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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黑蛇接近 第二章 獠牙释出

作者:字野耕平 字数:33105 更新:2024-02-23 02:51:58

<p>1</p>

<p>简直形如鬼神——「西之虎仙」在内心如此暗自感叹道。</p>

<p>恐怕已经没有人会认为,站在那里的年轻吸血鬼是个百来岁的年轻人吧。非也。那已经是个完全不同仅生存百年的吸血鬼的存在。「贤者」所背负的沉重业障,彷佛正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失去了主人的优秀控制能力后,开始扭曲、膨胀、蠢动起来。那正是平日沉睡在深邃海底的「贤者夏娃」之血的业障。</p>

<p>而现在,那名青年正以手中的一把剑试图加以控制。</p>

<p>「真是岌岌可危呐……」</p>

<p>虎仙叹了一口气,叼着烟管吞云吐雾。</p>

<p>崑仑。被「真祖浑沌」隔离于大陆深处之地。不具资格者甚至无法接近此处,是自古以来便被誉为仙境的一块圣域。位于高耸之处,四方被既非霞霭、亦非云海的白色雾气所笼罩。在宛如丝绢般的浓雾之间,可以窥见数座直耸天际、宛如高塔般的山峰。</p>

<p>这里的天候终年稳定,这片浓雾也从未散去。是个会让人误以为连时间都停止流逝的场所。虽然鲜少看到生物的踪迹,但大气之中带着一股丰沛的生命气息。</p>

<p>然而,这个崑仑现在却变得荒凉无比。</p>

<p>在上方层层堆叠的乌云有如巨蛇般蠕动,云朵之间甚至时而出现一道道闪电。阵阵的飓风不断扬起土沙,其力道之大,彷佛足以撕裂浓雾所构成的丝绢。如乱流奔腾的大气隆隆作响,让人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p>

<p>虎仙眯起细长的双眼,以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呈现一片混乱的大气的中心。他的视线落在宛如刺向天际的针尖般的岩山上。在岩山的尖端处,有着一名挥剑的青年。</p>

<p>是望月次郎。</p>

<p>次郎浑身沾满了血。每当他挥舞手臂、踏出步伐时,鲜血便不断喷出,彷佛红褐色的丝缎般包覆着他的四肢。飞溅的血沫时而化为雾气弥漫,时而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抑或诡异地蠢动、翻滚着。他身穿的西装原本就是红色的,但现在已经变得肮脏、破烂而布满血迹,彷佛整件衣服都化为一片血雾似的。</p>

<p>再加上次郎聚精会神地挥舞的那把刀。</p>

<p>那把刀的刀身有如浸泡过水银般,表面看来有些湿润。在疯狂飞溅的红褐色血沫中,淡淡地散发出冰凉的光泽。刀身所散发出来的音色光辉,在足以动摇天地的「刚强」变幻之中,酝酿着一股让人屏息的静谧。</p>

<p>「……哼,就算在这种距离之外凝视,眼睛遗是会感到疼痛啊……」</p>

<p>虎仙喃喃说道,但并未移开自己的视线。</p>

<p>「银刀」望月次郎。这个别名来自于他的爱刀。</p>

<p>他所持的日本刀,使用了对所有吸血鬼而言都是剧毒的银质涂装。这把刀被唤做银刀,而其名同时也成了持刀者的别名。</p>

<p>然而,次郎的银刀在崑仑重新被锻冶过。除了激战后的伤痕已被完整修复,还多了一层崭新的涂装。用于涂装的银质涂料当中混入了真银,因此获得了更加巨大的威力。次郎便是靠着这把刀,才终于成功抑制住失控的「血」的力量。</p>

<p>不过,他并非是靠蛮力来抑制。</p>

<p>再怎么说,目前存在于次郎体内的并非是普通的「血」,而是「贤者夏娃」暂时交给护卫者的「血」。是「贤者」花费了无数年月,从全世界各个血统聚集而来的精粹。换成整把真银刀或许还有可能,但倘若只有一片真银的碎片,不可能完全将其封印住。</p>

<p>于是,次郎宛如以红布操控斗牛的斗牛士般,以混有真银的银刀操弄着即将失控而自我毁灭的「血」。而且,不是企图削减「血」的威力,而是透过力量的相克来将其提升。换句话说,便是企图以名为真银之鞭,进一步引出「血」的烈马奔腾之力。</p>

<p>「真是,看着就令人捏把冷汗呐。」</p>

<p>不成熟的次郎为了战胜自身所无法控制的事态所选择的道路。那是个走错一步便会招致毁灭的危险方式。</p>

<p>在虎仙凝视之处,次郎持续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斗气与血雾,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p>

<p>简直形如鬼神。然而却是削减自身生命,赌上灵魂引起暴动的可悲鬼神。</p>

<p>「不过,他的力量倒是渐渐变得不可小观了呐。」</p>

<p>蓄着山羊胡的虎仙噘起嘴,徐徐吐出烟管的烟。</p>

<p>这时,虎仙突然将烟管的前端往旁边一挥。他无视目标物的远近,手持着看似铁鎚般的烟管,往视线前方某座岩山的顶端一敲。</p>

<p>烟管的火皿和岩山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彷佛天界的大槌从旁敲下的巨大冲击随之引发。是虎仙的念力。岩山的顶端被击个粉碎,崩落的石块形成有如炮弹大小的散弹,以能够发出冲击波的威力划破大气而四处飞散。爆炸声响遍了崑仑。</p>

<p>不过,次郎察觉到了虎仙这波出其不意的攻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以银刀诱导「血」的力量,将那股朝自己袭来的念力朝自身上方弹开。面对两股力量的激烈冲突,次郎使尽全身的力气承受着。</p>

<p>不过,他能做到的到此为止。</p>

<p>次郎方才的动作打乱了他的力量控制。急遽的动作让力量的前行方向扭曲,一切随之失去了控制。</p>

<p>「咕!」</p>

<p>以银刀捞起攻击的次郎,就这样被崩塌的岩山所吞噬。</p>

<p>土灰不断膨胀。岩山的尖端不断向下崩落。这段期间内,虎仙仍一直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崩塌的岩山。等到满天飞扬的土灰完全散去后,他紧绷的双盾才放松下来。</p>

<p>「……嗯,就算遇上这种情形,他也能够避免让『血』失控了吗?」</p>

<p>虎仙将烟管凑进嘴边吸了一口,有些享受地吐出一口烟圈。</p>

<p>随后,他拿起了立在一旁的刀鞘,并在下一瞬间便使用缩地法,移动到外型已经改变的岩山上头。</p>

<p>BBB</p>

<p>「你怎么还没稳定下来啊~要是因为那点攻击就失去重心,怎么有办法实际迎战呢?敌人可没傻到会被你挥刀的动作吓跑呐。」</p>

<p>「……是。」</p>

<p>虎仙的脚边传来次郎虚弱的回应。</p>

<p>最后,大小不同的碎石出现一阵摇晃并隆起,次郎从下方钻了出来。从碎石堆中爬出来的次郎,就这样趴倒在一块能够一手环抱的石块上。</p>

<p>他的右手仍紧握着已出鞘的银刀。虎仙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p>

<p>「因为你的缘故,就连老僧都快对真银产生抗性啦。看着也不觉得可怕。」</p>

<p>话虽这么说,但在这种近距离下,体内的黑血似乎仍会骚动不已。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的虎仙说了一声「拿去」,便将刀鞘递给次郎。后者虚弱地接下刀鞘后,便将银刀收起,再次瘫倒在石块上。于是虎仙又叹了一口气。</p>

<p>「说实话,你引出力量的方式虽然颇有进步……但十分紊乱。有股焦躁感呐。」</p>

<p>「我当然会焦躁啊……」</p>

<p>趴在石块上的次郎罕见地吐露出像是抱怨的字句。</p>

<p>「在这段时间里,边边子为了夺回特区,正对着全世界大展魄力。然而,我却还在这种地方拚死挣扎。甚至无法顺利控制自己的力量。」</p>

<p>「什么叫做『这种地方』啊?你这个无礼的家伙。」</p>

<p>虎仙不悦地回应。但他傲视着次郎的双眼却极为冷静。</p>

<p>「不过,看你这种顶嘴的反应,恢复速度似乎也有很大的提升嘛。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称得上恢复就是了……」</p>

<p>一旦失去控制平衡,次郎的身体就会承受相对的反弹力量。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出现这股力量将周遭炸飞的结果,但失去前进方向的力量,最后会转而成为次郎本身的负担,却也是一直以来的事实。</p>

<p>现在,次郎的肉体即便受伤,也会因「血」的力量而恢复。即使就吸血</p><p>鬼的基准来看,这股恢复力也强大到非比寻常。于是,这股不寻常的恢复力扭曲了次郎原本的模样,在破坏与恢复的不断重复之下,让他的肉体产生了变异。</p>

<p>变异最显着之处,就是他握着银刀的右手。掩藏在破烂手套之下的,不是肉色的皮肤,而是一片呈现血红色的疮痂。这样的变异从手腕、手肘一直延伸到上臂。</p>

<p>虎仙在确认了次郎的状态后,叼着轻烟袅袅的烟管,将视线转向远方。</p>

<p>他是一名细瘦的中年男子。外表看起来虽然毫无威严可言,却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特别风范。虽然一开口就没好话,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很阴险。应该说他数落人的话语很容易让人听了就忘,并不会伤害到听者的内心。泰然自若地眺望着远方的模样,正如凝望远方俗世的仙人一般。</p>

<p>「你这么在意那名唤做边边子的人类啊?」</p>

<p>「……是的。」</p>

<p>「对方只是区区一名人类,却挺让你投入的嘛。」</p>

<p>「因为她是我的主人。」</p>

<p>听到次郎的回答,虎仙的眉毛抽动了一下。</p>

<p>他再次将视线回到次郎身上。在微闭的眼睑之下,那双比以往都还要满溢着冷冽魄力的眸子,投射出足以贯穿次郎的眼神。</p>

<p>「你竟然将自身血族的始祖放在一旁,大言不惭地称那名人类为主人?如此大不敬的行为,该当何罪?」</p>

<p>虎仙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任何张力。不过,这反而更令人觉得可怕。</p>

<p>虎仙可谓是在全球中拥有顶级实力的吸血鬼。他是月下的历史中最伟大的始祖「真祖浑沌」的直系,还是直系中最强的存在。一般的长老根本无法和他同日而语。虎仙表现在外的力量和威严,完全不能作为参考。藏在他体内的,是完全不同层级的力量。</p>

<p>不过,次郎并没有动摇。</p>

<p>「……因为这是事实。我曾受雇于她。不,现在也仍是她的护卫者。」</p>

<p>次郎缓缓抬起头,从正面接下虎仙那足以让人冻结的视线。他并非打算主张自己是正确的,只是率直地说出心中的想法而已。</p>

<p>「首先,就算称呼她为主人,吾主也不会为此动怒。因为吾主也很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对于吾主来说,她也是雇主。她是我们兄弟俩的『老大』。」</p>

<p>说着,次郎露出了彷佛在缅怀过往时光的表情。</p>

<p>「在特区时,我、吾主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透过她,我们『贤者』的血统得以和人类共存。她让我们看见了崭新的世界。现在,她打算让全球的人类也看到那时的光景。虎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像这样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的很没用。」</p>

<p>回过神来,次郎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拳头。</p>

<p>次郎站了起来。虽然有些踉舱,但还是以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不是透过「血」的力量,而是凭着自身的意志。凭着望月次郎的信念。</p>

<p>「……这让我烦躁不已。在边边子最难熬时,自己居然无法陪在她身旁!」</p>

<p>所以,自己必须加快脚步。尽快学会驾驭自身的「血」。</p>

<p>得知边边子举行那场世界级的演讲时,「真祖浑沌」透过虎仙将此事告诉了次郎。其后,虎仙也指派侍奉他的人类一族前往调查世界情势。在收到他们的报告之后,次郎这才明白边边子目前置身于何种状况之中。</p>

<p>而次郎所得知的「现况」,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p>

<p>次郎当初和边边子是在燃起熊熊大火的特区中道别。那时,边边子表示要动身前往新加坡,并在那里重建「公司」。然而,之后边边子成为「少女」、成为「公司」代表、以及那场演讲在历史上所代表的意义,都完完全全超乎次郎的想像范围。直到之前都住在一起的那名十八岁少女,现在却即将推动世界的历史。</p>

<p>这样的转变一时之间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同时却也让人有种「如果是她,其实不让人意外」的感觉。这并不是因为边边子有着能成大器的天分,而是因为她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都会依据自己的信念来采取行动。</p>

<p>而边边子现正渴求着战力、同伴与支持。既然这样,自己怎能不予以回应呢?</p>

<p>另一方面,在一旁听着次郎倾吐心事的虎仙,露出了一脸想要数落他「耍什么帅啊」的不满表情。</p>

<p>尽管如此,虎仙似乎还是理解了次郎话中之意。他恢复成平常爱挑毛病的态度,耸了耸肩,甚至不屑地「哼」了一声。言行举止完全不符合他高贵的大吸血鬼身分。</p>

<p>「老大?你还真敢说呐——虽然我很想这样消遣你,不过对毫无自觉的家伙开玩笑也是白费力气啊。真是无趣。」</p>

<p>「咦?」</p>

<p>「一下老大一下主人的……如果只是想掩盖事实,这种反应倒是挺可爱的。但如果是认真说出这种话,事情就棘手了。该说你是块木头,还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呢?这样一来『贤者』反而会更加操心吧。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小鬼头。」</p>

<p>虎仙露骨地忽略次郎百感不解的眼神。倘若已过世的阵内现在看到这两人的对话,或许会大大同意虎仙的意见吧。</p>

<p>虎仙吸了一口烟。</p>

<p>「不过……特区啊。看龙王也那么投入,或许真的是事出必有因吧……」</p>

<p>听到虎仙提起龙王,次郎重新振作精神问道:</p>

<p>「虎仙,龙王的灵魂还不从特区回来吗?」</p>

<p>「正是。虽然我大概知道他的打算……哼,那家伙也是傻子一个呐。」</p>

<p>虎仙一脸苦涩地回应次郎的问题。</p>

<p>在特区的战斗中,龙王圣被「人行者」夺取了肉体。不过他的灵魂并没有消逝。过去圣虽然也曾数度丧失肉体,不过最后也都顺利转生到其他肉体身上。虎仙也已经对次郎说明过这样的转生系统。实际上,圣的转生相关准备,也已经在崑仑筹备齐全。</p>

<p>然而,身为主角的圣的灵魂,到现在却遗留在特区。据虎仙的说法,他似乎是附身在某个「愚蠢的东西」身上。而且还是圣自愿这么做。</p>

<p>「那家伙虽然是将『人行者』的技法现学现卖……不过未免也太勉强了。明明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却还是硬撑着。他从以前就这样,是个顽固的傻子呐。」</p>

<p>虎仙的低喃中充斥着厌恶的表现。不过,即便是被他戏称为一块木头的次郎,也能够察觉到虎仙在这番数落之下,藏着对弟弟的担忧之情。</p>

<p>而且——</p>

<p>「不可能长期维持?你是说,若维持现况,可能连圣的灵魂都会受到不良影响?」</p>

<p>次郎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但虎仙并没有回答,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恐怕是最贴切的回答。</p>

<p>也就是说,圣也还在奋战着,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p>

<p>看来果然是不能继续拖拖拉拉的了。</p>

<p>「……虎仙,请你离开一些。我要开始了。」</p>

<p>听到次郎这么说,虎仙朝他瞥了一眼。</p>

<p>次郎所受到的损伤都已经恢复,不过呼吸还有些紊乱。</p>

<p>随后,虎仙缓缓地改变了语气说道:</p>

<p>「那个名为边边子的人类,是被历史选中的存在。」</p>

<p>「咦?」</p>

<p>「那种人物偶尔会出现呐。虽然跟本人的资质也有关,但他们多半只是被卷入时势的洪流罢了。他们只是在刚好的时间,出现在刚好的地点。说到底,世事的变迁,不过只是这种局面再三重演而形成的。」</p>

<p>听到虎仙有些突然的发言,次郎忍不住楞楞地盯着他瞧,虽然想马上开始进行修练,但他无法忽略这番话的内容。</p>

<p>「……那么,你认为无论边边子做什么,世界的洪流都会如此发展吗,虎仙?」</p>

<p>「不能说会完全相同。不过,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啦</p><p>。九龙王的出现带来了现在这股洪流。然而,他的出现也是多个偶然交会而成的必然。整体来看,都是顺着这股洪流所发生的事情。不过的确是来得突然了些。总之,现在凡间为此吵成一片啊。」</p>

<p>虎仙悠然地回答。但话中有着次郎无法装作没听到的内容。</p>

<p>「九龙王的出现是必然的结果?为什么?难道这个世界渴求着他?」</p>

<p>「这是当然的啊。当新血即将诞生于世上的时刻,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这的确是十分巨大的一个环节。甚至有可能是月下世界的历史中最大的一个环节。」</p>

<p>虽然语气十分平淡,但如果是虎仙的发言,便不难想像事态的重大程度。</p>

<p>「现在,西方国家正以『犬』的血族为中心,打算召开全球性的会议。讨论的议题便是九龙王的事情,以及你家老大的事情吧。」</p>

<p>「这…!真的吗?什么时候召开?」</p>

<p>虎仙口中的「犬」便是自古以来对欧洲系吸血鬼们的称呼。看到瞪大双眼朝自己凑近的次郎,虎仙不悦地避开了身子。</p>

<p>「我不是说马上就会召开了吗?而且……还不只是西方国家的成员。这正是和存在于月下世界中所有血族紧密相关的过程……」</p>

<p>「你…你是说中国大陆系的『蛇』、以及隶属于『闇』的血族也会参加吗?」</p>

<p>「是这样没错……不过,这远比你目前所设想的情况更来得重大……真受不了,一个个都这么善变呐。不,应该说这正是『贤者』的人望吗?」</p>

<p>虎仙所说的后半句话是极细微的呢喃,并没有传到次郎耳中。然而话说到此,虎仙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要是次郎察觉到,必定会为此惊讶不已吧。</p>

<p>不过,次郎现在并没有余力注意虎仙的表情。</p>

<p>「虎仙!我是否也能参加这场会议呢?请你带我过去吧。」</p>

<p>「啊?你这家伙,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p>

<p>「是的。那里并不是百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能够出席的场合,这点我十分明白。不过,在吾主被敌方俘虏的现在,能够以『贤者』的血统与会的人,就只剩下我了。若是如你所说,这是一场和月下世界的所有血族关系密切的会议,那么我应该也有资格参加,不是吗?」</p>

<p>只要自己能在会议上提倡人类与吸血鬼是可以和平共存的理想。只要能够取得打倒九龙王和取回特区的助力。对于边边子和「公司」而言,这应该是绝佳的助力。这样,他便能够成为边边子的力量。</p>

<p>看着为此振奋不已的次郎,虎仙躲过他的手,刻意重重咳了一声。</p>

<p>「得意忘形也该有个限度——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令人不悦的是,你的话也有一番道理。更何况,浑沌大人对此事也是兴致勃勃呢。」</p>

<p>「那么!」</p>

<p>「真是,事情到底会怎么演变啊?我从现在就开始头疼啦。」</p>

<p>虎仙叹口气说道。</p>

<p>随后,虎仙突然不满地涨起脸。看着双眼发亮的次郎,伸出拿着烟管的手,重重往他的脑袋敲了下去。</p>

<p>「你啊!想偷懒到什么时候,还不赶快开始修练!话先说在前头,老僧可不打算让你以现在这种凄惨模样参加会议啊。」</p>

<p>2</p>

<p>新加坡四季如夏,年温差并不大。即使到了冬天,也很少有人穿上大衣或外套。因此,摊贩聚集之处——也就是摊贩中心,在隆冬中依然是许多人用餐的去处。</p>

<p>一名男子坐在摊贩中心里头的桌前。他拿着啤酒罐站了起来,就这样走向出口。但他的脚步却十分不安定,就连表情也像失了魂一般空洞。</p>

<p>目睹男子离开后,那布罗靠近那张桌子,在男子方才的位子上就坐,并看向在正对面座位上摆着一张臭脸的姐姐。</p>

<p>卡莎满脸不悦地说道:</p>

<p>「真让人不愉快,简直是浪费时间。」</p>

<p>方才离开的那名男子——接收到视经侵攻所下达的暗示的男子——其名为法兰克·苏。在妨碍「少女」的第一场见面会后,他便直接脱离十字军,直到今年才再次返回新加坡。他打算在这个十字军饱受全世界批评的关头重振势力,所以又开始采取行动。而察觉到此事的萨札,便催促卡莎与其接触。</p>

<p>然而。</p>

<p>「虽然我翻递了他整颗脑袋,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公司』的成员似乎原本就不信任他。虽然我原本也不期待一次就会有什么令人惊喜的收获,不过,他的脑袋里可是连真银刀的『真』字都没个踪影呢。」</p>

<p>抱怨完毕后,卡莎没教养地将双腿搁在桌上,并将头部连同椅背一起往后仰。一头黑发也随之倾泄。</p>

<p>虽然卡莎的长相已经公诸于世,但因为她藏住了自己的气息,所以甚至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那布罗也是如此。这两人已经彻底学会了「老牙尼萨林」的刺客用于消除自身气息的特殊方法——亦即隐形术。否则,有着白晰肌肤的美女加上宛若贵公子般的橘子头,就算本人不愿意,这样的组合还是十分引人注目。</p>

<p>进入新加坡后,卡莎等人最优先的任务便是取得当地的情报。虽然萨札事前也做过一些调查,不过在特区所能取得的情报毕竟有限。尤其是关于目前的「公司」与十字军的内情、边边子个人的状况,以及真银刀相关的情报等,都是他们亟欲掌握的。</p>

<p>「如果只要灭口,反而轻松点。」</p>

<p>如同那布罗所言,如果只是要杀害边边子,那么,就算现在立刻执行任务,也并非不可能成功。然而,倘若必须吸边边子的血让她转化,并将其带回特区,便必须做好一定的准备工作。为此,他们首先需要情报。所以才会试图接触曾担任十字军干部的苏。</p>

<p>「就算以精神支配让他听命行事,但只要一接近真银刀,魔术也会被解除。更何况,只有那点能耐的男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真的是白费力气啦。」</p>

<p>「啊~真无趣,超级无趣。」卡莎噘起嘴如此抱怨道。她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是个动人的美女,但在这种时候,卡莎的行为举止总是像个耍赖的孩子。</p>

<p>「那至少吃个晚餐再回去好了。那布罗,你去买点好吃的东西回来。」</p>

<p>「你自己去买啦。」</p>

<p>听到姐姐一脸不满的命令,那布罗冷淡地回应道。</p>

<p>随后,他看向挂在柱子上的时钟。</p>

<p>「拉乌也差不多要抵达这里了。」</p>

<p>这次是由卡莎和那布罗两人先行入境新加坡。拉乌稍迟之后才会从特区出发。毕竟他是人类,所以前往新加坡时,也是采用不同于这两名吸血鬼的路线。</p>

<p>听到那布罗的话,卡莎也沉思起来。</p>

<p>「……说得也是,下个阶段的行动就等和拉乌会合以后再思考吧。话虽如此,但恐怕也只有和『公司』成员直接接触这个方法了吧?」</p>

<p>「就算在『化身』状态下接近,只要遇上真银刀,魔术就会消失。」</p>

<p>「对方总不会把刀身直接装饰在玄关吧?反正我也不是要突然跑去见边边子。」</p>

<p>卡莎一脸无趣地回答。突然跑去见边边子似乎也不错——或许卡莎已经确实理解这个计划的重要性了吧,所以她并没有萌生这种想法。</p>

<p>继香港之后,卡莎一行人去年也在特区深深感受到真银刀的威力。凡为吸血鬼者,无人能够以强韧意志或情感与之抗衡。那么,就算不如己愿,也必须慎重行事。</p>

<p>「不过……」</p>

<p>那布罗突然换了个话题。但他应该不是想替姐姐转换心情才这么做。</p>

<p>「完全如萨札所料呢。没想到我们能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这样自在行动。」</p>

<p>卡莎与那布罗是在三天前抵达新加坡。不过,他们俩已经察觉到「豪王弗瓦德」与</p><p>贾妮特·哈根达夫的气息。</p>

<p>其他像是曾经担任圣的副手的月梅、身为凯因部下的亚伯特等站在中心立场的吸血鬼,也都已经被姐弟俩掌握到所在之处。相较之下,却没有半个人捕捉到卡莎和那布罗的气息。不但允许敌方入侵自己所在的都市,还完全没有发现此事。虽然这跟两人巧妙的潜入行动也有关,但如果立场对调,卡莎和那布罗想必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到相关徵兆吧。</p>

<p>卡莎也同意了弟弟的意见。</p>

<p>「真不愧是萨札呐。从这种情况来看,能够让人彻底了解龙王的存在究竟有多么巨大呢。虽说是萨札主动去挑战龙王,不过还真亏他能获胜呐。」</p>

<p>特区过去曾经有着「东之龙王」圣坐镇。正因为有他的守护,卡莎等人才迟迟无法攻下特区。而除了圣以外,特区还有「绯眼杰尔曼」、凯因·渥洛克与「银刀」在。就算仅集中于情报战的观点来看,在张雷考率领之下的「公司」情报部总是持续监视着情况。而调停部的调停员,以及身为众人上司的阵内章吾,也从未怠慢警戒。他们与协约血族之间还有着密集的情报交流。昔日的特区,是个布下了极为坚固的防御网的都市。</p>

<p>相较之下,这个新加坡简直无法混为一谈。别说是更强大的吸血鬼了,甚至没有半个能够跟卡莎平分秋色的存在。</p>

<p>「重点果然还是真银刀。如萨札所言——这么说虽然让人有点不悦——不过,只要能封印真银刀,接下来一切都不成问题。我明天就和『公司』的成员接触看看吧。知道真银刀相关情报的,应该仅限于极少部分的人。问题就在于如何早一步找到他们了。」</p>

<p>现在「公司」正待在十字军本部的「城堡」中活动着。「豪王」和贾妮特也在那里。虽然愈是接近敌方的大本营,被察觉的危险性也愈高,但卡莎相当有自信。</p>

<p>「算了,总之先吃饭吧。那布罗,我想吃咖哩,要辣的。」</p>

<p>「你自己去买啦。」</p>

<p>姐弟俩原地踏步的对话再次重复着。</p>

<p>这时,卡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拉乌打来的。卡莎喃喃说了一声「来了吗」,便接起了手机。</p>

<p>然而,在开始通话后,卡莎随即脸色大变。</p>

<p>「——啥?」</p>

<p>那布罗为卡莎突然发出的声音而吃了一惊。但卡莎并未察觉,只是紧握着手机,以瞠目结舌的表情不发一语。</p>

<p>BBB</p>

<p>「对不起!」</p>

<p>看着深深向自己鞠躬赔罪的妹妹,在九龙王麾下以「黑蛇」之名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猛将,只是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p>

<p>「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一起来。」</p>

<p>语毕,九姐弟中的么妹——九龙王的亲生女儿华茵·王顺势低下头。</p>

<p>华茵头上的麻花辫倍显无辜地从肩头垂下。卡莎的双唇楞楞地张开又闭上数次。随后,她便转头怒视站在后方的拉乌。面对一般人类可能为之冻结的震怒眼神,拉乌只是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p>

<p>「虽然大家全都反对她跟来,但哥哥却答应了。这也没办法。」</p>

<p>「什么叫没办法啊!」</p>

<p>卡莎不禁怒骂道。她很少在弟妹面前如此失去理性。</p>

<p>这三人——虽然到最后变成了四人——在海上会合了。横断新加坡都市中心部位的新加坡河。就在这条河川所流入的滨海湾的水面上。较晚出发的两人是搭乘着拉乌所安排的小贩船,以这种方式往都市中心移动而来的。</p>

<p>因为时值深夜,所以海上十分幽暗。不过,新加坡的高楼大厦中满布着耀眼的光点,持续吐水的狮身鱼面像也被打上美丽的灯光。</p>

<p>然而,虽说是热带气候,但隆冬的海风吹来多少有些刺骨。小贩船是一种有着平坦底部的小船,虽然船上有屋顶,但并没有能够阻挡海风吹拂的设计。卡莎的一头黑发彷佛像是在表达她的心情般,在风中狂舞不已。</p>

<p>「亚当那个笨蛋!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他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扛下刺客的重责大任吗?」</p>

<p>「不是这样,大姐。是我硬要爸爸让我来的。」</p>

<p>华茵拚命地试着说服卡莎。</p>

<p>「因为,我很想帮上大家的忙……大姐之前教我的魔术,我也已经能够好好使用了喔。当然,虽然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在战斗时派上用场,但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帮上一点忙。我绝对不会妨碍大姐和哥哥们。」</p>

<p>「华茵……」</p>

<p>卡莎皱眉,一脸彷佛将误将腐败的葡萄酒当成鲜血喝下的表情。她搔了搔头,拚命思考该如何劝退妹妹,但最后还是因为想不出适当说法,而忍不住发出呻吟声。</p>

<p>「你不明白这次的任务内容。」</p>

<p>「才没这回事呢。」</p>

<p>「不,就是有。说实话,跟当初攻入特区时的情况相较之下,这次的任务危险性要来得小很多。可是,这同时也是个必须相当慎重行事的任务。最重要的是,这次和当初正面攻击敌人的作战并不同。这次我们——」</p>

<p>「要将葛城边边子——那个姐姐迎接为血族的一员对吧?不管她愿不愿意。」</p>

<p>华茵以完全不愿让步的眼神直视着姐姐的双眸。</p>

<p>卡莎不禁咬唇。坐在两人身旁的拉乌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虽说有必要向卡莎说明事情的原委,但让那布罗代替自己去开船的选择,似乎让他有些懊恼。</p>

<p>片刻后,卡莎松开原本紧绷在双肩的力道。</p>

<p>她似乎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感而恢复成平常心。卡莎将双手放在华茵的肩头上,蹲下身子,让双方的视线位于同一水平上。</p>

<p>「……你听好,华茵。如你所说,我们的确是为了将边边子迎接为血族的一员,才会来到这里。然而实际上,这是个和暗杀、绑架或恐怖活动没两样的肮脏工作。我不希望你和这样的工作内容牵扯上关系。」</p>

<p>卡莎以认真的语气诚心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虽然她没有使出视经侵攻,但这份心意已经确实传达给了华茵。</p>

<p>「谢谢你,大姐。」</p>

<p>华茵率直地回答。</p>

<p>「大姐这么担心我,真的让我很开心呢。可是,我不喜欢总是把危险的事情或肮脏的事情丢给哥哥姐姐处理,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其他地方。虽然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在意这种事情,而且或许也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就是讨厌这样。我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成为战力。我只是想确实了解一切。我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个……不是为了大家,而是为了我自己。」</p>

<p>卡莎默默地倾听着华茵的自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打断她。拉乌也是。拉乌看着华茵——看着亲侄女的双眼中带着惊讶,随后转为一种有些骄傲的眼神。他似乎能够理解哥哥准许华茵前来的理由了。</p>

<p>在华茵回答完毕之后,卡莎仍然直视着她的双眼,就这样维持了片刻沉默。</p>

<p>最后,卡莎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她一如往常的冰冷微笑。</p>

<p>「……你真是任性呢,华茵。」</p>

<p>以紧绷的表情回视着姐姐的华茵,听到这句话,终于也露出笑容。</p>

<p>「爸爸也说过,要我陪在大姐身边呢。」</p>

<p>「陪在我身边?」</p>

<p>「嗯。大姐刚刚虽然提到『自己的女儿』,不过,大姐也是爸爸的女儿喔。」</p>

<p>「这倒是。话虽如此,但如果认真思考这件事,感觉还挺令人头皮发麻,所以我平常都故意遗忘这个事实呢。」</p>

<p>卡莎说着,朝妹妹眨了眨眼。华茵一瞬间瞪大双眼,随后便开心地笑了出来。拉乌则是安心地松了一口气。</p>

<p>不过,就在下一刻。</p>

<p>卡莎恶作剧般的表情瞬间冻结。</p>

<p>因为过于错愕,她甚至露出失魂</p><p>落魄的表情,但同时也反射性地表现出恐惧与绝望的反应。这可说是戏剧性的转变。她从华茵身上移开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放在华茵肩头上的双手有如雕像般僵硬。</p>

<p>「大姐?」</p>

<p>看到姐姐突如其来的转变,华茵也忍不住吃惊地开口询问。但卡莎并没有回应。彷佛她听不到华茵的声音似的。</p>

<p>「喂,卡莎?」</p>

<p>察觉有些不对劲的拉乌也起身问道。但卡莎同样没有回答他。</p>

<p>「怎么可能……」</p>

<p>卡莎以槁木死灰般的声音喃喃说道,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翠绿双眸失去了生气,向空中投出飘忽不定的眼神。最后,她随着视线落定之处而来到船缘。华茵与拉乌无法再出声呼唤她,只是从旁屏息看着九姐弟长女这番非比寻常的行为。</p>

<p>卡莎站在船缘抬头仰望。</p>

<p>位于赤道南方不远处的漆黑夜空。但或许是因为已经稍微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大都会,所以能够从这片海上一窥隆冬的星空。</p>

<p>在这其中——</p>

<p>一颗闪烁的光点缓缓横越着星空。这颗逐渐减速的光点来自一架飞机。卡莎的视线在夜空的这颗光点上聚焦。她翠绿的双眸恢复了原本的生气,獠牙伸出唇瓣之外,口中使劲咬住的牙齿发出摩擦声响。</p>

<p>「她为何会来这里……」</p>

<p>卡莎不自觉地轻声吐露这句话。此时,她的侧脸上充满了愤怒、憎恨,以及货真价实的怀念与畏惧之情。而华茵与拉乌,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全身颤抖不已的姐姐。</p>

<p>BBB</p>

<p>「……太可疑了。」</p>

<p>等到看守人换班之后,小太郎终于察觉到其中的变化。</p>

<p>特区第五区。在昔日的「公司」调停部事务所地底有着一间石室。小太郎便是被封印于此处。话虽如此,原本应该因为时间被冻结而静静浮在空中的他,不知为何苏醒了过来,甚至还变得能跟其他人对话。</p>

<p>封印或许就快瓦解——这是当初封印小太郎的萨札的说法。他原本也考虑了再次施加封印之术的可能性,不过再怎么说,小太郎毕竟也是一名始祖——尽管本人并不知情。如果不慎刺激到他的本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到最后还是决定不管了。</p>

<p>关于这点,对于详细情况一无所知的小太郎这么认为:</p>

<p>「目前是我稍稍领先呢。」</p>

<p>既然已被敌方俘虏,其实根本没什么领先或不领先。不过,小太郎似乎认为自己现在是「留在特区继续战斗」,直到有一天哥哥或边边子来拯救他和特区为止。</p>

<p>而对于持续孤军奋战的小太郎而言,眼前最强大的敌人便是「无聊」。</p>

<p>不知该说是幸或不幸,他完全不会有饿肚子的感觉。然而,令他无可奈何的是,这个完全动弹不得的身体,简直让小太郎无聊得快发疯。这样一来,为了让自己维持高昂的战意,他的聊天对象——也就是负责看守小太郎的对象,便成了极为重要的因素。</p>

<p>而这几天以来,看守人的顺序出现了奇妙的变化。</p>

<p>这群坏人似乎是轮流来担任看守人。而来访次数居冠的人便是华茵。她并不会积极地陪小太郎聊天,多半都是若无其事地来到石室,走到浮在空中的小太郎脚下,然后坐着看书或编织毛线来打发时间。刚开始时,就算小太郎和华茵搭话,她也不理不睬。但最近华茵似乎已经渐渐对他敞开心房了——至少小太郎心里这么认为。当他表示想要玩黑白棋、西洋棋或是其他桌上游戏时,华茵也都愿意——好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有些不情愿,但她一定只是藉此来掩饰自己的害羞而已——当小太郎的对手。</p>

<p>但是,华茵这几天却完全没有露脸。</p>

<p>另外不寻常的一点是,卡莎也随着不见踪影了。</p>

<p>虽然卡莎嘴上老是嚷着「忙死了忙死了」,但她每两三天就会过来看看小太郎。两人的对话总是从轻微的嘲讽和互说坏话开始,最后结束在卡莎尽情的捉弄之下。她似乎是为了抒发压力跟打发时间——小太郎深信她所谓的「忙死了」绝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才造访此处。有一次,卡莎还刻意趁华茵负责看守时,以慰劳她的名义带了一堆热狗过来,在淌着口水的小太郎面前大快朵颐。那让小太郎第一次对他人产生深恶痛绝的感情。</p>

<p>然而,卡莎最近却也从未现身过。</p>

<p>对小太郎而言,卡莎不会出现其实是个好消息。不过,看不到华茵的身影,却让他有股莫名的落寞,而且也很奇怪。</p>

<p>这几天,负责前来看守小太郎的都是其他坏人。最常露脸的是亚弗里。下黑白棋时连续惨败给小太郎的他,最后终于拒绝再次跟小太郎对奕。不过,只要小太郎以卑鄙、胆小鬼、笨蛋等词汇挑衅,亚弗里马上又会不服气地拿起棋子。最近,小太郎也慢慢对亚弗里改观,认为他其实或许是个可爱的家伙也说不定。</p>

<p>继亚弗里之后,最常造访这里的便是汉斯。只要小太郎开口,汉斯都会陪他玩游戏。不过很遗憾的,和他聊天并没有什么乐趣——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太说话。就算小太郎感到很无趣,汉斯仍能一脸平静地坐禅冥想。是个让小太郎十分不擅长应付的对手。</p>

<p>继汉斯之后最常来的——不,应该说偶尔会出现的人,则是马贝里库。他的话术十分巧妙,在棋类游戏方面也很强,因此可称得上是小太郎很中意的看守人。他虽然给人开朗而不拘小节的印象,但有时却会露出灰暗而寂寞的表情。就算小太郎询问他过去的经历,马贝里库也总是和他打马虎眼,这点或许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吧。</p>

<p>萨札和达尔也各自来过一次。不过,萨札似乎只是为了检视封印的情况而来。他彷佛觉得小太郎是个令人敬而远之的存在似的,不管后者对他说什么,都只是胡乱地随口回应,没多久之后就离开了。</p>

<p>至于达尔,在听到小太郎向自己抱怨很无聊之后,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神情,最后和他聊起了数百年前的吸血鬼故事。被称为「圣骑士」的昔日剑友。遭到放逐而和自己共同旅行的同伴。目前仍居住在欧洲各地,自古以来便和他相识的吸血鬼们。其他还有荒凉无垠的沙漠夜景、在广大的沙漠中不断旅行的古代民族的故事等等。每段内容都让小太郎好奇不已,甚至足以让达尔在他心中的评价大幅上升。</p>

<p>因此,就结果来看,就算看守人的阵容稍有变动,小太郎也并未感到无聊。</p>

<p>可是……</p>

<p>「太可疑了。」</p>

<p>有件事情让他无法忽略。每当小太郎问起华茵或卡莎的事情,大家总是一致回以「她们现在很忙所以无法过来」的答案。然而,愈想问个详细,对方的回答就变得更暧昧,甚至完全不理不睬,或是随便找理由搪塞。</p>

<p>而每个人的回答——应该说他们编出来的藉口,虽然各自有着细微差异,但众人所表达出来的语意都相同。他们隐瞒着某些事情。关于华茵和卡莎的事情。</p>

<p>小太郎思考着。</p>

<p>为什么这群坏人要隐瞒华茵和卡莎的行踪?想当然尔,是为了避免让小太郎知情。那么,这又是为什么?虽然小太郎并不情愿,但他现在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下,完全无法动弹。就算被他得知什么秘密,对这帮坏人来说,应该也不痛不痒才是。</p>

<p>尽管如此,坏人们却还是口径一致地瞒着他某些事情。为什么?就算自己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又能怎么样呢?</p>

<p>小太郎继续思考。提示藏在以前卡莎曾对他说过的某句话之中。</p>

<p>——「你好像挣脱了亚当的控制嘛,真了不起。明明身处在这种动弹不得的状态下。」</p>

<p>那是小太郎将次郎与边边子的思念聚集起来,让三个人再次重逢的翌日。</p>

<p>也就是说——</p>

<p>「……那些家伙</p><p>怕我会把消息泄漏给哥哥或边边子吧。」</p>

<p>小太郎的胸口突然一阵骚动不安。</p>

<p>然后他回想起来。华茵最后一次来找他时,不是也这样询问过吗?询问小太郎「葛城边边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类」。以前,在对彼此的立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和自己相遇又分开的这名少女,对小太郎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是华茵分外想要了解的重点。</p>

<p>当时,小太郎对她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心生怀疑。华茵那天的看守时间很长。他们俩聊了许多话题。其中,因为内容离题而愈聊愈久的情况也时常发生。</p>

<p>不过,现在想想,华茵那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与其说她是主动想到聊天的话题,不如说她是为了某种确切的目的,而持续向小太郎提问。</p>

<p>为什么华茵会突然想要详细了解边边子的事情?</p>

<p>卡莎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又在盘算着什么?</p>

<p>小太郎胸口的骚动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还瞬间转为一股不好的预感。</p>

<p>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将边边子的思念聚集过来。就算做不到,他也希望至少能将这股预感传达给边边子。然而,光凭小太郎一人是不够的。他也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么将边边子和哥哥呼唤过来的。小太郎只知道,当初自己能够成功让三人重逢,是因为边边子强烈地——十分、极为强烈地如此盼望着。</p>

<p>「……怎么办呢……」</p>

<p>心中的预感变得愈来愈强烈。</p>

<p>小太郎持续思考着。</p>

<p>3</p>

<p>「万万不可!」</p>

<p>神父以异于往常的强烈语气反对了边边子的意见。</p>

<p>「将真银刀隔离在远离你的地方?NO~边边子,怎么能这么做呢?这可是刻意让危险性增加的行为呐。」</p>

<p>神父平日为人敦厚——或说是心胸宽大。他会表现出这种反应,可说是相当罕见。就连部分的与会成员,都忍不住为此微微倒抽一口气。</p>

<p>神父是一名身形高大而苗条的黑人男性。身穿有如他的正字标记般的神父服,脸上戴着一副太阳眼镜。洪亮的嗓音,再加上独具魅力的外貌,将他塑造成一名拥有强烈领袖风范的人物。实际上,在「公司」和十字军受到外界猛烈批判的现在,他的名声与人格依旧受到全世界的支持。</p>

<p>不过,另一方的边边子仍然不愿让步。</p>

<p>「可是,如果将那把刀放在身边,只会为其他吸血鬼带来负面的印象。」</p>

<p>她一反常态地如此断言。</p>

<p>「我们目前正在向全球人类倡导和吸血鬼和平共存的理念。但同时,我们也在呼吁吸血鬼和人类和平共存。可是,像我这样的中心人物,如果将真银刀安置在身边,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对黑血一族来说,那把刀可是最危险而令人忌讳的存在啊。」</p>

<p>边边子发言的声音十分响亮有力。相较之下,整场会议却被沉默所笼罩。担任主席的尾根崎脸上带着疑惑和困窘的表情,环顾了其他与会成员。</p>

<p>「公司」与十字军的主要成员,目前正聚集于「城堡」中央大楼的会议室之中。</p>

<p>担任「公司」代表的葛城边边子。身为最高负责人,统率所有事务的尾根崎三鹰。身为十字军永久名誉元帅,同时也兼任镇压小队队长的神父。担任十字军——正式名称为「世界吸血鬼对策委员会」的委员长的约翰·罗。担任该委员会干部的威廉,史密斯。「吸血鬼学」的权威莎曼莎·洛德教授。而担任边边子秘书的云雀也敬陪末座。</p>

<p>此外,「豪王」吉伯特·弗瓦德及其护卫贾妮特·哈根达夫。统率龙王圣之血族的月梅,以及「海洋银行」的总裁代理人亚伯特·坎贝尔等数名吸血鬼,亦同样出席了。</p>

<p>在这其中,月梅审视着会议中的气氛,慎重地举手问道:</p>

<p>「我可以发言吗?」</p>

<p>「您请说,MS.月梅。」</p>

<p>获得尾根崎的许可后,月梅转而看向边边子。</p>

<p>「葛城代表,前几天,我的确向你表达了关于安置真银刀的看法。关于此事,你能够如此迅速地提出对应措施,让我不胜感激。然而,我并非请求你将真银刀隔离在其他场所。我只是希望,在前往向其他血族提出合作的请愿时,能够将它安置在外部人士所不知道的地方——不,应该说我只是提出像这样的建议而已。如同神父所言,让真银刀远离你,反而会招致危险。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吗?」</p>

<p>面对月梅的谏言,边边子仍没有半点踌躇地如此回答:</p>

<p>「不,月梅小姐。在你告诉我之前,身为人类的我从未发现这点。不过,正如你所说,其他吸血鬼必定会对真银刀的存在感到不自在。一个持有自己最大弱点的武器的势力,现在却提出了希望能为人类与吸血鬼的和平共存而给予协助的要求。我想,没有一位吸血鬼能够不假思索地接受这种要求。为了防止真银刀遭人恶用,确实的管理也是必要的吧。但『公司』或十字军——特别是像我这样,站在强烈希望其他吸血鬼协助我们的立场上的人,就更不能让真银刀出现在身旁。」</p>

<p>边边子回视着月梅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迷惘。那是属于决心已定的人的眼神。月梅以有些为之震慑的表情沉默下来。在边边子还担任调停员时,这两人便已经认识彼此。不过,现在映在月梅眼中的,说不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吧。</p>

<p>不只是月梅。最近,待在边边子身旁的人们——尤其是从特区时代便和她熟稔不已的人们,全都有着类似的感受。倘若他们听到云雀内心觉得边边子「宛如殉教者一般」的想法,或许都会点头同意吧。即便无法表现出来,他们的心中也暗暗藏着这种感想。</p>

<p>「边边子。」</p>

<p>尾根崎彷佛是为了驱赶凝重的空气般再次开口。</p>

<p>「你难道又忘了自己的重要性了吗?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但你现在绝不能过于忽视自己的存在。这么做不但对你个人没有好处,也会为整个组织带来不良的影响。」</p>

<p>「但是会长,我的存在是因『人类与吸血鬼的和平共存』这个理念,才会显得重要。如果因为过度保护『少女』而不惜牺牲这个理念,这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p>

<p>「就算如此,也不能轻怱你的人身安全。理念固然重要,但现在为了实现这个理念,你的存在更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我们必须让你身边的维安工作达到完美。」</p>

<p>跟特区时代相较之下,尾根崎现在的面容更来得锐利。不过同时却也显得更有深度。他向边边子说话的态度虽然带着年长者的威严,却没有半点轻视她的表现。</p>

<p>听到尾根崎的说法,神父也重重点了点头。</p>

<p>「边边子,更何况,我们现阶段的战力并不够充足。如果想防患未然,真银刀是最有效的武器。身为对吸血鬼战斗的专家,这我绝对能够断言。」</p>

<p>可说是边边子监护人的两人一起开口打算说服她。倘若是在那场演讲之前的边边子,恐怕马上就会打退堂鼓了吧。</p>

<p>但现在的边边子却完全没有接受这两人说法的意思。她甚至以看来颇为严厉的表情,气势凌人地对上尾根崎与神父的眼光。</p>

<p>「两位,请你们——」</p>

<p>当她准备再次陈述意见时——但却被人中途打断。</p>

<p>「不好意思。」</p>

<p>插话的人是吉伯特。</p>

<p>虽然他的突然开口让边边子瞬间没了气焰,但后者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反应,而是点头同意让他先行发言。边边子现在的处事态度,远比昔日来得更有大将之风。</p>

<p>获得边边子的首肯后,吉伯特流畅地说道:</p>

<p>「方才神父提到了战力不足的部分。不过倘若是为了『少女』,我的血族可以立刻从在本国待命的『赤色獠牙』之中,调派几名熟悉重要人</p><p>士护卫工作的成员过来。我会指示他们听命于『公司』,各位可以配合自身需要加以运用。但是人事经费方面,就只能做到减半的程度了。对于甩掉自己的对象,我还不至于有风度到愿意支付全额的约会费用呢。」</p>

<p>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坐在末座的云雀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虽然带着自嘲的语气,但这番话并不会让人有阴险的感觉,就连尾根崎与神父等人都忍不住露出苦笑。不过,身为侍从的贾妮特,额头上倒是多了几道皱纹。</p>

<p>这名银发蓝眼的始祖虽然有着看起来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外表,但他长年以来都肩负着血族长老以及财阀最高负责人的重担。就算参加这类会议,也完全没有破绽。一如本人聪敏的外表,他的说话声和语气同样也让人感到舒适,能够舒缓与会者的紧张情绪。</p>

<p>「然而,如果要询问我个人的意见,我倒是无法理解『少女』为何如此在意真银刀呐。当然,真银刀的威力无庸置疑,就连我也不想亲自尝试呢。不过,只要刀身入鞘,对我们就是无害的吧?实际上,我们现在也能够像这样自由地造访『城堡』。只要无人提及真银刀,我甚至不会想起它的存在——接下来这个提问,如果说因为警备因素而不能回答的话也无妨……不过,真银刀目前被保管于何处呢,神父?」</p>

<p>吉伯特毫不在意地问道。</p>

<p>自从向边边子求婚被拒后,他与「豪王」的血族便和「公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仅在有限的范围下予以协助。不过,除了圣或凯因的部下等例外的存在,在其他大部分血族都彻底执行旁观主义的状况下,他们可说是实质的「公司」派吧。前来参与这场会议的行为,便是最好的证明。</p>

<p>实际上,神父也毫不保留地说出了答案。</p>

<p>「放在边边子的私室里。」</p>

<p>听到对方的回答,吉伯特有些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p>

<p>「我原本认为,自古以来,偷偷潜入少女的房间便是吸血鬼的浪漫……不过,下次要向『少女』提出约会的要求时,我会把剑的存在铭记于心。」</p>

<p>「……吉伯特大人。」</p>

<p>带着一脸复杂表情的贾尼特终于忍不住从旁发难。</p>

<p>过去原本留宿在莱佛士酒店的边边子,在「公司」将据点移至「城堡」内部后,便也将此处作为自己生活起居的场所。这间私室位于分配给自己的办公室中,边边子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将真银刀放在身边生活着。这是来自镇压小队队长,即神父的指示。</p>

<p>听到侍从出声抗议,吉伯特有些俏皮地对她挥了挥手,随后转而看向边边子。</p>

<p>「你觉得如何呢,『少女』?直到方才为止,我都不知道你总是抱着真银刀入睡呢。只要它安分地待在剑鞘里,真银刀就只是一把入鞘之刀。应该没有必要刻意将它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吧?」</p>

<p>紧接在吉伯特之后,月梅也再度发言。</p>

<p>「我会提出和真银刀相关的意见,是因为目前在造访葛城代表的办公室时,隔着墙壁感觉到那把刀的存在的缘故。我明白『公司』不愿让真银刀的存在曝光,所以才会认为在邀请吸血鬼进办公室时,应该多加注意这一点,因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么说或许有些失礼,但代表或许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倘若是我的说明不足,真的十分抱歉。」</p>

<p>月梅以冷静的表情恭敬说道。平静而条理分明的行为,一如她往常的表现。不愧是长年以来辅助龙王的人物,在谈论公事的场合,她总是会无意间屏除自己的私心。</p>

<p>待月梅说完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边边子的身上。</p>

<p>等到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后,边边子突然露出微笑。与会者们为此露出了吃惊的表情。</p>

<p>「我明白月梅小姐的意思了。不过,听到你的看法后,我才恍然大悟。我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太小看真银刀的存在了。」</p>

<p>「小看?」</p>

<p>「是的。」</p>

<p>听到尾根崎的疑问,边边子面带笑容地轻轻点头。不过,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她的眼底却没有笑意。虽然双眸散发出强烈光芒,却让人感觉到一种迫切的感情。</p>

<p>「想要远离真银刀,其实是和我个人的觉悟相关的问题。现在,我们正向对人类隐藏真实身分而在全球各处生活着的血族,提出协助和平共存的请求。就某方面而言,这可说是要求他们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不只是自己,就连整个血族,都可能因为这个选择而被迫面临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不是基于安全上的考量,我都会对自己偷偷藏着真银刀一事感到抗拒。」</p>

<p>「边边子,这是因为……」</p>

<p>「不,会长。会长、神父还有各位的意见都没有错,这点连我也明白。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带着真银刀去面对赌上自身性命的吸血鬼们,是不公平的一件事。这或许只是我的人性要求,也可能会为人家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可是,我希望自己能在没有任何企图,诚心诚意为对方着想的情况下,寻求其他吸血鬼的理解与协助。至少,我认为这才是『少女』应有的行为。不对吗?」</p>

<p>虽然边边子的音量并不大,语气亦不粗鲁,但她的台词却充满激昂。尾根崎与神父不禁噤声,就连始终维持沉默的莎曼莎,也不禁为她不屈不挠的意志而叹了口气。</p>

<p>到了最后,众人决定妥协,将真银刀从边边子的私室移到尾根崎的手边。但这只是暂时处置。直到会议最后,边边子都坚持必须在近期隔离真银刀。</p>

<p>待会议结束,最先离开而重返岗位的人就是边边子。在她之后陆续离开的与会者心中,都有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宛如时值隆冬,却仍让人难以入睡的新加坡热带之夜。</p>

<p>BBB</p>

<p>「她变坚强了……虽然现在的边边子值得给予这种评价,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让人五味杂陈呢。」</p>

<p>因这句话而得到周遭众人赞同的,是在方才的会议中完全不曾发言的莎曼莎。</p>

<p>她是一位让人感觉充满年长者智慧的优雅贵妇。除了身为全球性的吸血鬼研究权威,因为拥有丰富的见识资历,也曾当过边边子个人的谈心对象。不过,自今年以来,她们俩便没有再次私下谈天的机会。虽然莎曼莎脸上至今仍一直挂着稳重的表情,不过担忧边边子的心情十分显而易见。</p>

<p>和莎曼莎在一起的,是方才参加会议的尾根崎、神父与云雀,还有史旺。在会议结束后,尾根崎与神父商谈过后,决定寻求莎曼莎的意见。随后,因为云雀刚好出现,干脆就连史旺也一起找来了。</p>

<p>这五人在员工休息室的一角忧郁地面面相觎。不过,在这个男女老幼集结的房间里,众人却都发出了呻吟声。每个人虽然都厌到某种莫名的不安,但因为没有具体的议题,所以也无法共同讨论。</p>

<p>之后,原本在找神父的朱鹭藤早纪也来到了休息室。看到这群平日不可能聚首的成员,现在不仅聚集于此,脸上还都带着困惑之情,她忍不住诧异地走近五人身旁。</p>

<p>「……发生什么事了?担任『公司』中枢的大人物集体跷班吗?」</p>

<p>「就某方面而言,我们是在思考比会议室里的探讨议题更加严重的问题呢,早纪姐妹。要说的话,就好像在教堂里低头祈祷的感觉呐。」</p>

<p>罕见地散发出一股疲劳感的神父半开玩笑地说道。</p>

<p>「……那么,边边子怎么说?」</p>

<p>「不用说,她很开心的答应了。」</p>

<p>「这样啊,真是感激不尽。」</p>

<p>听到早纪的回答,神父才终于露出开朗的神情。</p>

<p>其实,在过来这里之前,尾根崎和神父曾事先要求早纪去找边边子。为了让早纪向边边子提议由她担任贴身护卫一事。</p>

<p>早纪是边边子在特区工作时的前辈。她是一名</p><p>如果做男装打扮,必定显得英姿焕发的丽人。不过,她的右眼异于常人,有着像猫眼般的金黄色细长瞳孔。这是因为她是人类与吸血鬼所生下的混血儿。</p>

<p>基于混血儿的体质,早纪的体能在很多方面都胜过一般的人类。虽然不足以和真正的吸血鬼相抗衡,不过的确是个还不错的护卫人选。再加上她和边边子较为熟稔,除了护卫的工作之外,能够像云雀那样陪边边子聊天谈心,也是她被选中的原因之一。</p>

<p>「不过神父,老实说,听了两位方才提到的那件事,如果就我一人担任护卫,负荷恐怕过于沉重了。」</p>

<p>「嗯,关于边边子的护卫问题,我们现在也正在和『豪王』吉伯特商量。除了刚才他所提议的『赤色獠牙』成员以外,我们还希望能藉助贾妮特姐妹的力量。不过,这方面大概就只能尽力而为了。」</p>

<p>待神父以认真的语气回答后,云雀忍不住开口问:「那件事是指?」</p>

<p>神父、早纪与尾根崎迅速交换了眼神。或许无法马上判断是否该告诉云雀吧?</p>

<p>最后,神父耸了耸肩答道:</p>

<p>「其实……刚才召开会议时,潜入特区的铃介弟兄捎来了定期联络。其中的某个报告内容让我们有些在意。」</p>

<p>听到是来自特区的联络,云雀和早纪将上半身往前倾问道:</p>

<p>「铃介先生他们进行得不顺利吗?」</p>

<p>「不,反抗组织的体制建立工作比想像中还更顺利。特区里的反抗组织正确实增强着势力。在香港时也是这样,铃介那家伙,特别擅长煽动这类的地下活动呢。至于部队训练方面,有巴得力克弟兄在的话便不成问题。他们俩的成果或许相当值得期待。」</p>

<p>「那…那么,让两位在意的报告内容是?」</p>

<p>「关于这点……最近敌方的行动似乎十分怠慢呐。似乎连对于刚转化的『九龙的血统』的统整工作都松懈下来了。」</p>

<p>虽然神父的口气十分严肃,但云雀却听得一头雾水。</p>

<p>史旺也有些困惑地微微偏着头问道:</p>

<p>「不好意思,但两位为何会在意这件事呢?如果敌人怠慢职守,反而替我们制造了大好机会不是吗?噢,还是说,那些初生吸血鬼愈不受控制,反而会愈棘手呢?」</p>

<p>看着两名外行人的反应,神父并未感到不耐,只是摇了摇头答道:</p>

<p>「不是这样。这是待在特区里的铃介弟兄等人的意见——应该说近乎是『直觉』吧……目前的情况,让他们很担心这是否有可能是敌方的指挥官阶层,亦即九龙王的直系们已经没有余力去统率『九龙的血统』的徵兆。」</p>

<p>「咦?请问……这是什么意思?」</p>

<p>「意思是,九龙王的直系们目前可能正为了其他工作而不遗余力。或是已经离开特区了——铃介等人是如此怀疑的。」</p>

<p>尾根崎在听完神父的说明后,点了点头,并继续接下去:</p>

<p>「如果九龙王的直系离开了特区,他们的目的地很可能就是这个新加坡。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要说他们最关注的对象……能想到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p>

<p>听到这里,云雀与史旺忍不住屏息。</p>

<p>「……这…这是说,边边子学姐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吗?」</p>

<p>「只是有这种可能性罢了。不过,还是慎重行事的好。毕竟,他们去年也实际派遣了刺客前来袭击边边子。」</p>

<p>彷佛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之后,尾根崎对两人露出让她们安心的微笑。</p>

<p>「话虽如此,但边边子的人身安全,我们绝对会负责到底。你们不需太过担忧。另外,这件事请对边边子本人保密。我不希望再增加她的负担了。」</p>

<p>面对尾根崎的请求,云雀和史旺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p>

<p>听到这样的消息,两人再次深刻体会到,从前和自己在并排的办公桌上工作的边边子,目前正处于何等煎熬的立场上。不,不只是边边子。就连她们俩同样也站在历史激荡不已的分歧点上。</p>

<p>时间的流动或许总是维持着一定的规律。不过,对于生活于其中的存在而言,密度是会变化的。不分人类或吸血鬼,恐怕都是如此。</p>

<p>尾根崎继续说道:</p>

<p>「我希望你们俩能够尽量陪在边边子身旁,成为她的助力。毕竟除了警卫方面的问题以外,目前的边边子在很多方面都过于勉强自己了。」</p>

<p>「是的,会长。这是当然的!」</p>

<p>「要是放任她往前冲然后惨痛地失败,反而会为大家带来困扰呢。」</p>

<p>云雀与史旺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是自信十足地如此迅速回应。看着浮现在她们脸上的坚定决心,身为上司的尾根崎露出了满足的表情。</p>

<p>不过,莎曼莎的神情仍然有些沉重。</p>

<p>「如果有这可以推心置腹的聊天对象在身边,应该也能对边边子的精神安定带来正面影响吧。但现在的她对于自己过于严苛。而且还是严苛到让自己愈来愈衰弱。如果她打从心里不肯让自己休息,那么不管周遭的人采取什么行动,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呐。」</p>

<p>语毕,莎曼莎叹了口气。</p>

<p>「而且,令人难过的是,她的决心绝对没有错。她为了达成自己——以及我们所有人最终的愿望,而打算牺牲自我。虽然牺牲自我和努力达成愿望是两回事,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强人所难。口口声声要边边子别太过逞强,却又希望她在可能的范围内勉强自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呀。」</p>

<p>就像莎曼莎方才第一次开口所说的话一样,边边子必须维持「坚强」的形象。之所以会让她担任「公司」代表人,也是因为对她有所期待。现在边边子正努力试着回应这份期待。而她的做法也绝对没有错。</p>

<p>话虽这么说,站在尾根崎与神父的立场上,原本应该因为「边边子表现得很好,真是令人欣慰」而感到满足。但他们却反过来担心边边子是否过于勉强自己。身为组织领袖的这两个人,或许才是最不称职的存在也说不定。</p>

<p>尾根崎或许已察觉到内心的矛盾,苦涩地喃喃说道:</p>

<p>「的确……或许就像教授所言。不,我想事实恐怕就是如此吧。尽管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我想,应该不能让边边子的才能仅仅为了克服眼前的难关而消磨殆尽。在她快要倒下时,就由我们来准备一切能够支撑她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吧。」</p>

<p>「三鹰弟兄所言甚是。接下来,就只能相信天父的保佑了。」</p>

<p>尾根崎闭紧双唇,神父则是严谨地在胸前划下了十字。</p>

<p>此时,莎曼莎终于笑颜逐开,露出十分高雅的微笑。</p>

<p>「你们两位也愈来愈有成熟男性的架势了呢。值得赞许喔。」</p>

<p>4</p>

<p>我必须努力。</p>

<p>这是边边子迈入今年的目标。</p>

<p>对于自己想要实践的理想究竟有多么巨大,边边子心里也很清楚。至少,她认为自己应该很清楚。阵内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登上一阶的这座阶梯,她现在却必须一口气爬上最高处。</p>

<p>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这可说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应该说,若以常理来判断——</p>

<p>愈是对吸血鬼相关的事务有所认知的人——愈会觉得这是痴人说梦。仅耗费数年的时间,便望向能够改变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维持了数千年的关系。倘若真的实现了,这会成为史上空前绝后的人革命;不过,要是失败了,便会沦为不切实际的妄想。而且还是以一个极为恶质的惊人妄想的形式结束。</p>

<p>所以,自己必须努力。</p>

<p>只是努力实现自己做得到的事情而已。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全力以赴。</p>

<p>「……再加上,我的动机……其实别有目的嘛。」</p>

<p>边边子轻轻发</p><p>出带点恶作剧意味而透明的苦笑——然而,其中却也包含了某种让旁观者汗毛直竖的厌情。她继续面对着眼前的笔记型电脑。</p>

<p>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因为以前透到走廊上的灯光,曾让云雀发现她还在工作。</p>

<p>笔记型电脑的萤幕所发出的幽暗蓝光,从下方打在边边子的脸上。边边子并未察觉自己的身影已经形同幽魂的事实。</p>

<p>「没错……」</p>

<p>她还想再跟次郎与小太郎见面。</p>

<p>因为这点私人理由,就企图颠覆全世界的规则。边边子认为自己也确确实实蜕变成一个坏女人了。然而,既然因为这种私人理由而将许多人卷入其中,自己便有义务要努力。任何藉口都不被容许。如同字面的意思,她只有「拚命」努力这个选择。</p>

<p>边边子仍瞒着云雀在办公室中继续工作。</p>

<p>所以,尽管日期已经来到隔日</p>

<p>「……现在……正是关键时刻……」</p>

<p>她不知不觉地念着之前曾对云雀说过的这句话。</p>

<p>实际上,无论网路上不负责任的发言再怎么多,只要具有社会地位的人公开发言,都能够将大部分的一般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而站在各国领导阶层上的人们,在边边子举行演讲或特区沦陷之前——不,甚至远在香港圣战或「九龙冲击」之前,他们便与各地的有力血族持续联系着。对于吸血鬼这种生物,这些人理当从以前就有一定的了解。尽管了解,却还是隐瞒着事实,仅在背地里采取相关的对应措施。</p>

<p>对于边边子的提议,他们究竟会如何回应呢?届时,全球的动向便能够决定了吧?在他们给予答案的一瞬间,原本屏息静待的世界,将会一口气动作起来。</p>

<p>「所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p>

<p>让他们采取行动的关键。让他们采取动作的线索。</p>

<p>至少,边边子希望曾和我方联系过的有力血族,愿意积极地与他们接洽……不,那些有力的血族应该也还在犹豫吧。倘若「公司」或边边子拥有足以说服他们、推动他们行动的力量的话……</p>

<p>这是光凭边边子一人什么也做不到的现实。</p>

<p>至少,她必须努力。</p>

<p>不断地努力…努力……</p>

<p>……不过,这样做真的有用吗?</p>

<p>「……次郎,小太郎,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呢?」</p>

<p>她轻声喃喃自语。</p>

<p>下一瞬间,突然涌上喉头的强烈恶心感让她一阵晕眩。</p>

<p>边边子掩着嘴起身,奔向室内一角的垃圾桶,彷佛整个人扑上去似地趴在上头。</p>

<p>「……呜……呜嗯……」</p>

<p>她痛苦地干呕着。恶心的感觉并未消失,但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回想起来,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她还只啃了半个汉堡。被泪水盈满的视线,彷佛地震般不停摇晃。不过,边边子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她最近常发生这种事。</p>

<p>边边子紧紧抓着垃圾桶边缘,静静等待身体的状况平复下来。等到呼吸恢复规律,恐惧感也消失之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并站了起来。</p>

<p>「那么……」</p>

<p>我必须努力。</p>

<p>如此低语的双唇,描绘出与方才相同的微笑。</p>

<p>她知道自己正在勉强自己。从一开始,一切很明显地都超过了自己的负荷界限。</p>

<p>然而自己——尽管是在梦中——也曾经和次郎与小太郎短暂重逢了。她从兄弟俩那里获得了元气和希望。并让她下定决心举行了那场演讲。</p>

<p>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不停地、不停地努力。直到自己完全失去动力,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为止。</p>

<p>「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哭泣呢……」</p>

<p>边边子努力地挤出充满自信的低语,重新坐回椅子上。</p>

<p>就在此时,原本静谧的办公室中,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p>

<p>边边子赫然停下手边的动作。</p>

<p>是云雀吗?若是急事,她应该会用手机联络。会特地过来敲门,或许是为了确定边边子是否还醒着。倘若如此,因为门已经锁上了,只要不动声色,对方应该就会离开了。</p>

<p>边边子像个被人发现在偷偷熬夜的小学生一般,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然而,无论等了多久,外头都没有传来敲门者离开的脚步声。</p>

<p>随后,敲门声再次响起。两声咚咚的敲门声。虽然边边子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但敲门者似乎也不肯离开。</p>

<p>没办法了。边边子认命地从椅子上起身。</p>

<p>她绕过办公桌与接待席,朝门口轻声问道:</p>

<p>「……小雀?」</p>

<p>然后打开原本锁着的门。</p>

<p>但外头没人在。</p>

<p>「咦?」</p>

<p>边边子将头探出走廊上,环顾了四周的情况。虽然走廊上的灯还亮着,但并没有其他人在的感觉,只是充斥着一片寂静。边边子不解地歪过头,再次将门关上。当她转身想要回到办公桌前时——心脏差点停止跳动。</p>

<p>设置在办公室中的接待用沙发与桌子。</p>

<p>那张沙发上坐着一名女性。</p>

<p>她是一名即使坐在椅子上,也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高眺女性。外表年龄不详。或许因为室内较昏暗,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但同时也像是更年轻的——三十来岁左右的女性。她身穿一袭朴素的黑色洋装,并披挂着在新加坡所看不到的黑色披肩。黑色长发工整盘在脑后,摘下来的黑色帽子则放在并拢的双腿上。她在沙发上挺直背脊的坐姿及沉着的外貌,散发出精雕细琢的高雅气质。</p>

<p>是吸血鬼。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吸血鬼。依照过去的经验,以及自身所培养出来的直觉,让边边子察觉到坐在这片黑暗中的吸血鬼的「等级」。</p>

<p>如此告诉她的,还有另一个记忆。</p>

<p>「抱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打扰你,『少女』。」</p>

<p>女吸血鬼开口。</p>

<p>那是个冰冷的声音。同时也是让人感觉到高度知性的声音。</p>

<p>「我在此为突然的来访表达歉意。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p>

<p>名为葛城边边子的这名『人类』。」</p>

<p>语毕,女吸血鬼眯起有如乾冰般冷冽的双眼。边边子屏息,缓缓地向沙发走近。</p>

<p>女吸血鬼从沙发上起身。</p>

<p>她以优雅的动作弯下身子说道:</p>

<p>「初次见面,『少女』。我是——」</p>

<p>「欢迎您,安奴·渥洛克。能和您见面是我的荣幸。」</p>

<p>女吸血鬼——「魔女摩根」一族的长老,同时也是渥洛克家三姐妹的长女安奴·渥洛克,面对带着微笑向自己伸出手的边边子,静静地瞪大了双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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