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一章打破日常生活的呼唤声</p><p>在县立虹原高中,每年十一月上旬都会举行马拉松大赛。起点是高中的大门前,跑过产业道路及县道、省道环绕市区,终点是在位于十五公里外的河川对岸。每年的路线和距离都没有改变,而且所有学年的男生女生都得一起跑。</p><p>马拉松大赛当天,住在靠近路线的居民,或中小学的相阔人员都会静静地垂头丧气。这是因为学力和运动两方面都算不上优秀,只有充满活力这点在市区赫赫有名的高中生,会大声喧哗经过附近的关系。在马拉松大赛当天,虹原高中的老师都平静地感到欢喜。这是因为学力及运动两者都不算出类拔萃,只会吵闹的学生全都跑到校外去的关系。</p><p>学生方面,也沉醉于当天可以一整天不用上课,和隔天可以放假,所以会较为顺从地参加活动,而且风雨无阻。如果没有相当重大的事,就不会停办。事实上从创校以来,就不曾有中止的纪录。这就是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p><p>虽然学生是较为顺从地参加,但却不是所有学生都认真专注于活动上。以走路开始的学生还算是比较认真的,有任意脱离路线跑去玩耍的人,也有跑回家的人。甚至也有搭上路过的脚踏车,直接请人载到终点的学生。</p><p>没有什么优胜奖品,所以就慢慢来吧。这就是对大多数虹原高中学生而言的马拉松大赛。</p><p>但是,对田径社员来说的马拉松大赛,却另有意涵。</p><p>就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至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虹原高中田径社里,有个「在秋天的马拉松大赛里,社员必须在全校十名之内抵达终点」的规矩。田径社等于跑得快,因此所有人都擅长跑马拉松——想让这种充满偏见的威风在校园里众所周知,大概是某位虚荣的学长所定下的吧。这是社员们一致的想法。</p><p>「太勉强了。」</p><p>对社长简洁的一句话,社员一起点头赞成。社员人数男女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二位。要让前十名由全体社员包办的可能性极低。更何况是目前在社团活动中,躲在室内玩扑克牌比努力于田径竞技更为盛行的事实。这是因为秋意日深,在户外活动会感到寒冷的关系,社员的身体全都变迟钝了。而说出「在运动会的百米赛跑上,可以轻松超越书法社的人」的,是社团内脚程最快的二年级社员。但所有社员中有人能跑进前几名的可能性,还是低到谷底。</p><p>「话虽如此,但规矩就是规矩。因为太勉强而打一开始就当作没看到,这就太不像运动员了。」</p><p>社长说完,社员又一同点点头。</p><p>「在大赛之前实际前往路线,像个田径社员地练习吧。不过,大家别太勉强啰!」</p><p>所有社员都在等着下一句话。</p><p>「我们到比赛路线,去外头快乐的玩玩吧。」</p><p>社员全都感到高兴。</p><p>就这样,在大赛开始前一星期的某个黄昏,所有社员一起出发到马拉松路线。在稻米收成结束的田地追着蜻蜓,在迎接枫红的枫树下举行宴会,依照计画快乐地度过。夕阳马上就被黑暗吞噬,没多久浓浓的秋夜到来了。即使如此,宴会仍继续下去。</p><p>饮料喝完了,猜拳猜输的一年级女社员被派去买回来。因为马拉松路线设定在车辆稀少的郊外,所以四周几乎没有商店。最近的店家是徒步要花十分钟左右的便利商店。</p><p>「你用跑的。」</p><p>社长对那个女社员说:</p><p>「像个田径社的样子,让我们瞧瞧你的速度!」</p><p>女社员回以「没办法啦」的苦笑后,慢慢地跑开。</p><p>二十分钟后,买完东西的女社员回到宴会地点。那是位在稍微偏离田间小路的一个小公园。虽然是因为周边树林有非常漂亮的枫叶才选定的地点,但在太阳已经西下的现在,叶子的颜色全都无法区别。</p><p>就算太阳出来时,大家也因为专注于吃吃喝而没怎么去欣赏树木。女社员嘴里这么</p><p>嘀咕着,踏进公园的腹地之内。而之前社员再怎么踹都不会亮的路灯,终于点燃亮光。</p><p>真是安静啊。在女社员离开之前,是笑声及掌声大到连栖息在树林里的小鸟都会逃之</p><p>天天的吵闹。现在却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有微风吹起,树叶摇动的声音微微响起。</p><p>大家应该回去了吧?女社员环顾着四周。地面上枫叶散落一地。在老旧的路灯照耀下,每片叶子都返照出相同的红色。</p><p>去捡一片来看看吧,女社员不由得跪在地面上。但此时,她伸长的手停了下来。好奇怪。指尖上并没有预料中的叶片触感。她所碰触到的,是像冰冷液体般的东西。</p><p>是血。女社员丢下购物袋,朝公园深处跑去。所有的社员应该在里面的溜滑梯前,围成一个圆圈坐着。而且,应该是哈哈大笑的。</p><p>女社员在溜滑梯前停下脚步,吞了一口气。有好几个人影倒卧在地。有二十一人,是除了自己以外的田径社员。代替垫子的报纸染成一片血红。在他们周围,也有误认为落叶的红色物体飞散着。</p><p>女社员飞奔到同伴身边。社长、社长、社长。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在陷入混乱,只顾着呼喊的她背后,树林正沙沙地摇动。</p><p>有个脚步声响起,刺进女社员的听觉。恢复神智的女社员缓缓回过头。在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个男人。男子手中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棒状物,尖端有红色的水珠滴落下来。</p><p>「……为什么……?」</p><p>女社员睁大双眼提出疑问。在男子背后,真正的落叶随风飞舞。男子举起了手中的凶器。</p><p>在迎接秋天结束时节。</p><p>在冬天准备开始之际。</p><p>虹原高中的马拉松大赛,决定自创校以来首次停办。</p><p>放学后,到虹原车站附近的流行大楼买袜子,在卖场的一个角落也陈列着围巾。</p><p>冬天接近了。仔细想想都已经十一月了,一条丰花心中感慨着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伸手拿起商品。毛线的柔软触感令人感到愉快。她想起在前几天的天气预报里,有讨论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早来临,而且也比往年还要寒冷的话题。</p><p>看到围巾的标价是两干圆,丰花口中说着「放弃」,然后把东西放回原位。丰花下定决心,今年一整年都不买金额超过三位数的东西。虽说是不买,但正确来说是不能买。连买个三位数以下的东西,每次都得跟钱包里的内容物做严格讨论。</p><p>如果减薪期间结束再过来看看吧,丰花对着店内的镜子低声自语。在镜中,穿着虹原高中水手制服的长发少女,紧握着三双七百圆的袜子横眉竖眼。</p><p>「如果是围巾,自己会编的话就很省钱。」</p><p>一同前来买东西的同学挑选着包包,对丰花这么说。</p><p>这名同学虽然不知道丰花是光流脉矫正术者,及她正接受那个组织非常严厉的减薪,但却明白丰花的钱包里面总是很轻——缺钱并不可耻,大概吧。丰花最近一反常态地,决定对周遭坦率说出实情。</p><p>在放假时受邀出去玩,就算拒绝,也不会被人认为很难搞。而零用钱充裕的朋友,也曾请她吃学校午餐。今天也是因为有朋友给她这家店的五百圆折价券,丰花才有可能来买东西。</p><p>想着交友关系真的很重要,丰花回应同学:</p><p>「编织啊……我也做得到吗?我从来没做过耶,手边也没有工具。」</p><p>「没那么困难啦,我来教你吧。」</p><p>同学把包包放回架上回答她。</p><p>「我家里还有很多没在使用的钩针和多余的毛线,我也拿来给你吧。」</p><p>「真的吗?那么,不知道我能不能编出手套或毛衣。」</p><p>「只要努力,我想一定可以的。你是想把冬衣全</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都换新?」丰花做出「算是吧」的回应,暧昧地笑着。事实上,不管是围巾、手套还是毛衣,应该都在家中的某处,但她却不知道放在哪里。这是因为负责保管家人衣物的妈妈,九月份和爸爸吵架回娘家后,就一直都没回来的关系。</p><p>在进入十月前不久,为了制服换季,丰花和双胞胎哥哥京介一起在家里搜索,花了几个小时才发现冬季制服。然后,在刚迈入十一月的昨晚,举行了「在真正变冷之前挖出冬季服装大会」。但找出来的却只有丰花在幼稚园时所穿的毛线内裤。</p><p>丰花想着家庭不和谐真的很辛苦,朝收银台走去。收银台旁边摆了一棵桌上型圣诞树。虽然心里觉得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以上,会不会太猴急了?但随着叹息,丰花重新思考。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所以说「一整年减薪十成」的可悲待遇和这段期间的回忆,应该也会轻松度过。丰花如此相信着,更加振奋精神。</p><p>收银台看似空闲的店员,仔细地为她包装商品。不光是这家杂货铺,整幢流行大楼看起来都很冷清。如果是在平常,这里会是因傍晚下课学生而混乱的大楼,但最近的来店人潮却似乎不太妙。前些日子在大楼后门附近,发生了高中生被可疑份子袭击受伤的事件。</p><p>根据报纸报导,受害者是就读市内私立高中的两人组。他们被从街角出现的可疑人物以类似棍棒的东西殴打,手腕及脚都被打中,连在杂货铺刚买来的玻璃小饰品都破掉了。因为天色昏暗,受害者没看见对方,所以犯人至今仍未抓到。</p><p>「事件要是能早日解决就好了。」</p><p>因为觉得店员可怜,丰花不由得对她这么说。店员则用力点头。丰花环顾着店内,偷偷地叹了口气。自己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但这里却不是身为矫正术者的丰花所负责的领域。</p><p>「我认为犯人是后门的警卫。」</p><p>同学站在丰花身边环臂说道:</p><p>「事件当时,偶然离开负责区域,回来之后就发现受伤的被害者,这一定是他凭空捏造的。第一发现者大多都很诡异,所以犯人是警卫。丰花你不也是这么想吗?」</p><p>因为同学打算表现锲而不舍的推理,所以丰花提出边走回家边讨论的建议。同学几天前经过书店时,受到名为「秋季推理展」的艺文活动牵引,之后就迷上了推理小说。但她的推理只是跟着线索来怀疑人,并不是太聪明的方法。</p><p>离开商店的丰花两人,开始走在车站前的马路上。时间是下午五点。昏暗的天空中没有留下夕阳的颜色,寒冷的风将路树的落叶带走了。朝车站方向的车道开始壅塞,车灯的光芒连绵到远方。</p><p>「我们学校的事件,一定也是一样的。」</p><p>同学开始说道:</p><p>「听说是偶然经过现场的人去叫救护车,所以那个报案者就是犯人。」</p><p>所谓的那个事件,是大约一星期前,在马拉松大赛路线上正在练习的田径社社员受伤事件。正确来说并非正在练习,好像是正在路线附近的公园玩乐的事件。公园里出现了某个人,手持类似钝器的东西突然攻击田径社员,然后马上逃走。所幸听说没有受到致命伤势的重伤者,但有几名社员的腿骨断了,必须住院治疗。</p><p>因为是突然发生的事,加上那座公园昏暗,所以完全没看到对方的长相。不论是对社团老师还是警察,田径社员似乎全都这么回答。</p><p>接着在两天后的傍晚,就发生了流行大楼的那次事件。虽然被害者就读不同的学校,但两者都是市内的高中生,并且都是在黑暗中突然遭人袭击。因此也有人提出这是同一犯人所为的看法,但无论如何,两个事件都还没解决。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害事件,对于有很多不良学生的虹原市来说并不是特别稀奇。事件过后,在校园里大多数的学生都热衷于「犯人的目标」,但对此感到厌烦的人则全归纳出「犯人是逃得很快的不良少年」的说法。</p><p>「我认为犯人是只以虹原市内高中生为目标的特殊变态。」</p><p>同学率先爬上了天桥阶梯,用力点着头。</p><p>「变态都有一个很大的目的。田径社的事件,是以马拉松大赛陷入中止为目标。而刚刚的流行大楼事件,则是以对经营带来影响为目的。」</p><p>「有各种不同企图的变态啊。」</p><p>丰花打着呵欠反问道:</p><p>「可是这样的话,犯人会是什么样的人?」</p><p>「这个嘛……如果是讨厌马拉松的嫌犯,应该是在附近……」</p><p>同学瞄了丰花一眼后,就对自己的推理如此这般地开始嘀咕着。丰花则将书包、用布包裹的道具玲洗树树枝抱在胸前,露出苦笑。丰花不擅长跑马拉松,她的确思考过要是大赛中止就好了。虽然对受伤的田径社员不太好意思,但老实说中止比赛让她松了一口气。当然丰花不会为了取消比赛,而做出攻击学生之类的行为。</p><p>如果持有强烈的恶意伤害他人,负面情感会对土地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以光流脉矫正术者的专门术语称之为「闭塞」。矫正术者的职务是净化闭塞,及为了防止再度发生,而必须解开造成闭塞的原因。流行大楼和马拉松路线这两个事件,虽然警察持续进行搜查,旦这个土地的矫正术者也应该会暗中展开行动。</p><p>「话说回来,一开始要编什么?」</p><p>同学停下脚步,突然改变话题。看来是对推理感到厌烦了。丰花心想,她不再讨论事件话题也只是时间问题。</p><p>丰花也将思考切换到新的话题。</p><p>「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好?我真的是个外行人。」</p><p>「那么,首先就编围巾吧。我想这很适合初学者,比较容易上手。毛线你想用什么颜色?虽然大部分的颜色我家里都有啦。」</p><p>「这个嘛…」</p><p>丰花不由得看着天桥下方。一对亲子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不知是在哪家店拿到的,小孩子的手里拿着带有细绳的黄色气球。丰花以直觉做出决定。</p><p>「其中一条就用黄色的吧。」</p><p>「你要编两条?」</p><p>「嗯,另一条用朴素的颜色,就选白色吧。啊,不过那小子不管在哪里马上就躺下来睡觉,这样好像会弄脏耶。还是选个脏了也不明显的颜色比较好。」</p><p>丰花一说完,刚爬上阶梯的同学回过头来,露出笑容。</p><p>「你说的『那小子』是一条同学吧,你连哥哥的份也要一起编?真体贴。」</p><p>「我只是顺便编的。」</p><p>丰花鼓起双颊说道:</p><p>「只是顺便而已,况且完成之后我还要跟他讨工本费,五万圆。」</p><p>就在同学说出「好贵的高级品」,而重新转向前方时——</p><p>从对向走来的路人身体,碰撞到同学的肩膀。同学脚步一个踉呛,身体撞上天桥的护栏。虽然没看清楚长相,但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路人连声抱歉都没说,就从丰花身边走过。</p><p>「等一下!连句抱歉也不说,你是想怎样?」</p><p>即使丰花对他呼喊,男子仍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离去。他穿着衣摆很长的黑色大衣。大衣的下摆像是拒绝什么似地僵硬地摆动。</p><p>丰花一把抓住同学的手肘。而恢复姿势的同学回以「谢谢」的微笑。看来她似乎没有受什么伤。</p><p>「真是没礼貌的家伙。」</p><p>丰花又再度鼓起脸颊。</p><p>「而且,他还穿着好像很暖和的大衣。就算听说今年会怎么寒冷,但才十一月刚开始而已,太逊了啦。如果现在就开始穿那种冬衣就不妙啰。因为之后还会更冷。」<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办法啦。因为丰花你所爱的人,是虹原高中第一的不良学生啊。」</p><p>「我就说我没有特别喜欢京介啦,况且那小子不但有下床气又软弱。」</p><p>丰花把嘴巴翘得更高,看着天桥底下。穿大衣的男人撞到刚刚那对亲子。小孩跌了一</p><p>[IMG]i755.photobucket./albums/192/yangiran/th367_034_s.jpg[/IMG]</p><p>跤,气球的绳子就从手中脱离。丰花在无意识间,发出小小的声音。</p><p>「尽管如此,文化祭和期中考都结束了,马拉松大赛也中止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活动耶。」</p><p>又再度乾脆改变话题的同学,率先迈开脚步。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丰花和天桥下所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向前走去。</p><p>「说到下一个活动,在圣诞节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了吧。因为这么空闲,所以我会好好指导丰花编织的。」</p><p>丰花打算回答的声音,被突如其来响起的汽车喇叭声所抹消。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横越过车道。</p><p>飞到空中的黄色气球,勾住路树的枯枝,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p><p>即使有光流脉使者的专属医院——虽说在院内所进行的大部分治疗都是念诵咒语,称作治愈术的特殊方法,但大致上的制度似乎和一般医院没两样。门诊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为止。周日、祭祀日、周四及周六的下午休诊。而住院病患的面会时间是到下午六点结束。</p><p>一条京介经过柜台,是在接近结束时间的下午五点三十分。</p><p>在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通称「本家」的附属机构所经营的这所医院,京介这个夏天曾经住院一个月左右。之后到现在就一直没来看过病。因为住院病患中没有要会面的朋友,所以应该是和这里无缘。</p><p>在柜台前面的电梯大厅前,站着一名女子。纤瘦的中年妇女一看见京介的身影,就点头微微示意。因为她穿着白衣,所以应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吧,但京介却没见过那名女子。他住院期间的负责医师,是个异常肥胖的男人。</p><p>「你是一条京介吧?」</p><p>女医生开口询问,低沉的声音在电梯大厅回响。一看到京介点头,女医生就缓缓地走过来。</p><p>「我接到家长的联络,要来接你。」</p><p>「家长……」</p><p>京介环顾着四周。大厅内除了女医生和京介以外并没有任何人。把京介叫来的本家统率者,家长远峰秋一的身影当然也没看到。</p><p>「听说是突然召开会议。」</p><p>女医生脸上浮现出像是职业笑容的笑脸,朝电梯方向栘动。</p><p>「他有留言要我跟你说:『把你叫来这里自己却不能过来,真是抱歉』。」</p><p>女医生一按下按钮,两台电梯之中,有一台的门马上就打开了。</p><p>「想让你见个面的对象就在六楼住院。我们走吧。」</p><p>女医生走进电梯,像是在催促似地对京介点头示意。对于「想让你见个面的对象」,京介完全摸不着头绪。虽然全无好奇心,但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跟着走进电梯。</p><p>京介和双胞胎妹妹丰花,都是本家正式登录的矫正术者。如果本家的首长说要他们过来,他们不可能没有回应。但像是对家长的忠诚心这种高贵的气魄,就算在内心如何寻找,很可惜地却找不到。不过对于在不遵从命令的情形下,来自副家长所下达的处罚,光是想像心脏就痛了起来。</p><p>「刚下课?」</p><p>在电梯里面,女医生看了京介所穿的学生制服一眼,说道:</p><p>「约定的时间我记得是五点钟吧。因为你迟到满久的,所以我还挺担心的。因为最近发生了许多危险的事件。」</p><p>京介简短附和一声,不自觉地低下头。他心想,为了调配放学后到五点之间的时间,而在空教室睡觉睡过头的事,就没必要正经八百地回答她了。</p><p>「真辛苦,学生和术者两者兼顾。」</p><p>在老旧电梯发出的上升声音下,女医生带着侧耳倾听的表情。没多久,电梯就抵达六楼。</p><p>六楼的走廊一片昏暗,前方只能看到一扇像是病房的门板。周围没有病患或护士的身影,也完全没有声音及人的气息。女医生朝着那问唯一的病房,笔直地迈开步伐。虽然没有任何说明,但落后几步距离的京介也跨出脚步。</p><p>女医生用钥匙打开门。在那之后还有一道门,但却是全都用厚重的透明玻璃所制成的特殊门。在玻璃的另一边,可以看见狭小的个人房。</p><p>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在天花板的角落,装置一个发出淡淡橘色光芒的照明灯。是个光源只有那个的昏暗房间。沿着最里面的墙壁所装设的床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因为黑暗的关系无法进行确认,但京介感觉那不是自己熟知的面容。</p><p>家长远峰所说想让自己见面的人,就是这个男人吧?京介坦率地向女医生询问:</p><p>「那个人是?」</p><p>「在本家高层担任某项职务的人。」</p><p>在玻璃门前停下脚步,女医生回答道:</p><p>「不过,据说他没有实际负责职务。应该说已经无法负责比较正确吧。」</p><p>并排在女医生身边,京介静静地皱起眉头。在紧盯玻璃的的过程中,感到有种像是在观察关进展示柜里动物的错觉。在玻璃的另一侧,男病患静静地闭着眼睛。</p><p>「是因为生病吗?」</p><p>京介一提出询问,就感觉女医生的视线有几秒钟的时间,固定在自己身上。当京介回看她时,女医生的双眼已经转回病患的方向。</p><p>「这名患者,」</p><p>大概是感冒的关系,在只简短咳了一声后,女医生说道:</p><p>「是无效治愈体质的第七阶段。」</p><p>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京介先轻声附和一下,有意识地将空气送进乾渴的喉咙里。</p><p>所谓光流脉使者特有的无效治愈体质,正如其名,是对身上所受的伤变得难以治疗的症状。进展的阶段可以分为七层,随着阶段提升,就表示如此一来肉体就将接近消灭。</p><p>在玻璃另一边的病患,是这个症状的最终阶段。而京介现在则是被诊断出第四阶段。这名女医生大概也是从远峰那边听说这件事吧。</p><p>病患的身体几乎全被棉被覆盖,但在看得见的部分,却没有看到们得一提的伤口。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而送进这种病房?大概是看穿了京介的疑问,女医生用食指敲打玻璃,促使京介注意。</p><p>「病患的右手小指,你看得到吗?在指尖的地方有个小伤口。」</p><p>虽然将意识集中在视力上,但从京介所在的位置看不见那个伤口。女医生背对着玻璃说道:</p><p>「似乎是被文件或书籍,还是处理纸张时所造成的伤口。一般而言就算是擦伤,也会演变成严重的伤口吧。但是这名病患因为是无效治愈体质第七阶段,所以无论是治愈术、药品,还是人体本来拥有的自我回复力,全都无效。」</p><p>「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口,就住进这样的个人房?」</p><p>「正因为是这种程度的伤口,所以万一细菌感染,一切就玩完了。」</p><p>女医生用鞋子的前端敲击地面,压低声音回答:<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数以上的时间,我们都以法术使其昏睡。明明对治愈术起不了作用,却对睡眠术特别奏效,总觉得是件很没道理的事。」</p><p>「他一生都得这样吗?」</p><p>「在这个病房内延长寿命的时间界限,大约是三个月。三个月一过,放着不去治疗的伤口,就会开始扩散到病患的整个肉体。变成那样之后,很可惜,连我们也无计可施。」</p><p>「是吗?」</p><p>京介无意问用双手碰触玻璃。这并不是关进动物的展示柜,是从生存中隔离,但即使如此仍然活着之人的碉堡。或是虽然还活着,却被放进去的棺材。他心中有这种感觉。</p><p>为什么家长要把自己叫来这里?京介盯着躺在床上睡着的病患思考着。是因为自己之后就会变成这样,要早点做好觉悟的意思?还是说为了预防变成这样的那一天,要他趁现在尝尽人生?他觉得要怎么想都可以。</p><p>虽然也想询问女医生,但京介却对开口说话嫌麻烦。身边有人在,却不明就里地感到痛苦。</p><p>「虽然有大小程度的不同,但人只要平凡地活着,无论是谁都会在身心留下伤痕。」</p><p>面对持续沉默的京介,女医生大概是觉得呼吸困难,以接近自言白语的语气说道:</p><p>「有的人伤口马上会治愈,也有人总是活得很痛苦,有各式各样的人啊。不过与其畏惧受伤或总是在意伤痕,我认为如何面对它才是最重要的。」</p><p>京介沉默。女医生所说的话他可以理解,但他却提不出任何感想或意见。所以他无法回答。他自己心想怎样都无所谓吧,又还没面对过。女医生也沉默不语。</p><p>经过走廊的护士,前来传达会面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女医生点头示意后,对京介说:</p><p>「要是你有其他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答。」</p><p>京介摇摇头,女医生大概是觉得自己多心了,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p><p>「既然如此,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开车送你回家。」</p><p>「我可以自己回去。」</p><p>「可是,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耶。」</p><p>「我本来就是这种脸色,经常如此。」</p><p>京介伴随着叹息一起说出口,将手从玻璃上抽离。病患直到最后都没动过一下。</p><p>「我会先向家长表达反对意见。」</p><p>搭上无人状态升至六楼的电梯,女医生这么说道。京介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p><p>「我在想,不知道是不是让你心里产生动摇了?」</p><p>「我并没有特别感到动摇。」</p><p>京介将后脑勺及背部靠在墙上回答道。他是真的没有动摇。</p><p>但是,当京介看到自己或许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光景时,他只在一瞬间想到不知道有没有逃脱的方法。这样的自己到底算是积极,还是无法做好觉悟的胆小鬼,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何时死去都没关系,以前的京介总是这么想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变得不会这么想了。</p><p>电梯抵达一楼,和京介他们擦身而过,一名像是住院病患的老人走进去搭乘。在老人抱着的商店纸袋里,像是肉包子的东西塞得满满的。</p><p>不知何时,变成了适合这种东西的季节。还有几次可以感受到晚秋就是晚秋?京介发出叹息并思索着。</p><p>一条尚的头衔,是本家内医务室专兰医生。专门治愈术者认定测验个格,是距今三十三年前的事。尚以专门治愈术者为目标,并不是有想以一己之力,来拯救受病痛及伤势之苦夥伴的野心,而是因为治愈术是他最拿手的法术这种理由。没有更好或更烂的原因了。</p><p>光流脉使者依据职业分类,有各式各样专门处理的法术。如果是净化大地闭塞的矫正术者,就是矫正术。如果是道具开发之类研究职的人员,就会是需要高度技术的高级法术。</p><p>年轻时,尚也曾接受过单一职种研修。学习矫正术后,每当尚想要净化土地,原本土地闭塞消失的地方反而变得更加浓厚。学到高级法术后,当他想开发新的道具,开发用的研究室不知为何都会发生爆炸。</p><p>不管是矫正术还是高级法术,法术的构成都很复杂,尚终于注意到这一点。而治愈术的咒语不论等级高低,都有很多容易记住的法术。就顺其自然来说,尚有自信可以控制的法术是限定于治愈术上。</p><p>打从一开始,尚就不喜欢读术书。这是起因于学生时代就不擅长国文的过去。不只是国文,事实上他也不擅长念英文、数学和历史,所以就对读教科书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简单的说就是尚不擅长读书。要说现在的他最先会看的,就只有体育报纸和赌博性杂志。他是个即使在工作的医务室里,如果不是心情相当高兴的日子,连病历也不会多瞧一眼的男人。</p><p>因此,那天一条尚会踏进虹原车站附近的书店,可以说是非常稀奇的情况。</p><p>下午六点过后的书店,几乎混杂着学生和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在「秋季推理展」的特集专区前,客人热情地群聚在一起。不修边幅到引人注目的尚,以职业、目的不明的中年男子身份,在店里显得有点过动。背景音乐是类似古典乐的沉静曲调。客人的数目虽然很多,却还是一样安静少有动作。即使没被人指责,尚却充分了解自己很明显地来错地方。</p><p>尚在店内走了一圈。照明太亮了。但感想只有这一点,却没找到想找的那本书。尚正在找一本实用书。但是即使找遍书架,也没有发现教导让逃走的老婆回家方法的书籍。在来书店之前,尚前往本家的法术研究部,拜托他们开发让逃妻回来的法术。但接待他的年轻职员却说:「男人懂得放手的时机最重要」。在他痛殴职员被赶出部门后,于无计可施之下紧接着来到这里。</p><p>因为一无所获实在太可悲了,所以他在杂志区站着看小钢珠必胜法。尚嘴里念着看完之后就回家吧,在那里转换方向。虽然妻子不见了,但对尚来说还是有家庭,回家之后还有孩子在等他。</p><p>成年的长女工作很忙,无论是家庭还是亲人全都不接触。在长女之下虽然还有一对双胞胎,但不管是谁都不太接近尚。双胞胎其中之一是异常寡言的儿子,就算和他说话,也几乎不回应。另一个是异常多话的女儿,就算不和她说话,她也总是一个人说不停。</p><p>难得有此机会,决定去试试刚刚学到的小钢珠必胜法,给孩子买些点心吧。就在尚朝着出口迈开脚步时,撞上了从前面走来的客人。尚的意识早就已经飞到777的画面,对方则抱着大量的书籍行走,彼此都没注意到前方。</p><p>在将近十本书籍掉落到地面的声音下,尚恢复了神智。</p><p>「哦,抱歉啊。我在发呆。」</p><p>「不、不,我才是,真对不起!」</p><p>迅速开口道歉的,是个绑着辫子的女高中生。身上穿的水手制服,是当地县立高中的制服。尚的双胞胎儿女也就读同一所高中。相对于女儿的裙子是短到令人拍手叫好,眼前正在收拾书籍的少女裙长,却是像用尺量过的及膝长度。</p><p>「你是虹原高中的学生?」</p><p>尚也当场蹲下帮忙捡书并询问着。少女晃动垂下来的辫子,只回答「是」一个字。写着汉文参考书、英文问题集和关于高中生校规问题的书籍有好几本。少女红着脸颊所捡起来的书,全都是这样的东西。尚颇感佩服地说道:</p><p>「你真厉害耶。虽然我的小孩也是虹高的学生,但却不曾看过他们买什么参考书呢。真不知道他们是像谁?」</p><p>「是…是这样吗?」</p><p>「也没什么关系啦,就算很蠢,但只要有精神就好。」</p><p>「说…说得也是。」</p><p>「啊,不过儿子就没精神了。既蠢又没精神会变成怎样啊?」</p><p>「该…该怎么办?」</p><p>「唉,算了。给你</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吧。」</p><p>尚把自己捡起来的书交给少女。在交出之时,尚不自觉地看了那本书的标题。在书脊上写着「这样就万事0K。恋爱烦恼明快解决」的字样。</p><p>少女从尚的手中抢走书后,就大喊着「非常谢谢你」,朝收银台方向跑去。尚吓得目瞪口呆,连周遭的其他客人和店员也处于停止动作的状态。</p><p>离开书店的尚,在寒风中蜷缩着肩膀,脚程快速地穿越到大马路另一边。在步行马上就可以到的地方,有一问刚装潢好的小鐧珠店。</p><p>一穿过小钢珠店的自动门,景气良好的噪音就涌上来。尚自言自语地说着:「这里才是我的地盘」,露出了微笑。</p><p>当京介以徒步方式走回家时,门口的室外灯并没有点亮。</p><p>昏暗的夜空下,在二楼的阳台,洗好的衣服像是毫无干劲地拍动着。似乎还没有任何一位家人回到家。京介从信箱抽出信件,打开玄关大门。家里的各个角落,都可以感觉到寂静及寒冷的蔓延。</p><p>脱去鞋子走进起居室,将信件和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最后京介一头栽进沙发。虽然他心想要是能这样,什么都不想然后一觉到天亮就轻松多了,但他想起晚餐的值日生是自己,所以只好无可奈何地起身。</p><p>打开室外灯、把洗好的衣服收起来、去买东西、打扫浴室。当京介正在确认应该要做的事时,电话响了。</p><p>走到走廊接起电话。当他一报出姓名,间隔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电话就挂断了。是打错电话?还是恶作剧电话?京介心想是哪个都无所谓,放下话筒走上二楼。</p><p>当他将完全冰冷的衣物整理完毕时,电话又响了。真麻烦,如果又是三秒钟对方就自行挂断,连说话的时间都可以省了。下楼后,京介接起电话。但这回却不是三秒钟就挂断。</p><p>「好久不见了,我是砂岛。」</p><p>对方是国中时期去世的同班同学砂岛礼子的母亲。在礼子死后,因为她的父亲调职,所以一家人就搬到距离虹原市很远的城镇。京介和礼子的母亲说话,从葬礼上碰面当时以来,已经相隔两年了。</p><p>「你是京介吧?」</p><p>和两年前一样,礼子的母亲以沉稳的语调说话。</p><p>「是的。」</p><p>「你好吗?」</p><p>「还好。」</p><p>「丰花也是吗?」</p><p>「她好得不得了。」</p><p>在话筒的另一头,进出轻微的笑声。</p><p>「你还是没变耶,京介。」</p><p>因为是亲子所以才会相像,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但礼子和她母亲的笑法却十分相似。</p><p>「上学快乐吗?」</p><p>「普普通通。」</p><p>「现在是怎样的感觉?该不会是在忙文化祭或考试吧?」</p><p>「那些都已经结束了。」</p><p>「这个月的月底,你有什么预定计画?」</p><p>从话筒里可以听见狗吠声。或许是到搬去的地方才开始养狗吧。京介做出「我想没什么事」的回答。</p><p>「是吗?那么,如果你想来倒也没关系,但能不能请你找丰花一起过来?我们要办场礼子的法事。」</p><p>「这样啊。」</p><p>「本来我们是想祭日当天才办,但那是年底吧?我先生的工作也很忙,所以才决定在十一月内办完。」</p><p>「这样啊。」</p><p>礼子不在后的第二个冬天马上就要造访了。真快啊,京介喃喃自语似地说道。狗儿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兴奋,持续尖声狂吠。</p><p>「京介,你会来吗?」</p><p>「大概。」</p><p>「能请你也问问丰花吗?」</p><p>「好的。」</p><p>「那么,我会再打电话过来。」</p><p>京介做出回应后,缓缓地放下话筒。</p><p>他在脑海里反覆思索「法事」这个单字。在葬礼时中途就离开了,所以这回应该要参加到最后一刻?他心想应该可以吧,要和她的牌位面对面,报告一下近况。在自己心中,应该还有这等程度的从容。</p><p>京介仍将手放在冰冷的话筒上,试着思索自己的「近况」。没有任何称得上是近况的事。如果真要提,就是不再抽菸这件事。虽然术者的工作还在继续,但却减薪减得很严重。总算觉得活下去也不赖。还有一想到这里,就可以看到死亡的阴影。</p><p>京介将手从话筒松开,用那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明明应该没发烧,但却觉得有点烫。京介过去单脚跨进死后世界的经验,所以对于死亡本身,并个卫那么畏惧。虽然不害怕——或许自己还是动摇了,京介重新有所自觉。</p><p>他心想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不想接受死亡。所以,他不太清楚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这么说,倘若礼子现在还在身边,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p><p>京介叹了口气,甩动一下脑袋。他心想都决定要在没有她的世界活下去了,这真是毫无意义的妄想。</p><p>电话又再度响起。京介打断思考,接起电话。这次是完全没听过的年轻女子声音。</p><p>「我是虹原高中的学生,我姓饭塚……请问…一条丰花在吗?」</p><p>当京介一告知丰花还没回来,对方就接着说「那么」。</p><p>「那么…一条京介在吗?」</p><p>「我就是。」</p><p>「啊,太好了……那么,一条同学也可以。」</p><p>京介歪着头思考,纳闷着「也可以」是什么意思。不但没有和丰花被当成两种选择的印象,对饭塚这个姓氏京介也没印象。</p><p>「我是一年四班的饭塚亚矢,你应该不认识吧?」</p><p>不再说些客套话,叫饭塚亚矢的女生用稍快的语气说话。与其说是焦急,不如说她本来就是这种说话方式吧,京介自己任意做出了判断。</p><p>「不认识。」</p><p>「我也是,虽然对一条同学你们的长相和名字仅止于知道的程度,但却听过传言。如果有困难就去找一条兄妹,所以我才从名册里查询电话号码。」</p><p>把脸和话筒分开,京介喃喃说道:又是那个?在学校里的京介两兄妹,是拥有奇怪力量的怪胎。虽然完全不知道光流脉或术者,但却有随便偷看到力量就前来拜托事情的学生。</p><p>不知是否听到自己的叹息声了,对方的声音里掺杂不安的神色说道:</p><p>「不是吗?因为文化祭的时候担任警戒工作的就是一条同学你们吧?而且,我也从三年级的赤尾学长那边听到传言,他说『一条京介会善尽职责,费用也很合理气』是这样没错吧?」</p><p>无论是文化祭警戒委员,还是叫赤尾的三年级学生的保镳委托,京介的确都接受过。但这些都是因为被委托费用冲昏头的丰花强迫才接下来的。</p><p>「我一直很苦恼,但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拜托谁才好……我的朋友……该怎么说呢?我以前的朋友样子行点怪怪的。因此当我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想起你们的传言……」</p><p>饭塚以滔滔不绝的气势开始陈述。京介伸手打开走廊的电灯,对着话筒插嘴说道:</p><p>「你朋友的样子怪怪的?」</p><p>「没错,就是这样。所以……」</p><p>「我想这种事,你该去问可以谘询这种事的机构。」</p><p>「咦?」</p><p>「我没去过,所以不太清楚。但学生名册里应该不会有,应该是登在电话簿上吧?」</p><p>「可是……」<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什么大不了的事。</p><p>当他面对话筒低下头时,玄关的大门开了。穿着制服的丰花,带着浏海还被风吹乱的样子回到家里。</p><p>「我回来了。京介啊,如果你在家就先把室外灯打开嘛。回到黑漆漆的家——感觉很冷清耶。」</p><p>京介随口回应了一下,丰花微微歪着头。</p><p>「你怎么了?」</p><p>「什么怎么了。」</p><p>「你好像带着比平常多一公克的灰暗表情。」</p><p>「是你的错觉。」</p><p>「思……喂,晚饭呢?」</p><p>「还没做。」</p><p>「浴室呢?」</p><p>「还没洗。」</p><p>「真是的,你快点动手啦。我肚子又饿,外面又很冷耶。」</p><p>丰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京介,开始脱鞋子。虽然书包和玲洗树树枝的重量没什么大不了,但还有一个大纸袋。而丰花的东西大概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关系,每一个都是冰冷的。</p><p>京介无意识地看着那些东西,丰花却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从京介的手中抢走东西。</p><p>「不可以看!不可以看!」</p><p>「是你自己硬塞给我的吧。」</p><p>「从今以后你暂时不要碰我的东西,也不要进我房间。更不可以从门缝或是在墙壁上凿洞,偷看房间里面喔。绝对不行!」</p><p>「就算你求我,我也不干。」</p><p>「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所以在我说可以之前,煮饭的值日生全都由你来做,没问题吧?」</p><p>只说完这些话,丰花就抱起东西冲上楼去。</p><p>听着用力甩上的关门声,京介皱起眉头。他心想,究竟在忙些什么是丰花的自由,但为何自己会被迫去当煮饭值日生?想了又想,他马上又放弃了。丰花的行动从以前开始,就几乎没有逻辑可循。</p><p>京介开了室外电灯,打算直接去买晚餐材料,离开了家门。途中,迎面吹来的寒风连身体里面都冻僵了。</p><p>虽然很想在制服外披件衣物,但他并没有返家,反而朝着夜路迈开步伐。想思考的事,和不想思考的事,现在好想全部集中冰冻起来。他这么思索着。</p><p>一走到车站附近的超市,在卖场前面,京介就发现认识的人。</p><p>穿着水手制服的女高中生,是同班的风纪委员塩原友子。塩原伸手去拿盒装豆腐,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凝视着。</p><p>京介打算装作没察觉塩原,混在购物人群中通过。就算是认识的人,但和塩原之间并不是会尽情畅谈的关系,真要说起来反而更接近敌人。对风纪委员来说,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取缔对象这件事,在入学后的半年内,就已经相当清楚了。</p><p>但是,塩原却还是注意到这里。她一看到京介的脸,就指着他「啊啊——」地大叫。其他顾客的视线全聚集过来,广播的音乐也中断了。</p><p>塩原用手捣住自己的嘴,没有叫人她却小跑步地靠过来。从很接近的地方猛然露出怀疑的表情,塩原说道:</p><p>「一条同学,你在做什么?应该不是来偷东西吧?」</p><p>「我没那种嗜好。」</p><p>「那么,你是来干嘛?」</p><p>「一条同学竟然会做家务……真意外耶……」</p><p>喃喃自语的塩原,看起来像是在过度感慨。反正一条京介是典型的不良少年,是会让家人感到困扰的类型,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像。虽然事实上是被家人使唤,但告诉塩原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京介无视于塩原,迈开步伐。</p><p>「啊,我也是来买晚餐材料的。」</p><p>理所当然跟上来的塩原,用呼吸有些急促的声音说着。京介随便敷衍一下,边移动边把商品丢进购物篮。塩原从背后一一窥视京介选购的商品,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p><p>「今天放学后,你在空教室里睡觉吧?」</p><p>在要接近收银台的时候,塩原改变声调这么说:</p><p>「任意使用空教室,这是校规禁止的!」</p><p>「嗯。」</p><p>「嗯什么,你要好好反省!话说回来,一条同学你总是放学后就马上回家,但今天是预计要做什么吗?」</p><p>在提问的塩原眼底,摇曳着奇怪的光芒。装成闲聊的样子来套出对方的生活,她是打算用什么藉口或歪理来进行风纪指导吧。京介简短但很老实地回答:</p><p>「有。」</p><p>「是被叫出去打架吗?」</p><p>「不是。」</p><p>「那么,是去补习班?」</p><p>「不是。」</p><p>「那么……是约会?」</p><p>「不是。」</p><p>「那么……」</p><p>将三股发辫沉重似地拨到肩后,还不知为何带着认真表情的塩原问道:</p><p>「我……我从很早以前就很在意,一条同学你放学后,通常会做些什么?」</p><p>「没什么特别的。」</p><p>「……那……」</p><p>店内的暖气稍微增强产生出效果。不知是否在擦汗,塩原擦了擦鼻尖。</p><p>「我其实这次期中考的分数不太好,所以父母亲说要我去上补习班。」</p><p>「嗯。」</p><p>「可是,因为放学以后不定期会有委员会的工作,所以很难去上补习班。话虽如此,但感觉成绩下滑倒是真的。因此,虽然距离期末考的时间还很早,但我想从现在开始想对策。」</p><p>「哦,是吗?」</p><p>「我决定放学后到图书室念书。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图书室不仅人少,还装设校园里最新的暖气,所以很舒服喔。是个好地方。因此……如果可以的话,」</p><p>说到这里塩原突然打断话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低声说出「还是算了吧」。因为对话很麻烦,所以京介也没有刻意反问。塩原之后就只是默默地走在京介身后。</p><p>在收银台结完帐后,于店家的出入口,塩原客气地说了一句「那么明天见」。塩原家是位于以这家超市为准,与京介家反方向的位置。</p><p>「那个…」</p><p>背对着从店内流泄出来的亮光,塩原在眉间皱起一丝不苟般的纹路。</p><p>「请小心,选择有人烟及灯光的道路走,不要闲晃直接回家。听到了吗?」</p><p>在塩原脚边,有只鸽子正啄食似乎是有人掉落的饼乾。虽然鸟类一般来说在晚上都会看不清楚,但大概是店家周围很明亮的关系,好像对鸽子的行动没有造成任何问题。</p><p>京介用脚尖将大块饼乾屑推向鸽子的方向,说道:</p><p>「我不是小学生,就算不注意也没关系。」</p><p>「田径社员遭可疑分子袭击的事件,你没忘吧?」</p><p>重新拿好塑胶购物袋的塩原,以坚决的口吻说:</p><p>「在车站前的大楼,也发生别校学生被可疑人物弄伤的事。犯人都还没抓到喔。如果他在这附近徘徊的话,该怎么办?这很可怕耶!」</p><p>「我又不知道犯人的长相。」</p><p>「认为和自己没关系,或不可能会成为被害人而轻怱大意是万万不可的。事实上随着冬天的脚步接近,太阳下山后的犯罪也增加了。像恐吓、抢劫、在路上砍人等等,现在是这种犯罪自然增加的时节,所以你要时常保持警觉。」</p><p>大概是满是于自己的演说,塩原用力哼出鼻息后,点了点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纯是因为穿过这里是回家的捷径。</p><p>当他走在铺满砂粒的参道时,京介察觉被人跟踪了。他可以感觉到背后有令人郁闷的气息。每当他步行的速度变快或变慢时,尾随的脚步声节奏也有变化。</p><p>不晓得是谁,不过还真是麻烦。京介叹了口气。从进入国中起,这种差劲透顶的跟踪京介早就习惯了。大概是喜欢干架的不良学生跟过来,趁来到没有人烟的地方时,突然冲上来攻击吧。</p><p>「有事吗?」</p><p>因为没有等待对方行动的道理,京介转头这么说道。在相距五步左右位置的人影,似乎是受到惊吓,肩膀颤抖地停下脚步。</p><p>把深蓝色羽绒衣披在肩上的,是个和京介差不多年纪的短发少女。在羽绒衣下面,还穿着虹原高中的水手制服。</p><p>在参道上唯一装设的路灯下,少女的嘴唇发出声音。</p><p>「我是一年四班的饭塚。刚刚有打过电话。」</p><p>「是啊。」</p><p>「我在名册上查到地址来到附近时,看到一条同学你走过……」</p><p>「所以你就跟来了?」</p><p>「拜托,刚刚的话题能不能请你好好听我说完?能拜托的人,我只能想到你们兄妹俩了。」</p><p>饭塚快速走进京介面前,可以看见眉间很深的纹路。她似乎是个比电话中的印象还要强势的女学生。京介厌烦地答道:</p><p>「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吧。我的回答还是没变。」</p><p>「因为被你挂掉电话,所以就这样跑来了。我家是在西口方向,走路要花三十分钟耶。」</p><p>「天气很冷,走那么久的话会感冒的。你可不可以回家去?」</p><p>「在你听我说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p><p>「随你,我要回去了。」</p><p>就在京介打算转身背对对方时,饭塚从羽绒衣的口袋,拿出闪耀温吞光芒的物体,朝京介的腹部刺下。两手背购物袋占满的京介,根本无法躲避。</p><p>是一把感觉是用惯了的菜刀。刀尖在距离京介身体一公分左右的位置停下来,伹大概是饭塚的手在颤抖的关系,呈现出何时会刺下去都不觉得奇怪的状况。</p><p>「我的兴趣是做菜。」</p><p>饭塚眼睛闪出比菜刀还要耀眼的光芒,说道:</p><p>「我很擅长把鱼切成三片。」</p><p>饭塚手部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好像是因亢奋而产生的颤抖。而京介只是回答「那真是太好了」。</p><p>他心想丢下购物袋,再夺下菜刀,几秒钟内就可以搞定。但是如此一来,袋子里的豆腐大概会碎掉,蛋也会破。虽然也可以在这里和对方互瞪到厌烦为止,但寒风刺骨,家里又有饥肠辘辘的丰花在等着。当然,他也不喜欢就这样被砍成三段。</p><p>要是照塩原所说的,去走有人潮的明亮道路就好了。京介感到有些后悔,无力地咂舌。</p><p>可以听到某处有短暂的破裂声。是谁在玩鞭炮或是不合时节的烟火?京介虽然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但到处都看不到亮光或火花。</p><p>「喂,有放水煮蛋耶。」</p><p>瞄着飘散热气的锅子,饭塚亚矢发出可疑的声音。</p><p>京介无视于她,但坐在旁边的丰花却动起筷子,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p><p>「是会放呀,因为有汤豆腐。」</p><p>「在汤豆腐锅里,通常都会放蛋吗?」</p><p>饭塚把视线对着京介,歪着头思考。京介继续不管她,丰花又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碗里的白饭回答:</p><p>「是会放啊,因为是火锅。」</p><p>「是不是和关东煮搞混了?」</p><p>「吃关东煮的时候也会放,连汤豆腐锅也会一起煮。有时真空包装咖哩也会一起加热。我们家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么吃的。」</p><p>「嗯……你们两个果然有点不一样耶。」</p><p>「你叫饭塚吧?别嘀嘀咕咕的,你再不快点吃马上就没有啰。因为我家的餐桌上没有互相礼让的精神。」</p><p>丰花把有洞的勺子递给饭塚,用力点头示意。京介在锅中放入的豆腐有四块。其中大半都已经移到丰花的胃里。饭塚说着「蛋滚来滚去的,真碍眼」,开始捞起所剩不多的豆腐。</p><p>晚上七点三十分。京介抬头看看起居室的挂钟,轻声叹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在拉上窗帘的窗户另一侧,寒风正狂乱地敲打窗玻璃。</p><p>在神社广场露出菜刀的饭塚,结果就跟着他回家了。站在玄关迎接的丰花责备京介回来得太晚,手中还拿着两根像拉长的掏耳棒,可以改变风向的武器。</p><p>京介预料如果对饭塚说,在吃完晚饭之前先在外头等一下,大概会被菜刀一刀捅死吧。而他又想如果对丰花说,在饭塚的话说完之前肚子先忍耐一下,应该也会被奇怪的棒子戳中吧。结果就发生了和虽然是同一学年,却是初次见面的女学生一起围着餐桌吃饭,这种非常离奇的状态。</p><p>「都这时候了,你们的家人都还没回来?」</p><p>从盘子边缘的另一侧,饭塚投射出警戒气息的视线。饭塚所坐的椅子,平常是姊姊在坐的。京介心想应该还是由丰花回答吧,但丰花却专注于剥蛋壳。</p><p>姊姊是有捎来晚餐会在外面解决的讯息,但爸爸还没回来。大概正在努力打麻将或小钢珠吧」自从欠缺母亲的存在后,感觉每个人的个人行动越来越多,丰花只是很自我地不停使唤京介做事。京介拨开丰花弹出来的蛋壳碎片,说道:</p><p>「这个家不太有向心力。」</p><p>「嗯。不过有兄妹之间的团结啊。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不是很好?」</p><p>饭塚浅浅一笑,将豆腐送进嘴里。虽然京介认为与其说是团结,倒不如说是隶属,但对初见面的人发牢骚也于事无补,所以他保持沉默。</p><p>「所以,饭塚同学,」</p><p>对第二颗水煮蛋下功夫的丰花,目光上扬地看着饭塚。</p><p>「你说想拜托我们的事,是什么?」</p><p>面对丰花的问题,饭塚的笑容和嘴巴的动作都停止了。丰花收拾蛋壳,塞进京介手中说道:</p><p>「正如京介也说过的,我们可不是什么万事通喔。」</p><p>「我知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做白工。」</p><p>「不是这样的!」</p><p>咬了一口水煮蛋,丰花低着头说道:</p><p>「当三年级学长的保镖,跟接受文化祭警戒的委托员工作都是因为委托人有困难,而且能帮助他们的,就我所知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所以对于其他人只要努力就可以自己解决的问</p><p>题,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插手。」</p><p>丰花话说到一半,饭塚放下了筷子。餐桌陷入沉默,只有火锅内的汤汁煮沸的声音静静地响着。</p><p>虽然丰花似乎打算要帅一下,但京介心想她嘴唇沾着蛋黄,样子实在满逊的。而且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丰花还是把谢礼内容视为最优先。如果饭塚是身上完全没钱或值钱物品的女学生那就轻松多了。京介从椅子上起身,把被塞进手中的蛋壳丢进厨房的垃圾桶。</p><p>「我知道了,那么,可以先听我说吗?」</p><p>当京介走回餐桌时,挺直腰杆的饭塚正注视着丰花。</p><p>「至于要不要帮忙,听完之后再决定也行。」</p><p>「好吧。在听你说之前,京介!」</p><p>京介心想连饭后的茶水都要准备吗,但丰花却递出空空如也的饭碗,说了一句「再来一碗」。</p><p>还要再吃?京介垂下了双肩。<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该从传言里听到许多……不过,我还是从头说起吧。」</p><p>话一说完,饭塚就把羽绒衣的左手袖子,连同制服的布一起卷起来。饭塚显露出来的手臂,从手肘到手腕全都用白色绷带包起来。丰花瞪大了双眼。</p><p>「这是最近才受的伤。我加入了田径社……说到这里,大概就明白了吧?」</p><p>饭塚交互确认京介和丰花的表情。丰花眨眼的次数大增,看着京介的脸,而京介只点了一次头。是田径社员在太阳西下后的公园,遭到可疑人士攻击的事件。饭塚应该是那次事件的被害人。</p><p>还听说社员之中有人住院。似乎抱持着和京介一样的疑问,丰花重新转向饭塚,压低音量说道:</p><p>「你的手没事吧?」</p><p>「嗯。是轻微的撞伤,下星期就可以拆绷带。」</p><p>将羽绒衣的袖子回复原状,饭塚抿嘴浮现的笑容消失后,饭塚又再度开口说:</p><p>「在那次事件里,遭受攻击的社员没有任何人看到犯人的长相。因为是在小公甽,太阳下山没开什么路灯的漆黑场所。」</p><p>「报纸上也是这么写的。」</p><p>「嗯。不过,其实我有看到犯人的长相。」</p><p>咦?丰花发出令人觉得她哪里不对劲的声音。饭塚将视线落在放置于餐桌上的筷子,再次重复说「我看到了」。</p><p>「你们知道在公园里的社员,因为吃吃喝暍而乱哄哄的事吧。后来东西吃完了,就派猜拳猜输的人去买东西。结果是我输了。因此,当我前往附近的超商又回来时,公园的路灯终于点亮了。所以可以看见地面上有枫叶散落,不过是我看错了,也就是说……那是社员头上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大家全都倒在地上。」</p><p>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景象,饭塚的脸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丰花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而张开了嘴,但饭塚在深呼吸后继续话题:</p><p>「我只能惊讶,在现场惊慌失措。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男的站着。他手上拿的像是棍棒……还是铁管的东西上还沾着血迹。我想一定是他干的。」</p><p>「饭塚同学,你有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吧?」</p><p>听到丰花的询问,饭塚微微点头。</p><p>「因为是在路灯底下,所以看得很清楚。那家伙还打算用那个像铁管的东西打我。左手就是那时候被打伤的,但犯人没再对我多做什么,转身就逃跑了。虽然我想追上去,但双脚却站不起来。刚好这时候住在附近的农人经过公园,才帮我叫救护车。」</p><p>反覆点头的丰花,几秒钟后又将下巴歪向右边。她皱起眉头说道:</p><p>「田径社的人是后来才从警察那边得知事情经过吧。你那时没说出看到犯人长相的事吗?」</p><p>饭塚的头呈直线摆动。</p><p>「我没跟警察说,也没跟社员说。我只说我和他们一样,都没看见犯人的长相。」</p><p>「为什么?」</p><p>对于丰花的反问,饭塚的口气迟疑了。</p><p>「……因为,我不想被警察抓。」</p><p>「那是为什么?」</p><p>「说到为什么……」</p><p>饭坊沉默卜来。</p><p>京介从饭塚身上栘开视线,撑起脸颊。虽然看到伤害事件犯人的长川,却不能对警察说。理由虽然有好几种预测,但饭塚想包庇犯人应该是最合理的。饭塚所看到的加害者长相,是朋友或是家人?京介想起在电话里,饭塚提到「朋友的样子怪怪的」这件事。</p><p>「……呃…饭塚同学。」</p><p>丰花将双手放在餐桌上开口说话。锅子和杯子微微振动。不知是否和京介有相同的想法,丰花的表情有些复杂。</p><p>「你说想拜托我们的事,应该猜测得到。不过呢,要我们代替警察去逮捕犯人,我想也不能无罪释放吧。并不是说只要你付委托费,我们就什么都会做。」</p><p>丰花很难得地以压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p><p>犯罪者被警察逮捕,早晚都得接受法律的处罚。相反地,如果是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人被矫正术者抓到,那个人就会被引渡到本家,依照本家标准来处分。即使所作所为全都获得宽宥,但也有记忆、能力和存在本身却被迫遭到抹消的例子。饭塚并不是在知道京介他们是矫正术者的前提下,而找他们商量的。虽然不是以术者身分,以同校学生的身分是可以帮忙,但如果事情和犯罪者有所牵扯,那就另当别论了。</p><p>就算心里多么想帮忙,但如果本家高层不准也是无可奈何。成为正式的校正术者后才过半年,这半年问京介和丰花碰到了好几个事件,都是自己亲手解决的。虽然并不是全部可以接受,但下级术者越是设法反驳,本家这个组织态度就越是强硬。</p><p>「就算不会无罪释放也无所谓。」</p><p>缓慢移动视线的饭塚,开口说道:</p><p>「只是我想跟犯人再见一面。而且我想好好跟他谈谈……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找到他。」</p><p>「钦,饭塚。」</p><p>丰花微微地歪着头问道:</p><p>「那个犯人到底是谁?」</p><p>抬起头来的饭塚,眼神更为深沉地看着京介和丰花。京介发现,跟她拿菜刀刺过来当时的目光一模一样。</p><p>「他是国中时代的…朋友。」</p><p>简短回答的饭塚,从羽绒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餐桌上。</p><p>「虹原南中。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的冬天,去滑雪集训时拍的。」</p><p>照片上,拍着身穿厚厚滑雪装的少男少女。男生有三人。拍的是集训时所组成的成员照片吗,还是一群朋友,京介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照片中的所有人都浮现出率直的笑容。而照片背景可以看见滑雪场和山脉,纯白的雪花反射着阳光。</p><p>「在正中间穿粉红色滑雪装的,就是我……」</p><p>饭塚用食指压着照片说出这句话。就算会被对方指谪,但国中二年级的饭塚和现在相比几乎没什么改变。</p><p>饭塚用单手抚摸了一下和照片没两样的短发,看着京介他们。</p><p>「在我身边,不是有个穿着掺有水蓝色线条服装的男生?就是那个人。」</p><p>就是那个人。说到这里饭塚的话不自然地被打断,当然,意思是他就是犯人吧。饭塚低着头不再多说什么,京介将视线移回照片上。</p><p>那名男学生比饭塚高出一个头,彷佛可以从无忧无虑的笑脸中窥探他的性格。当丰花说出「好像是个体贴的人」时,饭塚点头表示同意。</p><p>「他叫音无浩一。是个脑筋好,运动也行,个性也好的体贴男孩。」</p><p>「嗯。饭塚同学,其实你是喜欢这个叫音无的人吧?」</p><p>听表情放松的丰花一问,饭塚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潮。</p><p>「你为什么会知道?」</p><p>「没什么,就是这么觉得。」</p><p>「我们并不是什么男女交往的关系喔。」</p><p>饭塚拿起杯子将水含入口中,快速地说着:</p><p>「我们只是感情好,也没有表白过,是我自己单相思。况且音无他很受每个人喜爱。」</p><p>「这个人现在怎样了?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p><p>丰花一提出询问时,饭塚脸上的血气一瞬问就显而易见地消失。</p><p>「饭塚同学?」<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集训所,只有音无一个人没回来。」</p><p>窗外寒风怒吼。墙上挂钟的秒针声音,发出超乎必要的音量。</p><p>「老师们都很焦急,也叫来搜索队,大家全都在找音无。」</p><p>饭塚将照片放回餐桌上说道。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p><p>「隔天中午过后,在距离滑雪场相当遥远的深山找到了音无。老师说,他大概是在暴风雪中想回集训所,却走错了路。」</p><p>「饭塚同学……」</p><p>「他冻死了…样子真的非常美。」</p><p>无视于丰花的声音,饭塚继续说着:</p><p>「就像平常睡着的模样。所以一开始我还完全不相信。可是有举行过葬礼、换过班级、考试……那时候不光是我,等到发觉时,大家都已经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它了。像是如果音无还活着,未来会怎么样之类的事。」</p><p>可以听见在锅子里,煮过头的水煮蛋蛋壳自然产生裂痕破掉的声音。</p><p>饭塚沉默下来,思索该挑什么话来讲的丰花也不说一句话,只有寒风和秒针在动作。而京介只是盯着饭塚的照片。</p><p>同学发生意外而死。拥有和自己类似经验的他人。要因为这些就得抱持同理心,京介对自己的感受性也毫无期待。只是,他无法说出别人的事与我无关,像以往一样马上做出切割。</p><p>「……可以等一下吗?」</p><p>在秒针绕行时钟两圈左右时,丰花开口说:</p><p>「音无是在滑雪集训中……死掉的吧?」</p><p>饭塚依旧无言地点头。但是不论是目光还是脸色都很平静,连僵硬的表情也好像一点滴地恢复原样。</p><p>「然后,你说上个礼拜发生的田径社事件的犯人就是他……」</p><p>「我想你们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p><p>饭塚打断丰花要说的话。大概是沉默的期间在脑海里准备好了,饭塚缓慢但话中不带哽咽地开始说明:</p><p>「对幽灵来说是很奇怪,他似乎在这两年里年龄增长了,身高长高了些,比以前瘦了些,但他是音无没错。在公园初次见到时,我无意识询问:『音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犯人回答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只说完这些就要逃跑,所以我才想紧抓住他不放。犯人想把我甩开,那时手臂就被打伤了。」</p><p>「他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是什么意思?」</p><p>「我不知道,但是那时候,社员在眼前倒下,我也非常混乱。所以我想听到的话或许是我自己的妄想……即使在事件过后两天内心还是很混乱,放学之后我呆呆地走在街上,走到车站前的流行大楼附近时,我又发现音无了。音无绕到后门的方向,突然殴打刚买完东西要回家的高中生。」</p><p>「你说车站前面的大楼……那个事件的犯人也是?」</p><p>「当听到新闻报导和校园里的传言都说是同一个犯人时,我吓得冷汗直流。」</p><p>饭塚从羽绒衣上按住自己的左手臂。</p><p>「我追着音无,想和他说话,但又被他逃了。所以从隔天起,我每天放学后都在寻找音无。经过好几天终于又再见到他,而我也知道他经常会出现的地点。可是不管我怎么和他</p><p>说话,他只说过一句『别靠近我』,还说他不叫音无。前天还被他威胁说如果再纠缠不清,下次不是受伤就能了事的。不过他是音无没错啊,我很确定的。」</p><p>饭塚抬起双手,像是要遮住脸似地在鼻尖前把手掌合起。</p><p>音无为什么会突然伤害他人,为什么会对我说那种话,我不明白,脑袋里只想着该如何是好。跟警察说大概也不会相信吧,也不能和国中的朋友说这种事。他们只会认为这是还没走出同学死亡阴影的人所说的妄想,而被当成笨蛋。」</p><p>「饭塚川学……」</p><p>「所以,我才来拜托习惯处理奇怪事件的一条同学你们。」</p><p>饭塚以含糊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她的模样像是在祈祷,也像在哀悼。</p><p>把犯人找出来和饭塚亚矢见面,这就是委托内容。虽然不能做出一定会达成的约定,但总之还是先采取行动吧。在丰花如此回答之后,饭塚总算回家去了。大概是听完刚才的事情后,害怕放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丰花说了送你到附近的公车站,但饭塚却说没问题而加以拒绝。</p><p>「没问题吧……」</p><p>看着暂放在这里的照片,丰花吐出长长的气息。除了照片之外,饭塚遗留下一张汇集市区内发现犯人地点的字条。</p><p>「如果会担心,拒绝她就好了。」</p><p>听到京介收拾锅子和碗筷这么说,丰花鼓起了双颊。</p><p>「都已经听到这个地步,没办法拒绝吧?但如果放任不管,饭塚就会追着犯人,不断在大街上跑来跑去。」</p><p>对着锅子收走后变得宽敞的餐桌,丰花将手臂伸出去。</p><p>「委托本身并不是复杂的事,只不过是去把人找出来见个面而已。但在那个人或许是伤害事件犯人的情形下,就不得不多注意一点了。还有就是应该已死的人这一点。不过呢…」</p><p>拿起字条来看,丰花吐出长长的气息。</p><p>「犯人自己说过『我不叫音无』吧?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假如那是音无的幽灵,我想他应该不会说这种话来否定。因为可以见到生前感情融洽的女孩,通常都会很高兴吧。」</p><p>「我不懂什么幽灵的性质。」</p><p>「算了,不去调查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但我还是觉得犯人只是长得有点相像的另一个人。」</p><p>京介朝厨房移动。在锅子里添加高汤,丢下留给父亲吃的豆腐后,放在瓦斯炉上。还在锅盖上贴了一张「想吃就加热吧」的字条。</p><p>「如果是别人,这样就好办了。」</p><p>当京介在流理台洗碗盘时,丰花定近他的背后。</p><p>「是别人的话就好了,对任何人来说一定都是如此。到底有没有问题?我在意的并不是事件本身……</p><p>丰花从京介旁边探出头来。没发觉到这样会造成洗东西时妨碍的丰花,就用这样的姿势嘟起嘴。</p><p>「我倒认为比起犯人是谁这种结论,由于发生这起事件而让饭塚同学回想起很多往事,如果又让她产生悲伤的回忆,就太可怜了。」</p><p>「如果她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就不会强行跑来家里了。」</p><p>「或许是这样没错,但那个人是在夜路上拿菜刀刺你吧。这也可以想作是在情绪不稳的情形下所做出的行动。」</p><p>「也是啦。」</p><p>「倒是……京介你没事吧?」</p><p>「我怎么样?」</p><p>京介暂停正在移动海绵的手,看着丰花。丰花用照片的边缘搔着脸颊,垂下了眉尾。</p><p>「听饭塚同学提起国中时候的事,让我多少想到了礼子。虽然情况不一样,但我想重要的人死去时,悲伤的心情都是相同的。」</p><p>「……嗯。」</p><p>「所以说,要是对饭塚同学产生栘情作用,害京介你又掉人万丈深渊就伤脑筋了……虽然我已经没事了。」</p><p>「我也不要紧了。」</p><p>京介混杂着叹息说道:</p><p>「而且就算变成那样,你也不会感到困扰吧?」</p><p>「当然会困扰啊。即使不是这样,今天的你好像也比平常更没精神。要是京介你不振作起来,有什么万一的时候会很伤脑筋的。」</p><p>丰花嘟起嘴,用脚尖踢着地板。这是一种类似想买的玩具卖完,而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行为。京介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了,转头面对丰花。</p><p>「你说万一的时候,是什么时候?」</p><p>「那是……」<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的叹出一口气。</p><p>「姊姊是大人又很振作,所以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妈妈大概会回娘家,因为有亲人在。爸爸虽然是个大人,但一个人大概会过不下去,所以一定是住进麻将庄或本家的医务室吧。」</p><p>大概是踢地板踢腻了,这回丰花改用脚尖轻轻碰触京介的脚踝说道:</p><p>「因此我在思考该怎么办,想着跟你一起生活到底好不好?一想到这些,就不知不觉讨厌起预测这种事情的自己。最近这阵子该设法做些什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了。要是太闲散,冬天来临时却找不到围巾,大家都会被冻死的。」</p><p>「你想太多了。」</p><p>京介拉开与丰花相距一步的距离,扭紧了水管的水龙头。</p><p>「如果变成那样,就到时再说了。」</p><p>「可是,」</p><p>「不论离婚还是冬天来临,到时再决定该怎么做就行。」</p><p>「京介,你真是个闲散的人。」</p><p>丰花以吃惊的表情说出这番话,但声音中却比刚刚的心情梢好一点。</p><p>「那就……没问题啰?饭塚同学的案件就从明天开始行动喔。」</p><p>从轻声开始哼歌的丰花身上栘开视线,京介在水龙头的流水下冲洗手指。沾在指尖上的洗碗楕泡沫,消失形体地随水冲落。</p><p>如果变成那样,就到时再考虑就行。他心想这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p><p>当自己变成无效治愈体质第七阶段时,究竟还有没有思考的余地?</p><p>*</p><p>到达市区之后,他首先租了一个房间。</p><p>组织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表面」业务,其中之一就是在某家不动产公司上班。据说因为这种关系,所以在全国各地拥有许多不动产。因此,被派到远距离地点时的住宿,并不是那么不方便。对于没有正规身分证的「杀手」而言,会爽快租借房子的不动产公司,通常任何城市都不会有吧。</p><p>在市区道路沿线聚集了较为老旧的住宅,租屋周边的住家也像是在和古老竞争般,是幢称不上华丽的老旧公寓。木造的两层楼建筑物,每层楼各有四个房间。公寓还有个叫做「虹原庄」的名字。围绕土地的隔墙上,虽然挂着一面类似招牌的东西,但字迹模糊几乎已不可辨。隔墙上有植物寄生,结了好几个花苞。在这个季节里会开什么样的花?虽然无法马上想起来,但这种地方所开出来的花,最多只是一种杂草吧。</p><p>租的房间是二楼的三号房。根据房东所说的,一楼除了房东充作管理用的房间外,全都是空房,二楼有住人的也只有一号房。因为虹原庄的墙壁很薄,所以听说连隔壁房间的住户自言自语都听得见,因此选了隔一个房间的三号房。</p><p>这是一间三坪大小,榻榻米损坏到令人恐惧的和室。灰尘很多,空气污浊。如果照他以前的体质,大概会引起气喘发作。浴室、厕所和类似厨房的设备大致都有。刚才调查—下,来自浴室和流理台的自来水只有冷水。虽然记得房东曾自豪地说过「会有热水」。算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在使用淋浴时,调整一下皮肤感觉就可以解决。</p><p>虽然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家具,但却有一个听说是上个住户忘记拿走的手提式电视机。试着插上电源,结果正在播放综艺节目。</p><p>—打开毛玻璃的窗户,就可以看见正下方有个宽三公尺左右的狭小阴暗空地。在矮建筑或窄巷杂沓组成的前方,可以看见电车的轨道。首发电车的声音看来可以取代闹钟。不过他并不在意噪音,因为他打算在任务完成之前都不睡觉。</p><p>从窗口望着东边方向,可以看见车站前面的大楼群。在从公寓抬头看的高度里,全都是最高且至少有十层楼高的建筑物。虽然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但其中应该会有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的建筑。</p><p>从正面玄关闯进去,让术者自白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想要得到的情报,在十秒内不就可以到手了?这种提案,他曾半开玩笑地向上司提议,但上司却认真地驳回。因为听说在光流脉统辖管理总局,从今年夏天以后,就经常被施以强力的结界术,相关人士以外的人都无法进入。</p><p>既然如此,在夏天之前指派这个任务就好了。当他这么说时,上司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在夏天之前,还没有发生我们该采取行动的情况。那就是在梅雨时所发生的管理总局内部纷争、盛夏所发生的具幻屋事件,还有九月时在这个城市死去的拜咒能力者,以及研究者。一切都有关联,直到现在。</p><p>窗外有电车经过。车灯将视线烧成一片亮白,整幢公寓静静地吱吱作响。</p><p>他关上窗户,站起来。心想来吃晚餐吧。明明对皮肤的感觉或睡眠用意志力再怎么样都可以调整过来,但只有对肚子饿是无可奈何,这也真是件奇妙的事。在这种时候,他才重新察觉到自己是个人。没把电视关掉就走出房间,他觉得回到房间时有人的声音,应该也不坏。<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