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神庭老师。」</p><p>午休时刻,大津叫住正要离开教职员办公室的小夏,并在小夏把「?」符号拿到头上之前就先出手制止,然后告诉她刚刚二年级学年主任所说的话。</p><p>「对方家长今天放学后就会来学校拜访。他们会等到工作结束之后才过来,所以时间大概会是六点前后。你可要好好跟人家沟通。」</p><p>小夏不解地歪头。大津有点担心地继续说道:</p><p>「三枝的家长要来学校访问,你该不会忘了这件事吧?」</p><p>小夏「啪」地一声击掌,看来她彻底忘了这件事。</p><p>「交给你啰。不过你们昨天好像也起了一场风波啊?」</p><p>「大津老师。」</p><p>大津皱起眉头看着一派认真的小夏。</p><p>「请你代替我去。」</p><p>她说得如此干脆,大津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p><p>「你之前话说的这么满,可是现在却说这什么鬼话啊。」</p><p>「我今天不方便,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做。」</p><p>「……你是有什么事要处理?」</p><p>「最终决战。」</p><p>「最终决战?」</p><p>大津不懂小夏的语意。小夏再度带大津到中庭,在温室后方跟他提起三枝的事。</p><p>「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乱来!?真是一群不知长进的家伙,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今天还要去当裁判啰?」</p><p>「今天是关键时刻,我有必要目睹一切。」</p><p>「可是这样一来……」</p><p>大津苦恼地盘起手臂。他个人觉得阶梯社的做法太过幼稚,同时也有很多话想对允许、甚至鼓励他们的小夏说。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去讲这些,因为三枝的双亲再过几小时就会来拜访学校。</p><p>「听起来满有趣的啊。」</p><p>突然从别的地方传来说话声。</p><p>大津环顾周围,发现有一位中年男子身穿运动服,戴着墨镜,从温室中走出来。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举手向大津及小夏打招呼。</p><p>「校长!你怎么会在这里?」</p><p>「喔,这个嘛,我想尝试看看种植蔬菜啊,所以借了一部分的温室使用。倒是关于三枝双亲的事情,要不要让我接手处理啊?神庭老师你要去顾着学生吧?」</p><p>「不,校长,用不着你亲自出面啊……」</p><p>「我是学校的负责人啊。而且我今天没什么事要忙,同时我对阶梯社也还算熟悉,应该可说是不二人选。神庭老师,我只要照实说明就好了吧?我想我应付得来。」</p><p>「可是……」</p><p>「交给你了。」</p><p>小夏站在面色凝重的大津身旁,轻拍校长的肩膀说道。她的举动让大津看得目瞪口呆。</p><p>「神庭老师!你这是什么态度啊!」</p><p>「不必生气,先冷静下来吧。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决定啦。大津老师,你有准备好谈话的房间吗?」</p><p>「啊,有的……校长,我觉得您不能太偏袒阶梯社啊。」</p><p>「我不会偏袒他们,我只是无法放他们不管。我会把他们的活动内容一五一十说出来,这样你可以接受吗?」</p><p>「……好的。」</p><p>大津无奈地点头答应。校长拿下墨镜,用毛巾擦去脸上汗水说:</p><p>「可是话又说回来,要培育种子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啊。」</p><p>大津无法判断他是在形容什么事物。</p><p>突然想呼吸新鲜空气的刈谷来到走廊,把北侧的窗户整个敞开靠上窗缘。一边茫然地望着第三体育馆,一边深呼吸数次。</p><p>(不妙,竟然在紧张。)</p><p>刈谷确定自己目前的状况绝对称不上完善,不管怎么做都觉得准备得不够充分。</p><p>(到目前为止,比赛情形完全都在三枝的掌控之中。)</p><p>他回想昨天的事。他认为三枝是故意把自己和神庭留到今天再分胜负,而目前的事情发展恐怕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吧。说到底,「阶梯社与三枝对决」这个构想,就已经是中了他的计。三枝为了要能够确实胜利,与其和刈谷一对一较量,他选择把阶梯社所有人都拖下水。</p><p>所以才在那个时候提出「退社申请书」,想不到他连这种小地方都推算到了……</p><p>事情要从运动会隔天,三枝突然提出「退社申请书」的时候开始说起。当时他单方面把信交给小夏是有意义的。只要这么做,刈谷就只好把一年前的「约定」跟大家说明清楚。如果三枝在场,其他社员一定会对他提出不少问题。但是他偏偏故意缺席,让刈谷来跟大家说明情况,藉此让其他社员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这样一来,大家就会对「一对一决胜负」这个状况抱持不满。结果也如他所料,小夏提议让所有社员都跟三枝较量,大家也表示赞同。</p><p>可是这正是三枝设下的圈套,而且是只针对刈谷一个人的圈套。</p><p>本来是只有三枝和刈谷两个人的比赛,现在变成阶梯社全体的共同胜负,无形中增加了刈谷的负担。他无法只顾自己特训,还需要照顾其他社员。而且这个时期是运动会刚结束,要接着准备校庆的期间。校庆的实行委员会是由学生会兼任,所以学生会成员的工作量也会增加。有在私下帮忙学生会事务的刈谷,同样要为了这些工作消耗时间。</p><p>刈谷原本有打算向游佐说明事情原由,请他让自己休息一阵子,可是……</p><p>恨不得天下大乱的学生会长先发制人。他把到校庆为止刈谷该做的工作行程都排好,再告知刈谷,让他无法拒绝。如果刈谷跟中村商量,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他不想和中村商量这件事。</p><p>最后,刈谷必须在肩负学生会的工作和照顾阶梯社两个包袱的状况下,准备和三枝的比赛。接着这两个星期的准备期间,确实让刈谷累积了疲劳。这段时间对刈谷来说,不是「准备」,而是成了「疲惫」的时间。这也一切都在三枝的计算之中。三枝在这段期间一个人做最后的赛前调整,而刈谷逐渐变弱。他为了要得到完全的胜利,对刈谷使用了各种手段。</p><p>三枝的计划到目前为止可说是完美进行。照这情况下去,恐怕神庭也会被轻松打倒,他们比赛的项目一定会是标准赛。三枝把一年级的两位学弟当作暖身工具使用,昨天是井筒,今天换神庭。他们两人都还没摸熟在标准赛的体力分配,对三枝来说正好是个绝佳的热身对手。三枝也是为此而在昨天故意和天崎及九重起口角,然后与她们对决。他要故意预留一位热身对手以供今天使用。</p><p>最后,他今天要让我一败涂地……</p><p>刈谷没有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怯弱。说老实话,他心里在期待神庭会不会像以往一样有惊人之举。这场比赛原本是他和三枝的胜负,可是现在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很想倚赖他人。</p><p>……可恶,我太没用了吧。</p><p>当刈谷咬牙咒骂自己的时候──</p><p>「刈谷,能跟你聊聊吗?」</p><p>有人对他说话。刈谷转过头,看到一位身材瘦高,戴眼镜的长发少年。他是电脑研究会会长木村马。</p><p>「怎么了?是有校庆的事要问我吗?」</p><p>刈谷调整心情,询问木村的来意。可是木村却摇摇头说:「换个地方谈吧。」两人走到第三校舍地下一楼,在贩卖机旁的椅子上并肩而坐。</p><p>「看来你们社团又起了一场风波啊。」</p><p>木村一坐下就丢出这句话。刈谷摇摇头答:「不是什么大事。」</p><p>木村嗤鼻哼了一声,靠上椅背继续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争面子,也无法跟木村有效沟通。</p><p>「时间过得真快,介绍三枝给你认识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p><p>木村面向前方侃侃而谈。刈谷随口回应,但是其实他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跟三枝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只依稀记得应该是去年的这个时期。</p><p>「我提这件事倒也不是因为陷入感伤。刈谷,三枝那家伙似乎说要退出阶梯社?」</p><p>「是啊,这是我跟他在一年前做的约定。只要他能胜过我,就可以退出社团。三枝在当时宣称要在一年之内超越我。」</p><p>「……你们干嘛死守着这个约定?」</p><p>木村叹了一口气,调整坐姿,他完全不看身旁的刈谷,把手肘放上膝盖,手指交叉沉思。在注视了地砖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说道:</p><p>「刈谷,我知道我没资格拜托你这件事。但是我还是想麻烦你,求求你,不要让三枝变成孤独一人。」</p><p>刈谷默默地看着木村。木村低下头,从刈谷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p><p>「从根本来说,这是我们和我犯下的错。要是我们没有干下那种白痴事,他现在应该会继续待在我们社团才对。他会离开社团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们不好。」</p><p>「…………」</p><p>「去年的黄金周假期结束后,我提出了『会内独立宣言』。」</p><p>「『会内独立宣言』?」</p><p>「对。以反对现任体制为基本信念,我设立了『资讯研究社』。我召集当时所有的一年级社员,还有部分二年级社员,一起跟『电研会』挑战。」</p><p>刈谷第一次耳闻这件事,学生会应该不会承认他们的创社申请。当时还待在执行部的刈谷,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风声。</p><p>「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当时你们跟『电研会』有起争执,而且你们竟然还能在那种情况下为运动会和校庆做准备啊?」</p><p>刈谷提出疑问。木村吸口气回答:</p><p>「你会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那件事就是我身负之罪的核心啊。我……不,应该说我们全体,在那个时候杀死了三枝。」</p><p>木村轻描淡写地开始说起关于一年前骚动的始末与真相。</p><p>「结果因为三枝离开,所以『电研会』跟『资讯社』最后都只做出半吊子的成品,比赛结果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结束。校庆过后,学长们也因为要准备考试而退出社团。我想学长们大概也对这个结果感到很内疚吧。虽然最后由我当上会长了事,但是还有一些二年级社员主张『资讯社』没有输给『电研会』,直到现在,当时的一年级都还称呼我为『社长』。」</p><p>木村嗤鼻哼了一声挺起身子,然后又靠上椅背继续说道:</p><p>「我根本是如坐针毡啊。只要有人称呼我社长,我就会想起恼人的过去。要不是同年级的社员还很敬重我,我大概也退出社团了吧。我有好一阵子一直很厌恶自己,之后开始痛恨三枝。虽然我知道我不该恨他,但是当时的我不那么做,大概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p><p>前阵子我久违地跟他碰面,当时我有点吃惊。原本老是一张扑克脸的他,竟然会故意对我们恶作剧。当时我松了一口气,认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待得愉快的地方。」</p><p>木村讲到这里,转过头面对刈谷说:</p><p>「我觉得如果他能在阶梯社快乐的待下去,那也是好事一件,可是现在他却说要退出社团。他要退出的理由我不清楚,只是我认为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刈谷,拜托你,要让你收烂摊很抱歉,但是拜托你不要让他退出。他不能再孤独下去,如果这次再让他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他一定会崩溃。那家伙总是会把一切恩怨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当他认为只要牺牲自己就可以了事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请你不要让他陷入孤独,虽然他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家伙,可是他总还算是我们的学弟。」</p><p>木村深深地低下头请求刈谷,然后他一直维持这个姿势,让人感觉到他的决心。相信除非刈谷给他回答,不然他就不会离开。</p><p>「木村。」</p><p>刈谷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p><p>「我的确没有理由要帮你处理三枝的事。」</p><p>木村慌慌地抬起头。刈谷看着他的双眼,明确地说:</p><p>「但是三枝是阶梯社的一员,直到今天一直都是,往后也一样。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变的。」</p><p>预备铃声响起,刈谷在转过身离开之前补上一句:</p><p>「谢谢你,木村。其实我刚刚陷入了低潮,但是我现在不要紧了。」</p><p>没错,不管三枝用什么手段都一样。</p><p>我一定要赢。</p><p>刈谷再一次把这个意念记在心中。</p><p>高中一年级──九月十九日(星期日)</p><p>人生是一场闹剧,我今天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我知道世界上充斥着愚民集团,但没想到我自己竟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真是太愚蠢了。</p><p>今天是运动会,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只不过是想要大闹一场的三年级,强迫二年级和一年级参加的无聊活动罢了。老实说,我也不记得自己所属队伍的名次,因为我除了全体参加的项目以外根本都没有参与。</p><p>今天的重点是在运动会之后。我在活动结束准备前往电脑教室的途中,被木村学长叫住,他说有事要和我谈,但是我跟他走了一会儿,竟然见到会长,现在就是他率领着岌岌可危的「电研会」。我原本不懂为什么我非得要和他见面不可,但是听过木村学长和会长说明后,我就能理解他们找我的理由。</p><p>还有这出闹剧的真相。</p><p>说穿了,这一切都是「表演」罢了。从基本架构来说,就是由二、三年级串通起来一起欺骗一年级,据说这还是「电研会」每年固定的传统。虽然模式有许多种,但是基本的大纲就是由一部分的二年级跟三年级起争执,然后找一年级一起跟学长一决胜负。他们藉此在校庆准备期间凝聚社员的向心力和提升技术力,并且让社员了解学长们的伟大。我看创下这种传统的家伙,个性一定相当恶劣。</p><p>胜负的方法各式各样,但是结果一定是三年级这方会获胜,毕竟三年级的技术水平较高。表面上看起来三年级会因为要一边应付学生会的工作,一边与后辈对决而处于劣势;但是其实所有二年级都在背地里协助三年级,所以其实他们的劣势只是假象。</p><p>一般看来,这场胜负的结果是显而易见,因为这其实是一年级对三年级的战争。基本上一年级连喜欢电玩游戏的人都很少了,更遑论会有高超的技术力;三年级则是已经有两年的活动经验,双方根本不能相比。至今为止,一定都是三年级这边获胜。</p><p>他们今年的失策就是碰上我。老实说,我有自信我的能力在现在的三年级之上,会长也承认我的实力。除了写程式以外,会长承认我精明干练的办事手腕、能够把他人构想完成的实行力,还有灵活的头脑、细腻的逻辑思维等各项能力都在他们之上。不过,这些话多少也包含奉承的意味。</p><p>会长提议──或者说半强迫的「请求」,希望我可以放水。因为这样下去三年级会输,所以他希望我可以手下留情,而且情况许可的话,还希望我去帮三年级制作游戏。据他所说,二年级和三年级现在都很困扰。要是「资研社」真的获胜,三年级会非常没面子,然后木村学长也必须要以「资研社」社长的身分和学生会抗争才行。因为这种事不可能实现,所以会长和木村学长请求我,不要破坏电研会的「和气」。</p><p>这真是一场愚蠢到极点的闹剧。一年级其实对这场假比赛信以为真,每天一边抱怨一边开发游戏。我只要想到我也是其中一人,就忍不住想吐。因为我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在背地里都</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已经被人操控,愚笨的一般民众都只能随之起舞,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也会成为愚笨的大众之一。</p><p>总而言之,从明天开始要改变工作方向。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我也只好配合演出这场闹剧。老实说,我已经没兴趣了。这件事的结果会变怎样,我都懒得管。</p><p>感觉很累,今天早点睡好了。</p><p>高中一年级──九月二十二日(星期三)</p><p>状况大幅改变,我放弃把解析资料软体拿给岩谷等人。用容量不足当藉口,退掉糸山的企划案。唯独朝井的文案实在太差,所以我还是叫他重写。但是这应该不会造成太大问题。倒是三年级那边的游戏系统还有不少故障问题要立刻修正,还有太单调的程式部分也必须调整,不然会消耗掉太多容量。真是一群专惹麻烦的家伙。</p><p>我认为琐碎无意义的工作太多了。平心静气来看这群人,可以发现他们全都是呆子。上岛学长和大川学长都在偷懒,我在花时间配合你们耶,你们也该拼命工作吧。</p><p>高中一年级──十月二日(星期六)</p><p>今天遇到了讨厌鬼。我有听说过那群突然从第二学期开始活动的团体,他们每天在校内四处奔跑,是非常幼稚的一群人,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副社长会来我们社团。来的人是一位叫做刈谷的学长,我当然没有理会他,但是木村学长却把我介绍给他认识。木村学长是白痴吗?我光是配合你们演出闹剧就忙得不可开交了耶,你们以为你们自己能完成游戏吗?再笨也该有个限度。</p><p>那个叫做刈谷的非常嚣张。我对这种人就是没啥好感,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虽然木村学长想把事情交给我,但是因为我完全没打算帮忙,所以开口拒绝他了,同时还顺便叫他别成天搞些小孩子的恶作剧。他说他还会再来找我,这让我觉得很不爽,他最好去死死算了,别再来烦我。</p><p>高中一年级──十月三日(星期日)</p><p>我一直认为会被挑衅到动怒的家伙根本就是笨蛋,然而我今天却非常生气。也就是说,我成了笨蛋。我完全着了对方的道,让我想到就不爽。</p><p>我今天为了笨蛋学长们特地放弃休假到电脑教室工作,结果又遇到昨天那个刈谷。因为他实在太烦人了,所以我就向刈谷解释他有多么愚蠢,可是大概就是这点做错了吧。因为最近心情一直很差,所以对他破口大骂的我真是太傻了。最后我还跟他比赛无聊的阶梯赛跑,他强迫我接下输比赛就要帮他制作地图的条件,让我无法敷衍了事。</p><p>结果,说穿了就是我败了。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错误,我想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可是对方胜利之后却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叫做九重,身材像小学生的二年级非常过分,明明什么功劳都没有,却最是耀武扬威。我希望她下地狱。</p><p>还有,我在近距离看到了「雷之女神」。她是位名符其实的美少女,我也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堆笨蛋为她疯狂。不过,她不是我喜欢的型。我觉得「火焰女神」比她漂亮。</p><p>看来我只好帮阶梯社制作地图了,真麻烦。</p><p>我很意外,原来冲上阶梯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p><p>高中一年级──十月五日(星期五)</p><p>我对自己的愚蠢无法忍受。</p><p>我在今天退出电研会,然后加入了阶梯社。</p><p>关于这件事的始末,我不想多写,也没办法写清楚。简单来说,除非胜过刈谷,不然我没办法超越自己。我要在一年之内胜过他,然后让一切结束。</p><p>高中一年级──十月二十日(星期三)</p><p>我好像有好一阵子没写日记了,但是没想到会是两个星期这么久。日记不会有别人看,所以我也不需要找藉口,不过我这两个星期是真的很忙。我带着卷尺和直角尺,去仔细测量校内的各个角落。</p><p>学校的平面图我很轻松就弄到手了,可是光看图无法了解实际状况,所以我决定去实际测量。本来我是打算一个人做,但是因为社长莫名地有兴趣,所以变成所有社员一起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每天测量校内各走廊和阶梯的长、宽、高、凹陷、歪、伤痕、以及有损坏的地方,把这些资料全部都输入我的电脑。如果只是要制作3D地图,根本不需要做这种测量。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要熟悉环境,以便在将来可以胜过刈谷学长。可是社长他们却为这件事来帮忙我,让我觉得他们真是群乐天派。阶梯社那三个人的心地都有够善良,我可以给予他们伪善者的称号。</p><p>很快就到了放学后。</p><p>幸宏在第一体育馆屋顶做热身运动,井筒在一旁协助。</p><p>「总之你要给我赢!没别的路好走啦。」</p><p>「没错,一定要赢啊!不能再让小三三得意下去了!」</p><p>「你至少要消耗他的体力,让他跑不赢刈谷学长!拿出骨气跟他拼命啊!」</p><p>「然后你要给我干掉他,让他吃点苦头!懂了吗!」</p><p>井筒跟九重今天一直都是这副德性。天崎虽然沉默不语,可是她的表情也比往常来得凝重。凪原安静地操作着摄影机,她身旁的小夏盘着双手等待比赛开始。刈谷不在现场。他刚刚穿着运动外套过来,然后跟大家说:「我去跑一跑热身。」之后就离开了。</p><p>「平手也没关系,反正你一定要结束这次的比赛啊!」</p><p>「瓶盖!你要把秘藏的绝技拿出来使用,在这次的比赛中反败为胜啊!」</p><p>两人不停地在幸宏的耳际叫嚣。九重说的话可谓彻底不切实际,幸宏根本就没有秘藏什么「绝技」。</p><p>「你那古怪的第六感就是要趁这场比赛发挥啊。像以前一样,飞上天然后获胜吧。」</p><p>井筒,我从来没有在空中飞过耶。</p><p>「我以社长身分命令你,要以光速奔跑!」</p><p>九重学姊,你说的事我不可能办到,那已经超越了人类的体能极限啊。</p><p>幸宏在心中吐槽两人诡异的激励,然后重整心情,集中精神准备面对比赛。</p><p>接着,他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p><p>「你在害怕明天的比赛对吧?」</p><p>面对气势逼人的小夏,幸宏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眼前的堂姊轻轻挥下木刀,刀身「咚」地停在幸宏肩上。</p><p>「我跟你说点陈年旧事。」</p><p>「咦?」</p><p>幸宏瞪大了眼。</p><p>「这是一位少女的故事。」</p><p>小夏的目光轻轻移开,开口说道:</p><p>「那个女孩因为各种原因,使得她的思考逻辑变得非常钻牛角尖。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敌人,只要自己稍微露出破绽,就一定会受到袭击。相对的,只要她看到对方有所疏忽,就非得将之打得溃不成军不可。她就是这种无可救药的人。」</p><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幸宏的错觉渐渐转为肯定,小夏姊现在说的故事八成是……</p><p>「其实那个女孩有位姊姊,只是她一直不把姊姊当一回事。她的姊姊是位非常温柔贤淑的女性,光是跟女孩四目交会,就会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姊姊却从不会把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所以经常挨女孩怒骂。女孩总是在心里觉得有话想说就说啊,反正量你也没那个胆。」</p><p>说到这里,小夏的目光焦点变得有点茫然,或许是回想起往事了吧。</p><p>「有一天,她跟看不爽的人打完架回到家之后,看到姊姊站在玄关等她,还说要谈一谈。女孩对姊姊破口大骂,但是姊姊却不动声色,女孩原本可以无视姊姊直接回房间,但是看在姊姊态度坚定的份上,她跟着姊姊走进客厅,想要看看姊姊打算搞什么鬼。」</p><p>木刀从幸宏的肩上轻轻滑下。小夏手叉腰,低下头喃喃说道:「然后女孩跟姊姊闹得一发不可收拾。」</p><p>「老实说,女孩认为姊姊大概是要跟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一样,讲些摸不着边际的废话,不然就是要哭闹一番,所以原本打算用暴力制服姊姊。可是女孩万万没想到姊姊竟然会反击。虽然女孩早就身经百战,但是她完全没料想到姊姊会跟她大打出手,而且就算女孩骑在姊姊身上饱以老拳,姊姊也还是很用力地抓着她不放手。结果两个人开始拿东西互砸,还对彼此叫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最后竟然闹到天亮,两个人都累瘫了。」</p><p>小夏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可是她的语气却让人觉得越来越坚定。幸宏这时已经了解,小夏故事中所说的姊姊是指谁。</p><p>「吵了一晚,女孩莫名地觉得空虚走回房间。然后当她躺上床要睡觉时,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女孩明明就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痛苦或悔恨,但是眼泪就是一直掉不停,她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内。」</p><p>小夏撩起放下的头发哼笑了一声。</p><p>「那时女孩觉得自己真傻。她发觉尽管自己一直摆出强硬态度不去相信别人,也不去尝试相信别人,可是实际上她却连一个柔弱的姊姊都打不赢,让她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幼稚。</p><p>于是女孩改变了,不知不觉中,她身边也聚集了不少人,所以当她说要放弃当领导的时候,也起了一阵风波,大家都吵着要跟她算帐或是要她选出下一任领导者。因为他们太啰嗦了,所以原本打算要脱掉的这件学生长衣,到现在都还由我保管。」</p><p>小夏说到这里,突然瞪大眼睛对幸宏强调:</p><p>「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故事喔,是某位不知名少女发生的事。」</p><p>「……这、这样啊。嗯,我了解了。」</p><p>幸宏拼命忍住笑意。小夏不理会他,重新看向幸宏说道:</p><p>「过了一阵子,女孩尝试重新审视当时的自己。结果她发现,当时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劣等感。那是一种充斥着什么都做不到的悔恨、挫败、无力,还有即使如此,也拼命想要改变现况的感觉。她选择孤独地承受这些负面情绪,但这却使她的性格变得扭曲,所以她开始用些简单的手段来实现她的愿望。比方说她把比自己弱小的人当做敌人,然后将其打倒,藉此以为自己很强;或是大声怒骂那些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显示出自己的存在价值。女孩相信只要打架打赢,就不会感到挫败和无力。结果,她就一直用这些错误的方法去掩饰那份劣等感,逃避真正该解决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去面对现实。说明白一点,她根本就是个会错意,不了解自己内心有多脆弱的傻女孩,可是却一直强装出强悍的样子。」</p><p>「……嗯。」</p><p>幸宏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小夏说的劣等感。虽然很难用言词说明,但是幸宏认为现在他身上就有与那种劣等感相近的情感存在。</p><p>「我今天看到三枝,就联想到那位少女。我也不知道这个联想有什么意义,但是幸宏你或许可以理解。最起码你和三枝相处的时间比我来得久,也许你会想到解决方法。」</p><p>「解决方法──」</p><p>幸宏不禁喃喃说出口,与昨天相同的异样感开始在他心中蔓延。他认为自己一定遗忘了些什么,必须要找出被遗忘的答案才行。</p><p>「我不会叫你明天一定要『赢』,但是如果你因为惧怕三枝,而跑出丢人现眼的比赛,我可饶不了你,因为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要你拿出坚强的意志力去跟他较量。」</p><p>小夏再度举起木刀,刀尖直指幸宏的心脏。她直视幸宏,幸宏也正面承受她的视线。</p><p>小夏点点头放下木刀,转过身说道:</p><p>「以上就是我要跟你说的。」</p><p>说罢便离开了房间,幸宏也点了一下头。</p><p>「神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p><p>幸宏的肩膀被强烈摇动,使他回到现实。井筒在面前怒瞪着他。</p><p>「你在这种时候发呆不行啊!瓶盖你输掉的话,我要把你降格为别针(注:别针的原文发音近似于瓶盖)作为惩罚喔!」</p><p>九重大声叫道,难道别针的地位比瓶盖低吗?还有,别针这个绰号已经跟神庭的发音没有任何关系了耶?幸宏虽然有不少地方想吐槽九重,但是因为说了也是白说,所以他选择沉默,然而井筒跟九重却是更加变本加厉。幸宏不予理会,抬头向上看。</p><p>「你做好败战准备了吗?」</p><p>三枝站在地势较高处说道。他身穿的不是阶梯社的运动外套,而是学校制式的红色运动外套,腋下夹着笔记型电脑。西边的日光打在眼镜上造成反射,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p><p>「开始吧。」</p><p>幸宏仰望三枝说道。三枝点点头,把笔记型电脑交给凪原保管。幸宏把小型追踪器装在身上,两个光点显示在电脑萤幕的3D地图上,目前两个光点都还在第一体育馆屋顶。</p><p>「神庭,我要跟你比赛标准赛第二赛道。」</p><p>三枝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九重对他大叫:「这次你输定啦──!」天崎似乎因忧心着刈谷迟到而询问小夏刈谷的去向,但顾问只是摇摇头,敦促天崎注意比赛。</p><p>「走吧。」</p><p>幸宏对三枝开口,向前迈步。</p><p>标准赛的第二赛道是以第二校舍作为舞台。幸宏一边往起点移动,一边在心里反刍自己的决心。</p><p>(我要使出全力战斗,那就是我现在唯一做得到的事。)</p><p>昨晚过后,幸宏一直在思考关于小夏说过的话,还有他感觉到的那股「异样感」。虽然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是他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要不畏惧败北,勇敢地跑到最后,至少一定要守住昨天和小夏的约定。</p><p>两人就起跑位置。</p><p>标准赛第二赛道,地点是位在第二校舍南侧走廊的南东角,以通往新校舍A大楼的直线穿廊旁的阶梯,与北西侧的阶梯为竞赛路线。从东南角的一楼起点处的阶梯冲上四楼,沿着走廊跑到西北侧最底,再从这里的阶梯下行至一楼,最后顺着一楼的走廊跑回起点,总共往返六次定胜负。</p><p>「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今天的表现吧。」</p><p>三枝在一旁露出让人厌恶的笑容。幸宏不予理会,把目光朝向阶梯。他必须注意体力分配,以防重蹈昨天井筒的覆辙。</p><p>「各就各位。」</p><p>小夏喊出起跑口令,两人做出起跑姿势。九重在幸宏身后打气。</p><p>「预备,开始!」<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保存体力为后半战做准备。</p><p>两人跑到四楼走廊,朝西侧直进。遇到转角后过弯,继续朝北西侧的阶梯奔跑。幸宏觉得目前的状况不错,应该可以带给三枝压力。</p><p>「瓶盖,冲啊冲啊!」</p><p>「跟紧他!」</p><p>幸宏奔下阶梯回到起点,听见九重等人的声援。虽然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但体力还很充沛,情况不错。幸宏打算先保持现况往返四次,等到第五次才开始真正的胜负。</p><p>「呼……哈……」</p><p>幸宏越喘越急。他奔上阶梯,在走廊上冲刺,接着又跑下楼结束第二次的往返,开始第三次。当跑到通往四楼的楼梯间时,感觉三枝似乎朝他看了一眼,接着冲进四楼的走廊。</p><p>「!」</p><p>三枝突然加速冲过转角。幸宏暗叫不好,也跟着加快脚步。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脚扭了一下。幸宏摇摇晃晃地移动到走廊,三枝已经领先他数公尺。</p><p>(糟糕,我中计了。)</p><p>幸宏开始提升速度。然而前方教室的门却刚好在这时候打开,几个学生慢慢走出教室。他们看了一下幸宏,摆出极为厌恶的表情。</p><p>「对不起。」</p><p>幸宏低头道歉并穿过学生身旁,虽然这些学生并没有阻碍幸宏,但是这样一来他和三枝的差距又被更加拉开,三枝绕过转角,身影消失在阶梯之中。</p><p>被先发制人了。</p><p>幸宏算错了拼胜负的时机。他本来想先配合三枝的步调,然后在后半战超越三枝,却突然在此被一口气拉开差距。如果想要扳回劣势,就必须要从此拼命追赶才行。</p><p>幸宏顾不得体力分配的问题,现在的他只能尽全力追赶三枝。他冲下阶梯,在一楼走廊奔驰,途中超越两位学生,绕过弯角。九重等人在终点大声为幸宏打气:</p><p>「瓶盖!快点、快点!」</p><p>「还剩三次往返喔,你给我死命跑啊。」</p><p>幸宏奔上上行阶梯,拼死冲上四楼后转进走廊。他在此很意外地看到了三枝的背影。三枝似乎是刻意放慢速度等他。幸宏认为要超前就只有趁现在,于是发足狂奔。</p><p>「?」</p><p>心中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幸宏在转角前放慢速度,三枝则是开始大幅度转弯。这时幸宏──</p><p>急忙把身子靠上墙壁,停下脚步。</p><p>「对不起。」</p><p>三枝冷静地说道,接着有三位女同学从幸宏面前走过。她们本来只有注意到三枝,可是当发现到幸宏的存在后都不禁惊呼。幸宏低头致歉后立刻绕过转角,与三枝齐头并进。</p><p>「你没中计啊。」</p><p>三枝小声说道。幸宏趁这时超越三枝,打算一口气甩开他。</p><p>「你的脚抬得不够高喔,看来累积了不少疲劳嘛。」</p><p>三枝的说话声从背后传来。幸宏无视他的话,意志坚定地向前冲。</p><p>幸宏开始下行阶梯。他用跳跃的方式下楼,膝盖渐渐地感到疼痛,他的脚已经快不行了,可是他还剩下两次往返,希望能勉强撑下去。</p><p>「所以我说过要注意体力分配的啊。」</p><p>三枝的说话声再度传来。位置很接近,难道他紧跟在后吗?</p><p>「!」</p><p>幸宏跑到一楼走廊,朝终点全力冲刺。他已经气喘如牛,绕过弯角时,还跌了个踉跄,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做出细腻动作了。</p><p>(还剩两次往返!我一定要撑下去。)</p><p>九重等人在起点拍手,要幸宏快跑。玄关有几位正在换穿鞋子的学生看向幸宏,他们挡住路使幸宏无法直线前进。幸宏意图从侧边前进,可是他们却意外的向左靠,再度挡住幸宏的去路。这时三枝在斜后方说道:</p><p>「时机差不多了。」</p><p>幸宏咬紧牙根冲上阶梯,死守内侧。他现在必须卡死三枝,防止他超前。三枝刚刚尽全力奔跑,所以现在应该也相当疲劳才对。</p><p>……不对,难道三枝刚刚是在休息吗?</p><p>幸宏猛然惊觉。三枝故意在第三次往返时加速冲刺,接着在第四次往返时放慢速度。当幸宏拼死追赶,甚至超越三枝的时候,其实三枝是在保存体力。</p><p>「脚抬高一点,你这样会摔倒。」</p><p>幸宏绕过楼梯间时听见三枝的话,他从外侧过弯超越幸宏。幸宏被段差绊到脚尖,虽然勉强站稳身子,可是三枝已经彻底超越他,直到抵达四楼为止,三枝都轻松地卡死幸宏,让他没有超前的机会,两人跑出走廊。幸宏努力追赶三枝,气喘吁吁地绕过转角,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吵,正如同刚刚三枝所说,他的脚抬得太低了。</p><p>「你在待会儿的下行阶梯可要小心点。」</p><p>三枝稍稍把视线朝向幸宏说道。他的眼神冷峻,口中虽然说着「要小心点」,可是态度却让人觉得他似乎期待危险意外发生。幸宏没有答话,只用眼神回瞪三枝。</p><p>两人穿过走廊,冲入下行阶梯。三枝轻盈地一次跃下两段阶梯;幸宏尾随他,同时一次跃下两段阶梯。他觉得每跳下一步,膝盖要承受的痛楚就更深。然后一个踉跄,脚跟绊到止滑条而煞不住车,向前多冲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再一口气跃过剩余的五段阶梯,虽然他在此勉强安全落地,但是与三枝的差距又被拉得更开。</p><p>「呼。」</p><p>幸宏吸口气聚精会神,继续追赶三枝。两人跑过三楼、二楼,在通往一楼的楼梯间附近与其他学生擦身而过。三枝行云流水般地绕过,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学生们看向幸宏,并靠向外侧让出路来。幸宏低头道歉后绕过楼梯间,朝通往一楼的阶梯冲下──</p><p>在踏出脚步的瞬间,跑步姿势垮了下来。</p><p>他的膝盖一阵无力,急忙伸出右脚踩在下方第四段阶梯企图站稳,接着整个人因为煞不住车而顺势撞上墙。幸宏原以为厄运到此为止,可是他的加速度却比想像中的还要快,根本停不下来。</p><p>「呜哇!」</p><p>幸宏不由自主地踉跄下行数段阶梯,最后整个人摔倒,滚到一楼走廊。从楼梯间看见幸宏受伤的学生发出小小的悲鸣。几位正在一楼走廊的学生也转头看向幸宏,其中甚至有人面露不耐烦的神色。</p><p>「啊……这下糟了。」</p><p>幸宏打算立刻站起,可是右脚踝却有股刺痛感,让他不由得蹲下身子。他把重心放到左脚,轻抚右脚脚踝。很痛,而且有灼热感,看来是挫伤了。</p><p>「真难看啊,神庭。」</p><p>头上传来三枝的说话声。幸宏抬起头仰望上方,三枝正冷冷的看着他。</p><p>「你的脚伤成这样,已经没办法再跑了。不管怎样你都赢不了我的啊,神庭。」</p><p>「…………!」</p><p>幸宏不发一语打算站起来,可是瞬间袭来的痛楚使他又蹲了下来。</p><p>「你搞什么鬼?算了吧,你的脚已经没办法跑步了,真是不堪啊。」</p><p>「…………」</p><p>幸宏保持沉默,拼命想要站起,他把重心放在左脚,缓缓挺直身子。</p><p>三枝微微歪头摇头道:</p><p>「还不放弃吗?我就说你再跑也没用嘛,真是讲不听。」</p><p>幸宏咬牙站起,然后一个踉跄,再度垮了下来。他的脚撞击地板,发出沉重的声响,周围的学生面露担心的神情,但是三枝继续面露冷笑,对默默仰望他的幸宏耸了耸肩转过身。</p><p>然后背对幸宏说道:</p><p>「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的啦……神庭,你也等着绝望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说是使出了全力。三枝学长,你在运动会时也说过,只要心里想跑,就算有一只脚骨折,还是可以继续跑下去。」</p><p>这点痛楚不算什么。</p><p>幸宏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一口气站起身。原本椎心刺骨的痛楚,现在似乎有点缓和。</p><p>「你干嘛这样逞──」</p><p>幸宏突然冲过回头说话的三枝身旁。他强迫自己无视刺痛难耐的炽热痛楚,向上奔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p><p>「混帐。」</p><p>三枝轻轻咋舌,开始追赶幸宏。幸宏闪过忧心观战的人群不断向前奔跑,他从转角转弯,看见九重等人。如果是直线奔跑,疼痛感就比较不强烈。三枝追上幸宏与他齐肩奔跑,九重见状不禁惊呼。两人到了阶梯前方时,三枝再度超前,幸宏也跟着踏上阶梯咬牙冲刺。很痛,身体的震动让痛楚不断传来,每往上跑一步痛楚就更深。在楼梯间转弯的时候,身体甚至有一点僵硬的感觉。幸宏这时察觉到自己在害怕,他担心如果再挫伤一次,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态,而在不知不觉中不敢使出全力奔跑。</p><p>不行,我不能畏惧啊!</p><p>幸宏在心中怒斥自己,大力举脚向前奔驰。很痛,疼痛感越来越强,这样下去一定撑不住。绕过三楼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确实拉开。幸宏的额头开始冒汗,每一次停下脚步,脚踝就会传来刺痛感,他跑过楼梯间,看到三枝正要奔进四楼。</p><p>「!?」</p><p>三枝突然停下脚步,两人刚刚都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很吵杂的说话声。三枝闯入难以奔驰的走廊。幸宏则追着他抵达四楼,看到眼前景象时惊讶地「啊」了一声。</p><p>「对不起。」</p><p>走廊上四处都是肩背大型运动背包的少女,大概是社团活动刚结束,准备要离校吧。少女们各自组成小团体,在走廊上闲聊或等人。三枝穿梭在她们之中,少女们看见三枝,一边说:「啊,是阶梯社。」一边把路让开。</p><p>(糟糕……)</p><p>右脚已经快要逼近极限。如果在这种状态下继续重复做出细腻的奔跑动作,一定会无法跑步。直线追赶三枝会比较易于奔跑,但是这样一来就无法超越他。可是,如果要幸宏从女同学之间穿越,那恐怕他的脚会让他痛彻心腑。</p><p>(先跟在他身后,然后再找机会超越吧……)</p><p>这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几名女同学走出教室。其中一位少女开朗地举起手对走廊上的女同学打招呼,然后走廊上的学生全部开始移动。三枝在这时慢下脚步,恐怕是因为少女们突然改变动作,使得他判断失误了吧。</p><p>这是个好机会,但是──</p><p>幸宏与三枝的差距逐渐缩短,可是却只能追逐他的背影,无法超前。</p><p>「只差一点。」</p><p>幸宏的耳际传来说话声,他立刻把目光朝向说话者。</p><p>是美冬,她站在几乎可以与幸宏并肩的位置。虽然她的目光没有朝向幸宏,但是她很明确地对幸宏说了这句话。</p><p>对,只差一点了!</p><p>疼痛感瞬间消失无踪,幸宏觉得身体变得轻盈许多。</p><p>把握这个机会,超越三枝!</p><p>幸宏冲入这群肩背大型运动背名的女学生之中,在狭长空隙中穿梭。他一边道歉,一边以左脚为轴心,让身子朝右侧滑动。在右脚着地的同时,左脚立刻踏出步伐,如同回转般地闪躲过下一个学生,接着再使力踏出右脚穿越这群女学生,奔至前头。</p><p>「!」</p><p>幸宏没看到三枝。他用侧眼环顾两侧,发现他正在斜后方。</p><p>「可恶!」</p><p>幸宏听着三枝的咒骂,在走廊上冲刺。他以左脚为重心绕过转角,朝北侧直进。</p><p>就这样跑到终点!</p><p>这是美冬还有女子网球社为自己带来的最后机会,幸宏拼死奔跑。虽然三枝逐渐追上,但是幸宏奋力阻挡他超前。两人奔入下行阶梯,幸宏宛若要抛开恐怖一般,使力飞跳,然后硬生生地用右脚落地。他承受强烈的痛楚与疲劳,但还是用快倒下的身体冲下阶梯,三枝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薄弱。</p><p>「……你这混帐!」</p><p>幸宏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三枝的喃喃自语。他奔至一楼走廊。只差一点,只要穿过这个走廊,弯过转角就是终点。</p><p>「啊,又是阶梯社……」</p><p>「别理他。」</p><p>几位学生从第一校舍走过来。他们发现幸宏之后,小声地口出恶言并且露出不满的神色,幸宏仔细确认他们的长相,然后──</p><p>停下脚步。</p><p>「……你想干嘛?」</p><p>学生看到幸宏在面前停下脚步,不愉快地挺起胸膛问道。幸宏退后一步把路让开,低下头大喊:</p><p>「谢谢你们!我终于明白了!」</p><p>「你说什么啊?这家伙是傻子吗?」</p><p>「走吧,别跟他浪费时间。看,三枝也来了,你们这些阶梯社的真是烦死人啦。」</p><p>其中一位学生瞪视从幸宏后方走廊奔出的三枝。两人擦身而过,三枝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然后看了幸宏一眼。</p><p>「你在搞什么?」</p><p>接着三枝超越幸宏,他放慢速度奔跑。再过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对幸宏问道:</p><p>「……你干嘛停下来?」</p><p>「因为我理解了异样感的真相。」</p><p>「异样感?」</p><p>三枝轻轻推上眼镜回问。幸宏点点头说道:</p><p>「对,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所以我只跑到这里为止。三枝学长,请你把这场比赛跑完,然后和刈谷学长较量,因为答案就在那场比赛之中。我所不知道的三枝学长真正想法,以及三枝学长不惜被大家厌恶也要退社的真正理由,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p><p>「…………」</p><p>三枝的表情明显的变化。可是他立刻转过身子冷淡回答:</p><p>「说穿了你只是不服输而已。我看你是右脚已经跑不动了对吧?我才懒得理你。」</p><p>说罢继续在走廊上奔跑,幸宏朝他的背影深深地低头致敬。</p><p>刚刚擦身而过的学生对幸宏来说是非常令人怀念,而且因缘匪浅的人。</p><p>他们就是幸宏在四月参观社团的时期,对三枝砸水桶的人。刚刚幸宏看到他们的面孔,想起当时发生的事,然后察觉自己心中牵挂许久的异样感真相。</p><p>对,那时应该是听见三枝学长的「心声」了吧?</p><p>幸宏察觉这件事之后,肯定这场比赛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这始终是三枝与刈谷之间的战斗,他们两人也打从一开始就说过要对决。只要他们两人没有正面交锋,这场比赛就不会有真正的「结果」。就算今天幸宏就此获胜,三枝大概也会择日再和刈谷挑战。</p><p>那不如就赌一赌,然后让三枝把他的「心声」表露出来。</p><p>幸宏落魄地坐在走廊的角落,伸出疼痛不堪的右脚,茫茫然地想着这件事。过了一会儿,九重等人跑到幸宏身旁询问他是否要紧,小夏则用力一捏幸宏的脚踝。</p><p>「呜……」</p><p>幸宏理所当然地感到一阵刺痛,不禁痛苦地呻吟。九重道:「快带他去保健室吧!」井筒伸手搀起幸宏。</p><p>「三枝学长呢?」<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请问,一年前三枝学长和刈谷学长较量的比赛内容是什么?」</p><p>幸宏再提出一个疑问。九重「嗯?」地歪头思考,天崎代替她答道:</p><p>「是拉力赛的第四赛道。当时三枝说只要有一分钟的优势,他就一定能胜利,可是最后刈谷学长还是反败为胜。然后在隔天,三枝就跑来说要加入社团。」</p><p>「没错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p><p>九重点头表示赞同。幸宏很肯定的说道:</p><p>「那么现在刈谷学长一定就在正门,我想他正在等三枝学长过去。三枝学长现在应该也在那里了吧。」</p><p>「你是说,他们要选择与一年前相同的赛道?」</p><p>天崎瞠圆眼瞳问道。此时九重惊讶地「啊」了一声。</p><p>「你们看,你们看!看来真的跟瓶盖说的一样耶。」</p><p>她手指凪原手上抱着的笔记型电脑萤幕,注意一看就可发现正门前有两个光点在闪烁。</p><p>「健吾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追踪器拿走的?」</p><p>「他们两个人该不会是要直接开始比赛吧?」</p><p>两个光点在正门前并排,宛如是要肯定天崎的发言一般。</p><p>「糟糕!我们得快赶过去啊。」</p><p>井筒叫道,天崎也点头附和。幸宏与井筒互相打量了一下,打算前往观战。</p><p>「瓶盖你不准去喔,你该去保健室治疗。」</p><p>但是九重先发制人,幸宏对社长提出抗议:</p><p>「九重学姊,现在是关键时──」</p><p>话还没说完,幸宏的大腿侧边就遭到膝击,让他叫苦连天。动手的人是小夏。</p><p>「你给我去保健室。」</p><p>小夏用威吓般的口吻说道,幸宏只能服从。</p><p>「那么井筒,幸宏就麻烦你啦。我们快去正门前吧!」</p><p>九重把照顾幸宏的责任交给井筒之后,快步从走廊上奔离,天崎与小夏也跟在她身后。幸宏勾上井筒的肩膀前往保健室,凪原跟在他们身后。</p><p>「凪原,你跟社长她们去正门那边吧,你也是裁判之一啊。」</p><p>井筒对凪原说道,可是她摇摇头回答:</p><p>「裁判的工作,有这个就够了……」</p><p>她举起三枝的笔记型电脑示意。</p><p>「……这样啊?随你便吧。」</p><p>井筒没有强逼凪原,扶起幸宏向前迈步。</p><p>「不知道三枝学长和刈谷学长鹿死谁手啊?」</p><p>井筒细声说道,幸宏思考一会儿说:</p><p>「刈谷学长一定会赢,而且我们应该要相信三枝学长啊。」</p><p>井筒瞠圆了眼,幸宏所说的话似乎出乎他意料之外。可是他又立刻点头附和:</p><p>「嗯,你说的对。」</p><p>高中一年级──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p><p>明天开始就是寒假,社长似乎在假期中排满了各种行程。虽然她擅作主张要大家到小泉家集训,但是我也的确想去见识看看小泉家,想必会是相当高级的豪宅吧。话说回来,我经常会忘记她是天马财团的千金这件事。堂堂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在阶梯上来回奔跑,而且学不怕走光的四处飞跳,这只能说是世间无奇不有啊。除此之外,她前阵子又找到了新的奔跑路线。难道她其实是默默努力的人吗?她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改变,但是奔跑的秒数却在逐渐缩短,莫非是打扫工作有什么奇效?</p><p>说到打扫工作,我最近有个新发现。被丢弃在楼梯间垃圾筒的垃圾,其被丢弃的方式以及数量,都可以作为资讯以供参考。垃圾总是很多的地方,代表那里往来的人数众多,应该要避免通过。垃圾筒脏乱的也很危险,因为那代表经常有习惯不佳的人在附近出没。最适合作为奔跑路线的,是垃圾筒布有尘埃,而且垃圾量极少的地方。新校舍研究大楼大概就符合这个条件吧?我觉得那里最适合用来跑短跑。</p><p>上周在拉力赛中胜过刈谷学长之后,社长给我取了一个叫做「路线规划天才」的奇怪别称。虽然我的确是喜欢去构思最理想的奔跑路线,但是做这种事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有效率的奔跑才是最完美的比赛。我反而觉得社长那套野性的直觉很不可信任,不过反正她那个人本来就很怪。</p><p>总之,今年的赛假看起来是有得忙啊。</p><p>同──一月四日(星期二)</p><p>正月初四,社长又跟我联络,说要找社员一起去神社新年参拜。老实说我原本是打算整天浏览网路资讯,可是她实在太啰嗦,所以只好跟着参加。理所当然的,外头很冷。</p><p>社长和刈谷学长初三都是和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对于这件事,刈谷学长一脸不愉快的说:「我跟她是孽缘。」但是我觉得学长未免也太照顾她了吧?</p><p>另外,我是有料想到小泉会穿和服来,但是那件和服的价格让我再一次了解到我们之间的贫富差距。小泉,拜托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身穿价值高达数千万和服的事实,因为那会让穿着破旧夹克的我感到悲哀。</p><p>同──二月十四日(星期一)</p><p>今天差点惹来杀身之祸,想不到小泉竟然会送巧克力给我。当然,她是送巧克力给所有社员,而不是只有送给我。不过,不知为何她还和社长交换巧克力,这该说是偏离了情人节的主题,还是说这才是情人节的真意呢?毕竟现在的日本根本是彻底被巧克力业界的行销策略欺瞒,原本华仑泰神父(注:SanctusValentinus,不惜牺牲生命为情人做主的神父,最后在公元二七零年二月十四日被送上绞架处死,后世即把二月十四日订为纪念华仑泰神父往生之日)的博爱精神荡然无存,纪念日变成了用来表达爱意的日子。</p><p>这就罢了,重点是今天有许多男同学态度古怪地一直在号称「雷之女神」的小泉身边徘徊。要是小泉当面把巧克力交给我,我很有可能被他们围殴。因此我在事先就告知小泉,要她别当面拿巧克力给我。尽管刈谷学长一脸平常的收下小泉的巧克力,但那是因为他胆识过人的关系,我可学不来。</p><p>结果我的巧克力是先由社长代收,然后社长再把她和小泉的巧克力一并转交给我。可是,社长的巧克力似乎是她亲手制作,外观和味道都相当可怕,吃了以后差点没哭出来。</p><p>同──二月二十六日(星期六)</p><p>我久违地让大家见识到了「路线规划天才」的真正实力,那条路线可说是无懈可击。今天比赛中的时机掌控和赛况都非常完美,我想今后应该会以此成绩为标准来测定秒数吧。</p><p>同──三月一日(星期二)</p><p>想到些旧事,就久违地重新翻阅了一下以前的日记。看了以后觉得内容真是不堪,满篇充斥着恨意,光是阅读就觉得心情会变差,而且一直想起当时的过去也不是好事。我最近不当骇客了,那毕竟是一种犯罪行为。仔细想想,我以前胆子还真大,竟敢一天到晚干那种危险事。可是,说穿了我根本不能算是正式的骇客。因为我做的事没有丝毫建设性,就连帮人检查程式漏洞都办不到啊。</p><p>同──三月十二日(星期六)<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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