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乌雷利克斯的忧郁第一章「亚瑟」

第一章「亚瑟」世界历三三O五年第七月九日这个世界仅有一块大陆，而位於东半部的洛克西昂努联邦——简称「洛克榭」，其首都正式名称为首都特别区。第四高等学校位於直径约三十公里圆形区域内的西北方边缘——而「新闻社」的社团办公室就在其中一栋建筑物里。它肯定是这问学校里最豪华的社团办公室。它有大型教室的一半大小，里面摆有漂亮的沙发、桌子、办公桌和椅子，以及具备小型电热炉的厨房。隔壁甚圣有冲洗相片用的暗房。令首都夏天变得凉爽的北风，从微微敞开的窗子舒服地吹了进来，拂著让识货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的高价蕾丝窗帘。此时的天空晴朗无云，浅苍而清澈。宽阔的社团办公室里，一头红色短发、体格娇小的女孩独自坐在沙发上。现年十五岁，统整五位新闻社社员的社长珍妮·琼斯说：「暂时应该不会无聊了吧。」然後喝光了手里拿的茶。隔著沙发的矮桌上放著五只空杯子，而现在她放下了第六只。「既然这么决定了——」珍妮起身後粗鲁地跳过桌子。坐在办公桌前的她，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她拿了枝原子笔在笔记本的封面写上「新闻社预定计画表三三〇五」。接著她翻到画有框线的页面。以漂亮的书写体开始写道：『夏季集训——一提到社团活动，就令人直接联想到这个。使用别墅，把新闻社精神毫不客气地灌注到新社员身上，也必须让他们学会摄影与冲洗照片的技术，而且必须尽早实施。』『露营——夏季集训在别墅进行，露营就另择地点悠哉地实行。库梧尔兹海边的露营场如何呢?拉利这家伙似乎会做很多事，那就好好地差遣他。』『定期发行报纸——从秋季新学期开始，以一个月两张为当前的目标。报导就交给社员们自行撰写。不过，请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来谈谈斯贝伊尔方面的话题说不定会很有趣，或是开个贝佐语讲座也不错。』『摄影展——以前摄影社的呆子都瞧不起我拍的相片，所以我要雪恨。预定展示社员拍摄的相片，或是乾脆把摄影社收为部下。』『参加校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要毫不客气地让众家长们瞧瞧「新闻社就在这里」。』『招收新社员——虽然暂时有六名社员就够了，不过增加新社员也不会有人有意见。不久後本社也有可能变成学校最大的社团，大概吧?』『警察——这么说来倒是忘了。还必须协助希欧多尔·哈奈特。算了，这种事什么时候做都行，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话说那位警官似乎忘记告诉大家他的本名了?算了。』一口气接连写下这些事的珍妮突然停笔。「呵。」她露出颇有含意的笑容，身体撞到椅子後站了起来。「绝对要做!全部都要做!」珍妮大刺剌地走近摆在墙边柜子上的电话，用力拿起话筒，咯当咯当地拨打拨号盘。等了一会儿後——「呀——思，是我——好久不见，我很好。那个，今年夏天艾亚可村的别墅空著吗?我想带朋友去玩——真的吗?那帮我排进预定行程!加我总共有六名客人!」珍妮就像连珠炮般，不停地对著接起电话的人说话。***当重生後的新闻社社长立即展开行动时——『我乃黑暗骑士!我与黑暗共生，与黑暗一起挥下宝剑!』同一问学校校地内的大体育馆里，一名身穿运动服的少年如此喊叫。夏季集训第三天，戏剧社、负责演奏音乐的管弦乐社、以及合唱团一同进行练习。盖在学校校地外围的体育馆，被凉爽的北风包围。体育馆内一半以上的地板被贴上胶带当作临时舞台，而几名戏剧社社员就站在上面。其中一人，正确说法是并非戏剧社社员的少年——他有著一头淡茶色的柔顺长发与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蛋。如果不经说明，尼可拉斯·白朗宁看起来就像一名少女。『不管阻挠的人是谁，照斩不误!』他发出响亮的声音，优雅地摆动那格外显眼的细长手脚，展现精湛的演技。每当他转身时，长发也随之优美地飘动。站在舞台前，手拿剧本、身穿运动服的戏剧社社员—：坐在舞台後方排好的椅子上待命，身穿制服的管弦乐社社员——同样坐在舞台右侧的椅子上、身穿制服的四位合唱团团员——「尼克同学好帅哟。」由於主要成员皆为女生，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对尼克看得入迷。若尼克在舞台上向右移动，许多女学生的脖子就会跟著转向右边。当他往相反方向移动时则亦然。其中有一名虽然「看著」尼克，却没有「看得入迷」的女生——一头茶色长发盘在脑後，戴著黑色细框眼镜的女孩；—「长得太美也是种麻烦呢。」她将小提琴置於膝上，想起昨天和尼克的对话而喃喃自语。「思?你说什么?娜夏。」身旁同年级的女学生问道。昵称为娜夏的娜塔莉亚·史坦贝克，以那张给人冷漠印象、清秀的脸庞回答：「我说，『那位骑士和我，谁才是美人?』」「噗!」问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娜塔莉亚也跟著笑了。管弦乐社社员们的身旁并排著四张椅子，其中一张坐著一位同样看著尼克，却没有看得人迷的女孩——将亮丽的黑色长发绑成双马尾、皮肤白皙的女孩对三位学姊说：「嗯，昨天他也很帅。」对於学姊们接连称赞「尼克同学好帅哟」这句话所做的回答，其实足指昨天尼克在地下室展现的演技。「嗯——是啊，梅格蜜卡。」但听话者只以为她把「今天」错讲成「昨天」，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黑发少女来自於统治大陆西半部的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简称「靳贝伊尔」的地方，因此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的姓氏在前面。她回答学姊们：「参加社团可以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真的很棒。」而学姊们再次回以「是啊」表示同意。梅格话中的意思，也包含了她刚加入的「新闻社」，不过学姊们听不出来。「真的很棒。」梅格喃喃自语。两名男生从体育馆的另一边望著梅格。他们既非戏剧社、管弦乐社，亦不是合唱团成员。其中一个是体育服下只穿著一件绿色T恤，身高虽不高，但肌肉结实、体格健壮的少年——一头金发剃得短短的，金发下的双眼如同夏日晴空般苍蓝的他——昨天被梅铎老师殴打後，脸颊有些肿胀的他——「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变成你的女朋友，让你们变成郎才女貌的一对。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赛隆。」因为附近没有其他人，他便以相当激昂的语调对著站在身旁的男生说道。「不，那个……心理准备就不必了……」穿著两件式体育服，有著一头黑发与灰色眼眸的少年——名叫赛隆的他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回答：「拜托，不要不经意地说出这种话，拉利。」金发男孩拉利·赫本咧嘴笑著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心意说出来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应该由你来说，以後机会多得是。不管怎么说，你跟梅格蜜卡同学都是『新闻社社员』啊!」「……」表情严肃的赛隆突然僵住不动。「怎么啦?」拉利问。而赛隆恳切地回答：「我是……幸福的人……我觉得我蒙受幸运之神眷顾……我恐怕是，不，一定是这间学校最幸福的人了……」「……」这次换拉利僵住了。他看了一下上方，接著又看看下方，最後看著赛隆的脸。「……这样好吗?我的朋友赛隆·麦斯威尔。」「嗯，因为集训之前，我和梅格蜜卡同学根本没有机会讲话。」「不……可是这样一来，以後不会有所进展哦?」「暂时能像这样在一起，已经是很棒的事了。」「唔……思……是啊……」对於以认真神情立即回答的赛隆，拉利只是这样回道，并从他身上栘开目光。「啊——啊，好想说出来……超想说的——」他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一名男学生从胶带贴出来的舞台其中一侧看著尼克的演技，然後这么说：「真吸引人……我可要努力不输给他才行。」穿著左胸绣有姓氏「席亚斯」的体育服，脸上戴著眼镜的男孩——他是目前体育馆里年级最高的五年级生，也就是戏剧社社长亚瑟·席亚斯。年纪较为年长的他不但身高够高，体格也很健壮。从正中央分边至左右两侧的黑发，长度即将触及眉毛。四方形的黑框眼镜度数颇深，透过镜片所看到的脸部轮廓也呈现大幅扭曲。外表看起来诚实善良、但却有点懦弱的他，感觉很适合在银行工作。亚瑟身旁的女学生向他回道：「社长又没有输给尼克同学，你不会输的。」她同样穿著体育服，胸前则绣著「乌雷利克斯」的字样。女学生头戴发圈，将长度及背的淡茶色头发披在身後。和社长相形对照之下，脸上长著雀斑的她给人一种好胜的印象。她是戏剧社副社长苏菲亚·乌雷利克斯，和社长同为五年级学生。两人手上都拿著剧本。演出的内容是洛克榭有名的劝善惩恶故事。故事时代为中古世纪。一名「年轻国王」为了增广见闻，只带了少数的随从，隐瞒身分展开旅行。在途中所经之地，他得知贪图私利私欲的缺德领主虐待民众，因而出手拯救他们。尼克扮演的「黑暗骑士」是一位受雇於领主、好战又能干的佣兵。他使国王一行人吃尽了苦头，但最後与国王拔枪对决时负伤落败。虽然当时他识破了国王的身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最後就这么不知去向。这则故事屡次被拿来作为广播剧与戏剧题材，并且被制作成系列作品。重视道义的「黑暗骑士」最後会以国王的同伴登场，因此大受观众欢迎。这次的公演，亚瑟扮演主角「年轻国王」，苏菲亚则扮演配角「申诉困境的勇敢村姑」。尼克持续在所有人面前展露演技。『战斗时我的灵魂激昂、热血沸腾。战斗就是我的生命，我为了战斗而存在。因此我必须不断获胜——拔刀相向的人啊!我认定你为勇者。致上敬仰之意时，我也必须送你下黄泉——决定好你的墓志铭再放马过来吧!我是「黑暗骑士」!』尼克投入地念完这串不算短的台词。「好，0K!太棒了!你的声音真是无话可说!」以极为响亮、不输给尼克的美声回答的，是一位穿著款式有别於学校体育服、自掏腰包购买运动服的三十几岁女性。她就是将一头黑色长发东在脑後的戏剧社顾问，蕾妮·克兰茨老师。「有几个地方要注意。打倒村民从舞台右侧出来时，速度可以再快一点。到中间都很不错。最後主动报上姓名、亮相的场景——念那句『你的墓志铭』之前，可以再停个几秒。如果照刚才那样乾脆地带过，感觉有点可惜。出场时请带著压过主角的气势，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克兰茨老师像是要把昨天一整天因私事而休息的部分补回来似地，将卷起来的剧本当成指挥棒挥舞，精力充沛地进行指导。尼克也以认真的神情聆听。「原来如此，谢谢老师；—要再来一次吗?」「不用，记著就行了。你在脑中练习吧!那大家接著练习——国王与村姑的黄昏!国王和村姑过来!一开始不用放音乐。」「定吧，苏菲亚同学。」亚瑟将剧本交给了站在附近的女学生，而苏菲亚也照做不误。接著两人站在刚才尼克所站的舞台中央并吸了一口气。为了将心思集中在演技，亚瑟绷起脸，苏菲亚则是身上带著一丝怯弱的气息。「准备好了吗——开始!」随著克兰茨老师的声音响起，首先从亚瑟开始进行演出。彷佛祈祷般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的苏菲亚抬头看著他。亚瑟以极具威严的语调对她说：『我十分清楚那名男子非常危险，温柔的姑娘。』接著轮到苏菲亚。『连累了你——』说出来的台词和惊讶的脸庞同时停顿。「啊，抱歉……我念错了。」「思，是啊。开头少了『可是就算再怎么说，这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村子。』」亚瑟恢复平时的样子，以平常那张有些不可靠的脸表示同意。「喂!副社长怎么可以说错台词!正规军不能输给佣兵!难得气氛这么棒!」克兰茨老师发出激励声。苏菲亚赶紧打直背脊，深深地低下头说：「是，抱歉……我会集中精神的。」苏菲亚抬起头来，戴著眼镜的亚瑟以温柔的脸庞对她说：「没问题的，苏菲亚同学原本就演得比我还好。」「……」「怎么了?」「不……没事。」之後亚瑟和苏菲亚完全没有出错，演出只有两人戏码的漫长场景。「太棒了!你们真不愧是社长和副社长。」克兰茨老师赞不绝口地说。***练习从剧情後半进入了高潮。管弦乐社现场演奏的背景音乐撼动了整座体育馆，戏剧社社员也纷纷展现了十分投入的演技，而尼克则一贯优雅地穿梭在舞台上。国王的同伴受伤倒下的场景、「黑暗骑士」单挑後败退离去的场景、还有最後国王与村民道别的场景。合唱团的歌声配合演奏在每一幕重要的场景响起，使得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这段期间赛隆与拉利也显得相当忙碌，两人为了让充斥於体育馆的热气散去而打开了窗户，或是为了让大家润嗓子而到茶水问拿大水壶。「我果然还是有点想睡，赛隆。」「嗯，我也是。今天应该会很好睡。」昨晚在斯贝伊尔大使馆面对问题攻势直到深夜的两人，偶尔趁无人注意时打个大大的呵欠。此时，夕阳余晖透过体育馆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光芒。「好!大家部很棒!今天就到此为止!」克兰茨老师如此宣告後，今天的练习也告一段落。「不好意思拖太晚了!明天也带著这股气势练习吧!大家要好奸消除今天的疲劳哦!」手拿乐器的管弦乐社，随後返回了作为练习场地的第二首乐教室；合唱团则是前往第二音乐教室。这时尼克正忙於收拾小道具，赛隆与拉利则忙於拖地板，他们连和娜塔莉亚、梅格目光交会的闲暇都没有。「哎呀呀。」拉利拖著地板，看著远远离去的合唱团团员、语气遗憾地说道。「没什么，还有明天啊。」但身旁拖著地板的赛隆却一脸开心地回应。拖完汗水滴落的地板、关上所有窗户後，两人排在戏剧社社员和尼克形成的队伍後方。「谢谢克兰茨老师的指导!」全员一同道谢，集训第三天就这么结束了。澄澈的傍晚天空下，由戏剧社社员构成的队伍正步行於学期中非常热闹、现在却空无一人的校内，准备前往学校另一边的宿舍。因为练习进度缓慢，此时宿餐早巳开始营业了。而一行人的最後方——「啊啊，肚子好饿。今天的晚饭应该会比平常还好吃吧。」拉利两手提著四只空荡荡的茶壶。「是啊，今天的菜色是什么呢?」赛隆推著嘎啦嘎啦作响的手推车，上面放著大家使用过的马克杯。「真令人期待。虽然以前听过宿餐的传闻，不过真的每样食物都很好吃呢。」加上手拿剧本的尼克，穿著体育服的三人就这么并肩齐走，一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此时有两只眼睛紧盯著三人。一名脸上长有雀斑、头戴发圈的五年级生正看著他们。「吃肉也不错，蔬菜也——」赛隆察觉到几公尺外的视线而打住话——他将目光转向那名五年级生，苏菲亚。「……」「怎么啦?赛隆。」「不，没什么。」却只看到一头长度及背的淡茶色头发。***一行人直接进入了宿餐。为了尽量让几百名住宿生吃饭时不用等待，因此宿餐盖得像宴会厅一样宽敞。长桌等间隔地排列，而且还有两处取餐柜台。但现在正值暑假期间，因此仅开放一处提供学生取餐。晚饭的菜单是「宿餐特制肉糜卷」，还有「肉类和蔬菜份量十足的杂菜猪骨汤」。「喔!两边都是肉——太令人开心啦!」喜出望外的拉利不但请宿餐阿姨切了一大块肉糜卷，还拿了满满的汤。赛隆选择享用杂菜猪骨汤；尼克则选择肉糜卷。他们各挑选了茶、面包和水果，然後坐到座位上。戏剧社社员集体坐在两张长桌上；而赛隆他们则选择坐在距离较远的桌子。好机会，好想坐在赛隆同学和尼克同学的附近。——虽然有许多少女身上淡淡散发出这样的感觉。「祈祷结束!那么——」但听见拉利总是精神饱满的超大音量後——气氛瞬间转变为怒气。「可恶的金毛!」她们的叉子不断刺进肉和马钤薯。赛隆并未察觉到那些女生的心情。「嗯，吃吧。」虽然尼克察觉到了，但什么也没说。「嗯，开动吧。」然後他们开始享用晚饭。晚饭後。戏剧社社员就此解散，大家各自散开。有的人选择在宿舍游戏室打撞球，或是玩桌上足球游戏：有的人使用人口大厅的公用电话和家人聊天；有的人回到自己的宿舍客房；有的人认真读著剧本；有的人立即造访浴池，想冲掉身上的汗水。窗外足夏季时分较晚来临的黄昏。围在校外的五层楼公寓另一端，天空也渐渐染成橙色。而赛隆和拉利——「要去吗，拉利?」「不，等肚子梢微消化後再去比较好。」他们放弃饭後马上入浴的念头，为了让肚子有时间进行消化，因此选择暂时在房间休息。「那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们，我先去准备洗澡了。」赛隆和拉利在楼梯前与房间位於别层楼的尼克道别後，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是窗外看得见宽广操场的三楼。太阳渐渐沉入首都大量建筑物的另一端。宿舍的客房是双人房，一开始建造时便预留了广大空间。家具有高大的衣橱、念书用的桌椅组和两张木头边框的床。此外还提供一张访客过夜时使用的沙发床。赛隆的私人物品是一只大包包，还有百货公司纸袋，里面放著前几天买的书。拉利的则是容量大到足以装进一个人、绿色的洛克榭陆军露营背包，以及一只背袋。坐在沙发上的拉利说：「太好吃了，吃得好饱。现在若倒在床上肯定会睡著。」赛隆小心翼翼地将体育服上衣挂在衣架上。「我也是，今天是很充实的一天。不过大家竟然都加入了新闻社……昨天的这个时间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穿著T恤的赛隆，从桌前拉出椅子坐上。他想起中午的事，目不转晴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拉利看著赛隆那张总是带著冷酷表情却清秀无比的脸庞，稍微降低了音量说：「这很棒耶，和梅格蜜卡同学进入同一个社团。这样一来，就算暑假结束也随时能见面，太棒了。」「嗯……正是如此。虽然如此……」「怎么哦，赛隆?」「这样就更难开口了。暑假前——如果告白後被拒绝，我就打算直接放弃。可是……」「啊……好了，不用全部说完。因为你觉得只要平时能在一起就很高兴了，所以不想失去这样的时间吧?好了，别说了。思思，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说的，死也不会说，就算被拷问也不会说。」「这样啊，谢谢你了，拉利。」看著露出一抹笑容的赛隆——「……」拉利想了很多事情。片刻之间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经过一段静谧的时光。「对了。」赛隆从椅子上起身，拿出包包里的一只白布袋。外型颇大的布袋上写著「赛隆·麦斯威尔」和学籍号码。那是住宿生专用的洗衣袋。送洗时，将衬衫与贴身衣物等放进袋中再交给女舍监，衣服会由业者清洗并烘乾，再放进同样清洗过的袋子於隔天送回来。「我想趁现在拿衣服去送洗。毕竞现在是暑假，所以晚上柜台窗口或许不会开。拉利，你有什么要洗的?明天傍晚就可以拿回衣服。」「啊——哦，只有一些衬衫和内衣裤之类的。」「一起送洗好吗?拿回来时应该分得出来吧?」「没问题。我的衣服连单只袜子都写了名字。因为在军队的训练营里，有的人袜子不够就会去偷别人的。」拉利从沙发上猛然起身，将手伸进了露营背包。他拉出一只写著「陆军」两字的布袋，款式和赛隆拿的极为相似。「那就麻烦你了。」然後将它交给赛隆。赛隆把它直接放进自己的袋子里。「好，那我去送洗。如果尼克来了，就请他等一下。」准备将洗衣袋交给女舍监的他走出了房间。赛隆关上门，他的脚步声离去之後，拉利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唔……」我来说比较好吧……可是……不过，假使他真的不幸被甩，或许不要告白，就这么以朋友身分相处会比较好吧……大哥也说如果女人突然改变心意，就会甩了对方，然後又立刻恢复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如果变成这样，赛隆会毫无表情地哭著度过剩下的三年时间吧……这样一来，我肯定会溺死……唔……」独自来回踱步的拉利持续地烦恼。直到赛隆和尼克一起走进房间——「你在干嘛?新的锻炼方式吗?」「看起来很像动物园里的熊耶。」宿舍的澡堂十分宽敞。为了尽量让住宿生不用等候、能够同时进来洗澡，因此它的空间甚圣超过饭店的大澡堂。里头有水龙头一字排开的冲洗区、多座画出优雅曲线的浴池，以及一尊以体格健壮的神话主角为造型的白磁雕像，热水就从扛在它肩上的瓶子倾泻而出。赛隆、尼克以及较晚进来的拉利三人只在腰部缠上毛巾，便从脱衣处走进澡堂。虽然赛隆与尼克的体格纤细，但还不算瘦弱。尤其是将长发扎在後脑杓的尼克，穿衣服时看不出他身上有著长跑选手般柔软、极具弹性的强壮肌肉。「尼克，你二正有在运动吧?而且持续了很久。」拉利好奇地问。虽然他的个子矮小但体格不错，由於以成为优秀的军人为目标，平常也做了不少肌肉训练。尼克笑著回答：「嗯——演戏。」「那是『运动』吗?」「相当耗费体力哦。要试试吗?」「不必了——还有，你提的那一大篮是什么?」拉利指著尼克右手提的大型木篮问道。外型类似装牛奶瓶用的篮子里放了三个金属瓶子。「这是我平常使用的洗发精、润丝精还有护发乳。如果我不用这个，头发就会不听使唤。」「如果你去军队马上就会被剃光头。头发比步枪子弹的弹头还长就要用推子剃掉，这可是洛克榭陆军的传统。」「如果进军队我就会剪头发。」「呜哇，那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了。你明天就进军队吧，我帮你拿报名表，联邦需要你。」「不必了。因为我还没决定好毕业後的出路——至於头发，拉利你也留长就好啦。老实说，我很羡慕你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我家肖像画里的祖先头发超长的哦!不过我才不要绑麻花辫。」「赛隆呢?头发继续留长如何?」「不，不要。头发再长一点我就要去修剪了，不过我也不想理回平头。」三人如此交谈著，来到空得吓人的冲洗区前，随後各自坐在木椅上。脱衣处里没有别人的衣服，因此澡堂里当然没有其他人。三人在仿佛整问被包下的大澡堂里轻轻冲洗身体，然後一起泡进游泳池般的浴池。「啊——」「呼……」「真棒……」拉利、赛隆与尼克，进入浴池时依序发出放松的声音。三人泡在热水里片刻。汗水直流的他们，有时会拿放在头上的毛巾用力擦脸，慢慢地消磨时间。「我很羡慕你每天能在这么棒的浴池里洗澡，赛隆。」「我同意。」拉利对於尼克的话表示相同的意见，赛隆接著发言：「虽然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不过其实学期中一般学生也能进来这座浴池。」「嘿，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下学期我来试试。」「我也不知道。」「有些运动性社团的成员在社团活动後会进来洗澡。不过……反正学期中你们来了就知道。就算这里再怎么大，早晚还是很多人，冲洗区也很挤，有时候没办法悠闲地洗澡。」「啊，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洗头发很花时间的。」「那我也不来了，虽然泡澡比淋浴舒服很多。」「那么——我接下来要做保养工作了。」说完便离开浴池的尼克，手上提著木篮，走向其中一区墙壁上挂著几根莲蓬头的空间。随後尼克转出莲蓬头的热水，开始仔细地冲洗长发。「那我们来锻链肌肉吧?」从浴池起身的拉利开心地说。赛隆则摇摇头。「今天就算了，我不做。」「你这样没办法成为优秀的军人哦!赛隆!」「我的部分由你来完成就奸了。洛克榭的和平与安全就交给你了。」「唔，既然你这么说，那只能交给我了——一、二、三!陆军!」随著一阵吆喝声传来，精神饱满的少年趴在磁砖上做起了伏地挺身——长发少年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哼著歌，快乐地洗头发——喜欢泡澡的少年则愣愣地坐在浴池里，抬头望著天花板。雕像沉默地俯视三人，汩汩地倒出热水。「我要进去了——」这时一名男学生说著便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立刻坐在附近的冲洗区，因此三人一时看不清楚对方是谁。「是社长吧?」赛隆从声音辨别而出。而持续压低身子的拉利说：「原来如此——喝!喝!喝!」为了不吵到别人，他变更了吆喝声。「嗨。」不久後，洗完身体、定到赛隆与拉利附近的是一名将黑发拨到耳後、身形修长的男生。他的体格也和拉利一样健壮。「你好——社长你没戴眼镜时，看起来感觉不一样呢。」赛隆向他打招呼。拿下黑框眼镜的亚瑟将湿发全部往上拨後，认真老实的印象就不见了。「我常常被这么说。不过我是超级大近视——附带一提，虽然只听声音，但我知道你是赛隆学弟，不过我却完全看不到。」亚瑟以平时的温和口气说完後，便进入浴池坐在刚才尼克所坐的位置。然後，他也一样发出了畅快的声音仰望天花板。做完一百次伏地挺身的拉利，用另一只手揉著紧绷的手臂肌肉回到浴池。「学长好。」「哦，拉利学弟呀。话说你的脸颊怎么了?白天时我就注意到了。」「啊……跟人起了一点争执，不过没事了。是学校外面的事。」「这样啊。既然你们两位都在，那『黑暗骑士』也在这里罗?」「嗯，他正在用莲蓬头洗头发。」赛隆回答。「他今天的演技太棒了，真精彩。」开心地夸奖的亚瑟，突然沉静了下来。「身为戏剧社社长，这让我既高兴又悔恨呢。」「後来学长和苏菲亚学姊的演出也很棒啊。虽然我是门外汉，不过大家演戏时看起来部像变了个人。」拉利直视著他，老实地发表感想。「听了你的话我很高兴，苏菲亚同学也会很开心吧?」亚瑟笑著说。「哎呀，社长。」这时回到浴池边的尼克除了腰部之外，头上也缠著包覆长发的毛巾。不露出一丝秀发的尼克，也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加上他有一身强壮的肌肉，之前身上散发的女性气息也完全消失了。此外头上的毛巾还让他营造出独特的剪影。「那个……你是尼克学弟吧?」利的问题：「这么做是为了让毛巾的纤维刺激脑细胞，头脑会变很好哦。要试试吗?拉利。」「我听到奸消息了……不过如果我突然变得太优秀，赛隆的『连笨蛋也能清楚搞懂的教学技术』就不能提升了，这可不行——那，理由不只这样吧?」「这样做是暂时让护发乳保温渗透。」「什么啊，那就没尝试的必要了。」完全失去兴趣的拉利，从浴池的阶梯上起身。只将肚子以下的身躯泡在水里的他，转头望著亚瑟。此时尼克开口问亚瑟：「你一个人吗?」「嗯，其他男生在交谊厅和女生一起玩戏剧社的传统游戏，『你能一字不漏地将冗长的台词说完吗?』就是把某人一口气随便讲出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诵。」「女孩子这么多，一定很热闹吧。」尼克说道，亚瑟开心地说：「你要参加吗?我们很欢迎你来哦。毕竟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男生人数根本比不上女生，就让我们一起享受无法赢过女孩子的无奈状况吧。我保证你会对民主主义提出疑问。」「啊，我总觉得想像得到那个画面，这样就不必了。我心领了——你很辛苦呢。」「思，不过苏菲亚同学很可靠，所以我还满轻松的。」亚瑟以有点寂寞的语气说。接著又补充说道：「我常常想，如果她是社长——」和平常一样没有表情的赛隆沉默不语，但却露出担心的神情看著亚瑟的脸。「我觉得亚瑟学长做得很好。」拉利说出这句安慰的话。而尼克也说：「我的意见和拉利相同。」「谢谢。思，既然当上社长我就打算好好做，我会加油的。本来是苏菲亚同学被任命为社长的，但却被我抢了过来。为了不辱这个职称，我也得好好努力加油。」「嗯?这话怎么说?学长。」因为拉利开口问了，赛隆与尼克便静静地等候回答。「其实啊……」亚瑟说了这句开场白之後接著说：「戏剧社的历代社长是男女轮替的。男社长的隔年一定是女社长，而副社长则正好相反。」「哦——」拉利感到有点讶异。「所以去年是男社长吗?」尼克问。将垂下後紧贴前额的浏海用双手拨到脑後的亚瑟答道：「是啊，但他只担任到去年年底。圣於说为什么……其实那位学长去年年底休学了。」三人听了这席话後，露出了沉重的面色。高等学校学生辍学最为常见的理由，第一是学业跟不上而自主退学，或是留级两年自动退学。第二则是较不常见的，因品行不良而遭受开除学籍的处分。无论如何，既然以升大学为目标，这绝不是他们本人希望选择的道路。「我们可以问原因吗?」尼克谨慎地发问，察觉这一点的亚瑟轻轻摇著手回答：「哦，不用担心，和你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原因其实是很一件光荣的事——那位学长因为精湛的演技受到赏识，所以被联邦剧团挖角了。与其今年毕业进入大学，他选择了立刻成为年轻的明日之星、站在首都大剧场的舞台上。学长的老家是有名的电器产品公司，而且他是长男，因为家里不想失去优秀的继承人，所以他们家似乎起了相当大的争执。不过他设法排除万难，现在也得到了角色名称和演出机会，而且他非常地努力实现梦想。之前我和苏菲亚同学也去看了他的演出，舞台上的他很耀眼哦。」「真是了不起呢。」「有这种学长啊，我都不知道。」尼克与赛隆说。「真是帅气。」拉利也说出了感想，亚瑟点头说：「因为他勇敢地下了决心，所以确实很帅气。虽然我也很喜欢戏剧，但如果有人问我：『那你将来要当演员吗?』我马上可以说出答案——『不要。』将来我要进大学和研究所，在学校学经营，以後就要帮忙家里的事业了。我是为此才待在这里的。」拉利接著说：「亚瑟学长的家足老字号的糕饼店，我妈也很喜欢学长家的蛋糕哦!而且家里举行茶会时一定会订来吃，我记得我小时候都很期待吃那一圈蛋糕边边哦。」「谢谢，还有今後也请多指教——因为这样，那位学长在去年年底离开了，社团方面也只能让当时的副社长升格为社长。一年之间就『男女轮替』可说是史无前例，接下来当然就轮到男生了。戏剧社五年级只有我一个男生，因此我才在上个月当上了新社长。」「原来如此」，赛隆点点头。尼克问：「那——其实今年的社长应该是苏菲亚学姊吗?」「是啊，尼克学弟。应该是这样的——刚进戏剧社时，我一看到苏菲亚同学，就觉得『这名女生很可靠』。她不仅演技好，也能马上记住台词又不会忘词，是个很努力的人。到三年级时，社团几乎决定她就是未来的社长了。对於苏菲亚同学被选上，其他对她带著一丝嫉妒心的女孩子也都没有反对。苏菲亚同学本人也为了回应众人的期待，而跟在那位学长与前社长身边，尽可能拚命地学习。」亚瑟像在怀念过去似的，不知不觉话变多了。「可是，虽然对社团来说这是一件光荣的事，但苏菲亚同学却是不得已才接受这样的改变，而甘心接受副社长的职位。当然『甘心』并不是她说的……我虽然努力想要变得出色，但有时我会想『我真的可以吗?』却得不到答案，我也只能这么想『只得加油了』。虽然我是社长，但是我想尽量听苏菲亚同学的建议，并且将它反映出来。」亚瑟恳切地说完後，片刻之问三人变得沉默不语。雕像汩汩地倒出热水的声音，显得格外大声。然後亚瑟为了消除变得有点沉重的气氛说：「啊，抱歉抱歉。因为在戏剧社绝对没办法说这些话，刚刚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你们别介意，明天也拜托你们协助练习和帮忙了：—那我先失陪了。」三人与他道别後，从浴池起身的亚瑟便走了出澡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拉利感同身受地说，赛隆也以沉重的语气说：「我们到了五年级，也有很多事要自己决定了……」「嗯，在这之前你还得决定某些事哦……」拉利语带神秘地说。「哦，是什么事?」尼克很感兴趣地问道。拉利直截了当地回话：「反正你不会知道的，放心吧，尼克。」「又来了，改天告诉我吧——我们都足新闻社的嘛。」「这么一说也是，我们都是今天才加入的，总觉得不写下来奸像会忘记呢。」「我们来写一首『新闻社之歌』，大家每天早上一起精神饱满地合唱吧?」尼克面带笑容地说。拉利则指著他的头说：「尼克，那个毛巾疗法把你变成呆子了哦。」「哎呀，我该冲掉护发乳了。感谢你提醒我，拉利。」接著尼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莲蓬头区。「我等你进军队。」拉利对著他的背影说话。尼克只摇摇手回应。「嗯——反正我们还是三年级，还有时间。」「真的吗?」定是。」「……」拉利思考了几秒後说：「赛隆……你……」「什么?」「其实你泡到头昏眼花了吧?」「思。」当赛隆用莲蓬头冲著温水，冷却发热的身体时——「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了……」此时在另一地，有一名五年级女学生如此喃喃自语。她独自坐在宿舍房间的桌前，低著头将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房里的灯光只有一盏小型床头灯。夜晚月亮尚未升起的窗外，只见得到从附近公寓窗户泄出的零星灯光。脸上长有雀斑的少女头上戴著发圈——「……」戏剧社副社长苏菲亚·乌雷利克斯闭上眼睛，冥想了几秒钟後说：「决定了!我要说!我绝对要跟社长说!」她睁开眼睛後站了起来，同时表现出她的决心。

第三卷 乌雷利克斯的忧郁 第一章「亚瑟」

第三卷乌雷利克斯的忧郁第一章「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