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序章

台版转自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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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独自行走于冰冷潮湿的洞窟之中。左手拿着一只球形的油灯，微微照亮了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洞窟一角。

那不是一般的火光，而是火精——亦即火精灵的力量所产生的特殊火焰。

如今油灯的火焰突然熄灭。

冰冷的空气于再度被黑暗吞噬的洞窟之中产生剧烈的对流。野兽的低吼自四面八方传来，同时袭向男子。

即使事出突然，男子也没有丝毫的狼狈。只见他将熄灭的油灯和行囊丢在脚边，左右两手分别抽出悬挂在腰间的两把长剑。

长剑才刚出鞘，发动奇袭的敌人便立刻成为剑下亡魂。黑色的瘴气在幽暗的洞窟之中无声无息地爆炸四散。

敌人一共有四个，全都是魔物。

魔物是在魔王巴洛尔的率领之下自魔界现身的异形怪物，一旦失去了生命，就会化成黑色的瘴气烟消云散，最后只留下被称为魔钢的结晶物。

男子将长剑插入地面，当场蹲了下来，之后又从小腿外侧的口袋掏出火把点燃。

火光映照下的面孔，是一名霸气十足却又不失沉着稳重的壮年战士。精悍结实的身躯套着一件皮甲，略显凌乱的黑发束在后颈，清澈的眼神令人联想起锋利的刀刃。

男子名叫巴特达斯，是威名远播的魔剑使，却并未加入任何一座都市的公会。即使视线突然遭到黑暗遮蔽，他仍能靠着听觉击倒多名敌人，临危不乱的胆识以及过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如今巴特达斯正位于大陆某处的洞窟之中。蜿蜒曲折的通道时宽时窄，高度不一，上下左右尽是无限延伸的粗糙石壁。火把的光线只能照亮身周，其他地方全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巴特达斯的视线落在脚边的油灯。

油灯是出自巴特达斯的挚友，亦即炼成师奈杰尔之手。巴特达斯熟知奈杰尔的本事，也打从心底信任这个老朋友，更知道油灯的火焰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熄灭。

「……看来是中奖了。」

据说人称『不灭闪电』的传说魔剑就长眠于这座洞窟的深处。为了得到这把魔剑，巴特达斯特地来到魔物盘据的大陆，只身闯入这座洞窟。

这时巴特达斯想起了奈杰尔将油灯交给自己之际所提出的忠告。

——小心一点，若我收到的情报无误，洞窟深处恐怕有精灵的力量横加干扰，炼成术可能起不了作用。

油灯的外表十分完整，火焰显然不是被灌进缺口的冷风吹熄的。即使消灭了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魔物，油灯的火焰依然并未复活，看来似乎也不是魔物的杰作。

于是巴特达斯将油灯收进行囊，将其中一把长剑插入剑鞘，旋即背起回收魔钢的袋子。

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高举火把，继续往前迈开脚步。

距今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突然现身的魔王巴洛尔率领麾下的魔物烧杀掳掠，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蹂躏了大陆全境。人类虽然奋起抵抗，却不敌魔物大军的攻势而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将六座都市自大陆分离，才勉强存活了下来。魔物无法渡过大海，自然无法对飘流在海面上的都市下手。

随着时间流逝——在二十年前，名叫莎夏的年轻勇者独自挑战魔王。经过一番恶斗之后，莎夏成功地将魔王封印于自己的体内。

人们赠与莎夏『苍辉勇者』的封号，歌颂她伟大的功绩。魔物虽然并未因为魔王的封印而消失，威胁性却大不如前，人们的心中顿时燃起了收复大陆的希望。

莎夏的故乡——普洛多米尔斯更是欢声雷动，陷入疯狂的喜悦之中。普洛多米尔斯过去是人们口中的『交易都市』，之后便自称为『勇者之都』，其他都市也纷纷群起效尤。

然而在欢欣鼓舞的气氛之中，唯独巴特达斯紧绷着脸。

对于巴特达斯而言，莎夏不但是剑术的启蒙恩师，更是他所暗恋的对象。为了得到莎夏的青睐，当时年方十岁的巴特达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剑术的修练，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以及努力。

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楚地记得临别之际的赠言，以及莎夏脸上的表情。

「回不来也没关系，我会去接你的！」

鼓起所有的勇气与热情，少年告诉莎夏。而比他年长十岁的莎夏以微笑回应少年的决心。

「我会努力的。如果真的回不来，再请你来迎接我好了。」

巴特达斯可说是为了实现当年的承诺，才一路活到现在的。

之后又过了二十年，当时只是个十岁少年的巴特达斯已经成为比莎夏年长十岁的男子，身材魁梧，实力也增强不少。除了已经被魔物攻陷的卡利亚之外，据说其他五座都市的魔剑使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巴特达斯默默地在通道中前进。偶而也会遇上来意不善的魔物，不过两三下就轻松解决了。通道并非笔直的大道，而是蜿蜒曲折的羊肠小径，而且逐渐往下倾斜，似乎有通往地底深处的迹象。

「……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一路走来都看不到其他冒险者的尸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魔物嗜食人类的尸体，甚至连内脏和骨头都会一起咬碎吞下。

可是洞窟之中非但看不到人类的尸体，甚至连衣服的碎片或是装备的残骸也没有。这座洞窟虽然位于大陆深处，多年来应该也吸引了不少冒险者前来挑战才是。

转过一个大弯之后，黑暗之中浮现出些许的亮光。巴特达斯提高了警觉，保持同样的前进速度。通道似乎朝着亮光的方向笔直延伸。

——看来光线似乎是来自通道的前方……难道是出口？

确定四周并无魔物潜伏之后，巴特达斯小心翼翼地踏入光线之中。

空间宽敞辽阔，足以容纳一间普通的房屋。洞顶呈现半圆球状，散发出宛如白画的光辉。

相较于通道之中的漆黑，眼前的明亮令巴特达斯大为讶异，呆呆地凝视着半球形的洞顶。

「是光苔吗……？」

那是受到光线的刺激就会发光的特殊苔藓。远古时代见于大陆上的少数区域，目前广泛运用于『文化都市』贝亚费尔的建筑物。贝亚费尔的科学家也透过许许多多的实验，试图以人工繁殖这种神奇的植物。

巴特达斯的冒险足迹遍及全大陆，自然不会不知道光苔的存在，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目睹为数可观的光苔生长于同一处的景象。

大约过了数到五的时间之后，从讶异之中回过神来的巴特达斯环视四周，发现十步之遥的前方有一座断崖。

巨大的龟裂横在前方，仿佛遭到大地撕裂，又像是体型庞大的史前巨兽通过的痕迹。

——没路了吗？

光苔的光线照亮了对岸，却找不到跨越龟裂的途径。断崖之下的峡谷笼罩在黑暗之中，甚

至连光苔的光线也无法照亮底部。

巴特达斯站在断崖之前，将脚边的几颗碎石踢了出去。

碎石在断崖的岩壁上弹了几下，消失在黑暗之中。大约过了三次呼吸的时间，才依稀听见碎石落地的声音，深度显然不容小觑。行囊之中虽然备有绳索和钩爪，但长度应该是不太足够。

思索片刻之后，巴特达斯将右手的剑收入剑鞘，拔出另一把剑。这两把剑都是威力强大的魔剑，除了剑刃格外锐利之外，还具有不同的特殊能力。

「——风啊。」

剑周围的空气微微颤动，仿佛是在回应巴特达斯的喃喃自语。气流在大气中呈现螺旋状的转动，形成明显的风势，围绕在巴特达斯的身边。平常这股风势就只是流转于周围的空间，不过巴特达斯可以透过剑控制风势，也可以感受到风势所接触的物体。

「魔剑的力量运作正常。」

——周围看不到架桥的痕迹。如果是原来有一条通道，只是年久失修而崩塌，那也就罢了，若事实并非如此……

深入洞窟的途中，精灵的力量曾经突然失效，或许这里也设置了某种特殊的机关吧。

这时滑过虚空的风势突然捕捉到断崖前方的某种物体。

那是看不见的踏脚石，甚至连光苔的光线都直接穿透。风势的探测范围有限，无法得知看不见的踏脚石到底通往何处。

为求慎重，巴特达斯再度检视断崖的四周以及身后的通道。没有魔物的气息，也找不到其他的路径。于是巴特达斯皱起眉头吐了口气，朝着断崖的前方——也就是虚空之中伸出右脚，鞋底立刻碰触到某种坚硬的物体。

于是巴特达斯透过风势确认踏脚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

踏脚石并非平坦的道路，而是由无数的薄板连结而成。而且宽度不容许双足并立，行进之际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坠漆黑的深渊。

然而巴特达斯依然以冷静的态度缓步而行。

差不多行走了一半的距离之后，巴特达斯发现一件事。

——对面的悬崖似乎比较高……不对。

看不见的踏脚石并非水平排列，而是逐渐下降。

照这个情况看来，恐怕无法抵达对面的悬崖顶端，最多也只是在半山腰而已。

『——回头。』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巴特达斯立刻停下脚步。只见他屈膝沉腰，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不过双脚依然稳稳地踩在踏脚石上面，身体更是动也不动。

——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

巴特达斯环视四周，同时以魔剑的力量确定风势的走向一切正常之后，这才解除了警戒。声音固然不是幻觉，但至少没什么敌意。

于是巴特达斯再度前进。才刚走了几步路，声音又再度响起。

『——回头。』

「……原来如此。」

黑发战士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并非出于书本上的知识，而是过去累积的经验所产生的直觉。

「用尽一切的手段，只是为了吓阻所有的冒险者？」

断崖、透明的通道、狭窄又不安定的踏脚石。而且最终的目的地并非对面的断崖，而是未知的黑暗。

再加上来自黑暗中的呢喃。

每一项都足以对冒险者的精神状态造成莫大的压力。

「只可惜这种小把戏对我没用。」

强烈的战意显露在外，巴特达斯的脚步依然慎重。这样的小把戏让他相当不快，但这样的声音也许就是为了让冒险者失去冷静，进而踩空了脚步。就算不是如此，这也还是个让人看不透企图的精巧机关。

无视耳语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踏脚石的落差愈来愈大，到最后几乎跟台阶没什么两样。巴特达斯别无选择，只能在踏脚石的带领之下，进入光苔的光线无法抵达的黑暗之中。

踏脚石的步道忽左忽右，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终点，然而巴特达斯还是努力地向前走。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间。从火把的火焰来判断，应该是过了半刻之久，不过巴特达斯心中的时间感也开始乱了。

这时眼前突然一亮。

直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巴特达斯这才领悟，眼前的是受到火把的火光刺激之后的光苔同时绽放的亮光。

不知不觉中，巴特达斯已经抵达断崖的底部。大约有一半的空间被足以称之为湖泊的泉水所占据，其他地方全都布满了光苔。

泉水异常地透明清澈。水面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波纹。

就在巴特达斯以为自己又扑了个空的时候，略带钦佩的声音突然自水中传出。

『——你的步伐比我想像得快多了。』

手持火把和魔剑的巴特达斯，亲眼目睹一道白光自泉水的中央浮现，身穿奇装异服的少女随之现身。

少女站立在水面上，将如此诡异的行为视为理所当然；冰冷的表情则是浮现出兴致盎然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巴特达斯。她身上穿着纯净无瑕的白衣，与光滑亮丽的黑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头上还戴着疑似尖角的金色发饰。

『为剑而来的吗？』

「难道还有人为了其他的目的来到这里？」

面对突然出现的少女，巴特达斯只是脸色一沉，并未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毕竟他曾经遇见过无数的魔物，其中当然也不乏妖精。

至少眼前的少女并没有敌意，这就已经足够了。

巴特达斯的语气虽然有几分讽刺，少女倒是不以为意。

『言之有理。首先恭喜你通过第一项考验。』

第一项三字传入耳中，巴特达斯不禁皱起了眉头。少女无视他的反应，继续开口。

『求剑之人必须先通过三项考验，分别是勇气的测试、灵魂的测试以及力量的测试。唯有通过三项考验的人，才能得剑。你已经通过勇气的测试了，准备接受第二项考验了吗？』

「先让我确定几件事……那把剑厉不厉害？」

对于巴特达斯而言，这才是真正的重点，毕竟那名少女从头到尾都是以「剑」称之。面对巴特达斯近乎挑衅的提问，少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冰冷的微笑。

『比你手中的强多了。』

「还有一个问题，那把剑具备治愈的能力吗？」

『算是有吧，还有其他问题吗？』

少女的回答固然启人疑窦，拿到实物之后再另行检视即可。而且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巴特达斯可不愿意空手而还。于是他摇摇头，表示没有其他的问题。

『好，接下来测试你的灵魂。踏进去吧。』

「要进入水中？」

少女点点头，巴特达斯顿时陷入了两难。在这种魔物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解开盔甲脱光衣物。可是穿戴盔甲直接下水又容易失温，而且行动之际也是碍手碍脚。

于是巴特达斯熄灭了火把收入袋中，拎着剑来到水边。泉水虽然清澈，却似乎颇具深度。

伸手沾了点泉水送入口中，有点类似海水的味道，也没有想像中的冰冷，至少比洞窟中的空气暖和多了。

几经思索之后，巴特达斯决定穿戴盔甲直接下水。于是他将行囊丢在脚边纵身一跃，平静的泉水顿时水花四溅。

潜入水中之后，这才发现黑发少女也飘浮在跟自己差不多的高度。衣服和头发并未濡湿，令人产生宛如置身梦境的错觉。

巴特达斯的身边浮现出无数的光点，大小差不多跟成年人的拳头一样。不经意地凝视着最接近身边的光点，光点的光芒立刻黯淡了许多，同时映照出疑似风景画的画面。

仔细一看，赫然是巴特达斯与一群魔物交战的景象。从外表和服装来判断，应该是好几年前的往事。巴特达斯环视四周，其他的光点也映照出不同的画面，有些是都市的风光，有些是熟悉的人物，甚至还包括位于大陆某处的景象。

——这是……？

『这叫做灵魂的回廊。』

少女的语气庄严而肃穆。

『诚如先前所言，现在正在测试你的灵魂。身边的光点全都是灵魂的碎片。』

少女的说明传入耳中，巴特达斯的视线突然停留在其中一个光点。

光点中的画面，是昔日的自己与妮舞。

——这么算来，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啊。

如今巴特达斯最信任的魔剑使，自然非妮舞莫属。

魔剑使的职业生涯并不长久。十三、四岁的时候加入稍嫌稚嫩，但过了四十岁之后却又年老力衰，战力大打折扣。

其中当然也有特殊的个案。有些人十三岁就拥有一身不输给大人的怪力，也有年过半百依然站在第一线的魔剑使。

然而这毕竟只是极少数的特例，大部分的魔剑使要不是在超出极限的战斗中不幸殡命，就是在体力和战力逐渐走下坡的时候急流勇退。加入公会的魔剑使可以在公会的介绍之下获得新工作，颇具人望以及实力的魔剑使也可以留在公会之中担任有给职的顾问。

像巴特达斯以及妮舞这种交情长达十年以上的现役魔剑使，可说是非常罕见的案例。

如今巴特达斯静静地凝视着光点中的景象，脑海中也同时浮现出古老的回忆。

没记错的话，巴特达斯第一次见到妮舞的地点就是在利姆利克。

第六卷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