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二章魔女、僵尸、神父

“第五十届克雷马奇斯高中校庆园游会正式开始。”校内广播结束之后，全校顿时陷入一阵欢声雷动。‘各位亲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校庆园游会终于开始啰！今年的活动期间，我们克雷马奇斯高中广播社也为大家制作了一系列的特别节目，由我大妻惠子和部下A与部下B进行无休息无冷场的流行音乐以及搞笑谈话的放送，欢迎大家叩应{注：call-in，即时现场}点歌。OK，今天的第一首曲子是——’继活力十足的女声之后，优美柔和的轻音乐透过广播系统传遍全校的每一个角落。一年C班所经营的“魔法咖啡厅”也随着乐音正式开张。二十分钟之后，值得纪念的第一组客人上门。“客人来坐、欢迎光临。”要垣内的身影随着令人分不清到底是摸摸茶还是咖啡厅的招呼声之后出现，两名大学生打扮的男客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或许他们以为可以看到类似浦乃的小魔女拿着菜单站在店门口招呼客人吧。也不能怪他们有这种反应，毕竟穿着魔女服装、令人不禁怀疑前世是否真的是可爱小魔女的浦乃，与活脱是个宅男转世的要垣内之间，存在着足以让每个人从天堂跌落地狱的落差。替第一组客人点好餐点之后，我拿起魔法棒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嘴里还不忘念出“丁丁布衣布衣”的咒语。想不到两名大学生打扮的男客竟然露出嫌恶的表情，巴不得我赶快离开，着实让我感到有些丧气。不过转念一想，嫌弃就嫌弃吧，总比转身就走来得好。第一天上午的生意好得出奇，客人几乎都是冲着浦乃而来的。让三十组左右的客人尝到现实的残酷之后，上午的班次终于结束。于是我们将身上的制服交接给下午班的同学，从忙碌的工作中获得了解脱。“在下要去化学社。我们在前庭摆了一个摊位，有空的话，不妨过来看看吧。”让大多数男客跌入绝望深渊的要垣内才刚结束咖啡厅的工作，就立刻离开了教室。基本上化学社的社员只有要垣内一人，这次的展出甚至还动员了他的弟弟和妹妹，人手明显地不足。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与其说是化学社的成果展，倒不如当成要垣内家的特展来得恰当。“让你久等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换上制服的浦乃映入眼帘。“我们走吧，浦乃有想去哪里吗？”浦乃摇摇头。她的反应早在我的预料之中。“那……我们就每个摊位都去看看吧。”于是我从书包拿出园游会的导览。“……”信步走在教室的走廊上，墙上的一张海报突然让浦乃停下了脚步。占用整间音乐教室的鬼屋，‘僵尸花园’的招牌高挂门口，一看就知道是克雷马奇斯高中恐怖研究社的摊位。“你、你想进去吗？”浦乃点点头。“原来你喜欢鬼屋。”浦乃静静的指着海报中的僵尸，应该是恐怖研究社的社员打扮的。“我喜欢这个。”“难道是……僵尸？”浦乃点点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喜欢僵尸的美少女，相当地异类。“那就进去看看吧。”我对鬼屋或是恐怖电影向来是敬而远之，不过高中生布置的鬼屋应该不怎么吓人才对。再说这又是浦乃主动提出的要求，总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我们沿着楼梯来到位于新校舍二楼的音乐教室。整条走廊都被黑幕所覆盖，营造出恐怖的气氛。门口旁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有点眼熟的一年级学生，充当柜台人员。“欢～迎～光～临～”阴气森森的招呼声之后，充当柜台的男学生送给我们两个手制的僵尸玩偶，替我们打开了大门。“我们走吧。”“嗯。”两人同时走了进去。鬼屋之中一片漆黑，能见度连一公尺都不到。身后的大门合上之后，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要不要用夜视镜？”“夜视镜？不会吧，你把夜视镜带在身上？”“是啊。”一点都不像正常的高中女生。为了不辜负鬼屋规划者的苦心安排，我决定放弃使用夜视镜。眼睛也逐渐习惯了黑暗。打量四周之后，发现整间鬼屋以红龙为区隔，规划成好几个区域。依照红龙的方向摸索前进之后，电锯魔杰森的电影配乐突然响起。身旁的浦乃不禁抓着我的手臂，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原本以为这点小伎俩吓不倒喜欢僵尸的她，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还、还是戴上夜视镜吧。”就在浦乃轻声嗫嚅的时候，探照灯的灯光突然照亮了前方。坟场。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土，上面插着好几支沾满煤灰的十字架。（要我们走进去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陷阱的气味相当浓厚。浦乃抓着我的双手越来越紧，感觉得出她内心的恐惧。说真的，其实我也很想抓着浦乃的手臂。就在我们走了两、三步之后，鞋子突然被人抓住。于是我胆战心惊地俯视脚边。破土而出的腐手，正牢牢抓着我的鞋子。“呀！”我不禁放声大叫了起来。乱踢了一阵子之后，腐手自动放开我的脚。可是附近的土壤却逐渐隆起。几秒钟之后，电玩中常见的僵尸异常逼真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时土中又冒出好几具僵尸，将我们包围在中间，伸出双手步步进逼。“……”身旁的浦乃吓得两腿发软，眼看就要坐倒在地，我连忙伸手将她拉住。“跑得动吗？”面色苍白的浦乃点点头。于是我拉着浦乃，冲出可怕的僵尸包围网。离开坟场之后，出口就在眼前。所谓的“僵尸花园”，就是以通过僵尸出没的坟场为主题的鬼屋。“呼、呼、呼……还、还蛮可怕的嘛。”来到出口附近的楼梯间之后，我才松开浦乃的手。好一阵子没运动了，这下跑得我气喘吁吁。“嗯。”浦乃恢复往常的面无表情，紧紧抱着进入鬼屋之前所得到的僵尸娃娃。“浦乃，看来你的胆子也不大嘛。”我的玩笑话似乎让浦乃有些不满。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之后才不甘愿地点点头。“胆子那么小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僵尸？”“因为僵尸很可爱。”浦乃轻抚僵尸娃娃。“过去总有在黑暗中出任务的机会吧？难道你都不怕？”“我不怕黑，只怕恐怖的东西。”“……很难理解。”“嗯。”“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原本以为浦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我有点坏心眼地说道。“我怕的东西可多了。”“是哦。”接下来要去哪里？”“嗯——”“再度回到‘僵尸花园’一雪前耻吗？”话才刚出口，立刻被浦乃白了一眼。“要不然这样好了。”我翻开园游会的导览手册。昨晚就寝之前，我已经在浦乃可能感兴趣的地方做了记号。“参观……教堂？”“嗯。”克雷马奇斯高中原本是教会学校，经营权转让之后，才变成现在的一般学校。体制虽然改变了，过去的教堂却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教堂的规模不大，只是一栋小小的建筑物。据说以前真的有个神父住在里面，现在则是成为宗教研究社（宗研）的社团教室。我认为浦乃应该会对这个活动感到兴趣，因此特别以红笔圈了起来。“如何？”“……我想去看看。”浦乃一连点了两次头。“你比较喜欢这类的活动？”“因为我是在教堂长大的嘛。”“说的也是。”我对浦乃的成长背景一无所知，不过对浦乃而言，教堂就像是呵护着她长大的家。“好，没问题。先到前面填饱肚子之后，再去参观教堂吧。”“——嗯。”＊“自从四月份的东方周之后，教堂就一直没对外开放呢。”我跟浦乃并肩走在校舍之后的小径。这一带依旧保持着创校当时的风貌，景色颇为优美，相当适合散步。教堂的参观活动有点冷清，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或许是地点偏僻再加上宣传不力的关系吧，跟校园的喧嚣比较起来，这里显得清幽了许多。低矮的围墙之后，耸立着西洋风格的古老建筑。和风的西式教堂，这是我的第一印象。精巧细致的彩绘玻璃窗映射出红红绿绿的光芒。浦乃突然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嗯？”回头一看，发现浦乃铁青着脸，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僵硬无比。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先前的鬼屋更加可怕的景象。“浦乃，你怎么啦？”浦乃并未回答，我只好沿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教堂的门口站着一名神父和一名修女，正在跟宗研的学生谈话，看起来都是外国人。（呜哇！）神父的外表相当美形，仿佛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修长的身躯、清爽的银发，在象征禁欲的神父服的衬托之下，更突显出他的英挺。修女也是个大美女，拥有日本人少见的深邃五官，包覆在头巾之下的三条金色的发辫更是突出。东方人不容易从外表来判断外国人的年龄，不过就我的感觉，两人应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身旁的浦乃正失魂落魄地盯着那两名神职人员。“快逃。”浦乃突然抓起了我的手。“等、等一下。”受制于浦乃的我也只好跟着往回跑。（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原因大概出在那对神职人员的身上吧。跟着浦乃往回跑的同时，我不时回头看着教堂前的两人。他们还是跟宗研的学生聊得很起劲，并未发现我跟浦乃的存在。“不要回头看他们。”浦乃尖锐急促的嗓音从前方传入耳中。“浦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那两个外国人吗？”“……”“啊？”“他是陶林神父……”“！”陶林神父？不就是一手养育浦乃长大成人、之后又指派她从事危险任务的幕后黑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清楚，我事前并未接获通知。”“难道被他发现了？”被他发现浦乃的怠忽职守。“或许是因为迟迟未收到报告，所以才特地前来视察情况。”“可是任务的期限不是圣诞节吗？”至少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也未免太性急了一点。“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做出结论之后，浦乃默默地牵着我往前跑去。两人之间的主从关系，刚好跟从鬼屋出来的时候相反。一路来到小体育馆之后，浦乃才停下脚步。相较于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浦乃可是一滴汗也没有。停止移动之后，她立刻以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如果只是来视察你的工作状况，那又何必急着逃走？就以‘目前正在调查中’的理由敷衍一下就好了嘛。”“因为不知道他了解了多少真相，最坏的情况说不定连星野也会有危险。”“我？”“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啊……”经浦乃这么一提，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错，那个神父不可能轻易放过我的。“可是……那个神父应该不太可能察觉真相吧？除非他又指派了其他的间谍。”“是没错。可是让他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事情可就麻烦了。”“为什么？”“因为陶林神父曾经反复告诫，不得与任务目标周遭的人物太过亲近。”“好像顽固老爹对独生爱女的谆谆教诲。”“说不定陶林神父已经对你展开调查了。”“我是不在乎啦，可是万一真相被他知道，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对了，刚刚他没看到我们吧？”“不清楚，神父并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总不会在背后长眼睛吧。“而且实力深不可测。”浦乃的双眼一亮。“比你还厉害吗？”“当然。即使是千夏或是穿上外人服的千岁，应该都不是对手。”真的假的？不过自从认识千岁学姐以来，我已经见识过许多强得不像话的人物了，不差陶林神父一个。“现在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千夏说明一切，寻求她的庇护。而我则是回家静候神父，确定没事之后再跟你联络。如果……”“如果？”“如果迟迟未接获联系，请与千夏商议大计，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到时候我应该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意思是……”神父会把浦乃带回教会吗？“浦乃，为什么你不向千夏寻求协助？”“这么做只会让事态益发恶化，无助于解决问题。”“可是……”我不想让浦乃离开。直觉告诉我，今日一别之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浦乃——”难道没有其它的解决办法吗？就在我打算开口的时候，浦乃锐利的眼神射向我的身后。“太迟了。”浦乃紧咬下唇。我慢慢地转过身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陶林就站在小体育馆的角落，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早就等在那里了。穿着修女服的女子，则是站在陶林的身后。“陶林神父、史蒂芬妮修女……”相当面熟的表情。想起来了，就跟乍到克雷马奇斯高中的浦乃一模一样。陶林往前踏出一步。沙。一脚踩上落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刺耳。浦乃立刻屈膝沉腰，双拳摆在胸前，做出战斗姿势。陶林的双眼微微放大，似乎吃了一惊。“不许对神父无礼，浦乃霞。”修女脸上的表情相当可怕。“浦、浦乃？”“我来绊住他们，你赶快趁机离开这里。”浦乃低声开口。“开玩笑，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我也低声回答。“总比两个人都被逮住要好得多。”“两个一起逃走不是更好吗？”于是我挡在浦乃的前面，直盯着陶林和修女。“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浦乃霞的监护人，你又是什么人？”我在背后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只有浦乃看得到。至少对方不知道我的来历。“我叫星野纯人，本校的学生。”“你跟小霞有何关系？”“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问题可大了。”修女一脸凶狠地瞪着浦乃。糟糕，不能自称是浦乃的朋友吗？“小霞，我们有很多问题要跟你问个清楚，到你家再说吧。”冷酷无情的语气，由不得对方拒绝。身后的浦乃打了个冷颤。“是。”就在浦乃打算走向陶林的时候……“等一下。”我张开双臂，挡住浦乃的去路。“浦乃要跟我一起去参观园游会的摊位，不能等到我们参观完毕之后再说吗？”“基本上小霞跟你走在一起，就已经是一大问题了。”“星野，请你让开。”“不行，我不能让你跟她们走！”张开双臂的我提高音量。不能让浦乃就这样离去，否则她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了。“这是我们跟小霞之间的问题，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头巾之下的瞳孔迸射出一股杀气。“如果你坚持要横加阻拦，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除了双眼的杀气之外，深蓝色的修道服也透露出浓浓的敌意。之前跟千岁学姐展开对峙的时候，我也从浦乃的身上感受到类似的气势。可是这个修女的气势，却比浦乃还要强上好几倍。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滑落。“我不是外人！”为了甩脱内心的恐惧，我大叫一声：“我不是外人！我是浦乃的朋友！”刹那之间——沙。前所未有的强大压迫感袭上全身。那是来自陶林的压迫感。陶林神父冷冷地看着我。“你说的没错。如果是朋友的话，确实不算外人。”沙。沙。陶林以他细如发丝的深绿色瞳孔睥睨着我，缓缓地迈开脚步。几近透明的银发，令人联想起白狼的鬃毛。在陶林的压迫感之前，浦乃和修女的杀气显得微不足道。如今压迫感的发生源正朝着我逐渐逼近。浦乃说得没错。他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已经超越了强弱的次元。我感到呼吸困难。转头看着浦乃，这才发现跑起马拉松大赛依然气定神闲的她居然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现在该怎么办？张大双臂的我并不能改变什么，浦乃迟早会被他们带走。唯一的差别，只在于我会不会被一把推开而已。不过被陶林一把推开，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多了——即使只是图个心安也好。于是我握紧了拳头。陶林刚好也来到我的面前。他的个子真的很高。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就属千夏的个子最高，可是陶林却比千夏还要高出许多。如今陶林利用他的身高优势俯视着我。仿佛具有魔力的深绿色瞳孔，绝对零度的冷酷面具。没有恶意、也不具敌意，豁然开朗的表情。“……”“你、你想做什么？”难以忍受沉默所带来的压力，我鼓起勇气开口。陶林将视线移至一旁的浦乃。浑身发抖的浦乃并未回避陶林的目光，紧握的双拳依然对准了眼前的目标。——呵呵。我好像听见了陶林的笑声。仔细一看，陶林的嘴角真的漾起了一丝笑意。令人跌破眼镜的慈爱化解了周围的紧张气氛，如坠冰窖的气温也随之回升。“你有一个难得的好朋友。”陶林露齿而笑。魅力十足的微笑，连我这个男生都不由地为之陶醉。身旁的浦乃颓然放下双拳。现在是什么状况？“难得看到小霞神采奕奕的模样，我很高兴。”陶林打量着微微半蹲的浦乃。我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其实我是到附近的教堂出差的，顺便来看看小霞的学生生活。”“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想给你一个惊喜嘛。”陶林眨眨眼，神情之中充满了戏谑。浦乃的双眸不禁浮现泪光。“我还以为您是来处罚我的……”“处罚？你做了什么必须接受处罚的事情吗？”“呃……这……”浦乃露出为难的表情。“你是指他吗？”陶林瞥了我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你交了男朋友。”“不，星野他……”“他不是你的男朋友？”“这……呃……”面红耳赤的浦乃难掩内心的狼狈。“……他只是我的朋友。”说完之后，还不忘点点头。“对不起，我打破禁忌了。”“别这么说。”陶林摇摇手。“当初我派你来这里，就是要让你体验这种生活。”“什么？”“你已经是高中生了，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校园生活也不错。”我跟浦乃面面相觑。……其实他人还不算太坏嘛。这时陶林的视线移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对小霞了解多少，不过自始至终维护小霞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陶林伸出右手，拍拍我的肩膀。娇生惯养的白皙手掌，力道却出奇地沉重。“没什么。”我突然萌生一丝惧意，仿佛被他看穿了一切。“小霞，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去交男朋友。不过——”陶林的脸色突然一沉。“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是。”“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最好是。。”“是的，史蒂芬妮修女。”“嗯。”于是两人慢慢地离开现场。渐行渐远的背影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浦乃突然双膝一软，眼看就要跌坐在地。我看苗头不对，连忙一把扶住了浦乃。“喂，你还好吧？”“嗯……”看来上级长官的突然出现，着实让浦乃紧张了好一阵子。“幸好他没有带你回去的意思。”“嗯。”“神父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和蔼可亲呢。”“嗯。”从浦乃的回答听来，她似乎还没完全恢复正常。看来陶林神父的出现，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管怎么样，还是恭喜你了。”至少在圣诞节之前都不会有问题。至于圣诞节之后，大概也只能乖乖地回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浦乃来到克雷马奇斯高中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千岁学姐的真面目。休息了一阵子之后，浦乃终于站了起来。只见她双唇微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啊？”“……谢谢。”声音虽小，却听得很清楚。话才刚说完，浦乃的脸上就泛起了一阵红晕。“呃……谢什么？”“谢谢你保护我。”“那是因为你一直要我先走的关系啦。”“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浦乃看起来十分高兴。其实我并没有保护浦乃的意思，可是浦乃的表情真的很可爱，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暂时不会被带回教会了。”“嗯。”“那就按照原定计划，去参观教堂吧。”“嗯。”我才刚踏出第一步，浦乃就靠了过来，手掌搭着我的手掌。盛情难却之下，我也顺势握住了浦乃的手。湿湿滑滑的感觉，触手生温。＊傍晚时分，我与浦乃道别。之后的时间，我们几乎都待在教堂中聆听宗研社社员五音不全的圣歌，或是圣经上面的故事。好几次我都无聊得差点打起哈欠，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不过浦乃倒是听得聚精会神，看来应该是成长环境的不同所造成的差异。“园游会真有趣。”临别之际，浦乃有感而发地说道。其实我们也不过逛了鬼屋和教堂而已，实在无助于了解园游会的全貌；不过从浦乃的反应来判断，她对园游会似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也不枉我约她出来的苦心了。“现在……”目送浦乃离开校门之后，我穿过鱼贯走出校门的人群逆流而行，回到校园之中。离开学校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处理。拐了几个弯之后，我来到平时剑道社和空手道社充当活动场地的小讲堂。班上同学所召集的戏剧同好会，现在应该在这里进行园游会最后一天的戏剧公演的彩排。推开小讲堂的大门之后，里面的空间漆黑一片，只有最前方的舞台打着灯光。‘去吧，温蒂！！’在聚光灯的照射之下，穿着绿色戏服的女生朗声高喊。中气十足的嗓音，简直跟专业的舞台剧演员没什么两样。门口附近摆了一张导演椅，刚好面对舞台的方向。盘坐在椅子上的高山回头瞪了我一眼，眼神相当地严峻。我连忙走进小讲堂，轻轻把门关上，然后蹲在导演椅的旁边。高山拿着扩音器敲敲膝盖，双眼直盯着舞台，认真的神情与日本人偶的可爱外表相当地不搭。“怎么现在才来？”高山小声地开口，双眼依然盯着舞台。“抱歉，有点私事……情况怎样？”“还能怎样！”高山提高了音量。“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下一幕就知道了。”“是哦。”于是我也转头看着舞台。台上正在演出“小飞侠”的戏码，不过跟大家耳熟能详的“小飞侠”不太一样。温蒂被彼得潘带到梦幻岛之前的情节是相同的，可是在梦幻岛生活了一阵子之后，温蒂开始怀疑彼得潘另有阴谋，进而与梦幻岛的其他孩子联合虎克船长打倒彼得潘以及在幕后操控一切的精灵叮当，堪称是残酷版的童话故事。剧本是源自高山的原创。当初入学的时候，高山的梦想就是参与舞台剧的演出，偏偏“克雷马奇斯高中戏剧社”已经废社，空有满腔的理想，却无从发挥。然而高山并未因此放弃舞台剧的梦想，之后自行组成了一个戏剧同好会，经过多方奔走之后，终于获得了在园游会的最后一天举行公演的机会。高山似乎打算借着这次的公演，让戏剧社重新复活。以上是前几天“BRAVO”事件的说明。简而言之，千岁学姐（里）受邀参加高山的戏剧演出。千岁学姐饰演的角色是跟温蒂一起背叛彼得潘的梦幻岛居民“少女C”。原本饰演这个角色的一年级女学生罹患流感不克演出。偏偏戏剧同好会的人数本来就不多，一时之间也腾不出人手来顶替。就在高山伤透脑筋的时候，适时出现的千岁学姐（里）替她解决了问题。连抬起头来跟别人说话都不敢的学姐，怎么可能上台演出？按照常理来判断，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可是根据高山的说法，“少女C”的戏份并不重，而且台词只有三句。若真如此，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吧。说不定千岁学姐的对人恐惧症也会不药而愈。基于上述原因，我跟高山一同说服试图拒绝的千岁学姐，迫使学姐在不甘愿的情况下点头答应。当然，学姐在高山面前的身份是一年级的姬宫千寻，急着寻觅替代人选的高山也无暇查证。今天的彩排是千岁学姐首度与其他演员同台演出的机会。由于戏份并不重的关系，学姐并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几乎可说是直接上场。舞台的背景进行切换。高山给了我一份剧本，因此我大致知道剧情的发展。现在正是梦幻岛的孩子在温蒂的煽动之下开始反抗彼得潘的一幕，焦点在于千岁学姐所饰演的“少女C”向彼得潘表达自己也想长大的意愿。（第10幕）出现在广场的彼得潘四下张望。梦幻岛的孩子全都不见了。“怎么半个人也没有呢？”这时“少年A”、“少女B”以及“少女C”现身————三名扮演小孩子的演员从幕后跑了出来。咔哒。我差点没摔倒。三名演员之中，有一名演员显得特别地突出。“千、千岁学姐……”台上的人当然是千岁学姐。不，严格说来，应该是千岁学姐（外）才对。扮演少年A和少女B的演员特地挑选个头不高的学生，身材高挑的千岁学姐混杂其中，看起来格外地突兀。至少梦幻岛不可能出现身材火辣的正妹，这种人在入境的时候铁定会被梦幻岛拒之于门外。“怎、怎么会是千岁学姐？”高山扶着自己的前额，虚弱地摇摇头。“我也想要长大，彼得潘！”千岁学姐（外）所饰演的少女C高声大叫。中气十足、正气凛然的声音。饰演彼得潘的学生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我们要离开梦幻岛。”“那是不可能的。”彼得潘试图抓住少女C。按照剧情的安排，少女C应该甩掉彼得潘的手才对。可是千岁学姐却往彼得潘的肩膀一推。咚。彼得潘整个人笔直地往后飞去，重重摔在舞台上，一路滚到舞台后方的布幕。乒乒乓乓的声响和众人的惊呼此起彼落。惊觉不妙的千岁学姐以手捂口，快步跑向彼得潘的身边。千岁学姐，你也稍微控制一下力量吧。“卡——！”高山拿起扩音器。“休息十五分钟，之后从这一幕继续排练下去！”舞台后方传来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灯光也随之开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扮演少女C的演员为什么是千岁学姐（外），而不是千岁学姐（里）？“你问我、我问谁啊？”高山打量着舞台，一脸疲惫。舞台之上的千岁学姐，正频频向穿着绿色戏服的彼得潘道歉。谢天谢地，看来对方并未受伤。“当初以为前来参加彩排的是千寻，想不到居然变成学生会长。”“啊……”一定是千岁学姐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据说千寻明天可能无法参与演出，所以拜托学生会长过来顶替她的角色。”“所以你就答应了？即使是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那个‘少女C’根本就不像是梦幻岛的居民。”“这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可是学生会长的兴致那么高，我总不好意思扫了她的兴。”高山叹了口气，眉头深锁。身为舞台剧的导演，她当然希望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观众的面前，偏偏她又是学生会长最忠实的粉丝之一，两种矛盾的身份着实让她左右为难。“那我去找千岁学姐谈一谈好了，你不介意吧？”高山沉吟了半晌，才面有难色地点点头。“千岁学姐。”走下舞台的千岁学姐正在啜饮着保特瓶的绿茶。我走到学姐的身后，冷不防地开口。“呜哇！”千岁学姐口中的绿茶差点喷了出来，连忙以手遮口，狼狈地转过身来。“原、原来是你，纯人。有、有事吗？”心虚的语气、心虚的眼神。“当然有事。请问学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不要装傻，跟我到外面说话。”“嗯……好吧。”于是我跟千岁学姐一起走出小体育馆。“千岁学姐，为什么不是‘里面的人’？”千岁学姐双唇微动，脸色有些尴尬。“因、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改变主意……穿着‘外人服’参加舞台剧的演出，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童话故事中的梦幻岛，根本不可能出现像学姐这种身材魁梧、发育良好的人好吗？”“这种小小的落差，才是全剧的卖点嘛。”“大大的落差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学姐走错舞台了。”“意思是说身材魁梧发育良好的机械千岁玷污了纯真的梦幻岛吗？纯人，你太过分了！呜呜呜……”千岁学姐双手掩面，开始啜泣了起来。“我没那个意思，不要随便引申。还有，学姐是在假哭吧？”“啊哈，被发现了。”“看不出来才有鬼。千岁学姐，当初我之所以赞成学姐参与舞台剧的演出，纯粹是因为这不失为特训的一个项目。学姐自己不是也希望克服自己的‘外人服’依赖症吗？若是能在排练的时候以真面目示人，‘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己产生信心。一旦有了信心，学姐迟早可以摆脱‘外人服’的束缚。我以为这才是参与舞台剧的用意，难道不是吗？”“是没错啦。”“既然如此，请立刻回到办公室，脱下外人服之后重新参加舞台剧的排练。到时候我也会在一旁监视学姐的。”“噗——”千岁学姐的脸颊胀鼓鼓的。我不禁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了“里面的人”。“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为什么？”“总觉得最近你好像急着想让我早点脱下‘外人服’。”“就算真是如此好了，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倒也不是啦，只是……”“只是怎样？”“……”“学姐不是想脱下‘外人服’吗？不是想以‘里面的人’的身份度过所剩不多的校园生活吗？”“是没错啦，不过这并不代表任何方法我都必须接受。”千岁学姐念念有词。“例如昨天神乐不是说要帮忙吗？结果你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了。”“那是因为我认为结衣的加入有助于特训的进行，所以……”“所以我就觉得你不知道在急什么。”“请、请等一下，结衣的加入也得到学姐的同意吧？”“在那种情况之下，你说我好意思拒绝吗？”我跟千岁学姐都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音量。千岁学姐的说词实在让我百思不解。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昨天神乐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哪句话？”“……就是她协助特训的原因。”我不禁为之一怔。“她说除非我脱下‘外人服’，否则你不能做出下一个选择。下一个选择是指什么？”“这个……”“到底是什么选择？这跟神乐又有什么关系？”千岁学姐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我。不妙，眼神开始游移了。“就、就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既然不重要，说来听听也无妨。”千岁学姐按住我的肩膀。如果我不肯说实话，学姐恐怕就要严刑逼供了。“好吧，我说就是了。”“劝你最好说真话，否则就有得你好受。”“我不会说谎的啦。”其实我正在心里盘算，应该编什么理由蒙混过去。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结衣向我告白了。”千岁学姐闻言，睫毛的前端为之一震。“什么时候的事？”“潜入早见家的那一天……不，严格说来应该是第二天。”“是哦，那你怎么回答？”“这个……呃……”“你、怎、么、回、答？”这种字句分隔的说话方式着实令人胆寒。“这……该怎么说呢……毕竟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我对结衣完全没有那种感情，所以……”“所以你拒绝了？”“呃……这个嘛……呼呼……”“呼呼是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答的？”“……现在无法回答，请给我一点时间。”“若是我的话，一定会逼你把话说清楚。再给你一点时间？摆明了就是缓兵之计嘛。”“结衣也是这么说。”“明知你没安什么好心，她居然还肯放过你？看来她还真不是普通地喜欢你。”千岁学姐眯起双眼。“你之所以要求神乐给你一点时间，表示你对神乐也有好感啰？”“这个……呃……或许吧。”“原来如此，难怪你急着要治好我的对人恐惧症。把我治好之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跟神乐过着双宿双飞的幸福生活了吧？”“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导出这种结论？”我压根儿就没想那么多。基本上我的想法很单纯，就只是可以做出选择而已。“难道不是吗？早日离开脱下‘外人服’的我，跟神乐一起享受高中三年的校园生活，别说你没有这种念头。”“我真的没有！”“鬼才相信！”“学姐，请你听我解释好吗？”我不禁提高了音量。“我真心盼望能治好学姐的对人恐惧症，可是这跟结衣向我告白并没有关系！”“那又是为什么？”千岁学姐嘟起嘴唇。“我只是希望千岁学姐早日脱离‘外人服’，以‘里面的人’的身份迎接往后的学校生活罢了。”“是哦。”“如果学姐认为这种想法太过蛮横，完全没考虑到学姐的立场，那我愿意道歉。”说完之后，我立刻向学姐低头致歉。“……知道就好。”“可是！请学姐还是以‘里面的人’的身份参与舞台剧的演出！”“为什么？你刚刚不是才说不应该那么蛮横吗？”“让结衣参与特训的决定可以从长计议，可是舞台剧不一样。”“为什么？”“因为这是让学姐脱下‘外人服’的必经过程。”我凝视着千岁学姐，态度十分认真。“只要学姐能在全校师生的面前以真面目示人，信心自然大增，总有一天一定能克服对人恐惧症，彻底摆脱‘外人服’的束缚。”“……”千岁学姐别过脸去。“千岁学姐，出来吧。舞台剧并不需要跟他人交谈，只要穿着戏服，背出剧本上的台词就好了。而且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不要。”“为什么？”“不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千岁学姐拼命地摇头。这个举动让我有点光火。我对千岁学姐掏心掏肺，百般替她设想，结果却换来了这种对待。“千岁学姐，你太卑鄙了。”“卑鄙？我哪里卑鄙了？”“难道不是吗？一下子搬出我的做法太蛮横的借口，一下子又牵拖到结衣的身上，其实说穿了只是不敢上台演出，拼命找借口逃避罢了。”“胡、胡说！”千岁学姐转过头来瞪着我，双颊微微泛红。“不，学姐只是想逃避罢了。如果没有逃避的意思，请学姐立刻脱下‘外人服’，跟大家一起排戏吧。”“我不要。”“看吧，我就知道。”我不禁叹了口气。千岁学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纯人，以真面目示人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可是跟过去比较起来，学姐的状况已经改善很多了。”“还是一样会害怕啊！”“这我知道，可是……”“明知我会害怕，还是要逼我上台表演吗？”“现在是最重要的关键，只要超越了这个关卡……”“算了，你毕竟是个外人，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我有点不悦。这段时间为学姐尽心尽力，结果还是被当成外人看待。“我当然了解学姐的感受，因为我也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说话。可是再怎么不愿意，明天我也会上台发表政见，所以请学姐也拿出勇气，回去跟大家一起排戏吧。”“你只是拿着我写的稿子照念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这种事情我每个星期都要做。”“躲在‘外人服’里面，不是吗？如果我也有一件‘外人服’，要我每天上台演讲都行。老实说我还真羡慕学姐有个地方可躲，如果是我的话……”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感到一阵耳鸣。千岁学姐赏了我一巴掌。“我讨厌你，纯人！”闪闪泪光自眼眶浮现，千岁学姐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到底是为什么！”我对着千岁学姐越来越小的身影放声大叫。下意识地抚摸脸颊，只感到一阵灼热。

第四卷 第二章 魔女、僵尸、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