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寻找公主的破绽之都 1 问题人物的问题嗜好与问题蔷薇

冬季淡淡的阳光，和煦地射向挂着纯白蕾丝窗帘的窗边。这座位于兰比尔斯王国王都——雷•鲁迪亚郊外的宅邸里，流动着一如往常的午后时至少这时候还是一如平日。「伊娃殿下，请不要乱动，要不然针会刺着您的，要是胸部塌下去不就糟糕了吗？」「就给它塌下去有什么关系。」墙上挂着一张大镜子，伊娃身穿正在试缝的洋装，嘴里喃喃抱怨。她沉着嗓子，紫色的大眼睛动也不动。至于站在伊娃面前，手拿着针进行假缝的卡罗：心情则是十分开心，虽然她是代代相传的地下裁缝师，技术却好得没话说。不过，这种感觉还是很不舒服。「欸，卡罗，为什么要特地做加了胸垫的晚礼服？」从肩膀到胸部的缝纫工作结束，脱下洋装的伊娃终于重获自由，就这么穿着束腹、衬裤和绢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瞪着卡罗。但是，比十五岁的伊娃年长十岁的她一派轻松。「虽然您昨天、前天、还有更久之前也曾问过，不过我今天还是回答您这个问题。之所以会做这种特殊处理，正是因为伊娃殿下胸部的发育不太妙的缘故。您也差不多该接受现实了吧？」「我……我早就接受了啦！从以前还在王宫的时候——应该说远在那之前，我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哎呀哎呀，您都这么说了，也就代表现在的伊娃殿下已经不会再发育罗？既然这样，那就更需要我卡罗特制的柠檬型胸垫，来掩饰您贫瘠的胸部了。改变身体曲线应该有助于隐藏您过去的身分，而且伊娃殿下也希望偶尔能看看自己有乳沟的模样吧？」「假的乳沟有什么好开心的！！」伊娃打从心底大喊，连露在外头的肩头都染上一层红晕。听见她这么说，卡罗一边晃着沿脸部轮廓垂下的红金色头发，一边咯咯发笑。尽管衣服遮住卡罗的胸口，但由于身穿贴身洋装，更衬托出她丰满的曲线。被身材姣好的她这么一笑，伊娃也只能闭口不语。卡罗是个能言善道的裁缝师，不但熟习上流阶级的礼仪规矩，也是擅长外语的家教，同时还是侍奉这座宅邸主人的侍女。至于伊娃，则是舍弃了邻国昆席德第二公主的身分，现在接受这座宅邸的主人——米歇尔•杜•拉•寇特的资助，寄居于此。「来，愉快的闲谈到此为止，您也差不多该穿上衣服了。您可不能先染上感冒哟。因为我不允许有人把鼻涕滴在我做的洋装上。」「……好啦。」伊娃早就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叹着气从椅子站了起来。今天下午伊娃所穿的，是在白色与淡粉红色的条纹上布满小蔷薇图案的洋装。她让卡罗别上背后那排金色钮扣，放下原本轻轻束起的长发，让卡罗替自己梳理，这时房门响起叩叩两声。伊娃应了声「请进」。得到回应后才进房的，是有着一头绒毛似的金发、戴着墨镜的少年。「伊娃，米歇尔伯爵在客厅等你。」「咦？伯爵——不对，米歇尔在客厅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半夜，他说有礼物想给你看看。」「那个人要送我礼物？…………特地带给我的？」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伊娃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他身穿黑色上衣，和宅邸里的佣人并不相同。尽管他平淡至极地点头说了声「没错」伊娃却依旧满腹疑问。二楼的客厅里，从壁纸、画作、吊灯、花瓶、桌子、柜子、长椅到窗边的窗帘，全都是白色与金色色调的高雅组合，室内总是充满香水与花香。今天插在客厅里的各色紫罗兰，是从这宅邸的院子摘来的。时值隆冬一月，这些花却弄错季节似地绽放。之所以会有这些花，全是因为这座宅邸的主人——米歇尔•杜•拉•寇特的蒐集癖之故。伊娃也可以说是他的收藏品之一。戴着墨镜的卢也一样。拥有紫色瞳孔的卢原本和伊娃一起住在昆席德的古堡，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伊娃为了成为公主而前往王宫后，卢便成为冒充伯爵的米歇尔的下人，至于其中经历了什么过程，伊娃一点也不知情。就算她问卢，卢也不肯回答；即便想问米歇尔，也无法期待能得到什么正经的答案。换句话说，米歇尔，杜•拉，寇特就是这么一号神秘人物。听说他昨夜回到了宅邸。进入新的一年后，米歇尔离开宅邸好一阵子。大概有十天左右吧。才刚想说他怎么突然出门，结果又突然回来了，至少并没有人告诉伊娃他为什么出门。不知从何处归来的他，放了一个陌生的东西在桌上。伊娃默默眨了好几次眼，然后歪了歪头。「这到底是什么？」「这是我新的收藏，上个月有出歌剧在歌剧院公演，这就是那歌剧的作者——巴尔蒙萨男爵让给我的。」「是喔？」其实你要说的是逼他让给你的吧？伊娃闪过这个念头，但并未说出口，她比较在意放在矮桌上的东西。米歇尔的新收藏是一盆红花。踏进这个客厅之前，伊娃一直抱持警戒，这时她已经忘了戒心，出神地望着那与她差不多高的植物。「这应该……不是蔷薇吧？」「不，是蔷薇没错。」米歇尔身穿有排金色钮扣的黑色薄外套，马上回答她。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开了两三朵的红花花瓣重重相叠，的确与蔷薇相似，淡淡的香气却和蔷薇大相迳庭，而且也没有尖刺。满是花蜜的金黄色花蕊反倒像是洋芍药，叶子的形状却又和蔷薇或洋芍药不同。伊娃不相信米歇尔的说法，试着用手指碰了碰。光润的深绿色叶子摸起来滑滑的，有些弧度与厚度。「不管怎么看，感觉都不像是蔷薇呀。」「嗯，严格说起来的确不是蔷薇，这是东洋岛国上名为山茶花的花种。而在兰比尔斯这些西方国家，则称其为『东洋蔷薇』。」「东洋蔷薇？」伊娃自己复诵了一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曾听说栽种在昆席德王宫庭院一角的洋芍药，原本也是从东洋传来的花种，或许是因为这样，山茶花和洋芍药才会这么像吧。不过，伊娃一开始最大的疑惑并未就此解开。「那么，你之所以特地叫我来看这株东洋蔷薇，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哎呀哎呀，你的戒心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要我信任你根本是强人所难。因为啊，你的收藏品总是没什么正常的。」「公主这番话，我可以当作是你承认了自己的特性，所以才这么说的吗？……嗯，毕竟我只知道不正常的人生，怎么可能收藏什么正经的东西呢。」筋了。这时，米歇尔不慌不忙地说道：「紫之公主，我找你来只为了一件事。来，唱歌吧。」「啊？……为、为什么？」伊娃吓了一跳，慌张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但米歇尔对她的反应几乎视而不见。「真是蠢问题，当然是因为需要公主的歌声啊。唱吧！」「可是我已经……」「我不会要求你一个人唱。公主唱歌时需要搭档对吧？——你也听见了吧，卢。过来这里，你也一起唱。」米歇尔说着，向旁瞥了一眼。卢站在客厅大门前面，无法置信似地瞪大双眼，然后露出一反常态的不悦神情。「你是认真的吗？」「你是想说我大白天就酩酊大醉了吗？还是你想违抗我的命令？」「我没有违抗的意思，不过……」「米……米歇尔•杜•拉•寇特！人家都不愿意了，强迫他不太好吧！没错，这么做非常不应该！」伊娃紧握拳头，打断米歇尔和卢的谈话。她会这么做，主要是因为很少看见忠心的卢居然如此犹豫，至少这是伊娃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既然如此，这可能是个好机会。然而，这位老是喜欢蒐集怪东西的人，果然相当难以对付。「哎呀，公主想站在我的侍从那边吗？那么，我也来问问家里那个优秀的侍女，要她告诉我现在缝制的那件晚礼服上，胸垫的尺寸是多大好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绝不允许！伊娃涨红了脸想如此大喊，但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这是因为原本抱着胸的米歇尔松开手，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如果可以，她还真想当场踹飞这个男人。伊娃心底燃起熊熊怒火。接着她将这无法实现的心愿化为叹息，一面望向站在门前的儿时玩「你也听到了，卢。过来这里吧。」「……那可耻的东西，有必要这样拼命隐瞒吗？」「什么可耻的东西，不要这样说我的胸部！」听见卢低声这么说，伊娃几乎要喷火似地恶狠狠回瞪他。话虽如此，好歹他似乎愿意帮忙伊娃隐瞒这个女人该守的秘密。卢离开房门走向这里，伊娃心中向他道了声谢，然后忽然歪了歪头。「那么，米歇尔，我们到底该唱什么？」「只要是两人合唱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就算是跟，承诺爱子。无关的歌，而是昆席德话的普通歌曲也行？」「当然。」「好吧。」说到他们俩可以合唱的歌，应该只有一同在荒野古堡生活时的歌了吧。伊娃说了其中一首，卢也说了声「好吧」表示同意。一、二……两人打着拍子，缓缓唱了起来。春天春天春天春天来了来到雪原来到荒野来到所有的田野女神的衣摆也轻盈飘扬春天春天春天春天来了由于这首歌小时候常听，歌词一句也没有唱错。不过，两人的音阶则是自由奔放到了极点。直到一小节结束前，米歇尔都彻底保持沉默，然后才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比我想像中还糟糕。糟糕到埋在雪里的草木完全死绝，取而代之的是死人都跳了起来。特别是卢，看来你一直对我隐瞒这项奇技？」「……因为在这之前，你从来没有命令我唱歌。况且，刚才我只是被她拖累而已。」卢的神情写满了不满与无可奈何，一边如此回答。不过，伊娃的心情也跟他一样。「喂喂。」伊娃吊起眉毛，拉了拉他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少给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我们的合唱从小就很糟不是吗！」「如果合唱的对象不是你，我才不会唱得这么好笑。」「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唱来听听啊，一个人唱！」「伊娃，你并不是我的主人。所以，我不会遵从你的命令。」随着这已经听过好几次的冷漠回答，伊娃的手被甩了开来。「讨厌。」她噘起嘴，这时冷风拂过她鼓起的脸颊。她原本以为窗户没关，但并非这个缘故。她歪了歪头，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这时，伊娃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难听……真难听！刚才的歌真是太难听了……简直像是喝醉的狱卒鬼差在呻吟！啊啊，耳朵都要烂掉了！』有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当着演唱者的面，肆无忌惮地哀叹起来。这位唉声叹气的人打扮得很奇特，从那擦了口红的唇瓣及纤细的颈子，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个年轻女子。不过，那头如新月之夜的深黑色头发，却以伊娃未曾见过的模样高高束起，身上穿着神似睡袍的鲜艳衣服，以类似饰带的东西系着。而最奇妙的是，她居然是从东洋蔷薇生出来的。「她是……蔷薇的精灵？」「怎么可能。」听见伊娃的咕哝，米歇尔耸了耸肩膀。「她并不是精灵那类夸张的东西，只是一个亡灵罢了。」「啊啊，这样呀——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从地下拍卖买了她的剧本家是这么说的。」「是喔……呃，等一下。」伊娃差点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却忽然睁大双眼，然后狠狠地瞪向米歇尔。「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亡灵附在上头的蔷薇罗？而且看到我想摸她，你完全不阻止我是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呃……』「哎呀，你希望我阻止你吗？其实我只想以幕后支持者的身分，用温暖的目光守护公主勇敢的行动而已。」『呃，请问……』「温暖地守护？你以为说这种好听话，事情就能圆满解决吗！」『呃，那个……请问……！』「我本来就不打算圆满解决。要是事情无法收拾的话，就等到时候再说吧。放宽心吧，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这位没胸部的公主。」「你……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吧！？我受够了，我饶不了你！你给我到外面去，米歇尔•杜•拉•寇特！既然这样，我要跟你决斗！」「决斗？在这寒空之下？真麻烦。请恕我拒绝。」『——你们听我说啊”』对这宅邸而言很陌生的声音窜入耳际。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上方传来砰、砰的剧烈声响。该不会是吊灯碎了吧？伊娃抬头望向天花板。不过，美丽的水晶吊灯一点事也没有。反倒是从东洋蔷薇现身的哀叹者哭丧着脸，又唉声叹气了起来。『有亡灵出现，而且你们还看得清清楚楚，照里说应该要又惊又怕不是吗？可是，你们却一直、一直对我视而不见！你们比徘徊在这世上的亡灵还要恐怖！』「啊啊，我们害怕的话你会比较开心啊。那可真是失礼了，这位会说兰比尔斯话的夫人。」米歇尔作势拿下头上根本没有的帽子，一边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这简直就是表面恭维、内心无礼的最佳写照，伊娃心里觉得瞠目结舌，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听说对昆席德人来说，亡灵是比天上诸神更亲近的存在。嗯，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可以请你体谅吗？夫人。」『虽然不太想接受……不过我大致上理解了。』「这样啊，那太好了。那么，卡梅莉雅（※注1．卡梅莉雅( Camellia)，山茶花之意。）夫人。你要用诅咒杀了这两个歌声不堪入耳的人吗？」「啊！？」他到底在胡扯什么啊。伊娃讶异地瞪大双眼。眼前这号人物是个收藏家，立场十分复杂，而且拥有好几个名字，要他说出有常识的话根本是天方夜谭。尽管伊娃心知肚明，但这番话依旧令她无法充耳不闻。「卡梅莉雅夫人！要诅咒的话就先诅咒他！我强烈建议你这么做！」『不，那个……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好可怕，我才不敢做呢。』「咦？不敢做？……你不是亡灵吗？」『是的，我做不到。』面对歪着头反问的伊娃，这名哀叹者用盖到指尖的大袖子遮住脸，使劲摇了摇头。『我会成为亡灵，是因为遇害之后被埋在山茶花树下：心里留下了悔恨。不过，也正是因为悔恨，所以我不想出手伤害别人。这对人来说是很可耻的行为。』「这样啊，你的精神还真是崇高。但是，以好事者间赞誉为逸品的亡灵蔷薇来说，这也未免太无趣了，我还是赶紧烧掉扔了吧。」『……咦？』亡灵的衣袖上有着并非蔷薇的大花花纹，黑色眼珠从衣袖后头采了出来。伊娃露出与她没什么两样的表情，然后纠结着眉头。「等等，米歇尔•杜•拉•寇特，你说烧掉扔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伊娃洁莉•玛格丽特。」听伊娃叫出他的全名，他也不甘示弱似地喊出伊娃长长的名字，然后单手佣懒地拨开肩头上的白金色长发。「她连诅咒杀人都不做，要找匹敌这种温和亡灵或精灵依附的蔷薇，只要去昆席德要多少有多少。既然如此，那我收藏她又有什么意义。你不觉得让死者依其本分回归天上神明身边，算是一种最起码的体贴吗？」「体贴这个词啊，可以像你这样用一副嫌麻烦的态度说出口吗？……呃，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把她烧掉扔了也太可怜了吧！这盆花不是还活着吗！？」「花是还活着，亡灵却已经死了。」「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虽然死了还是活着，那就等于还是活的啊！」「你把指示词都省略了，听起来真是麻烦……算了，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接受你的说法，先让你一步吧。要不然不晓得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说啊，让步这个词可以用这么随便的态度说吗：：」「我要怎么想由我自己决定，这不就是所谓的自由精神吗？」「真受不了，所以呀……！」看来还是得踹倒这个男人才行。伊娃下定决心，和米歇尔四目相对，就这么试着往他的脚扫去。不过，大概是因为动作太大，米歇尔轻而易举便闪了开来。接着，戴着手套的手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这株东洋蔷薇就送给你了，公主。」「咦？……真的吗？」浏海被弄乱到遮住了视野的伊娃，隔着那层头发抬头望向米歇尔。「真的。」他点了点头。米歇尔笑也不笑，只是笔直望着伊娃的眼睛点头。尽管他是个不将常识放在眼里的人，但在这种场合倒还算是正常。藉由这段期间的经验，伊娃已经看出了这点。因此，她的心情瞬间紧绷，呼吸也跟着困难，紧张全写在脸上。但是，他的表情一点也没变。看见他这副模样，伊娃终于放下心来。安心地吁了口气后，表情也和缓不少。「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所以罗，今后请多指教，卡梅莉雅夫人。」『啊……喔，好。』蔷薇哀叹者只是歪了歪头，眼神中确实带有不安之色。然而，宅邸主人却光明正大地视而不见。「那么，这盆花还是别搬到院子，直接送去公主的房间吧。卢，去请那位骑士过来。」「是。」「呃……等等。这种仆人或搬运工人的工作，不要请有身分地位的骑士来做。」「话虽如此，公主在屋子里又不会遭受攻击。既然这样，要是不给他点杂事做，他也会闲得发慌吧。」「你这么说………或许没错，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尽管杂事一词让她觉得很在意，反驳之词却哽在喉头说出不来，虽然伊娃对体力有自信，却也差不多胡闹累了。她的内心开始妥协，想说既然这样，干脆就麻烦那位骑士吧。她还兀自低着头的这段期间，方才离开客厅的卢已经回来了。穿着全黑贴身装扮、一头黑发、一双黑瞳的青年，从身穿黑色上衣的卢身后现身。接着，他以不会太低的低沉嗓音，清晰地喊了声主人的名字。「伊娃洁莉殿下，您找我吗？」「吉克。」他右眼挂着连着链条的单边眼镜，伊娃看见他一如往常的模样：心情跟着平静了下来。正因如此，她精神百倍地回答：「吉克，可以把这个盆栽搬到我房间吗？要小心别让花和卡梅莉雅夫人摔到地上喔。」「卡梅莉雅夫人？」「嗯，对。就是这位依附在这盆东洋蔷薇上的亡灵淑女……呃，难道吉克看不见吗？」「不，我看得见。她是亡灵吗？」「对，亡灵。」听见他如此反问，伊娃应了一声。吉克并未继续追问。才想说他怎么挺直腰杆退了两三步，没想到居然就此默默地离开了客厅。门才匆忙地开了又关上，踢飞东西的铿咚声及听似女佣为此受到惊吓的尖叫声，便在走廊上响起。他离开客厅时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不过都闹成这副德行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发生什么事。尽管吉克出生于昆席德王国的男爵家，比起天上尊贵的诸神，他感受到身旁亡灵的机会要多得多，但他似乎对这种东西完全没辄。「……真没想到。」伊娃虽然知道吉克讨厌点心，却没想过他真有这么像是弱点的弱点。伊娃喃喃说了句真是人不可貌相，语气里蕴含着打从心底的深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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