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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银刀出阵 第二章 圣战前夜——1997

作者:字野耕平 字数:33937 更新:2024-02-23 02:52:04

<p>1</p>

<p>那名女性说自己叫做丽兹。</p>

<p>丽兹·史涅克。不过,「史涅克」这个姓氏似乎是她自己加上去的。</p>

<p>「听起来不错吧?或许有点老套,不过简单易懂又感觉坏坏的——这样直截了当的名字,反而很酷不是吗?」</p>

<p>面对初次见面的血族,丽兹语带兴奋而自豪地说道。不过,引人注目的恐怕并非她的发言,而是卡莎表示同意的反应吧。这便是卡莎的动摇远比对方来得显著的证据。</p>

<p>不过,会动摇也是当然。在重视自身血统的血族社会中,身为混血儿的卡莎是个异端。是以禁术「创造出」的禁忌之子。因此不可能有其他隶属于相同血统的血族存在。</p>

<p>然而,丽兹的「血」的确和卡莎的「血」相同。</p>

<p>原本应该不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p>

<p>但丽兹并不明白自己的出身背景。</p>

<p>「嗳,告诉我好吗?我一直很在意呢。因为不知道自己所隶属的血统,这样不是很逊吗?我们是什么血统的吸血鬼呀?」</p>

<p>让丽兹转化的吸血鬼似乎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血族的由来,便因一场「意外」而化作灰烬了。其后,她便以落单吸血鬼的身分独自生存至今。</p>

<p>最后,卡莎在那晚没说出几句像样的话,便和丽兹道别了。</p>

<p>而且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现场。</p>

<p>BBB</p>

<p>卡莎透过饭店里的窗户,远眺着香港布满乌云的天空。</p>

<p>那双细长的翠绿眸子并没有特别聚焦于任何东西上,只是凝望着远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从坐在沙发上的她身上倾泄而下。</p>

<p>——血族……吗?</p>

<p>在视线下方伸展开来的街景当中,有许多拥有獠牙的存在潜藏于此。香港对于各种血统都来者不拒,可谓是吸血鬼的乐园。</p>

<p>然而,尽管如此,这里仍无法成为卡莎的安身之所。和任何存在都毫无联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滴「血」——卡莎深信自己便是这样的存在。</p>

<p>直到昨晚为止。</p>

<p>这时,在身后不断持续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大门同时也被人打开。</p>

<p>「……色狼。」</p>

<p>「你…你怎么劈头就这样说别人啊。」</p>

<p>走进房里的次郎板着脸回应道。</p>

<p>「我今天还没叫你『进来』。」</p>

<p>「我都已经敲了那么久的门,拜托你饶了我吧。」</p>

<p>「下次得做个一开门就会散下圣水的机关呢。或是干脆将门把换成银制的。」</p>

<p>「如果开门的人是吾主怎么办啊?就算是玩笑,也请你别这样。」</p>

<p>面对卡莎随口说说的玩笑话,次郎也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回应。</p>

<p>平凡无奇的日常对话。</p>

<p>即使如此,持续了百余年后,却也成了一种小小「羁绊」。毕竟,他们可是共同度过了这种让人闲到发慌,只能用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对话来加以填补的的空白时间。</p>

<p>次郎转化后的百年。这是卡莎毕生中和自己最密不可分的一百年。</p>

<p>——想想,我还活了真久呢。</p>

<p>卡莎来到月下世界已过了五百年。这五百年来,她总是持续反抗、对抗某些东西。她以为往后的自己也会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不对,不需多加思索,应该也会这样……</p>

<p>——说什么傻话。</p>

<p>一切都没有变。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出现变化?不,应该说思考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奇怪的行为。自己竟然会为了这种事而苦恼不已。</p>

<p>「……啧。」</p>

<p>「怎么?你又心情不好了是吗?」</p>

<p>「少多管闲事啦。」</p>

<p>「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p>

<p>次郎以有些严肃的口吻切入正题。</p>

<p>「我们都还没找到那名绑架犯,却被紫头跟阵内章吾识破了真正身分……幸好那两人看起来不是会大肆宣扬这种事的人物。不过,为了向他们说明并要求保密,我们还因为意见相左而争论了好一会儿呢。然而,你却一个人关在饭店里,别说是我跟凯因了,你甚至没对吾主透露只字片语。你到底在想什么呀?」</p>

<p>「……是我不对。」</p>

<p>「的确如此呢。」</p>

<p>次郎重重地叹了口气。</p>

<p>不过,在下一刻,他不禁睁大双眼楞楞地再次望向卡莎。</p>

<p>卡莎这才恍然大悟过来,露出有些难堪的表情。她会像这样老实地道歉,可说是近年以来极为罕见的事情。</p>

<p>卡莎背对次郎,双手抱膝在沙发上蜷曲起身子,同时在心中咒骂了声「可恶」。</p>

<p>自己有些失常了。虽然原因很明显——但不巧的是,她想不出能够因应的对策。</p>

<p>「……真不像你呢,卡莎。虽然你很善变,但应该不会像这样在中途放弃任务,而且还把应尽的责任推到吾主或其他人身上。」</p>

<p>「哼,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p>

<p>「毕竟我跟你有着百年的交情了。」</p>

<p>次郎一脸平静地回答。卡莎将下巴靠在弯曲的双膝上,小小地骂了一声「啧」。</p>

<p>「差不多可以请你告诉我了吧?你在九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p>面对次郎恳切的提问,这名比他年长的吸血鬼仍然坚持沉默以对。</p>

<p>在卡莎和次郎等人出发前往九龙城之后,已经过了两天。</p>

<p>卡莎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丽兹的事情。在遇见丽兹的那晚,卡莎匆匆忙忙和她交谈几句后,便返回同伴身旁,还强硬地结束了当晚的搜索行动。不过,因为卡莎当时在铃介的面前施展出了吸血鬼的力量,所以其他成员也没能继续进行搜索的工作。</p>

<p>——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啊。</p>

<p>卡莎在内心这么决定。她放弃思考为何不能和次郎说明原委的理由。总之,她就是不能将丽兹的存在告诉次郎他们。至少现在还不行。</p>

<p>另外,丽兹曾向卡莎自首,表示自己就是掳走那名长男的犯人。不过,这起事件的真相似乎跟卡莎从龙王那里听来的内容大有出入。</p>

<p>「我明白之后一定会有人派追兵过来。但我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自己的血族呢。」</p>

<p>那晚,丽兹向卡莎表明她并不希望和难得相聚的血族起争执。所以,希望卡莎也能够听听「他们」的理由。而这也是卡莎没有供出丽兹这名人物的理由之一。</p>

<p>——不过……</p>

<p>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p>

<p>现在,那名长男似乎跟丽兹在一起。那么,就算卡莎放她一马,丽兹总有一天也会被次郎等人发现吧。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做?</p>

<p>另一方面,看着窝在沙发上不发一语的卡莎,次郎也露出了困扰的表情。</p>

<p>「真是……这种固执个性倒是跟年龄很相称呢。真不知该说你顽固还是别扭。」</p>

<p>「我听到罗,次郎。你应该对自身的这番发言有所觉悟了吧?」</p>

<p>「要是有力气说这种话,就请你好好跟我说明吧。你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烦恼……拜托也站在我们的立场想想好吗?」</p>

<p>「别管我不就得了。」</p>

<p>「我也很希望能够这么做呢。」</p>

<p>次郎并未因卡莎粗鲁的语气而受到打击,只是耸了耸肩。能够像这样直来直往,也是拜两人之间的小小「羁绊」——或说是孽缘——所赐吧。</p>

<p>不过,这时的卡莎却不禁脱口而出。</p>

<p>「你骗人。」</p>

<p>「——咦?」</p>

<p>「你也希望能不要管我?骗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你从来没有弃我于不顾,不是吗?虽然抱怨连连,到最后还不是一头栽进来。至今为止,你都没有放弃我——」</p>

<p>「卡…卡莎?」</p>

<p>次郎发出困惑的呼唤声。于是</p><p>卡莎才回过神来,全身也为之僵硬不已。</p>

<p>——我在说什么啊!</p>

<p>她的手更使劲地抱住双膝。若卡莎是只猫,现在想必已经竖起浑身的毛了吧。</p>

<p>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总之先把次郎痛殴一顿之后离开房间——卡莎这么盘算着。不过,平常可以轻易做出的举动,现在的她却怎么也做不到。她反而像是走投无路般地将身子缩得更小,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p>

<p>房间被一股不快的沉默所笼罩。那是个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隐隐作痛的尴尬沉默。卡莎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自己。她深刻地体会到自身的失常。</p>

<p>这时——</p>

<p>一旁小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卡莎的手机。她随即扑上前确认来电号码。</p>

<p>是来自伦敦的电话。也是卡莎这两天以来焦急等待的联络。</p>

<p>「……你给我待在这里。」</p>

<p>「等等,卡莎?」</p>

<p>不等次郎提问,卡莎抓了手机便往外头冲去。</p>

<p>她快步从饭店走廊移动到逃生口所连接的楼梯。走到外头,并带上后方的门后,卡莎才接起手机。</p>

<p>「……让你久等了,卡莎。」</p>

<p>「……是啊,我真的等了很久。」</p>

<p>电话另一端传来极为平淡的女性说话声。她是统率渥洛克家的三姐妹之中的长女——安奴·渥洛克。</p>

<p>「魔女摩根」的长老一职,是由她和两名妹妹以约百年的周期来轮流担任。对卡莎而言,她们三人是这世上让自己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p>

<p>「关于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叫醒沉睡中的妮娃,并向她确认过了。」</p>

<p>安奴简洁地提到原本应该已经进入周期性沉眠的妹妹的名字。她无机质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任何的感情。</p>

<p>「……然后?」</p>

<p>「她似乎对丽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过——」</p>

<p>「不过?」</p>

<p>「在我追问之下,妮娃坦白招认她在进入这次的『沉眠』之前——约在五十年之前,曾经二度使用了禁术。而且……还是用你的血,卡莎。」</p>

<p>2</p>

<p>杂乱无章,而且多数都是违建的大楼集中区。再加上周遭被较矮的组合屋环绕,从外观上看去,这群毫无缝隙地紧密贴合在一起的大楼,整体便形成一栋巨大的建筑物。乍看之下虽然有如废墟般肮脏、荒凉而诡异,但同时却也带给人们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散发出一种吸引人心的氛围。</p>

<p>贫民、非法居留者以及黑手党的巢穴。就连政府也不闻不问,混乱而无法纪的城寨。这就是九龙城。</p>

<p>「不过,实际上也没这么可怕就是了。」</p>

<p>丽兹一边替卡莎带路,一边以沙哑的嗓音为她说明。</p>

<p>在接到长老的联络四小时后,卡莎丢下执拗地缠着自己的次郎,独自来到了九龙城——或说是丽兹的栖身之处。</p>

<p>时间是黄昏。两人目前走在九龙城内部的某条小巷子里。这条小巷被两旁的大楼外墙夹在其中,窄小到让两人甚至无法并肩同行。</p>

<p>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虽然已经放晴,但即使走在户外,这附近仍十分昏暗。这是因为光线无法照射进来的缘故。头顶上方充斥着交织如网的电线和水管。而且因为是外行人进行施工,所以漏水或腐朽的问题四处可见,不断滴落的水滴将地面弄得一片泥泞。</p>

<p>尽管如此,屋外仍高挂着许多招牌,或是晾着洗好的衣物。随处可见能够让人联想到此地生活的风景。</p>

<p>有时还能听得到小孩子的声音,或是尖声杀价的声音。穿着简陋服装的男子瘫坐在道路上,肩上扛着装了水的水箱的女子则是习以为常地钻入巷弄中离去。实际上,九龙城里头应该住着数万名的人口。其中不只是人类,还包括了被血族社会排挤的吸血鬼。</p>

<p>丽兹也是其中之一。</p>

<p>「鸦片窟、青楼或是赌场之类的,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多数的人应该都是因为这里租金很便宜才住下来的吧?要说治安不好,不如说这里根本没有法治可言。不过,正因为这样,所以可以过得很自在喔。尤其对我们这种吸血鬼来说,这里可是个很舒适的居所呢。只要有心,整天都可以不必看到阳光喔。」</p>

<p>「…………」</p>

<p>卡莎跟在丽兹的后方,同时细细观察着她。</p>

<p>据说丽兹是十九岁时被转化成吸血鬼,但从外观看来,她似乎更年幼一些。像是在跳跃般的轻快步伐,再加上她娇小的躯体,带给人一种野生小鹿的印象。从短短的热裤中露出来的双腿,与其说是性感,倒不如说活泼较为贴切。</p>

<p>「而且城里还有百货用品店跟餐馆呢。连医院都有喔。虽然我们跟医院无缘就是了……啊,接下来要跳过去喔。」</p>

<p>在转头向卡莎提醒后,丽兹随即大步一跳,跃入了眼前的大楼二楼——或许是三楼也说不定。即便是同一栋大楼,每层楼的高度也各有不同——的破窗处。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往走廊上前进。</p>

<p>虽说周遭感觉没有其他人存在,但刚才那一跳未免也太大胆了。还是说,就算被看到,也没人会大惊小怪吗?卡莎无言地跟在丽兹的后方。</p>

<p>如同铃介前几天的说明,九龙城内部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几十年以来,这里的居民一再重复着违法增建、改建的动作。也因此,这里接收不到阳光,通风很差,湿气也相当重。放眼望去净是荒凉的景象,随意弃置的垃圾堆如山高。从两人踏进的这栋大楼的窗户往外看,有些场所撑起的网子被住在上层的居民当作垃圾集散区,甚至形成一片宛如屋顶的垃圾山。所以不管走到何处,都闻得到一股异样的臭气。</p>

<p>——简直跟中世纪的魔窟没两样。</p>

<p>丽兹说这里「很舒适」,不过这种环境,让卡莎无法立刻赞同她的说法。</p>

<p>不过,卡莎并不讨厌这样的地方。过去,当她从无法安居的本家逃出来之后,也常常踏入类似这里的危险场所冒险。然而,到了即将迎接二十一世纪的现在,竟然还有这种场所残存着,让她颇为惊讶。</p>

<p>正当卡莎独自耽溺在回忆之中时,丽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p>

<p>「……嗳。」</p>

<p>她尚嫌稚嫩的脸庞浮现了一丝不悦——不,应该说是因不满而鼓了起来。卡莎见状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p>

<p>「怎…怎么了吗?」</p>

<p>「你话好少喔。」</p>

<p>「咦?有吗?」</p>

<p>待卡莎狼狈地回答后,丽兹忿忿回了句「有啊」,然后像个孩子般嘟起嘴来。</p>

<p>「难得能遇到相同血统的血族,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开心的感觉啊?还是说,你原本个性就比较阴沉?」</p>

<p>「这…这个嘛……」</p>

<p>卡莎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起来,丽兹则是板着脸「唔~」地瞪着她。像这样嘟起那张大嘴的她,看起来简直像只饥肠辘辘的鸭子。</p>

<p>「……你不是也说过,我是你第一个遇见的血族吗?还是说,你对于能够和我相遇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到开心?」</p>

<p>「……很难说。」</p>

<p>「很难说?」</p>

<p>丽兹吃惊地垮下脸来。看来,她似乎属于感情全都表露在脸上的类型。</p>

<p>「不…不是啦!这跟开不开心无关,我只是还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而已。毕竟,我真的独自一人度过了很漫长的时间。」</p>

<p>卡莎急急忙忙为自己辩解。不,这并不是辩解。至少她所言不假。</p>

<p>不过,她确实瞒着一件事。卡莎已经知道丽兹的出身背景了。</p>

<p>「我就简洁地说了。」</p>

<p>在四小时前的那通电话中,长老如此对卡莎说道:</p>

<p>「对妮娃而言,你是禁术成功的例子,但同时也是失败的例子。你应该明白理</p><p>由吧?那孩子追求的是无关生存岁月,有着强大力量而忠实的士兵。虽然你的力量远超过她的期望,但却没有忠诚心。于是,她记取了这个教训,打算再次培育出理想的混血儿。」</p>

<p>理想的混血儿。站在卡莎的立场来看,没有比这更加讽刺的词汇了。卡莎问了句「然后呢?」催促安奴继续往下说。她相信自己的语气应该没有过于激昂。</p>

<p>「实施禁术的对象共三名。其中一人死亡,一人因精神异常而自杀。」</p>

<p>也就是说,有一人存活了下来。而这个实验体正是造成这起事件的开端。</p>

<p>「不过,剩下的这一个果然也不完美。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时常会有剧烈的起伏,精神支配也不够稳定。到最后,他趁妮娃不注意时从她的眼前消失了。之后,妮娃用尽了各种手段,终于找出这名混血儿,并将他杀死了。」</p>

<p>然而,尽管那名混血儿死了,他的血统却没有断绝。</p>

<p>被妮娃解决掉的那名混血儿是威尔斯出身的通灵术士。他是一名四十岁出头的男子,根据当时的调查,原本判断他应该没有任何亲人,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虽然已经长年未和对方接触过,但这名男子其实和已经分手的情人之间育有一女。算算,在男子遭到杀害时,这名少女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前后。</p>

<p>——那么,能够归纳出的答案只有一个。</p>

<p>丽兹告诉卡莎自己的血亲是死于一场「意外」。至于她的血亲,想必就是那名在逃亡行动最后遭到灭口,且死因被布置成一场意外的实验体混血儿。虽然本人并不知情,但丽兹和卡莎同样是渥洛克家的禁忌之子。</p>

<p>——而且……让丽兹转化成吸血鬼的那名混血儿,体内还混入了我的血。</p>

<p>也就是说,丽兹可算得上是卡莎的孙女。这对卡莎来说可真是晴天霹雳。在她漫长的人生当中,还没听过比这个更为惊天动地的事情。</p>

<p>另一方面,对这个事实一无所知的丽兹听到卡莎的辩解,原本鼓起腮帮子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p>

<p>「哼~整理啊。我倒没想过这么多耶,只是单纯觉得开心而已。」</p>

<p>「我也并非不感到开心啊。」</p>

<p>「真的吗?啊,不过,你已经活了很久吗?说不定年纪还比我大很多?」</p>

<p>「应该吧。」</p>

<p>「哦~但我看不出来就是了。顺便问一下,你转化多久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五十年前就转化了喔。」</p>

<p>「我……大概已经转化五百年了吧。」</p>

<p>「啊,什么嘛,那你跟我差不多——呃,百?五百年?骗人的吧?」</p>

<p>丽兹的双眼圆瞪到连旁人看了都会大吃一惊的程度。她将卡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次,打从心底发出「唔哇啊……」的感叹声。</p>

<p>「五百年?什么啊,那你不就是超古老的前辈了。」</p>

<p>「是啊。」</p>

<p>「这样啊……我原本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妹妹呢……而且,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你跑步的速度也很快嘛。」</p>

<p>像这样完全没能看穿对方实力的观察能力虽然已经够夸张了,但会认为卡莎是「妹妹」的这种性格,更是让人哑口无言。</p>

<p>就生存了五十年的吸血鬼而言,这样的丽兹实在显得有些粗神经。不过,反过来说,这或许也是她至今都过着幸运人生的证据。卡莎想像着丽兹直到目前为止的生活,对她说了声「别在意」。</p>

<p>「我们是相同血族,而且成员只有我们,就别在意这些长幼尊卑的问题了吧。」</p>

<p>「你能这么说,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这五百年以来一直都是孤独一人罗?」</p>

<p>丽兹感慨万千地喃喃说道。她的声音中掺杂着对于卡莎的怜悯与同情。</p>

<p>随后,她一扫脸上阴沉的表情,「咚」一声轻拍了卡莎的肩头。</p>

<p>并以开朗的语气说道:</p>

<p>「那么,这果然是件好事嘛。」</p>

<p>「什么?」</p>

<p>「是指我们能够相遇的事情。虽然,这或许也是托龙王的福就是了。不过,这是两码子事情啦。啊,还有,你以后就叫我丽兹吧。我也会叫你卡莎。」</p>

<p>「丽兹?」</p>

<p>「嗯。请多指教罗,卡莎。」</p>

<p>说着,丽兹露出有些害臊——以及无法掩藏的灿烂笑容。</p>

<p>面对段数远远高过自己的吸血鬼,这样的态度着实显得不够尊敬。更何况,平常的卡莎可是绝对无法接受旁人对她投以怜悯或同情的眼神。</p>

<p>然而——</p>

<p>——……同一个血族吗?</p>

<p>这让卡莎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p>

<p>长老的话语在她的脑海里闪过。</p>

<p>「关于这件事,我也非常吃惊。不过,卡莎,那名混血儿没被其他血统发现,而是先被你看到,可说是一种侥幸的结果。结论是,我认为应该将那名混血儿迎回渥洛克家。至于龙王那边,关键人物应该只有那名长男。在他平安返还之后,你和凯因应该有能力处理其他相关的事务吧。」</p>

<p>本家也已经从凯因那边收到了「能够使用『魔女之雾』的绑架犯」的情报。她们打算先行找到丽兹,并将犯人相关的线索暗中抹煞掉。</p>

<p>再加上,混血儿这样的存在无法被血族社会所接受。要是任凭她在外头逍遥,最后引发问题的话,也并非妥善之策。安奴或许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打算干脆将她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管理吧。这有可能是顾虑到卡莎感受的做法,不过,和不分青红皂白地处决逃跑的混血儿的妮娃相较之下,安奴的对应手段可说是相当和平了。</p>

<p>——不过……</p>

<p>卡莎不认为将丽兹迎回渥洛克家,便能够让她获得幸福。最明白这个事实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卡莎自己。至少,现在的丽兹能够凭着自己的意志,自由自在生活。</p>

<p>——更何况……</p>

<p>还有那名长男的问题。关于在她们相遇那晚,卡莎没来得及问的「丽兹等人的理由」,她从来到这里的路途中稍微听说了一些。虽然卡莎也因此理解了丽兹的动机——然而,说实话,这真的是个让人很头痛的问题。</p>

<p>——真受不了,为什么偏偏就……</p>

<p>就在这时,卡莎忽然停下脚步。</p>

<p>和外头的巷弄没两样的昏暗走廊。就在这条走廊上的转角处。</p>

<p>龟裂而剥落的壁面上,残留着用油漆潦草注明的区域编号。窗户被堵死,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电灯泡散发出微弱的光芒。</p>

<p>走廊深处有着一座矮矮的楼梯。一名青年正坐在上头。</p>

<p>看到卡莎出现后,青年从楼梯上起身。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毫无破绽。他身穿着暗色系的亚麻外套与长裤。从外套上的皱纹来看,能判断他腰间的皮带上插了把手枪。</p>

<p>一道足以贯穿这片灰暗,冰冷而粗鄙的视线朝卡莎投来。</p>

<p>对方不是吸血鬼。不过,看来似乎是丽兹认识的人。</p>

<p>「拉乌!不要紧,她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个人。」</p>

<p>「……应该不是『人』吧?」</p>

<p>「你不要挑我的语病啦。」</p>

<p>待丽兹板起脸孔,被唤作拉乌的青年弯起薄薄的双唇,露出自信的微笑。他是看起来十分适合这种笑容的青年。</p>

<p>不过,带着笑意的只有他的双唇。拉乌直盯着卡莎的双眼中,仍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而且,尽管如此,他却没有直接和卡莎对上眼。看来他似乎了解吸血鬼拥有能够透过视线来控制人的能力。</p>

<p>随后,拉乌微微一笑,说道:</p>

<p>「……哦,虽说是同一个血族,但感觉上却和丽兹很不一样呢。」</p>

<p>「咦?是这样吗?我们真的那么不像?」</p><p>「发色很像。」</p>

<p>「要说这点的话,那你不也一样吗!」</p>

<p>丽兹有些不服气地回应道。在他们对话的这段期间,拉乌仍绷紧神经地将视线集中在卡莎身上。</p>

<p>卡莎则是不带敌意地主动开口问道:</p>

<p>「不自我介绍一下吗?」</p>

<p>「噢,不好意思。我是拉乌·王。如你所见,就只是个不成材的小混混罢了。」</p>

<p>接下来出现在拉乌脸上的,则是个神清气爽的笑容。卡莎这才发现他很年轻——或许还只是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而已。</p>

<p>而且——</p>

<p>「你姓王?」</p>

<p>「啊,对了对了。这家伙是我的『恋人』的弟弟喔。」</p>

<p>「——虽然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了。我可是一族的烫手山芋呢。」</p>

<p>听到卡莎的疑问,丽兹予以说明,拉乌则是耸了耸肩。</p>

<p>于是卡莎喃喃地「噢」了一声。</p>

<p>「就是跟你私奔的那个长男吗?」</p>

<p>「对。」</p>

<p>丽兹有些害羞地点点头。</p>

<p>没错。在龙王的委托任务中「被绑架的」那名华侨长男亚当·王,根据丽兹的说法,其实应该是「跟她一起私奔了」才对。真是让人头痛的一件事。</p>

<p>「亚当呢?他起床了吗?」</p>

<p>「嗯,刚刚才醒过来。他今天的身体状况似乎比平常都要好。现在待在里头。」</p>

<p>「这样啊,太好了。」</p>

<p>提到亚当时,不只是丽兹,就连拉乌的表情也闪过一丝温柔。卡莎沉默地从旁看着这两人,感觉到「事态」明显地变得愈来愈复杂。</p>

<p>「那么,我们也赶快进去吧。拉乌,拜托你了。」</p>

<p>「嗯。你是叫卡莎吧?欢迎你,卡莎。我们十分欢迎你的到来。虽然里头有点狭窄,不过你就一起进来吧。」</p>

<p>拉乌以几分僵硬的声音对卡莎说道。</p>

<p>卡莎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p>

<p>随后,她才理解拉乌说这番话的用意,于是转过头询问丽兹。</p>

<p>「怎么,难道你没受到邀请就无法进入吗,丽兹?」</p>

<p>「咦?你不是这样吗,卡莎?」</p>

<p>「当然啦。啊,不对。的确,混——我们的血统理应是如此……不过,如果撇开魔术的结界不谈,一般情况下,应该可以无视这种规定才对啊。」</p>

<p>一般来说,吸血鬼的性质依其血统而各有不同。有些血统无法暴露在阳光下,有些血统的弱点则是大蒜、十字架或流水。「血」所持有的性质会直接表现在吸血鬼身上。</p>

<p>至于「不受邀请者不得进入」的性质,则是在混合多种血统后,便会在无预警的情况下显现出来的混血儿特有的现象。</p>

<p>「咦,骗人!我进不去呀。总觉得如果没有受到正式的邀请,就会有个声音叫我『不准进来』。」</p>

<p>「你没办法无视它而强行进入吗?」</p>

<p>「因…因为……」</p>

<p>看到卡莎有些脱力的表情,丽兹忍不住羞红了脸。</p>

<p>卡莎想起次郎一开始似乎也是这样。虽然次郎并非混血儿,但他隶属于「贤者」的血统。而身为「贤者」始祖的艾莉丝,体内便积蓄着多种血统的「血」。因此,身为艾莉丝直系的次郎也会受到影响。不过,和艾莉丝的情况相同,次郎很快便克服了这个问题。</p>

<p>「身…身为一个吸血鬼,难不成我……这样很丢脸?」</p>

<p>「该说丢脸吗……不过,我们本来就无法违抗『血』的性质。这也无可奈何。」</p>

<p>「可…可是,你能无视这规定不是吗?还是说,是因为你活得比较久的缘故?」</p>

<p>「……不,我马上就不在意这个规定了。」</p>

<p>「呜~……」</p>

<p>丽兹满脸通红地咬住下唇。</p>

<p>——这种反应。</p>

<p>虽然卡莎已经预料到这点,不过,丽兹果然对血族社会的常识十分陌生。甚至可说是一窍不通。而本人也对这件事心怀自卑感的样子。</p>

<p>——倘若这家伙知道了自己的身分……</p>

<p>要是她知道了自身之「血」的真相,知道了自己在血族社会中所处的立场,丽兹又会作何反应呢?到头来,这终究是别人的事——卡莎已经无法如此明确地做切割。</p>

<p>她感到胸口仿佛被人勒紧。</p>

<p>「总之,进来吧。之前听说丽兹要带同伴过来,哥哥也正等着呢。」</p>

<p>拉乌出声催促停下脚步的两人,并打开楼梯上方的门。丽兹带着仍然泛红的脸庞往前走,卡莎也乖乖地跟在这两人后头。</p>

<p>涂上朱红色油漆的大门后方,有着一间虽然狭窄,但却给人宽广印象的房间。</p>

<p>干燥的壁纸与老旧的地板映入眼帘。还能看到在天花板上并排的水管及管线。里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木制的小椅子、两个大型的行李箱,还有一个长年使用过的老旧波士顿包而已。</p>

<p>虽然看起来十分陈旧,但里头打扫得很干净。房间的某个墙角则有着引人注意的摆设。那里被一扇帘子隔开来,里头摆放着一张床。</p>

<p>床旁立着吊挂点滴的医疗器具。此外还有张小桌子,以及几支类似安瓶的东西。</p>

<p>不过,包含那张床的上头在内,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正当卡莎打算搜寻对方的气息时,拉乌先开口唤了声「往这里走」,同时打开房间深处的另一扇门。</p>

<p>这扇门通向户外,似乎是连接紧急逃生梯的出入口。</p>

<p>——咦?</p>

<p>这扇门开敔的瞬间,卡莎不禁因吃惊而停下脚步。</p>

<p>她闻到一股香气。迄今都未曾闻过的芬芳气味。这股香气缓缓地飘散进来——卡莎有这种感觉。</p>

<p>香气是从门外飘来的。</p>

<p>这扇门的外头正对着一个小小的中庭。被高耸的大楼包围在其中,宛如井底一般的中庭。目前身在二楼的卡莎一行人,可以透过紧急逃生梯抵达中庭。继拉乌和丽兹之后,卡莎也来到紧急逃生梯上头。同时,再次为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而微微颤抖起来。</p>

<p>那里真是太美了。</p>

<p>大楼外墙耸立在眼前,同时也环绕四周。上方的天空被围出一片四方形空间,因染上夕阳余晖而呈朱红色。而眼前这片中庭,则建有一栋被些许绿意守护的小型古庙。</p>

<p>这间古庙约莫只有一个成人高。八角形的鲜红色屋顶,有一半都被生长在一旁的樫柳的树叶遮掩着。上头的金色雕刻虽然已经模糊,但在微微透进来的夕阳照耀下,仍泛着淡淡的的光辉。庙里插着已点燃的香柱。从香柱袅袅飘散出来的白色烟雾,朝着遥远的黄昏天空升去,融入这片祥和的空气中。</p>

<p>被遗留在贫民窟深处的小小中庭、老柳树与古庙。</p>

<p>在这片仿佛造景的景色中,美丽与荒废、静谧与严谨同在。就好像藏身于废墟深处的隐密祭坛——用于祭祀被人们遗忘的地主神、血脉早已断绝的祖灵的圣域一般。</p>

<p>随后——</p>

<p>「亚当!」</p>

<p>走下楼梯的丽兹向前方奔去。</p>

<p>原本在古庙前跪拜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卡莎的视线也随着被吸引过去,完全集中在那名男子身上。</p>

<p>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名「白色的男子」。</p>

<p>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长相虽然和弟弟拉乌有些神似,但却给人一种完全相反的纤细印象。身穿着以蓝色仔细晕染的宽松道服。如雪般的白色从蓝色道服上方倾泄而下。</p>

<p>是他的头发。长度及膝,仿佛会潺潺流动的一头白发。</p>

<p>不只是头发。从道服下摆露出的手脚,也白皙得令人吃惊。</p>

<p>他是白子。</p>

<p>这是皮肤与头发先天性缺乏黑色素的一种疾病。虽然卡莎已经事先听说他拥有这样的身体特</p><p>征,但亲眼见到时,胸中却涌现一股奇妙的骚动。</p>

<p>——那就是……</p>

<p>原本应为绑架目标的华侨长男。和丽兹私奔的人类男性——亚当·王。</p>

<p>看着直接朝自己飞奔过来的丽兹,亚当轻轻唤了她一声。</p>

<p>「丽兹。」</p>

<p>于是丽兹急忙停下脚步。她以差点跌倒的模样在原地空踏了几步。亚当带着温柔的笑容靠近丽兹,用双手环抱住她的娇小身躯。</p>

<p>「丽兹,拜托你啦。我可是个人类。要是被你这样飞扑上来,我会骨折呢。」</p>

<p>「抱…抱歉、抱歉。」</p>

<p>丽兹露出有些害羞却又开心不已的表情,将脸颊贴上亚当的胸口。</p>

<p>亚当轻抚着丽兹的头发,并缓缓将视线移向卡莎身上。和拉乌不同,他毫无畏惧地直直和卡莎的眼神对上。卡莎一边从紧急逃生梯走下,一边平静地回视着亚当。</p>

<p>一般来说,白子通常因为血管几近透明,所以瞳孔会呈现淡红色。不过,亚当的双眸却是淡紫色的。那是一双充满慈爱与智慧的眼睛。而他凝视着卡莎的身影,也散发出一种洞察世事的气息,以及有如求道者的高洁品格。</p>

<p>——对了,这么说来……</p>

<p>除了一族继承人这个身分以外,亚当还是个备受族人仰赖的优秀风水师。虽然卡莎对风水并没有研究,不过,倘若是眼前这名男性所说的话,恐怕很难让人忽略吧。他有着一种会让人这么认为的气质。</p>

<p>待卡莎走近后,亚当脸上重新浮现社交用的笑容。</p>

<p>「我听丽兹提过你。我可以直接叫你卡莎吗?」</p>

<p>「嗯。那我也直接叫你亚当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p>

<p>卡莎还没说完,亚当便以一句「我明白」打断她。</p>

<p>随后,他提高音量唤道:</p>

<p>「拉乌,住手。」</p>

<p>拉乌不知何时绕到了卡莎后方,正打算将手伸向插在腰间的手枪上。被哥哥出声制止后,他不甘地「啧」了一声。</p>

<p>然而他还是掏出手枪,将枪口瞄准卡莎的背影。丽兹见状,忍不住瞪大双眼。</p>

<p>「拉乌!你这是做什么呀!」</p>

<p>「她可是龙王派来的追兵。我这么做是理所当然。」</p>

<p>虽然拉乌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其实相当苦涩。看样子,他原本是想出其不意地射杀卡莎吧。虽然卡莎不认为他会成功就是了。</p>

<p>……反正你原本就打算从我身上听取情报,然后再把我解决掉吧?」</p>

<p>「我的确是基于这种企图才会让你进来。不过,在遇见你之后,我改变想法了。你看起来不会乖乖受人利用。」</p>

<p>「谢啦。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p>

<p>卡莎头也不回地问道。拉乌不禁咬住下唇。</p>

<p>拉乌等人所隶属的王家,是长年以来侍奉龙王的华侨一族。想当然尔,他们拥有和吸血鬼相关的丰富知识。现在拉乌握在手里的那把枪,想必也已经装填了银制的子弹吧。无论是他不经意的一举一动,或是隐藏自身气息直到卡莎发现他为止的能力,倘若换成刚转化的吸血鬼,铁定不是他的对手。</p>

<p>「拉乌。」</p>

<p>亚当再次出声制止自己的弟弟。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刚刚呼唤丽兹时相同,虽然温柔,却带有一股奇妙的强制力。</p>

<p>最后,拉乌放松了全身绷紧的姿势,将手枪插回腰间。</p>

<p>「受不了……你真的跟丽兹同族吗?」</p>

<p>「拉乌,够了。适可而止啦!」</p>

<p>听到拉乌的抱怨,丽兹怒目相视。卡莎则是转头,对拉乌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p>

<p>「你说呢?」</p>

<p>随后,亚当仰望着天空说道:</p>

<p>「太阳也要下山了。我们进屋里聊吧,卡莎。」</p>

<p>BBB</p>

<p>「意思是,你们俩真的是私奔吗?」</p>

<p>「等一下~你怎么不相信我之前说的话呀!」</p>

<p>回到丽兹的房间——话虽如此,但准备这间房间的人似乎是拉乌——之后,卡莎再次向亚当一行人询问整件事情详细的来龙去脉。</p>

<p>亚当坐卧在病床上和卡莎面对面。丽兹则是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不时从旁支撑着亚当的身体。拉乌则是倚着墙站在一段距离外,默默地看着兄长和两名吸血鬼交谈。</p>

<p>亚当以有些困扰的微笑开口道:</p>

<p>「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好呢——」</p>

<p>亚当和丽兹的初次相遇,似乎是发生在一年前的事情。</p>

<p>和自己的血亲死别后,丽兹便在世界各地辗转求生着。会选择香港,也是因为和其他际遇相似的吸血鬼同样听到此地评价的缘故。</p>

<p>然而即便是香港,吸血鬼仍然是以血族社会作为自己生存的世界。再加上吸血鬼的数量十分庞大,倘若不以血族作为行动的单位,实际上,有可能连安身之所都无法确保。对于连自身血统都一无所知的孤单的丽兹而言,香港绝非能够让她安居乐业的国度。</p>

<p>与其他吸血鬼之间的冲突。血族社会中不近人情的规定。丽兹开始对这个月下的大都市感到厌倦,并决定离开香港。</p>

<p>「所以罗,反正都要离开了,我想说最后就找个人来好好吸一顿血,然后再拍拍屁股远走高飞。」</p>

<p>而丽兹所选中的对象,便是在侍奉香港的王者「东之龙王」的一族之中,声名远播的一位风水师——也就是亚当。</p>

<p>「你怎么会想冒这么大的风险?」</p>

<p>「哎呀,因为我觉得风水师感觉好像魔法师一样嘛。要是喝了他的血,说不定能够变得比现在更强……」</p>

<p>看到卡莎对自己投以白眼,丽兹「啊哈哈」地干笑了几声。</p>

<p>卡莎的脑中再次浮现之前在小吃摊的对话。或许是哪个笨蛋觉得风水师的血特别具有魅力——当初自己当然是在开玩笑,但卡莎没想到这样的笨蛋竟然真的存在。</p>

<p>「而且啊。真的很不可思议呢。我原本打算等那名风水师出门时再对他下手。因为,就是那个嘛。不受邀请者不得进入的规定。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顺利闯进了亚当的卧室呢。那时我纯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现在想想,这一定是命中注定呢。嗯。」</p>

<p>丽兹仿佛是在掩饰自己先前不成熟的想法般,刻意用力点了点头。</p>

<p>另一方面,那时亚当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乐观,长期以来都在鬼门关前徘徊。</p>

<p>「——在我带着这种身体特征出生后,便被迫面临废嫡的处置。不过,在我擅长的风水方面的才能获得肯定后,便成为一族的『重宝』。」</p>

<p>然而,族人的尊重只是来自于亚当是「重宝」的这个身分,并非因为他身为后继人或是自己的家人。族人所重视、觊觎的,只有他的能力和才能。</p>

<p>「也就是说,我好比是王家的风水盘一般。」</p>

<p>所谓的风水盘,即是在判断风水时所使用的一种圆盘状的特殊道具。但亚当并没有为自身的命运悲叹不已。他很乐意做能让周遭的人开心的事情,而且也不讨厌判读风水的工作。他十分了解,作为一族的道具存活下去,便是自己这辈子的人生。</p>

<p>「不过,这几年以来,我原本就不健全的身体机能急远开始衰弱下来。」</p>

<p>亚当明白这样的状况意味着自己的才能即将枯竭的事实。同时,也再次理解到自己果然是风水盘一般的存在。他的生命是为了活用自身的才能而存在,正因如此,当他的任务结束时,生命也随着迎向尽头。</p>

<p>然而,他的族人却无法认同亚当的想法。为了延长亚当的生命,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亚当虽然明白这只是无谓的抵抗,但也顺从地接受族人的一切安排。他躺上病床,以便直到生命消逝的一瞬间,都能够感受、凝视着世间的风水变化。</p><p>就在这时候,丽兹出现在亚当的身边。</p>

<p>「我随即便明白丽兹是一名吸血鬼。不过,我还感受到远超过这个事实的感觉。这是预兆。即将出现的『波动』的预兆。」</p>

<p>「『波动』?」</p>

<p>「嗯?……噢。我的才能,便是能够感受到『波动』的一种力量。光用言语说明可能很难让人理解……不过,『波动』就是类似一连串『过程』的东西。我能够感受到近似于宇宙波动的征兆。」</p>

<p>「是『真祖』的血统口中的龙脉吗?」</p>

<p>「有些不一样。龙脉盘据于大地。虽然我也能感受到龙脉,但『波动』和这个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波动』是一种更具时间性——或说是历史性的过程吧。也可以说是社会的动向。有点类似于人体中的『气』或是血流。」</p>

<p>卡莎的心脏怦通地重重跳动了一下。</p>

<p>她翠绿的双眸中闪过一种直觉,但相反地,胃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p>

<p>「……像是世界的脉动之类的?」</p>

<p>「噢,这种说法相当贴切呢。世界的脉动。嗯,正是如此。」</p>

<p>亚当露出温和的笑容。一旁的丽兹似乎不太理解两人对话的内容。不过,看到亚当脸上的笑容,她也不禁露出开心的表情。</p>

<p>卡莎的心跳逐渐加快。</p>

<p>「……你能够感觉到那种东西?」</p>

<p>「嗯。我在观察风水时,全都以我个人的感觉为基准。这不是我在自夸,不过,我的预测可是百发百中呢。虽然如此,但我并无法从中操作。毕竟我只是一个风水盘——有如收讯器一般的存在。」</p>

<p>「……你只能在一旁看着?」</p>

<p>「没错。再说,即便我有能力干涉,也不应该对它出手。在一旁观看并接受一切,是最聪明的做法……这么说或许会让你一头雾水吧?」</p>

<p>「……不。」</p>

<p>卡莎以干枯的声音勉强答道。</p>

<p>世界的「脉动」。这正是「贤者」艾莉丝一直在观察的东西。只能接受并遵守一切安排的东西。这便是卡莎所无从得知的「贤者」血统的宿命。</p>

<p>胃里沉甸甸的讨厌感觉变得愈来愈重、愈来愈冷。喉咙也干渴到无法忍受。</p>

<p>不过,亚当并未发现卡莎有些异常的反应。</p>

<p>「不过呢……」</p>

<p>他继续往下说着。</p>

<p>「丽兹却不一样。她本身的存在——以及我们俩的相遇,都和我迄今观察的波动不同,而是更贴近我个人的波动。和我有所联系的波动。我十分明确地感受到了这点。」</p>

<p>和丽兹相遇时,亚当伸出了自己的手。打从出生以来,他第一次不是静静在一旁观看,而是伸出手试图去掌握它。他甚至刻意完全不去思考自己的行动是否正确,只是顺从了刹那间的冲动。</p>

<p>「……我明白这样的举动会让家人担心。但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任性的要求。我还不明白这股脉动意味着什么。不过,我打算在掌握这股脉动的状态下走向人生的尽头。无论家人或龙王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动摇。」</p>

<p>或许是因为体力已相当衰弱的缘故吧。语毕,亚当疲惫地深深吐出一口气。</p>

<p>然而,无论健康状况如何,亚当本人的意志确实极为坚强。他凭着自己的意志走到这一步,而且也不打算重新回到族人的身边。</p>

<p>不知为何,卡莎似乎能想像这两人相遇的场景。</p>

<p>在宽广、豪华却也冷冷清清的王家卧室中。从天窗洒落房内的月光,以及一张打理整齐的床铺。这时,躺在床上的亚当因一阵突如其来的「魔女之雾」而惊坐起身。浓雾宛如融化在月光中一般逐渐消散。最后,一名少女从雾中现身。</p>

<p>吊着点滴的亚当,以及被缓缓散去的白雾所包围的丽兹。</p>

<p>在月光照耀下,两人无言地凝视着对方片刻。随后,亚当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般,对看起来十分紧张的丽兹伸出了手——</p>

<p>然而,直到目前为止都在一旁默默聆听的丽兹突然开口了。</p>

<p>「……嗳,亚当。」</p>

<p>她喃喃唤道。声音中透露出好比台风一般的低气压。</p>

<p>「你啊,从刚刚听到现在,感觉你完全没有提到我的事情耶。净是说一些世界还是脉动的。那是啥啊?什么意思嘛?说得简单点,你觉得我的存在根本无所谓罗?只是把我当作伟大神谕的附属品?」</p>

<p>她半眯着眼瞪着亚当的生气表情,给人一种「不愧是卡莎的孙女」的感觉。亚当的脸上瞬间没了方才的泰然自若。</p>

<p>「傻…傻瓜,这怎么可能呢,丽兹?正因为我深爱着你,所以就算得抛弃族人,我也愿意和你一起——」</p>

<p>「你刚刚根本没有说出半句这种话啊……」</p>

<p>「是真的!我会感觉到脉动,说穿了,就是感觉到我俩相遇是命中注定——」</p>

<p>「这感觉跟喜欢或爱不太一样吧?」</p>

<p>「没有不一样啊,这是同样的意思!」</p>

<p>闹别扭的丽兹仍是一脸不领情的模样。亚当则是慌慌张张地试图努力讨好她。在卡莎无奈地移开视线后,她的眼神刚好和站在墙角的拉乌对上。亚当这名酷酷的弟弟只是耸耸肩,似乎在告诉卡莎「他们这样是家常便饭了」。</p>

<p>为什么自己的身边老是充斥着这种笨蛋情侣呢?卡莎心中涌出一种世事蛮横的感觉,随后刻意大声地干咳了几声。</p>

<p>「……总之我已经明白大略的始末了。包括你并不希望被人『救走』的事。」</p>

<p>待卡莎开口后,亚当和丽兹才暂时停下了争论。</p>

<p>「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希望你能告诉我。」</p>

<p>「什么事情?」</p>

<p>「你没有喝下丽兹的血的理由。」</p>

<p>听到这个提问后,态度出现动摇的并非是身为被质问者的亚当,而是丽兹和拉乌。亚当本人倒是若无其事地「噢」了一声,并点了点头。</p>

<p>「因为我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做。」</p>

<p>「意思是,你的『才能』之类的拒绝接受转化?不过,你不是深爱着丽兹吗?尽管知道她是一名吸血鬼。」</p>

<p>卡莎再次提出疑问后,亚当露出真诚的笑容予以回应。</p>

<p>「我深爱丽兹的事实,和我身为人类或吸血鬼的事实,并没有直接的关系。」</p>

<p>「但是,你已经活不久了。倘若身边出现了心爱的人,一般人应该都会想要努力活下来才对。这也是为了丽兹。」</p>

<p>「说得也是。当我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或许会转而乞求长生不老吧。不过,现在则并非如此。时候还未到。」</p>

<p>语毕,亚当突然露出一种凝视着远方某处的表情。</p>

<p>那双淡紫色的眸子,现在正注视着卡莎等人所看不到的某种东西。随后,他的视线缓缓地移到丽兹的身上。</p>

<p>丽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她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开口轻唤:</p>

<p>「亚当?」</p>

<p>于是亚当眼中的焦点再次回归现实。他再次转头面向卡莎,确切地对她说道:</p>

<p>「这股波动(丽兹)连结着我。当脉动让时间转动时,我必定也会做出某种选择吧。」</p>

<p>——这家伙……</p>

<p>卡莎有如被某种气势所压倒般地咽了咽口水。区区一名人类却能带给她这种感觉,这还是卡莎毕生第一次体验到的事情。</p>

<p>「……时间开始转动?到时候,你就会转化吗?」</p>

<p>「是的。」</p>

<p>亚当点头。</p>

<p>「可是……不,嗯,说得也是。或许在此刻,时间便已经转动了也说不定……」</p>

<p>「什么?」</p>

<p>在卡莎发问后,亚当的视线再次失焦。</p>

<p>这次,他看着卡莎。或许是在观察着和她相关的「波动」——亦</p><p>即脉动。</p>

<p>卡莎的身子不自觉地僵硬起来。</p>

<p>「……丽兹,拉乌。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先离开一下吗?」</p>

<p>「咦?」</p>

<p>「哥,这有点……」</p>

<p>「拜托你们。」</p>

<p>无论亚当的身体变得多么衰弱,这三人之间互相制衡的关系似乎都不会有所改变。虽然脸上带着不情愿,但丽兹和拉乌最后仍然听从亚当的要求离开了房间。</p>

<p>待房门关上后,亚当以和方才无不同的语气问道:</p>

<p>「你能够看穿他人的内心吧?」</p>

<p>「干嘛?难不成你要叫我读你的心?」</p>

<p>「嗯。丽兹毕竟是吸血鬼。就算她离开房间,要听到里头的对话也并非难事。」</p>

<p>「这样好吗?我可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支配你的精神喔。」</p>

<p>「如果你真有这种企图,不管我个人的意志为何,应该都能轻松下手吧?不要紧,我相信你。更何况,这种方法比较省事。你也可以藉此尽量打探我是个怎么样的人。」</p>

<p>像这样习于和吸血鬼相处的态度,让人感觉到亚当不愧是王家的长男。然而话说回来,要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全暴露在他人面前,但他的心跳声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出现紊乱。亚当具备了从外表完全无法联想到的过人胆识。卡莎在内心暗自钦佩的同时,也照着亚当的要求,望向他的眼底。</p>

<p>这个动作在一瞬间结束。</p>

<p>亚当仍是一脸平静。</p>

<p>但卡莎却为自身所获得的情报而屏息。</p>

<p>「你……原来你都知道吗?丽兹她……」</p>

<p>卡莎还未说出口,亚当便毅然地点头回应。</p>

<p>「我曾经从龙王的血族口中听说过你的名字和出身。倘若丽兹和你属于相同的血族,『事实』就理应是如此。」</p>

<p>淡淡地回答后,亚当便开始切入正题。</p>

<p>「那么,透过这个动作,你应该也了解我的请求吧?可以麻烦你协助我吗?」</p>

<p>「…………」</p>

<p>卡莎咬着下唇瞪视着亚当。白皙的脸庞一反往常地变得惨白。</p>

<p>——我拒绝。</p>

<p>卡莎不是以自己的声音,而是以念话将答案传达给亚当。亚当随即也以自身意念回应。这是以卡莎会读取表层意识为前提之下才能做出的反应。看样子,亚当似乎也十分熟悉用念话和吸血鬼沟通的方法。</p>

<p>——为何?</p>

<p>——你还问我为何?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大的风险……</p>

<p>——我很清楚,也有所觉悟。透过刚才的接触,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了不是?</p>

<p>——……但是……</p>

<p>——不要紧。我对丽兹的感情绝对不会因此而生变。还是说,我的内心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呢?</p>

<p>亚当露出十分温和而平静的微笑。</p>

<p>他的请求,便是希望卡莎利用视线魔术,让亚当共享她所拥有的知识与记忆。</p>

<p>关于混血儿的一切。</p>

<p>血族社会看待混血儿的态度,以及吸血鬼对于混血儿的嫌恶与歧视。除了身为王家人所获得的一般情报以外,亚当还希望卡莎能够将她自身所经验过的,身为混血儿的「活生生的记忆」传达给他。他请求卡莎告诉自己关于丽兹——很幸运地——没能了解的一切。告诉他日后当丽兹和血族社会有所关连时,所有可能产生的风险。</p>

<p>然而——</p>

<p>——这可不是区区一名人类所能够负荷的东西……</p>

<p>卡莎已经活了五百年。尽管记忆中有许多被遗忘的事,但整体的量仍十分庞大。</p>

<p>更何况,以魔术传达记忆,可是和以言语传达的方式不同。倘若以魔术传达记忆,便能够在不受言语或思考模式转换而劣化的情况下,让传达内容不被对象的选择取舍所过滤,「直接」而「完整地」传入对方的脑中。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传达方式相较之下,在情报的庞大总量和内容的精确度方面,都无法比拟。</p>

<p>倘若是在一瞬间向对方传达用口头告知即可了事的内容,这种方式倒还无所谓;不过,要将大量的「活生生的记忆」连同个人的感情一起传达过去,等于是将他人的精神层面和人生都融入自己的体内。这会让接收者的自我认同观面临相当大的考验。</p>

<p>——的确,我应该无法接收混血儿相关的所有记忆吧。大脑恐怕会不堪负荷。这方面的取舍恐怕就只能交给你了。此外,因为这也关系到你的隐私问题,所以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p>

<p>但亚当又接着表示:</p>

<p>——不过,无论我会转化成吸血鬼,或是就此撒手人寰,这些事我都必须了解。</p>

<p>为了丽兹。亚当认真地向卡莎如此表示。</p>

<p>卡莎细长的双眼散发出光芒。她以仿佛像是要砍杀亚当一般的眼神直直盯着他。亚当也没有移开自己的双眼。他的内心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p>

<p>「拜托你。」</p>

<p>卡莎面临天人交战的抉择。</p>

<p>这样的态度十分不像她。然而,心中这股纠葛和紧张感确实存在着。</p>

<p>还有一种激昂的感觉。</p>

<p>卡莎不得不承认亚当的请求让自己有点兴奋。当然,她并不想让自己身为混血儿的自卑感情在他人面前曝光。这是她打死都不愿意的事情。然而另一方面,卡莎又想看看这个男人在直接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黑暗——那宛如坚冰般的心脏后,究竟会作何反应。</p>

<p>卡莎明白亚当是为了丽兹才提出这种请求。不过,亚当果然还是没能完全理解。关于混血儿这部分的记忆,可以说是卡莎的核心。那么,将这些记忆传达过去,不就代表她会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体内创造出另一个自己吗?</p>

<p>就像是让对方染上自己的「血」一样?</p>

<p>卡莎心中的纠葛持续着。</p>

<p>最后,她选择保留答案。</p>

<p>卡莎暂时拒绝了亚当所提出的请求,而后者也未再开口游说她。两人第一次的会面就在这种情况下结束。</p>

<p>在冲击接二连三发生的这天,对卡莎而言的最后一个、同时也是最大的冲击,是在她离开亚当房间后,在丽兹带领下前往九龙城外头的路上,由丽兹告知的。</p>

<p>「……你说什么?」</p>

<p>卡莎如此询问后,便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而丽兹虽然努力想要表现出平静的态度,但脸颊还是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p>

<p>卡莎仿佛就要窒息般地再次开口:</p>

<p>「……你…你确定吗?真的是这样没错?」</p>

<p>「嗯,大概……」</p>

<p>「什么大概啊!」</p>

<p>「那…那不然就是绝对吧……应该说,没错啦。我怎么会搞错这种事呢?」</p>

<p>丽兹以强硬的语气掩饰住自己的羞涩而回答道。</p>

<p>她怀孕了。</p>

<p>人类与吸血鬼。亚当与丽兹的孩子。</p>

<p>丽兹的肚子里孕育着人类与混血儿吸血鬼的孩子。</p>

<p>3</p>

<p>总之就先痛殴次郎一顿吧,其他事情接下来再思考就好。卡莎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道,踏上返回同伴身边的路。</p>

<p>——对了,最重要的是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就痛殴次郎那个笨蛋一顿吧。然后……不对,总之先找次郎。一切都从那之后开始。</p>

<p>卡莎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在身上。她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之中,口中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走在没什么行人的道路上。虽然卡莎并没有特别掩藏自身的气息,但是,像她这样的美女独自走在深夜的路上,却没有半个男人前来向她搭讪。</p>

<p>手机里头显示着凯因的未接来电。他应该已经说服了铃介和阵内这两名人类,或许正再次展开搜寻绑架犯——亦即丽兹的任务了。不过,倘若真是如此,那就到时再说吧。不,对了。到时候,等痛</p><p>殴完次郎,也把凯因揍一顿吧。然后……然后……</p>

<p>卡莎的脑海中浮现了艾莉丝的身影。</p>

<p>不该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卡莎脑中有个冷静的声音告诫着自己。</p>

<p>愈是隐瞒丽兹等人的事,事态恐怕愈会变得骑虎难下。这事实极为显而易见。</p>

<p>然而,尽管如此,卡莎仍无法下定决心。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她的心中却仍有股抗拒感。她无法将这件事告诉次郎、告诉凯因,尤其是告诉艾莉丝。</p>

<p>为何?</p>

<p>她自己也不明白。</p>

<p>「…………」</p>

<p>卡莎的美貌扭曲起来,宛如吸了酒精中毒的酒鬼的血液一般。</p>

<p>不知为何,她觉得愈来愈不开心。卡莎在心中盘算着之后要给次郎和凯因一人两拳,同时加快了脚步赶路。</p>

<p>然而——</p>

<p>「——卡莎小姐。」</p>

<p>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卡莎停下了脚步。她记得这个声音。</p>

<p>「你是——艾琳!」</p>

<p>在这条无人道路的另一端,一名女性朝自己跑了过来。当然,卡莎事前便察觉到那里有其他路人存在。不过,她并没发现这名路人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还是前几天被她邀请至饭店房间里的吸血对象。</p>

<p>看到卡莎吃惊的反应,女性苦笑着回答:</p>

<p>「你好过分喔。我是美铃啦。」</p>

<p>「你…你为什么……」</p>

<p>「为什么?我只是碰巧看到你,所以才出声打个招呼呀。看你一脸嫌弃的反应,让我大受打击呢。」</p>

<p>「不…不是,我没有嫌弃你。」</p>

<p>卡莎不知为何以有些尴尬的态度回答。</p>

<p>不用说,卡莎当然已经用魔术抹消了美铃被吸血那晚的记忆。对她来说,卡莎不过是在酒吧中和自己相谈甚欢,最后在饭店房间共度一晚的对象。不过,这样的交情也足够让她在街上偶遇时出声呼唤卡莎了。</p>

<p>「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p>

<p>「我才想问你呢。不过没关系,我就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我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而已。不小心加班太久了。」</p>

<p>美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p>

<p>随后,她又带着有些恨恨的表情继续说道:</p>

<p>「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因为你完全没告诉我联络方式嘛。」</p>

<p>「呃,是啊……」</p>

<p>「呵呵呵,没关系啦。话说回来,要不要再一起去喝一杯?看你想去之前那间酒吧或其他地方都可以。」</p>

<p>说着,美铃靠过来搂住卡莎的胳膊。或许是偶然的再次相遇让她开心不已吧,美铃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活力。</p>

<p>情况变得有些微妙了。卡莎一反常态地困扰了起来。</p>

<p>不过,就这样直接回到次郎一行人的身边,却也让卡莎感到有些犹豫。和美铃去喝酒,依照情况发展,两人可能再次共度一晚,之后再去痛殴次郎一顿——这样的选择听起来似乎也不错。不管怎么说,卡莎今天已经不想再遇上什么麻烦事了。</p>

<p>美铃以满心期待的眼神望向自己。看着她的双眼,卡莎终于投降了。</p>

<p>「……好吧。那么——」</p>

<p>原本打算答应邀约的卡莎,却在瞬间感觉到一种异样感,因此没有继续说下去。</p>

<p>不对,这不是异样感。而是出自本能的「警告」。而且还是属于战场上那一种。</p>

<p>卡莎的神经紧绷。</p>

<p>——总觉得……</p>

<p>总觉得哪里怪怪的?</p>

<p>是眼睛。</p>

<p>美铃的双眼。隐藏在这对眸子深处的光芒。在卡莎妥协的一瞬间,和松懈一同浮现的那股感觉是——</p>

<p>「你是谁!」</p>

<p>卡莎迅速甩开美铃,一口气往后跃。被抛下的美铃则是楞在原地看着她问道:</p>

<p>「……咦?卡…卡莎小姐?」</p>

<p>「停止你那三流演技吧。我已经喝过这家伙的血了。她的血也还存在我体内。」</p>

<p>在吸血鬼所使用的魔术之中,也包括能够改变自身外表的术法。卡莎便是使用这种魔术的高手。然而,眼前这名女子很明显地不是吸血鬼。</p>

<p>不仅如此,卡莎可以断定她和前几天被自己吸血的女性是同一人。她残留在卡莎体内的血液,和眼前这名女性体内所流的血液,是相同的东西。</p>

<p>然而,只有双眼不同。刹那间在双眼深处露出真面目的那道光芒——那股意志,感觉和她残留在卡莎体内的血有着微妙的差异。</p>

<p>不属于美铃本人的意志。让卡莎的直觉发出强烈警告的某个不寻常的存在。</p>

<p>经过数秒后。</p>

<p>美铃——控制着她的那个存在打消了继续演戏的念头。</p>

<p>「哎呀呀。」</p>

<p>如此喃喃自语的声音的确属于美铃没错。然而,那副无奈搔头的模样却和她平常的举动大不相同。</p>

<p>「你真敏锐。我原本还笃定认为你会信任被自己吸过血的对象……看来似乎是我太小看你了呐,Miss.卡莎朵拉。不愧是世人厌恶的混血儿。戒心果然高人一等呢。」</p>

<p>「……你是谁?」</p>

<p>卡莎开口询问,同时让自己的脑袋高速运转。</p>

<p>这不是精神支配或暗示的效果。眼前的状况和这两者都似是而非。仿佛像是某人的灵魂直接附身在美铃身上一般。这是卡莎从未看过的魔术手法。</p>

<p>「回答我,你是谁?」</p>

<p>「无可奉告。不过,至少目前还不是你的敌人。」</p>

<p>「……你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p>

<p>「没做什么啊。她可是健康到活蹦乱跳的呢。虽然在我离开后,她有可能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但也只有这点后遗症而已。」</p>

<p>操控着美铃——或说是潜伏在她体内的人物以悠然的语气答道。</p>

<p>要说这是魔术,卡莎却几乎没有感觉到半点魔力的波动。她完全无从得知现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p>

<p>但对方前来和自己接触了。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亦即和丽兹见面过后时。</p>

<p>这点让卡莎无法坐视不管。</p>

<p>「你的目的是?」</p>

<p>「这也是秘密……不过,其实目前我只是单纯在进行观察罢了。因为你的现身,让我不禁想做个『预防措施』。唉~人实在不能贪心呐。我应该多观察一下你的反应再采取行动——啊,事到如今这么说也没用吗,伤脑筋……」</p>

<p>美铃的脸上浮现笑容。那是个有些狡猾,却令人无法憎恨的笑。</p>

<p>——就是现在!</p>

<p>刹那间,卡莎将魔力集中于自己的视线中,朝对方的精神层面采取攻势。在「魔女摩根」的血族之中,卡莎可谓是能力仅次于长老们的魔术高手。她打算看穿对方的内心世界,揪出她的真面目。</p>

<p>然而——</p>

<p>「——!」</p>

<p>卡莎的攻击轻易地被反弹回来。不仅如此,对方的反击还向自己袭来。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对方的视线。</p>

<p>「真可惜。」</p>

<p>美铃弹了弹手指,看起来似乎真的觉得很遗憾。</p>

<p>卡莎全身上下汗毛直竖。</p>

<p>——这家伙刚才?</p>

<p>对方打算潜入卡莎的内心世界。不对,虽然这是以视线为媒介的魔术的基本应用,但对方几乎是打算将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转移到卡莎身上。</p>

<p>卡莎明白对方控制美铃的手法了。就如同卡莎大略推测的结果一般,对方是真的附身在她的身上。</p>

<p>吸血鬼的魔术是以自身之血为媒介,魔力亦源自于吸血鬼体内的黑血。一般情况下,若没有能够储存黑血的肉体,通常无法驱使魔术。然而,眼前这名敌人却能够将自己的灵魂完整转移到一名人类的身上,并藉此来控制她。</p>

<p>古今中</p><p>外,能够使用这般特异魔术的吸血鬼,只有一名。</p>

<p>「你是——『人行者』吗!」</p>

<p>待卡莎大吼之后,美铃的双眼突然放出诡异的光芒。下一瞬间,她有如电力耗尽一般无力倒地。</p>

<p>随后——</p>

<p>「被发现了啊。还真是一连串的失态呢。」</p>

<p>仿佛自言自语的埋怨声从上方传来。</p>

<p>在大楼屋顶。一个以夜空为背景的人影从上方高高跳下。卡莎往后避开的同时,人影也在路面着地。</p>

<p>是一名男子。这次换成了吸血鬼。外表看起来虽然才三十岁左右,却散发出一种悠久的——甚至可能是卡莎好几倍的年岁的气息。属于古血的气息。</p>

<p>他蓄着一头及肩的干燥金发,双眸泛着冰冷的灰色。身上穿着一袭近似于野战服的黑色装束,脚上则踩着绑带长靴。一身历经重重锻链而打造出来的结实肉体,看起来宛如一名古罗马角斗士。</p>

<p>男子——「人行者」起身,露出凶悍的獠牙。</p>

<p>「看得出来吗?这可是血统早已断绝的『暗牙布鲁托』一族的吸血鬼。在我所保留的『分身』之中,算得上是最优秀的一个。」</p>

<p>「……!」</p>

<p>卡莎立刻摆出应战的姿态。然而,她的背后却已是冷汗涔涔。</p>

<p>「暗牙布鲁托」的血族。如敌人所言,虽然这是已经断绝的血统,但该族的古老、凶暴及其残酷的气质,目前仍广为世人所流传。</p>

<p>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人行者」。</p>

<p>传说,他是个将自身的灵魂不断转移至不分人类或吸血鬼的个体当中,并透过这种方式生存了数千年岁月的大吸血鬼。那便是别名「渡人者」的「人行者」。据说他活用自身这个特性,过去数度干涉人类世界的历史。其恶名昭彰的程度,完全不是渥洛克家的禁忌之子能够相提并论。月下世界最为恶形恶状的恐怖分子,正是眼前这名人物。</p>

<p>——可恶!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p>

<p>几乎感觉到死亡预兆的卡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p>

<p>无论怎么想,她都没有胜算。就算只是单纯和眼前这名吸血鬼——被「人行者」称为「分身」的男子——战斗,恐怕卡莎也无法获胜吧。只要「东之龙王」本人没有现身于此,卡莎就不可能赢。对方可是有着如此强大力量的敌人。</p>

<p>那至少也得顺利逃走吧?当卡莎这么思考的下一瞬间,别说是龙王了,她竟然感觉到自己最不希望出现在此处的人物的气息。</p>

<p>那股卡莎所熟悉的气息,在察觉到她的存在后,便朝卡莎所在之处赶来。或许是察觉到卡莎身陷战斗之中吧。虽然对方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他急切欲朝这里飞奔而来的战意却相当地清晰。</p>

<p>——次郎,那个笨蛋!</p>

<p>再这样下去,两人绝对会同归于尽。在卡莎露出苍白的表情时,「人行者」也察觉到了次郎的气息,转而看向他赶来的方向。</p>

<p>然而,他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p>

<p>「……啧。」</p>

<p>「人行者」一脸嫌恶地皱起眉头。</p>

<p>「运气真够差呐。这是『贤者』的……」</p>

<p>如此喃喃自语后,他有些慌张地朝卡莎说道:</p>

<p>「好,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Miss.卡莎朵拉。如果你能够将我的存在保密,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如你所想,我已经发现了亚当·王以及丽兹·史涅克两人的存在——保险起见,就让我拿这个作为威胁你的把柄吧。另外,我刚刚也提到过,目前我还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打算。我也会趁这个机会好好评断你所采取的行动。所以,也请你别告诉任何人我的事情。既然同样是被大家讨厌的存在,我们就好好相处吧,嗯?」</p>

<p>开什么玩笑。当卡莎这么想的下一瞬间,「人行者」便高高一跃,在大楼屋顶上消失了身影。随后,他的气息也逐渐远去——然后消失。</p>

<p>数秒钟之后,次郎抵达了现场。</p>

<p>「卡莎!我正在找你呢。你究竟跑到哪里——不,比起这个,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到一股强大而惊人的——好痛!」</p>

<p>还没来得及说完,次郎的脑袋便挨了卡莎卯足全力的沉重一击。</p>

<p>吃了这个攻击的次郎痛得抱住头,正打算含泪向卡莎抗议时……</p>

<p>他却说不出口。</p>

<p>因为卡莎正无力地揪住自己的胸膛。</p>

<p>「卡…卡莎?你…你…你到底怎么了?」</p>

<p>无法将卡莎推开的次郎手足无措地问道。</p>

<p>卡莎没有回答。她无视次郎的提问,静静地忍耐着心中那股连她都无能抑制,宛如浪涛般翻滚的巨大感情。</p>

<p>最后,她揪着次郎,缓缓抬起头来。</p>

<p>「……次郎。」</p>

<p>「是…是的。」</p>

<p>「……怎么办?」</p>

<p>次郎露出错愕的反应。但卡莎并未因为他的表情而回过神来,只是继续置身于内心的一片混乱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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