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章

14:03和声公园路为了前往下个目的地，达彦和美锁从和声公园路朝着管风琴坂前进。随着身高相差无几的两人并肩前进，美锁及腰的黑发不停轻轻飘动，并且抚过达彦的肩膀及手臂后回到原位，这也让达彦感受到类似电击的刺激窜过肩膀，因此达彦的注意力始终无法离开身旁的女性。两人像这样走在一起，达彦还是觉得美锁像是由一连串现实世界的快照所组成的物体，也可能因为这样，才无法从她身上看到色彩。「我们这对搭档还挺不错的呢。」单色的魔女看来心情十分愉快。「我觉得比较像是任性的公主和仆人，好像都是我单方面吃亏。」「下仆小弟，小心别爱上我这个公主喔。」「就算妳不提醒，我也不会那么做。」「爱上我会很辛苦喔。」达彦觉得她这句话真是切中核心。自己只是碰巧目击犯罪现场，就被拖下水尝尽苦头，要是和这个女人交往，世界上肯定会有百分之七十的男性会一夜白头吧。「不用妳特别提醒，我看得出来，而且我们的年龄也差太多了。」「你还真是不会看场面呢，而且不是常常有人说『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吗?」「那只是嘴巴说说，和实际状况根本不一样。假设如果相差六岁，那么我进小学的时候，妳就已经念中学了，那是犯罪吧。」「好扫兴喔～～」「请说我的想法比较实际。」面对达彦的说词，这位年长的女性耸了耸肩。「没差啦。其实我也不太懂恋爱一类的东西，所以对这种事说教也很奇怪。」「除了爱情之外，恋爱也没有其它成分。」「说得也是，不过恋爱其实就像强迫性神经症吧?」「强迫性神经症……既然叫做强迫症，那应该是一种病吧?」「我以前曾经使用强迫性神经症的程序代码让五十万人恋爱喔。」「妳是说有五十万人爱上妳吗?」「恋爱的对象是游戏里的角色，对象并不需要一定是人类喔，因为是强迫神经症嘛!」「我不想否定对游戏角色产生爱情的行为，可是，我觉得恋爱应该是不一样的东西吧。」「据说如果一天超过四小时想着对方，那么血液里帮助羟色胺……也就是神经传导物质发挥作用的蛋白质就会减少，而那就是恋爱的状态。」「那也是魔法吗?」「不是，那是人体发生的化学变化。换句话说，恋爱的魔法就是从外侧强制让体内物质产生变化的程序代码。」「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与其让上帝用爬梯子决定对象，强迫性神经症还比较浪漫呢。」「为什么?」「一天花四小时想着一个人，其实这很不容易呢。」「说得也是。」「毕竟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去掉睡眠时间就会更少了。比起被不认识的人用红线绑在一起，你不觉得在那些时间里抽出四小时想着一个人还比较浪漫吗?」「……也是啦。」如果一心想着对方的状态就是强迫性神经症，这种描述似乎也没错。以前曾经有个朋友让达彦看女生写给他的情书，而那张情书则是以难以置信的复杂方式折叠起来，那的确是强迫症患者才有可能办到的折法。至于那个收到情书的人，其实并不是喜欢把女生的信让别人观看的讨厌鬼，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在不弄破信纸的情况打开情书，而最后多亏达彦花费两小时十三分钟开封的智慧环，也让两人持续交往直到现在，有个罹患强迫症的女朋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达彦或许也为了曾为家教的响子老师，才会一直在涩谷当屏幕保护程序，直到现在都处于强迫性神经症的状态，而且已经持续两年了。就算结果相同，如果能够在她死前表达自己的心意，即使只是说句谢谢，也许达彦就不会一直停在第二回合的两分五十九秒。就算在涩谷的墙壁变成涂鸦艺术，达彦那无法打上END记号而悬在空中的心情仍不停打转，而且是持续地转个不停。达彦心底沉淀的东西多半是称为后悔的感觉，达彦觉得这也是美锁难以理解的感情。虽然两人在涩谷一同做着近似犯罪的行为，但是达彦的涂鸦十分消极，而美锁所做的事却相当积极。除了年龄之外，达彦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美锁间有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怎么啦?你的表情怎么看来很寂寞呢?」美锁摆头问道。随着她的动作，达彦看见一粒蜂蜜色的光珠缓缓地沿着眼镜的链饰滑动。「我弄懂一件事了。」「什么事?」「我认为我们不是好搭档。」「真的是这样吗……」虽然十分细微，但美锁的脸庞还是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算啦。还剩两个地方，赶快结束然后喝杯茶吧。」「妳休想!」美锁与达彦之间的午后宁静气氛突然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斩断，原来是一之濑弓子克莉丝汀娜。她拿着闪耀白银光泽的魔杖，直挺挺地站在步道中央，接连不断的人潮不知为何都不见踪影，附近仅有这名站在眼前的银发少女。「做好心理准备吧!罪犯们!」只见弓子如此吶喊。对于句尾的「们」，达彦的心中不禁浮现是否包含自己在内的疑问，但当他看见那对正义而燃烧的紫色双眼后，心中又浮现出「我想也是」的想法，她似乎对达彦擅自离开的举动怀恨在心。「妳的火气很大呢。」「那还用说!妳竟然忽视我的再三忠告，还用魔法进行犯罪行为，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妳!」「是灰色地带啦。」「都一样!妳知道妳的程序代码会对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影响吗!」「妳真的想听吗?」「现在立刻停止程序代码!之后我会大发慈悲地听妳解释!」「这是工作，恕我无法照办。」「那我只能强行阻止，后面再听妳解释了!」美锁露出「真伤脑筋」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接着从达彦手中接过自己的黑色包包。美锁从里面拿出一罐白色喷漆，用感觉很久以前曾是达彦所有物的涂料喷向达彦的脚边。喷到一半，喷罐突然发出几声微弱的空气声，而就在水泥地留下半长不短的白线后宣告断气。美锁试着摇晃吐尽内容物的喷罐，只听见里面的弹珠发出「喀啦喀啦」的碰撞声。「用完了耶。」「是啊。」「还你啰。」与其说是归还，达彦觉得美锁的行为还比较像是把垃圾推给自己，但他还是决定老实收下。而弓子始终一动也不动地举着手杖。于是，美镇开口说道：「在数到三百之前，你都不能越过这条线喔。」「为什么?」「要乖乖回答『好』。」「……好。」「就这样说定啰，数到三百之前都不能动喔。」「好啦。」」「我听不太懂。」「你迟早会明白的。」「你们说完了吗?」弓子的声音带有几分怒意。「好啦。」「那个……我可以开始数了吗?」「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有股战栗感瞬间窜过达彦的身体。达彦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朝这里射来，弓子只是举着魔杖并开口说话。可是，达彦的身体表面却像是触电般不停颤抖。达彦看见美锁周围爆出圆形的火花，火花随着一阵剠耳的金属碰撞声窜过空中，击中远在十公尺外的KTV广告牌。接着，达彦看见美锁迈开步伐跑离现场。弓子也追了过去。达彦却一动也没动。就算美锁告诉他可以活动，现在的达彦也无法动弹。他呆站在白色喷漆用最后一口气画出的白线前，连数秒的事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午后的阳光正让他的头发逐渐发烫。直到那两名魔女的身影消失不见，达彦才得以转动僵硬的脖子，转头看着KTV招牌上的圆形焦痕。此时，重量减轻许多的喷罐从达彦的手中滑落到水泥地面。掉到地面的喷罐则是发出一阵坚硬的碰撞声。*「给我站住!」就算正义的魔法师大喊站住，也不会有罪犯照办。美锁穿过中央街，跑进道玄坂二丁目的巷弄内，并以自己的最快脚程爬上坡道。融合灿烂与杂乱的街景也随着美锁的移动逐渐失去色彩，城市进化时被遗忘的老旧建筑群则是渐渐映入眼帘。美锁维持速度转过眼前的转角，发现眼前有个用来装塑料容器的垃圾桶，美锁便头也不回地顺势踢倒垃圾桶。「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身后则是传出比电影中陆战队用步枪开火时大上三十倍左右的声音，随后发出塑料容器在地面弹跳的声响，另外还有几声狗吠，而美锁也像是要让自己逃离可燃塑料的臭味般，使劲地驱使自己的双腿狂奔。最后，美锁抵达这条小巷的深处。就算在这座名为涩谷的城市中，眼前的神社仍像是拒绝喧嚣般寂静地伫立在此。美锁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踏进无人的神社境内。在五公尺见方的狭窄空间中，首先见到一面用水泥建成的鸟居（注：神社入口的拱形建筑。）。有两只石狐狸端坐在鸟居后方，并且以石头制成的双眼注视着午后的入侵者。弓子穿过挂有红色提灯的大门后，便缓缓地观察四周。「妳居然会选择不让别人添麻烦的场所，确实令人佩服。」「虽然这么说，要是闹得太凶，住在这里的人还是会跑过来的喔。」「声音不会从神社境内传出去的。」「喔?妳还能做到那种事啊?」在狭窄的空间内，白银与黑色的魔法师正在互相对峙。「我再问一次，妳不打算中止程序代码吗?」「我也得顾到工作，这就像妳必须追踪魔法的举动一样重要。」「那就没办法了。可能的话，我也想尽量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存在意义，所以我不能放过妳的不法行为。」「这就是人生呢。」「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我曾经想过迟早都得与妳一较高下。」「我倒是想尽量避免这种状况。因为面对古典魔法，我觉得自己不太有胜算喔。」「妳也只有现在能装傻了。」「弓子……妳好像很愉快嘛。」「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或许真的是这样，因为到目前为止，我都不曾对活生生的人全力使用魔法……」一说到这里，银发的魔法师便微微扬起嘴角。神社的周边种有许多树木，在神社境内几乎无法听见汽车及人潮所制造的声音。但是，随风摇曳的树叶摩擦声仍形成阵阵涟漪笼罩这个空间，穿过数重绿叶的初夏阳光也落在弓子的银发上。为了追捕一名无恶不作的魔女，世上罕见的除魔师——卡罗尔-克里斯特伯尔特从奥地利来到极东之地，并且与某位女性陷入情网，而一之濑弓子克里斯汀娜的银发正是拥有这位天才魔法师血统的证明。弓子的认知似乎有些错误，姉原美锁的确是现代魔法的第一把交椅，美锁的专门分野是在计算机中编写启动魔法的程序，对魔法这个系统的理解程度，美锁也拥有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自信。不过，那份自信并不等于让程序代码经由肌肉组织发动魔法，若是使用肉体编组程序代码的古典魔法，弓子说不定略胜一筹。所谓的魔法程序代码，就是扭曲事物间的相关性，暂时创造出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法则。美锁拥有利用金钱、时间和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计算机所制作的护身符，并藉此弥补实力不足的部分，可是弓子也拥有被誉为二十世纪最强除魔师所制作的双蛇魔杖。双方的条件可说是不相上下。「准备好了吗?」美锁点点头，并且用力吸进神社内的潮湿空气。「吾之程序代码!化为剑吧!」瞬间只见白银的手杖中喷射出程序代码。那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扭曲物理现象，而此种现象宛如实际存在的刀刃般破空飞来，并且击中水泥建材爆出火花。在身为魔法师的美锁眼中，就像是一把半透明的剑划着弧线朝自己挥落，这把剑犹如中世纪骑士使用的宽刀剑。在古代魔法中，剑的属性为火，同时也司掌攻击。换句话说，剑便是破坏的象征物。美锁立刻朝一旁眺开。「这招看妳怎么躲开!」弓子见状便挥动手杖。只见空中浮现出半透明的剑，接着从中分成两柄相同的剑，各自以不同的方向朝目标展开攻击。而美锁也从护身符中将程序代码读取到体内，并且将编组完成的程序代码转印至肩上的包包强化结构。美锁并没有吟诵咒语，口头发出的言词只有振奋精神的效果。弓子之所以会念诵咒语，就是为了让肉体瞬间进入亢奋状态，因此她平时就让自己练就此种反射动作。美锁用包包打落左方的剑，以毫厘之差躲过来自右方的剑。做出一个前翻后，美锁重新站起身，而那两柄剑在肩头留下类似电击般的疼痛与皮肤抽搐的触感，便重新飘回空中。黑色包包被这道攻击打碎，放在里面的手机则是发出低沉的声响落到地面。此时，弓子踏起华尔兹的步伐。习惯用自身肉体编组程序代码的她，就像是诱使美锁行动似地绕着对方。美锁也让两柄剑及弓子维持在自己的视野内，缓缓地绕着圆形移动。这个五公尺见方的神社境内，或许就像是拳击手对打的擂台。美锁的脑中突然冒出此种想法。拳击手们如果有那个意思，就算逃到擂台外也无所谓，不论是裁判、助手或观众都不会阻止放弃比赛逃到场外的人。可是，要是拳击手想继续比赛，就必须继续待在擂台上，那个被绳索围绕的方形空间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切，有时会背对绳圈、有时会接近角落，双方便在里面以拳头互相冲突。美锁和弓子也是这样。两人特地选择没有人的场所，就是因为必须在这个由水泥铺设的擂台中一较高下。此时，弓子开始舞动魔杖。两柄剑随着魔杖的动作开始转动，各自呈直角刺向美锁所在的地面，美锁朝旁边跳开，两人便持续突刺、侧翻闪过、突刺、翻滚、突刺、假装翻滚的动作，美锁则从横向移动变为纵向移动逼近弓子。美锁伸出手臂碰到弓子。先前她已经从护身符中读取程序代码，利用胸部及肩膀的肉体编组完成，接着透过右臂将程序代码打进对方体内。面对侵入体内的异质程序代码，双蛇之杖自动做出反应，魔杖透过主人的肉体打断剑的程式码后，便迅速编组对抗的程序代码。美锁的程序代码遭到阻隔，于是沿着弓子的身体表面朝地面流窜，美锁随即收回以失败告终的程序代码，紧逼到美锁身后的两柄剑也同时跟着消散。两人则是一同向后跳开。「现代魔法师，妳还挺有一套的，可是区区重力地体的程序代码对我是不管用的。」「我也不认为会那么简单。」「看来妳还有余力嘛。」「没有啦；而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用攻性程序代码正面抵抗根本没有胜算。」「那妳要投降吗?」弓子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现在不想了，因为我已经找出妳的攻击倾向跟对策啰。」「这番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了。要是妳认为只凭刚才的程序代码就能看出我的本事，那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我找到的应该是魔法师共通的弱点，其实我和黄盖瑞交手的时候，就已经多少注意到这个问题了……」「既然那样，就让我见识看看吧。」「没问题啊……」美锁就在说完的同时向前冲刺。当美锁说出语尾的「啊」时，她利用重力地体的程序代码当做自己的推进器，身体也开始剧烈加速。重力地体程序代码算是比较容易的魔法，这种程序代码会改变支配物体的重力位面，也就是说，只有被这种魔法影响的物体或人会处于置身坡道的状态。今天早上，让三名混混滚到鞋店铁门边的就是这种程序代码，而美锁也是使用相同的手法把达彦拉进小巷。由于这招必须直接让程序代码流入对象的身体，因此面对弓子此种魔法师便无法派上用场，可是，魔法也是能够对自己使用的。在弓子将程序代码编组完成前，美锁便已经接近到足以接触对手的距离了。「我不会再让妳完成攻性程序代码啰。」美锁伸出手，一把抓住弓子裸露的手腕。右手抓住左臂。左手抓住右臂。而且是牢牢地抓住。紧接着，美锁陆续编组从护身符中读取的程序代码，并且一一送进弓子体内。从美锁开始编组程序代码时，双蛇之杖便进行妨碍，使魔法无法顺利编组完成，但美锁并不在意，就连程式码的种类也无关紧要，美锁只顾着编组护身符内所容纳的两干零四十八种可变程序代码。而双蛇之杖自动实行的对抗程序代码，则是让弓子的肉体处于饱和状态，如果双蛇之杖能趁美锁在下一个程序代码编组结束前编组出对抗魔法，那么弓子仍然可以使用程序代码攻击美锁，但由于先发制人的优势，美锁现在处于绝对有利的状况，现在的弓子别说是编组程序码，就连移动手臂都无法如愿。美锁透过双手感觉到弓子的手臂肌肉正因为痉挛而不停抽动，美锁的身体当然也在发抖，因为彻底控制肌肉组织中流动的微弱电流编组程序代码，会使肉体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美锁的护身符及弓子的魔杖都是魔法道具，那些都只是纪录程序代码的媒介，不论双方如何读取程序代码，魔法道具本身都不会受到损害。可是，肉体却另当别论。如果反复使用，就会让肉体陷入极度疲劳的状态。「什么！?」

第二卷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