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剑与香辛料

翌日。康德与骑士在约定的地点会面。克利夫兰一丝不苟地行礼：“日安，康德先生。”康德并不适应这么有逼格的贵族礼仪，只是轻轻点头：“早上好。”骑士微微皱眉。作为歌德的骑士之星，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视作最标准的贵族楷模，用一句中国古文的话来讲就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与他来往的不是有名的骑士，就是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举止优雅，谈吐高贵，恪守礼节，举手投足全都赏心悦目。所以，他现在觉得有些别扭。在他的认知中，双方会面，相互致意，是要优雅而从容的，即使康德并不懂得大陆的礼仪，好歹也要表现一下震旦那边的礼节吧？你们震旦人不是习惯作揖吗？再不济拱手啊？就点点头？——就算点头也就罢了，我率先行礼问候，您答礼，接下来该轮到您说话了，评论天气也好，客套辞令也好，您好歹说点什么啊？康德也觉得非常别扭。——我是不是应该说好啊油？饭三克油安得油？气氛沉默而尴尬。康德等了片刻，终于打破了沉默，决定按照自己的民族习惯来问候。“……吃了吗？”骑士俊美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他艰难地点头：“吃……吃了。水手从海里捞出了很多牡蛎，船上也有肉干和面包……”——妈的我们问吃了吗只是客套问问不用你回答的这么具体的啦。——或者说这是你们异界人的习惯？康德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海……海鲜好啊，我今天早晨煎了一条大龙虾来吃，撒了些蒜蓉生姜百里香月桂叶辣椒末黑胡椒粉……”撒了什么！？是在炫耀吗你这个东方人！这些调味品的名称，骑士只听懂了一半，但他完全判断出了其性质，全都是价值极为不凡的香料。要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精灵以冠绝天下的农业种植技术垄断了大陆百分之九十的香料贸易，并以此从整片大陆源源不断地抽取财富，这还只是精灵最赚钱的贸易之一。大量的黄金白银维持着暮月王朝骄奢淫逸的生活，同时也养活和扩编着精灵庞大的军事力量，持续增长的军力保护并扩张着精灵们的贸易版图，进行着更远更强的力量投射，形成良性的循环。歌德与精灵交战，其原因有新仇也有旧恨，其中有一条没有出现在宣战备忘录上，却比任何新仇旧恨都要重要，那就是便是雄心勃勃的歌德大公秘密组织船队试图重建海上丝路，从遥远的震旦进口价格更便宜的香料和丝绸等重要商品，打破该死的尖耳朵们的贸易垄断。对于精灵而言，这件事超越了一切历史遗留问题与领土争端，简直是他妈的不共戴天的杀妈之仇。于是他们引经据典地制造了一大堆宣称，然后开战。从这件事儿上，便能看出精灵的香料贸易有多赚钱，也能看出在香料贸易上人类诸国到底有多么受制于人。精灵掌握先进生产力，香料产量天下第一，又有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与举世无双的龙牙军，一切敢跟精灵争夺市场份额的人类商会，要么就被超低价的倾销彻底挤死，要么就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精灵海盗送进海底。反正一涉及到钱，任何种族都会表现出突破认知的下限和丧病，人类和精灵，那真是大哥别笑二哥。在这种经济环境下，香料不敢说等重黄金，但也绝对不便宜了，因此在骑士看来，像康德这种煎一条便宜的破龙虾就要放至少七八种香料的行为，绝对是在炫耀和展示财力，毕竟这些香料哪怕每样只有一小把，也足够在物价最高的歌德首都换到十几条粗如手臂的大龙虾。更重要的是……这片岛上，他哪来的香料？他的吃穿用度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有震旦的航船来此吗？那他为何会一直住在这里？难道他是被流放的震旦皇子？康德见骑士默然不语，也很纳闷。——你不说话是不是嫉妒我有龙虾吃？那种东西，我的存量也是不多的，只有几家西餐厅里有库存，一条至少要四五百块钱的，也就是昨天觉醒了超能力，今天拿来庆贺一下。康德觉得自己似乎装逼过了火，伤害到了异世界土著的幼小心灵，急忙转移了话题：“那什么……昨晚睡得怎么样？”骑士也从无尽的联想中回过神来。“身为战士，身下有床铺，头顶有遮挡，就是最舒服的梦乡了。”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只是岛上蚊虫颇多，我们倒是无所谓，但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有些……”“岛上还有蚊子？”康德先是一怔，然后恍然。是的，有蚊子的。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被搞得很头痛，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要挂上三层蚊帐，常备蚊香、六神花露水、风油精与驱蚊液，每天都被扰得不胜其烦，后来遇到了神奇动物他们，就再也没有这种困扰了。这些动物身上连只虱子都没有，走在草丛里，隐匿在其中的各种虫子疯了一般地四处逃窜，压根不敢接近十米之内，康德与他们厮混久了，也拥有了类似的体质，现在的他就算穿着背心和沙滩裤在最茂密的丛林里走一遭，也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没一只蛇虫蚊蚁敢于近身。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康德就觉得这些神奇动物们很是不凡，怕不是什么被镇压了神通的上古神兽之类的东西。之所以能够令虫兽辟易，也能用科学来解释，就像地球上的老虎，仅凭尿液，就能让很多动物吓得屁滚尿流甚至动弹不得，大概就是这种气息吧。咦，等等。康德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他现在觉醒了萃取要素的附魔大法，看问题也有了另一种角度。譬如萃取一下阿猩它们的尿液，能不能……噫。太变-态了。即使是我，那种事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的。他赶紧甩脱了这奇怪的念头，说道：“蚊虫问题……倒是我欠考虑了，我这里有一些蚊帐，也有驱散蚊虫、治疗叮咬的药物，回头送给你们一些。”骑士闻言说道：“只需要提供给公主殿下就可以了……嗯，如果可以的话，船上还有几位女士，是殿下的侍女长和几位侍女，请将这些提供给女士们就足够了，非常感激，我们会付钱的。”公主殿下优先，而骑士有自己的骄傲和荣誉，不能无故接受赠予。钱吗？康德没有推辞。正好了解一下这个异世界的货币体系之类的。对于货币本身的价值，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小区周边范围，就有三家银行，不仅有大量的货币储备，甚至还有黄金，但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对钱不感兴趣了，变成了马师傅一样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了。骑士打了一个手势，跟在他身边的骑士侍从走上前来，捧着一个箱子。赔罪，我们准备了一份薄礼，希望您不嫌弃。”康德拿了一些酒和糖果之类的，打架的时候，遗落在原地，被水手们发现上缴，公主她们晚上经过商议，如果将这些礼物奉还的话，会有些失礼，康德也会尴尬，好像是己方揪着昨天的事儿不放似的……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将礼物留下，并且准备价值数倍于此的礼物，第二天送过去。幸好企鹅人号并不缺少礼物，公主背负着使命前往帝国国都游说，自然少不了银弹开路，船上便带着一部分珍品，其他的则是由泰达瑞尔家族名下的商会通过各种途径运到国都，以备公主殿下使用。康德对此很感兴趣。他将消防斧和电棍收到身上，接过了箱子：“我可以打开看看吗？”骑士笑道：“正如您所带来的美酒与糖果即将被我等分享，箱子里的物品从昨晚开始，便已经归属您所有了。”这话听得很顺耳。康德笑道：“谢谢。”他接过了箱子，入手沉重，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康德单手捧着箱子，打开。有光华从中透出。康德眯起了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骑士观察着他的神色，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送给康德的礼物，是公主殿下亲自敲定的。根据歌德宫廷史官记载，数百年前，震旦的海船第一次抵达歌德，带来东方皇帝的问候。他们的礼物有伟大的鼎、刀剑难伤的顶级丝绸、自行运转的拳术木机关、百步飞剑和翠玉所制的长琴等等。还有一本皇帝亲手抄写的《大道经》。当时的歌德大公亦回以重礼，圣龙血瓶，隐形斗篷，铭刻了狮鹫剑术的传承晶石，燃烧着不灭日炎的阿波罗之刃，等等等等。公主这次所携带的礼物，虽然远远不能与当时歌德公国的回赠相比，但种类是完全相同的——附魔武器，魔药，法衣，魔晶石……如果康德在震旦身居高位，一定会认出这些东西中所蕴含的善意。

第十八章 剑与香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