可是对她而书，第二王妃的存在依旧深深伤及了自己的尊严。毕竟被纳为第二王妃的人选居然是代代都在大陆地区被称作野蛮人、魔族末裔，深受忌惮的古代民族后裔。然后在那古老血统与夏洛克德利家族的血统结合之下，伊娃就此诞生了。伊娃继承的紫色眼瞳，正是夏洛克德利家族两百年来朝思暮想的『承诺爱子』象征。根据父王肯尼斯代代相传所雷，能否守护『爱子』将左右王室的未来。由于这次的失踪事件，让雷欧因而能够体会父王要伊娃「无趣过活」的心情。之所以要伊娃成为无趣公主，是为了封印她身为『承诺爱子』的命运。艾力克斯就是因此才会被选为伊娃的未婚夫，他认真的个性虽然合乎理想，不过要守护离开王室后的伊娃还稍嫌不足，更别说社交界对于布劳德尔家的评价实在是太糟糕了。因此，雷欧才会对威廉寄予厚望。在这个充满了墨守成规、沽名钓誉、为了保护自身之物而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以及虎视眈眈的高手们云集的社交界里，只要能守护伊娃的话，这位么弟应当都能从容应对。至于另外一个运筹帷幄的角色，雷欧想要交给王弟之女康妮丽。她总有一天会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士，并且成为社交界的中心人物。她非得这么做不可。比起体弱多病的么弟，雷欧与那位王弟千金相处的时间更长，她的未来必须如此才对。「……你还有点发烧，还是多睡一下吧。」雷欧彷佛要驱散自己紊乱的情绪般开口说道。威廉抓着他的袖口伏着脸，额头还有些烫，可是说话仍旧毒辣。「会发烧一定是因为我难得这样失去冷静，真是的，我竟然被自己的情绪牵着走而说出那些话，简直跟某位王兄一样。」「……那你更应该好好休息。」真是得理不饶人，雷欧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但是相对地也放心不少，看威廉这副模样，想必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如果事情有什么进展我会再过来的。」雷欧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打算要离开房间。不过他马上就停下脚步。「雷欧哈特王太子殿下。」威廉缓缓坐起身并以正式的称谓呼唤他，雷欧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因此自然地交会。「王太子殿下，要不要跟我谈个交易？」「交易？」「是的。」威廉点点头，然后对在房间一隅待命的红发侍从便了个眼色。那位就连王宫内都相当知名的开朗侍从得意地点点头，然后将除了威廉及雷欧以外的人全请出房间后自己也退了出去。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后，威廉平静地说，，「交易的内容很简单，殿下虽然派遣宫廷骑士寻找伊娃，不过他们在关键时刻一定派不上用场，因此，可以请您把这件事交由我来负责吗？」「……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么弟究竟想说什么？雷欧因为没能看出他的意图而心生疑惑，威廉接着回答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漠。「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雷欧殿下，您的手段太温和了，所以请殿下将现在赋予宫廷骑士的权限转让给我。」威廉脸上不带任何笑意，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既可说是冷静的极致，也可说是傲慢——见到威廉这副故意让人察觉自己似乎拥有某种才能的态度，令雷欧紧紧地蹙起眉头。只要稍微凝神倾听，就能听见从楼下传来的说话声。虽然早已过了午夜十二点，仆人们却似乎还未就寝，原本以为他们或许是在保养银器，不过从声音来判断，他们大概是聚集在楼下的大厅谈天说笑，若真是如此，那话题倒也不难想象，想必是关于这座宅邸里的宾客们的各种传闻吧。但是楼下的声音竟然能传到三楼，想必不尽然是因为夜晚寂静之故。担任仆人的这些男女管家们究竟在做什么？又或者这就是资产阶级宅邸的真实面貌呢？艾力克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闭上双眼并长叹了一口气。尽管房间的灯火早已熄灭，他依然辗转难眠，这并非在意楼下的声音而导致睡意全消，他无法入睡是因为右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于是他只好挨近窗边茫然地望着外头星空之下的景色。这座拥有宽广庭院与山丘的宅邸是珠宝商卡拉尔的住所。珠宝商卡拉尔在王都的社交界也相当有名气，此家族世世代代经商，这十几年来更是蓬勃发展，最近特别著名的事迹就是他们将阿尔斯哈特州没落贵族的乡间宅邸以及整片领地都买下来一事。纵使阿尔斯哈特州离王都有段距离，不过之间有铁路相连。在阿尔斯哈特州旁，就是诺斯特因斯城镇所在的凯尔斯州。当伊娃昏倒在无人的古堡后，拉•寇特命令马车调头往南去，来到位于阿尔斯哈特州的这座宅邸。即使这群不远之客连封电报也没送来，卡拉尔夫人仍然开心地迎接他们，由于她的丈夫身在王都，所以房舍皆由这位夫人代为管理。她的手指及胸前都戴着硕大的宝石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副爱好奢华装扮的模样的确很符合资产阶级女士的形象。另外，艾力克斯也确实听见那位卡拉尔夫人并不是称呼他为「拉•寇特伯爵」，而是「聂布里欧涅」。这位名为「米歇尔•杜•拉•寇特」，又自称为「米歇尔•聂布里欧涅」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物？虽然他自称是兰比尔斯的贵族，但是在贵族名簿上并没有这个名字，不过就资产阶级而书，他的确拥有统治阶级特有的尊贵骄傲感，即使出言谦逊也绝对不低头，这种不阿谀谄媚的态度的确很有贵族的味道。然而最令人不解的就是拉•寇特真正的目的。他究竟了解多少关于第二公主伊娃洁莉的秘密？根据拉•寇特所言，那座名为诺斯坦杰特的古城是诺斯特因斯居民避之唯恐不及的遗迹，镇上的孩子们也无一不被大人们千叮咛万交代「绝对不可以接近那里」。找该名少女，却始终遍寻不着她的踪影，虽然他一直怀疑那位少女是否被遗迹的火灾牵连，可是每当他涌起这个念头就赶紧摇头否认，他深信那名少女一定还活着，于是做出了以下结论。「……紫之公主果然就是那位女孩。」他瞇起那对眺望窗外的茶褐色眼眸。当他看见伊娃在古堡那副混乱的模样，即使明知不应该仍然兴奋不已，他相信那位少女确实就是伊娃，他在心里一再感谢诸神的安排。然而，沉浸于喜悦中的时刻却十分短暂。当他听见拉•寇特命令那位巨汉侍从将昏厥的伊娃抬走的瞬间立刻回过神来，当他感受到对方命令自己回马车的眼神时，也立即体认到肩膀受伤的自己是多么地无能为力。如今已经过了三日。同时也是他在这座宅邸度过的第三个夜晚。虽然伤势和第一晚比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可是屈辱感却与日俱增。比起担忧故乡布劳德尔公爵家的情况，这个念头更为强烈。无论是那个男人或者是身上的肩伤，在在都令他悔恨不已。自己这副对伊娃来说只是累赘的身体，令他不禁感到愤怒。「公主……」艾力克斯并非在叹息，而是在呼唤着她。伊娃昨夜终于清醒了，不过根据卢所言，她今天又再度沉睡不起，虽然艾力克斯要求与她见面，却根本没人理会他。因此，艾力克斯不由得开始起疑。伊娃真的在这栋屋子里吗？她该不会被偷偷带去别的地方，成为名符其实的阶下囚吧？毕竟他不清楚拉•寇特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预测他接下来的行动。可是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疑惑。真要说起来，拉•寇特这个人本来就不值得信任。「我得去确认一下才行。」艾力克斯用左手撩起浏海，接着从椅子上凛然站起。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被窗外的景象吸引。在微弱星光洒落的暗夜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原本以为是野放于庭院山丘上的鹿或是绵羊不小心闯进后院，不过并非如此。后院里有修剪整齐的草地及攀墙蔷薇打遥的拱门，还有巨型的喷水池，有一个人影正行走于细长的后院之中。而且还是艾力克斯十分熟识的人。「……紫之公主！？」伊娃背对着有如描绘着大理石的平滑表面般流下的微弱水声漫步于步道之上，一条夹杂于树丛之间的笔直小径自雄伟宅邸朝山丘延伸而去，举头望向天际，星光熠熠生辉，那光芒静静照耀着夜间的小径，引导其通往前方。寒风于此时拂过，翻腾着她那头恣意披散的长发及睡衣衣襬—穿着室内拖鞋的脚尖沾上了夜间草皮的露水，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还会开始起夜雾。既然如此，可得加紧脚步了。伊娃直盯着前方并加快步伐。这时突然有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等我一下！」「咦？」伊娃闻声停下脚步并转过头查看，她在看见沿着树丛间的小径奔来的身影后吓了一跳。「艾力克斯！？怎么了吗？」「公主才是怎么了吧，妳怎么会……」艾力克斯轻喘着气追上前，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怎么了？」伊娃纳闷地询问道。就在这时，一件大衣披上她的肩头，那是艾力克斯原本只套着半边的外套。艾力克斯帮她拉拢外套的衣襟，小心翼翼地不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然后以硬挤出来似的声音问道：「公主，妳在这样的深夜跑到这里做什么呢？」「……我想去城堡看看。」「城堡？该不会是指诺斯特因斯吧？」「是呀。」「为什么？」几乎在伊娃点头的同时，艾力克斯便立刻反问。伊娃也明白这是当然的，毕竟自己连这里距离城堡有多远都不清楚，居然就想靠着星座的方位离开，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莽撞。就算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我刚才作了一个梦。」「作梦？」伊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又梦见关于那座城堡的事了。」她在昨夜一度醒来，然后随即又进入梦乡，等到再次苏醒已经是今天傍晚的事了。虽然当时是宅邸的下午茶时间，不过伊娃只喝了杯奶茶就又陷入沉睡，接着，她便梦见一座古堡被熊熊的火焰围绕。在昨晚的梦境中，她不得不离开那座城堡。今天则正好相反。「我在梦境中回到了城堡却怎么也进不了城，每当我想越过石桥就会遭到火焰阻挡，完全无法走到对面。」「所以……妳才会出现在这里？」艾力克斯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然而伊娃还是朝他点点头。对伊娃而言，那是她唯一的回答，同时也是十分充分的理由。「艾力克斯，我非去不可，我这次一定要仔细确认一番。」「……不，公主，那座城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妳根本没有必要去确认。」「可是我想去呀……」伊娃摇着头，无法坦率接受对方的劝告。她在艾力克斯为自己披上的大衣底下紧握双手并闭上眼睛，梦中的景象仍残留于她的脑海。在火焰阻隔的彼端，有人在城门塔的回廊上，她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可是却又完全想不起来。伊娃想要回到城里，尽管她哀求着想要回去，他们却不愿对她伸出手，只是默默地站存那儿，他们一直站在那里拒绝着伊娃的恳求。可是在那群人之中，的确有个人一直呼唤着伊娃。那个人究竟是谁？我一定知道那个声音是来自于谁。虽然那是绝对无法忘怀、也不能遗忘的声音。「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的内心很不安，自己的身分始终这样不明不白的，我真的好难受，所以……」「不行，公主……我不会让妳去的。」伊娃试着拉开披在肩头的大衣，却被艾力克斯合拢衣襟的手制止。「艾力克斯……？」「公主以前曾经在那座城里遇过火灾吧？所以才会因为那场打击丧失了一些记忆。」「……是这样吗？」「是的，一定是这样。」艾力克斯难得以如此坚定的语气断言，不过伊娃只是感到讶异，她已经明白自己记忆残缺不全，但是却无法认同是因为打击过大而丧失记忆，她无法接受这个理由。风儿沙沙吹过，阴暗的树丛在星空下诡谲地摆动着。这阵风让她想起一件事。「……你肩膀的伤呢！」「咦？」「艾力克斯，你不可以待在这种地方，还不赶快回去！」伊娃这下才终于注意到大衣传来的药味，她拉着艾力克斯的左手迈开步伐朝着房向前进。被拖着走的艾力克斯不停眨着双眼。「公主？……妳不是要去那座城堡吗？」被艾力克斯甩开后又被一把抓住。伊娃大吃一惊，不由得停下脚步。「艾力克斯？」「我们走吧，公主。」同样停下步伐的艾力克斯将手握得更紧了，他注视伊娃的眼神满是坚定之意。「我们没有必要回去那座宅邸，我们就这么逃走吧，这样才对。」「就这样……前往那座城堡？」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伊娃瞬间就同意地点头，不过随后又猛烈地摇起头。就算她很想解开城堡之谜，也不能让艾力克斯这么胡来，可是艾力克斯却说：「要是直接去到那座城堡，应该马上就会被抓住，所以我们要先绕去别的地方。」「要回王都吗？」「不。」「『不』?……为什么！？」伊娃反问时略微拉高了嗓门，可以见得她有多惊讶。「艾力克斯，你只要回到王都就可以回公爵宅邸了，不是吗？而且你也可以好好养伤，最重要的是，布劳德尔家的人们正在等着艾力克斯回去呀！」「……我不要回家，而且我也不想回去。」「咦？」听见艾力克斯如此不屑的语气，伊娃讶异地睁大双眼，而艾力克斯反倒是瞇起眼睛并且皱着眉头。「公主妳也很清楚吧，家父……我们布劳德尔家已经没救了，自上个王朝开始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的公爵家传统以及荣誉早已沦落，不，甚至可以用病人膏肓来形容。」「可是艾力克斯……」「我不会回去的。」艾力克斯宛如要回击那困惑的视线般紧盯着伊娃，接着他放开紧握的手改捧起她的手。在寒风的吹拂下早已冰冷不堪的指尖，正好停在几近艾力克斯的脸庞之处。伊娃只是看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自己半个头的他。但是艾力克斯却紧闭着双眼。「我不回去，就算我现在回王都，在前方等着我的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悲惨的事实，说不定会连我与公主的婚约都被取消，若真是如此，那我决定要舍弃那个家。」「艾力克斯……」「还有，伊娃洁莉公主，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妳仍旧愿意跟我一起走吗？」艾力克斯的心意化作吐息渗入指尖。但是伊娃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披在肩上的大衣应声落下。「……」说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家，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还有，不要叫我公主。这两种思绪在伊娃的内心翻腾。然而，她却无法化为雷语吶喊出来。就在此时，出现在艾力克斯身后的人影顿时令她发不出声音。艾力克斯注意到后也跟着伊娃的视线所及之处望去，于是他也无言地瞪大双眼。「在满天星辰下相约私奔吗？这出表演还真是讲究呢，无冕殿下。」那徐徐接近的脚步声在清晰地窜入耳际不久之后停住。拉•寇特带着巨汉侍从一起现身于屋舍后院延伸而来的小径。今晚并未举行什么晚宴，不过是平日的深夜罢了，可是他的穿著依然无可挑剔，不仅大衣光鲜笔挺、领带平整，束起的白金色长发同样是毫不凌乱。真是惹人厌，伊娃毫不客气地蹙起眉头。拉•寇特看见她的反应于是微微一笑。「公主，看来妳并没有将我的忠告听进耳里，我不是说过了吗？若是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很容易被追赶者找到，所以要赶紧离开。」「忠告？……真是谢谢你的好意。」虽然伊娃很想好好地讽刺、挖苦他一番，此时却完全想不出那些词汇，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之下，伊娃也更加握紧自己的双手。「那我换个方式说明好了，请公主回房好吗？不好意思，宅邸那些下人们没什么教养，若是让他们得知这场私奔骚动会很麻烦的。」「哎呀，这样啊，不过如果能让你感到困扰的话，我可是会很高兴的。」「哦？是这样吗……那还真是伤脑筋。」接着拉•寇特对那位高壮的侍从便了个眼色。那位侍从沉默地点了点头后笨重地走向前，他将站在伊娃面前保护她的艾力克斯一把擒住，然后迅速扭转他抓住的手腕；那是艾力克斯的右手，他当然是痛得整张脸都不由得扭曲了起来。「艾力克斯！」「这是惩罚。」拉•寇特若无其事地对不自觉高喊出声的伊娃说道，他的脚步声来到了伊娃面前。「如果公主敢反抗我，那我就会对无冕殿下不利，这件事我之前应该也提醒过妳了。」「……」伊娃怒视着拉•寇特，拼命压抑自己想骂他「卑鄙小人」的冲动，不过这么做对他依旧起不了作用，拉•寇特犹如享受着她那充满敌意的视线般笑着，接着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向小径的前方。「好了，伊娃洁莉•玛格丽特，由于我早已对无冕殿下发过誓，所以即便我想直接把妳抱回去也绝对不会碰妳一根汗毛。因此，可否请妳移动那双沾满泥土的小脚，赶紧回到自己的寝室呢？」「……我这就回去，我回去就可以了吧。」伊娃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然后抬起头直直向上瞪视那位忠心的巨汉，接着就朝着拉•寇特所指的屋舍前进。尽管她的脸颊侧边感觉到艾力克斯投来的视线依旧没有转头。害艾力克斯承担自己失败而苦闷，以及他说要舍弃家族的那席话仍言犹在耳，所以她没有回头看他。伊娃听着在幽暗中连绵不断的树丛深处传来的猫头鹰及夜莺呜叫，径自朝后院走去，穿过没有花朵绽放的攀墙蔷薇拱门，再登上位于房舍西侧外壁的楼梯，然后从未上锁的门进入屋内，伊娃所分配到的房间位于二楼东侧。在她被夜露及泥土沾湿的脚步声后头有一阵皮鞋踩踏出的步伐声紧跟在后，尽管伊娃刻意加快脚步也无法改变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想到这是因为步伐大小的差异——腿的长短造成的，就令她更加不高兴。她根本没有拒绝对方跟着自己的权利。那至少稍微反抗一下吧。于是伊娃奔向终于映入眼帘的房门，急忙跑进那个既未上锁、油灯也还亮着的房间，打算在关上门后立即上锁。然而——「这可不行。」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住伊娃的头，她马上就察觉到那冰冷的感触来自于枪口，也明白那是卢的声音。「手举起来，不要转头，保持这个姿势向退后……没问题吧？」他冷漠地下达命令，而伊娃只得照做。她面向搁置油灯的桌子往后退了两、三步，这时房门彷佛一切都已计划好似地敞开，拉•寇特走了进来。「这是你下的命令？」伊娃目不转睛地瞪着站在微光中的身影。「事先安排好这些，竟然还有脸说什么发誓不发誓，真是不知羞耻。」「对于无法互相信任的对手欺瞒彼此是很平常的事，这不就是所谓的贵族吗？」拉•寇特以毫不在乎的态度回答，脸上也未见任何愧疚的神色，伊娃听完十分不以为然，拉•寇特则对那视线轻蔑地笑了笑，接着缓缓环抱双手。「天上诸神劝地上的人类要行善，即便如此，地上仍有属于地上的规矩与法则，而所谓的欺骗则是只要有其相应的目的，就算是一种正当莉•玛格丽特。」「交易？你要跟我交易什么？」「当然是艾力克斯，斐尔德，布劳德尔的人身安全。」拉•寇特若无其事地说着，伊娃听见如此不由分说的语气，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拉•寇特随即有如看穿了这点似地继续说道：「只要妳发誓今后不再逃走并造成我的麻烦，我就答应将他送回王都的公爵宅邸，如何？」「要是我不答应呢？」「那么到时他将会立刻丧命。」当他说出这样的回答时，伊娃明确地看见他的嘴角浮现出冷酷的微笑，顿时感到背脊一凉，而这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出自于强烈的厌恶感，明明只有一个选项，他却冠冕堂皇地说是「交易」，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令她十分厌恶。伊娃心想，思心至极这个形容词就是该用在这种时候吧。尽管如此，答案仍然只有一个。「我明白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逃走了。」「这样啊，还真是聪明的判断，妳真是高贵淑女的典范。那么——卢？」「是的。」卢听见主人的呼唤便离开伊娃身旁，然后将方才抵住伊娃的枪递至她的眼前，那把枪身巧、散发出银色光芒的左轮手抢正是伊娃之前被没收的枪。「谢谢……」伊娃绷着脸厌恶地说道，不过载着墨镜的卢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没多作响应便立刻转身，径自朝主人所示意的房门方向走去。伊娃见状才忽然回过神。「等等。」卢听见这声呼喊，于是先行停下了脚步：拉•寇特则刻意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伊娃。「公主还有什么事，现在不是已经很晚了吗？」「擅自闯入别人房间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呃，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有话想问你。」伊娃用双手将失而复得的手枪紧紧握在手中，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对方。她从感受到的重量得知手枪里装有子弹，不禁感到讶异。如果这只是为了威胁自己接受这个不对等交易的道具，那么就应该要卸下子弹后再还她才是，这样一来才能突显出他的卑鄙，但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伊娃完全猜不透对方的目的。「拉•寇特伯爵，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目的？……真是的，今晚怎么老是在重复一样的话，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公主真相。」「既然如此，你又是为了什么而要告诉我真相？」伊娃直觉对方在敷衍自己，于是紧咬不放。正因为她有股强烈的厌恶感及困惑的思绪，所以更不能轻易地接受对方的说词。「你为什么要带我去那座城堡？你之前明明若无其事地拿着枪想要杀害我呀。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如果你真的晓得我的父亲是谁，那就马上回答我！」「妳真的这么想知道吗？」「当然，我又不是没有自我意志的人偶。」「人偶啊……』那究竟是在影射谁呢？拉•寇特自言自语似地低语了几句，然后瞥了卢一眼。不知为何，一看见他那戏谵的眼神让伊娃不由得烦躁起来，接着他脸上挂着冷笑转过头。「没错，公主，我的确另有目的。除了收藏身为『承诺爱子』的妳之外，我还有一个目的，不过我并不想告诉现在的妳。」「……现在的我？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告诉妳妳也不会懂，只会徒增麻烦罢了，所以我才不说，这理由很简单明了吧？」「什……」这种答案简单到令伊娃无法接受，不过就在她要开始抱怨之前，有一道清晰的低沉嗓音先行扬起。「这位有名无实的公主，如果妳想知道我的目的以及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那至少得先回想起那座古堡是什么地方吧。」「…………」这回伊娃真的说不出话来。「有名无实」这句话刺穿了她的耳际，那一瞬间，她真的什么也听不见，就连手指将手枪紧握于胸前的麻痹感都消失了。但是不一会儿身体的感觉就恢复了。同时，她的双唇下意识地开口说道：「米歇尔•杜•拉•寇特……我讨厌你。」「那妳要对我开枪吗？还是要唱歌？」拉•寇特扬起嘴角，脸上挂着优雅却又充满恶意的微笑。「唱歌」一词所象征的意思只有一个。正因如此，伊娃脸色顿时唰地化为铁青。「……我最讨厌你了！！」伊娃放声大喊，即使身处微弱的照明中，她也很清楚自己气力尽失，拉•寇特看见她这副模样居然笑了，他大笑的同时与卢一同离开房间。伊娃恶狠狠地瞪着那扇关上的门。可是当脚步声远去之际，伊娃也察觉到自己逃出房舍时，楼下传出的说话声也消失了，她当场蹲坐在地上，指尖的力量瞬间丧失，手枪也于此刻应声落在地毯上。随着又闷又沉的落地声传来，伊娃心中的厌恶感也在瞬间爆发。对拉•寇特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懊悔在胸中扩散。……无论是容貌、穿着都不显眼，也不擅长作诗和刺绣的自己竟然是一名公主。在王都的舞会上，她曾经好几次听见有人刻意大声说自己的坏话，每当遇见这种情形，伊娃总是装作没听见，所以要是她也同样对拉，寇特刚刚说的那番话充耳不闻就没事了，可是她却做不到。自己被别人说成有名无实，却毫无反驳的余地。除了讨厌，她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一想到这就是自己「有名无实」最好的证明，她就不禁恨得牙痒痒。他甚至还搬出唱歌那件事，当时自己的歌声差点杀了爱蒂蕾德。可是对现在的伊娃而言，那是唯一确切的事实。身为『承诺爱子』象征的紫色瞳孔、百毒不侵的体质，以及莫名其妙的歌声。如果伊娃的父亲并非国王，那么第二公主这个身分自然也不属于她，若真是如此，那她与在王宫里相遇的人们之间的牵绊自然会断绝。就只剩下谜团还残留在自己身上。伊娃也很清楚，自己是为了要揭开这个谜题而选择跟拉•寇特一同行动的，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使反抗他、对他恶言相向，最后也只会报应在自己身上。这种苦痛及厌恶感令伊娃既懊恼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讨厌、讨厌……」伊娃两手紧抓着睡衣的下襬，一边颤抖一边低下了头，她的眼眶霎时有些发热，然而她却拼命地忍耐，以仅存的自尊心压抑着泪水。在心头吹起的狂风暴雨转为夜晚的寂静之前，伊娃一直蹲坐于微弱的光线之中。她始终维持同样的姿势，直到她觉得即使躺在床上也不会流泪为止。回到二楼的客房后，一位巨汉在点亮灯火的会客室里待命。「雨果，辛苦你了，给我根烟吧。」主仆之间只会进行最基本的交谈，越是拥有数十位佣人的大宅邸，这规定也就越严苛，而且这个规范同时也象征着在昆席德的贵族居所中的地位。关于这件事，卢是从主人拉•寇特口中听来的。因此他鲜少主动开口。若为此而被嘲讽为人偶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只有接受。他早已有所觉悟，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也是无可厚非。「哎呀，已经这么晚啦。」拉•寇特一边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一边说着，话才刚说完，置放于白色大理石暖炉上方的时钟也敲出声响，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两点半。「……那时钟虽然小，声音却挺刺耳的，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雅致，碍眼又不悦耳，干脆把它卖了吧。」他微张吐烟的双唇笑着说道，完全没考虑到时钟可是这家主人的东西。看不顺眼就处理掉真是个简洁的建议，而沉默的卢也深信这件事一定会被执行，毕竟这就是主人的脾气。于是，拉•寇特彷佛看穿了卢的心意般看向他。「卢。」「有什么吩咐？」卢面无表情地响应着并心想，我可不会因为你看透一切的眼神而动摇，因此拉•寇特坏心地扬起薄唇。「如果我刚才命令你开枪，你会扣下扳机吗？」「会。」「那枪口该不会是朝着我吧？」「不是。」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卢这下才恍然大悟，他很努力地保持冷静，但是从口中说出的话却正好相反。「如果您下令，那我便会对伊娃开枪，然后我会向您再借一次枪。」「……哦？」拉•寇特彷佛觉得很有意思似地瞇起了灰绿色眼眸。「接下来要命丧枪下的人是我吗？还是……无论是谁都很危险呢。」拉•寇特在水晶制烟灰缸上捻熄烟卷，并白喉咙深处发出笑声，接着他向门边便了个眼色，那是示意卢退下的命令。于是卢默默地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当卢穿着立领佣人服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另一头后，拉•寇特交迭起双腿。「雨果，烟。」拉•寇特只动了动手指下达命令，但是手拿着烟盒的雨果却摇了几下头，希望主人不要再抽烟了。

第三卷 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2 交换条件

第三卷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2 交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