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自己的家

隔天，我来到自己刚买下来的这栋房子。从艾丝小姐家到这间房子，走大街的话要一个小时以上的路程。不过实际走过一趟我才明白，这里和瑞克佛尼亚的人口密度大不相同。来到这里的路上，我已经买了充足的面包和饮料，所以应该不会再浪费多余的时间了吧。昨天买的东西已经请人当天送到这里来，我振作精神，开始打扫。要能走进家里，首先得先拔草。长期无人打理、四处丛生的杂草，根已经扎得很深，无法用单手整片整片地拔除。我用买来的镰刀，沿著草根俐落地砍下它们。这些都是制作魔法药水必备的材料，所以要整理好放在一起。就这样，整理到能够走进家门之后，接著再处理屋子内部。我打开屋内的门窗，把手帕绑在头上，再拿一条绑在脸上，掩住口鼻。我挥了几下扫把，总之先把堆积已久的灰尘往下扫。墙壁和天花板上还有虫子的尸体，这下子它们全都啪啦啪啦地堆积在地板上。二楼是合掌式建筑内部，换句话说就是阁楼。屋檐的骨架上洒下好多灰尘，从敞开的窗户飞散出去。就在我扫著灰尘的时候，突然觉得头发像是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似的，不禁伸手把头发重新压平。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回头看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我感到疑惑。这屋里目前应该只有我才对，是错觉吧？我不以为意，继续打扫著洒落的灰尘，没想到又被用力拉了一下头发。「好痛！」这次可不能再说是错觉了，刚才绝对有一股头发被拉扯的痛觉。我连忙环顾整个房间，却什么都没发现。我瞪大眼睛仔细地查看，但万一是什么眼睛看不到的东西，那我费力去看的这个举动本身就是枉然。要是我认真去想是不是闹鬼的话，那以后可就住不下去了，所以我决定不去想它。大致把灰尘打扫到一个段落之后，接著要用净化石把从井里舀出来的脏水变成净水，并装进水桶之后，再从客厅的地板开始，用长柄刷仔细地刷洗一番。约略清扫过后，肚子也饿了起来。我简单地拍一拍还很脏的楼梯，坐了下来，打算开始吃面包，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来。「……」我凝视著手中这个面包，不知道为什么缺了一个小角，而且缺角的方式看起来既像是被很小的嘴巴咬掉，又像是被捏走了一小块。刚才头发被拉的事，还有这个面包的事，总觉得不太对劲。万一这是被老鼠咬过的痕迹，那可就糟了。我把它放在包包上，吃起了其他面包。风从敞开的门窗吹了进来，我虽然人在室内，却有种像在户外吃饭的爽朗心情。正当我吃完一个面包，打算再吃下一个的时候，我看了放在旁边的包包一眼——总觉得放在上头的那个面包不太对劲。它的缺角又比刚才大了一点。我的思绪停了几秒，但为了找出真凶，立刻又动起了脑筋。刚才，在我旁边的这个面包被拿走了一小块。我一边啃著新面包，心里一边认定——这一定是老鼠或什么东西，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掉的。我尽可能只转动眼球，悄悄看著旁边那块面包。「……！？」我找到擅自拿走面包的犯人了。虽然如此，但看来并不是老鼠。那是个很小的人，大小约莫十五公分，留著一头绿色长发，背上还长著翅膀。这样的外型，说她是个妖精我也能接受。不，她就是个妖精。我又惊讶又兴奋，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在童话故事里耳熟能详的妖精，让我觉得很开心，这些情绪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好吃吗？」妖精一阵颤栗，很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一口气跳到了我伸手碰不到的地方去。「啊，抱歉。」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我赶紧道歉，但却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担心要是自己再轻举妄动，恐怕又会吓到她。我全身无法动弹，而妖精似乎也对我有所警戒，完全没有采取要任何动作的迹象。不晓得过了多久，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想吃这块面包，对吧？」我用手指了指刚才她吃过的面包，妖精轻轻地点了点头。「楼下我还没有打扫完，所以我把这个面包拿到二楼去，你可以在那里吃。」「……你不会故意欺负我？」妖精的轻声细语如银铃摇转，但却是一阵忐忑不安的声音。「嗯，我不会。」为了稍微缓解她的不安，我赶紧把面包连同整个背包一起拿到二楼去，再回到楼下。我远离楼梯之后，妖精就上到二楼去了。我目送她上楼，终于可以开始动手打扫。剩下最里面的房间和浴室。我用刷子把这两个地方刷洗乾净，并用拖把和抹布把水擦乾。除了二楼以外的所有房间都打扫乾净之后，我扭了扭腰，身体发出了喀喀的声音。我想有很多人明知道不应该让身体发出这样的声音，却还是这么做吧。外头天色已届傍晚时分，差不多该出发回艾丝小姐家，否则我就得在黑暗中赶路了。我想查看那个爬上二楼的妖精现在情况如何，便在出声招呼了一下之后来到了二楼。但在二楼并没有看到妖精的踪影，只剩下背包和原本用来包装面包的纸。她把面包全都吃光了吗？还是带走了呢？正当我在清洗用过的抹布和拖把之际，耳边传来了马车喀哒喀哒驶过的声音。我猜想是艾丝小姐来了，往外一看，果然是艾丝小姐的专用马车停在外面。「小枫，辛苦了。打扫乾净了吗？」「嗯，还可以。姑且先不管打扫，艾丝小姐，我看到妖精了呢！」「哇，真的吗？」「对呀！中午看到的。不过我刚才又去看了一次，她已经不见了。」「这也没办法，平常很难得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只要一发现有人就会逃走。」「啊，可是中午的时候她还在我身边吃面包呢！她留著一头绿色的头发，长得很可爱。」艾丝小姐很惊讶地张著嘴，但随即又说起话来。「小枫你真是个天真无邪的人呢！」「天真无邪？」「妖精原本就比较多疑，平常很少看到他们，再加上被滥捕，数量更少了。所以他们不会在人前露面，当然也不会靠近人，一看苗头不对应该会立刻逃跑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精觉得小枫你没那么危险？」我想起了中午时的情况。原来她并非只是出于单纯的害怕，而是以为自己会被抓，所以才逃走的。光是看到人就可能会被抓走的妖精——想必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吃到面包吧？这间房子已经没有多余的堆积物了。我关上门窗，回到艾丝小姐家。隔天，我当然也是前来打扫。尽管价钱贵了一点，但我还是为可能会再来访的妖精买了一袋零食。我这么做除了是想加深彼此的友好关系之外，一方面也是认为或许她吃了这些零食点心之后，就可以展露出开心的表情。昨天因为顾虑到妖精的存在，所以二楼几乎没有打扫，今天就从二楼开始著手进行吧。我才拿起拖把开始打扫，没过多久，就和昨天一样，有种被人用力拉扯头发的感觉。我猜这说不定是昨天那个妖精的恶作剧，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开始试著呼唤她。的头发两下，我不会乱动的。」隔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我的头发被拉了两下。「昨天拉我头发的也是你吗？」我的头发又被拉了两下。「果然是你呀！」我开心得不得了，再问她昨天的面包好不好吃，结果我的头发又被拉了两下，表示她回答好吃。「我跟你说喔，因为我猜你应该会再来，所以就买了零食点心，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一点？」过了好久，头发都没有被拉动，我心里疑惑，正打算回头看看。「我想吃。」我得到了她的答覆，便紧急停住动作，没有真的回过头去。「那我们到楼下去吧！零食点心放在我的包包里。」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楼下，但过程中并没有看到妖精的踪影。我从包包里拿出零食，打开了包装袋。这是一种在酥脆饼乾上撒了砂糖的点心，一包有五片，要价十二坦米尔。我在暖炉上铺了布，把饼乾摆上去，说了一声「你可以在这里吃喔」，便又开始进行二楼的打扫工作了。清完地板，又擦过窗户和墙壁之后，我才下楼来看看妖精的状况。她把吃到一半的饼乾放在身旁，很满足似地坐著，表情看来很开心。我把楼梯擦拭乾净之后，用抹布又把所有房间擦过一遍，终于结束了新家的打扫工作。我随兴地坐在自己打扫乾净的楼梯上，开始吃起了硬面包。那个妖精一直盯著我看，于是我开口问她怎么了。「这个、谢谢。」说完之后，她拿起了饼乾。「你喜欢就好，可以全部吃完喔！」我露出了笑容，尽可能不要吓到她，结果她又拿起了一片饼乾，朝我飞了过来，最后降落在楼梯的把手上。「你真是一个不会欺负我的人呢！谢谢。」妖精双颊泛红地笑了。「啊，对了，妖精小姐叫什么名字？」「香澄，我叫香澄。」「原来你叫做香澄啊！我叫枫，打扫完之后就会住在这间屋子里，请多指教喔！」她像是要跟我说「彼此彼此」似的，把手里拿的饼乾给了我。虽然这本来就是我买的，不过她有这份心，让我觉得很高兴。她送我的饼乾非常好吃。香澄吃完饼乾、我吃完了面包之后，我想起了还有水井没打扫，便穿过茂密的杂草，来到屋子后方的水井前。我打开盖子，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但井里很暗，看不太清楚。为了要用水打扫，我到井边打了好几次水，但是看不看得见井里的情况，可是有大大的不同。井上面挂的绳子绑著一个水桶，于是我便把它放进水井里去取水。水面上依旧飘浮著小片树叶和脏污，水也很混浊。「这要我怎么打扫啊？」我嘀咕了一句。我进不了井里，而且手伸得再长也构不到。香澄跟著我来到井边，往井里探视了一下。只能一点一点地把脏污给捞出来了。因为香澄不能沾到水，所以得请她往后退开一点才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井里刮起了一阵风，把垃圾和水全都吹了起来，又啪唰一声，全都掉落在一旁。「欸……？」我无法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先确认一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弄湿，可是看来看去，我身上竟然没有沾附任何一滴水。我大惊失色，这时香澄有点害羞地指了指自己。「啊？刚才那是你做的？」香澄点头如捣蒜。「哇〜！你真厉害呢！」「嗯，因为我想向你道谢。」我又舀了一桶水来看看，这次几乎没看到脏污了。总之，我先舀出混浊的水，把水井里弄乾净。一开始舀水的时候还好，但舀了几次之后，手臂就开始使不上力气了。我把水桶暂时放在井边，轻轻甩动双手放松。断续地清理了好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天空已经染上暮色，来到非得回家的时候了。我连忙小跑步回到艾丝小姐家里。我一打开玄关，就看到艾丝小姐出现在我面前。我差点煞不住车，冲进她那傲人的胸瞠里。「欢迎回家，小枫。我还在想你这么晚没回来，正准备出门去接你呢！」「抱歉，我本来想打扫到一个合适的段落就结束，没想到太阳都下山了。」「你要注意安全喔！晚上可是很危险的。」「好的。」艾丝小姐拍拍我颓丧的肩膀。「怎么样？那边已经可以住了吗？」「我想想……应该再摆上床和家具就行了吧。」「是吗？那明天就去买家具回来摆设吧！」「好的。」我和艾丝小姐吃过晚饭，正在泡澡慵懒一下的时候，我心想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便开口问了她。结果她竟然只回了一句「因为你很可爱」。「我很可爱？」「嗯，你很可爱，总觉得你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似的。」我无法回应这句话。事实上，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几近一无所知，即使在稍微瞭解这个世界之后，也不见得就能把这里的常识当作自身的常识来看待。「小枫没离开过瑞克佛尼亚对吧？」「……是的。」听她这么一提，我想起了自己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来到这里之后的我，正如她说的，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孩，说不定比小孩子还要不如。「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你在乡下长大的关系吧？很多东西看在你眼里，都觉得很新奇。」「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知。」「你很率真，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你。」「是、是吗？」我毫不掩饰地害羞了起来，只能盯著自己那双泡在热水里的手看。「不过太率真的话，可是会被骗的喔！」她半开玩笑地调侃我，我噗哧一笑。「那我可得当心了。」自从前几天开始打扫到现在，总算告一个段落，现在终于要摆家具了。在杂草丛生、举步维艰的环境下，大件家具陆续被搬进了屋里。「小枫，这张床要摆在哪里？」「啊，麻烦帮我放在最里面那个房间的角落！」多亏有艾丝小姐，我才能够找到人手帮忙。客厅里摆桌椅组和柜子，最里面那个房间放了床、衣柜，还有一张小茶几。摆放床这间房间是寝室，地上还铺了地毯，让我可以好好放松。床是艾丝小姐送给我的乔迁贺礼，但其他的家具和日用品都是我自己买的，所以一口气花了不少钱，但一想到以后要住在这间屋子的人是我自己，就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了。我把面包当作谢礼，亲手交给前来帮忙的人，并和艾丝小姐一起目送大伙儿陆续离开。艾丝小姐也准备打道回府，很担心似地看著我。「真的没问题吗？如果碰上什么麻烦事的话，要马上到我家来喔！」「是，到时候再请你让我投靠。」「我还有工作要做，那就先走了喔……」「真的没问题的！地图我也拿了，哪里最适合摆摊开店，你也已经告诉我了。」题的。我环顾这间突然变得很有家的味道的房子。直到刚刚还有人在，如今落单的我，难免略感寂寞。「嗯，这样就没问题了吧。」明天就赶快去卖魔法药水吧！我觉得对李克先生很过意不去，想早日把这间房子的钱付给他。我把带到这里来的行李放进房间里的衣柜，背包也塞进衣柜深处。我铺好棉被，把两个蔻蔻露包摆在柔软蓬松的床上，查看一下包包里面的状况——其中一个一直装满了在瑞克佛尼亚制作的魔法药水，另一个蔻蔻露包则只放了一本药典。若是这个蔻蔻露包也装满了魔法药水，是不是就够拿来摆摊贩卖了？所幸这间屋子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也就是说可以尽情制作魔法药水。我拿著蔻蔻露包往水井去。我捧著一堆用镰刀割下、已稍显枯萎的草来到井边放下，再从水井里舀水。对了，今天还没看到香澄。我心想她是不是躲在某处，不自觉地张望了一下，但似乎到处都没有她的动静。我不停地制作著魔法药水，直到装满整个蔻蔻露包。正当我抬起头来，准备进屋里去的时候——「哇！」我抬起头来，出现在面前的是飞舞在半空中的香澄。「吓、吓我一跳……」看我吓得跌坐在地上，香澄一脸笑嘻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人成功而显得很开心。接著，她降落在蔻蔻露包上，往里面探看了一下。「这是什么？」「这个？这是魔法药水喔！你听过吗？」「魔法、药水……」光从现在这个答覆听来，我不晓得她究竟有没有听过，不过她倒是显得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进屋里去吧！」「嗯。」我拿著蔻蔻露包进到屋里，香澄在门口盯著已改头换面的室内看，一动也不动。我心想她是不是在提防些什么，便拿出预先买来的面包给她。「要吃吗？」好不容易她才愿意主动跟我说话，如果只是因为屋里变了样子而使得她再度对我产生戒心的话，我会很难过。这块面包能不能成为我和香澄之间的桥梁呢？就连这块面包，她也是一直盯著看。我把面包剥成小块之后，再次递出给她，她悄悄地收了下来。「先前应该跟你提过，我要在这里住下来喔！」她看了看自己收下的面包，又看了看我之后，用力地点了头。「嗯。」「那就请你多多关照啰！」正在啃著面包的香澄，现在无法用言语回答我。我来到了艾丝小姐说适合摆摊的地方，尽管时间还是一大早，往来的人潮却已经络绎不绝。路边有人搭起了棚子，有人摆出摊子来作生意，简直就像祭典一样热闹。其中当然也有些摊子只是铺了块布就作起生意来的。我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我在事先购入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下「魔法药水一瓶十坦米尔」。艾丝小姐说应该没有必要调整价格，所以我就照原来的订价卖。才刚把布铺开、摆出魔法药水，就有一位妙龄女子过来说「给我魔法药水」。「十坦米尔这样的价位很罕见呢！而且还是由一个女孩子所贩卖的，应该很稀奇吧？」「啊、是的，谢谢。」她看起来是个有点恐怖的人，但却向我买了二十瓶药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个女人说的话，后来接著又有好几个人上门来买。看到有人光顾，便又会有人因为好奇摊子上卖的是什么而聚集过来，于是药水就接连地卖了出去。「没有卖高效魔法药水啊？」有位客人这样问我，我回答没有之后，他难掩失落。「我还想说既然魔法药水这么便宜，那高效魔法药水一定也很便宜呢！」「不好意思，未来我有打算要卖。」那位客人对我说他会拭目以待。真想设法找到一些梧桐草。原本应该装满两个蔻蔻露包的魔法药水，转眼之间已销售一空，我便在中午过后就打烊了。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人口众多的关系，有不少人都是一口气就买下好多瓶魔法药水。我把清空的两个蔻蔻露包装成一个，看著地图往李克先生家走去。途中，我看到有个摊子把肉串在一起，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摊子上挂著一个清楚可见的黑板，上面写著「垂耳兔烤肉串三坦米尔」。长长的竹签上插著大大的肉块，外面还刷上了油亮亮的酱汁，看起来非常美味。「不好意思。」「是，欢迎光临！」这家店的老板脸看起来就是一只狗，吓了我一跳。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我肚子已经饿了，好想吃烤肉串。「请问这个烤肉串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你没吃过啊？」「对。」「很好吃喔！肉质软嫩，带有少许咸味。」「请给我一串。」我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吃起刚买来的烤肉串。肉质真的很软嫩，重口味的调味跟这种肉也很搭。不过好吃归好吃，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不是酱油味，而是有点甜甜咸咸的。我不知道吃完之后的竹签该怎么办，便把它塞进了包包里。接著，只要出现没看过的东西，我就靠过去看，因此绕了不少路，也多耗了很长一段时间。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某条熟悉的路上。我从这里开始快步地走到李克先生家。艾丝小姐弄坏的那道玄关门已经换新，我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门。但不管我怎么等，都迟迟没有人出来应门的迹象。我来的不是时候，他不在家吗？既然不在家，只好改天再登门拜访。正当我这样想，并且往后退了一步，门的彼端传来了东西垮掉的声音。「咦……」有人在？我突然想起了艾丝弄坏这扇门时的情景，她看起来就像是打从一开始便认定他假装不在家似的。莫非李克先生平常就是个把假装不在视为理所当然的人？「不好意思，我是前不久刚向您买了房子的枫。」过了一会儿，大门敞开了。确认我的身分之后，李克先生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才放下心来。「哎呀，怎么啦？」「您好，我有钱了。虽然金额不多，但我是专程来付钱给您的。」「啊？要付钱了？」「是的。」原本我拿来当钱包使用的那个笔袋装不下这么多钱，于是我直接把它们装在蔻蔻露包里，从包包里拿出五千坦米尔来付，李克先生很勉强地接受了。「一次付这么多钱，会不会太勉强了？这可是一笔大钱喔？」「没问题的，况且我打算明天也要再摆摊。」不知道我是靠什么维生的李克先生撇了一下头，我就把自己在卖魔法药水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这才似乎认同了我的决定。「不管怎么样，你不必把赚来的钱全部拿来付款，每次拿一半来付也行。要是你太勉强付钱而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也会被艾丝给弄出事来。」「好、好的，谢谢您，我会注意的。」金包型的款式，琳琅满目，颜色、形状更是多彩多姿。我在万般犹豫之下，最后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口金包和一个大袋子。李克先生说得有道理，如果我把赚来的钱一口气都拿去付给他的话，万一需要用钱的时候，手头上可是会什么都没有的，因此我决定一边存钱一边分期付款。我拿著要买的钱包在店里逛了一下，发现有卖「洗发肥皂——亚蕾馨香味」的商品。我确认了一下香味之后，便决定要买这个。另外，我还拿了一个大汤锅，心想要提水装进浴缸时应该会用到，就带著这些东西一起到柜台去结帐。「总共是一百八十四坦米尔。」看来肥皂和锅子的价钱不便宜。我把这些东西收进蔻蔻露包里，又在路上买了要给香澄的饼乾之后，便决定回家。「我回来了〜」就算我说这句话也不会有人回应，但我还是想说说看，结果是香澄跑出来迎接我。对了，有香澄在的话，我就不是孤伶伶一个人了。「我买了饼乾回来，可以吃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家，让我心情大好。我连忙拿出饼乾袋交给香澄，她很开心似地去了桌上。而我则是直接绕到水井边，用我收集到的草和井水制作魔法药水。在这样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果然很不错，可以不必在意会不会被人看见。就在我制作魔法药水装满一整个蔻蔻露包的时候，发现香澄就站在我的肩膀上。「咦？不吃饼乾了吗？」听我这么一说，香澄拍了拍鼓胀的肚子，看来她已经吃饱了。而她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没帮自己买任何吃的东西。「糟了。」可是现在出去买的话，回程说不定已经很晚了。于是我决定放弃今晚的晚餐。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我才做好装满两个蔻蔻露包的魔法药水。接下来，我开始用大汤锅装水，倒进浴缸里。这个浴缸果然够大，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回走了多少趟，但浴缸里的水量还只有将近一半而已。虽然装得不多，但用这些水泡个澡，应该能够消除疲劳吧。我在装了水的浴缸里，丢进一颗叫做火石的石头。据说只要把它丢进水里，它就会自动发热烧好洗澡水。外观看来和赤石很像，但两者却是不同的东西。要从水里取出火石的时候，由于它的温度相当高，绝对不能徒手去碰，也因此市面上还卖夹取火石专用的夹子。在我备妥换洗衣物、擦拭身体用的手巾、肥皂等物品，等待热水烧好的空档，我先帮香澄准备了一张床。我把两块布缝在一起，再把一些剪碎的布塞进去之后缝起来，调整好形状，摆在桌子上。「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要不要试用看看？」香澄在小床上打滚了一下，再帮自己盖上一块布，竖起了拇指。「看来你满喜欢的嘛！」之后，我好好地泡了一个水温适中的澡，并趁著空腹感来袭之前提早就寝。自从我开始贩卖魔法药水，大概已经过了五天吧？我来到李克先生家门前敲门，想把分期付款的钱交给他。李克先生好像已经明白最近登门找他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因此每次他打开门之后，不会再找寻艾丝小姐的身影。「欢迎。」「您好，我今天又要来付钱了。」「哦，那……」正当我还在想著平常总是笑著把钱收下的李克先生今天表情很诡异时，他冷不防地嘀咕说：「小枫，你进来一下。」「啊？不了，我没有打算要叨扰……」「你被人跟踪了喔。」「什么！？」正当我准备回头查看的时候，李克先生拉了我的手臂，于是我便进到了屋子里。他家虽不能说是乱，但东西很多，感觉很挤。不过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请问……您说我被人跟踪是什么意思？」李克先生把门关了起来。「没什么，如果是我多心那倒还好，可是刚才有人躲在暗处看你。小枫，你毕竟是自己一个人住，所以凡事小心为上。」「如果不是你多心的话，那我该怎么办才好？」「说得也是……你每天都会出门卖魔法药水，而且移动都是靠走路，要跟踪你简直易如反掌。」李克先生双手抱胸，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似的。接著他要我先坐下，还带我到桌边，并且倒了茶给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总之我先叫艾丝过来，你可以等一等吗？」为什么要叫艾丝小姐来？我才这么一想，李克先生马上为我解惑。「看来你能倚靠的只有艾丝，况且如果有艾丝在的话，或许就可以有些什么好主意。」「好，那就拜托您了。」我也只能点头。「那你就不要出去，待在这里等著喔。我一出去，你就把门锁上，开门的时候，也要确认清楚是我才可以开。」「当然。」李克先生只拿了钱包就出门去，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便依照他的指示，锁上了门。在别人家里没什么事可做，我只能默默喝他泡给我的茶。如果说真的有人跟踪我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这样一个小孩子，兜售著那么大量的魔法药水，所以才会被盯上吧。我家的地点应该已经曝光了吧？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李克先生多心，但就算这次是他多心，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真的碰上这样的状况。我想设法处理，但想得到的办法，就只有调整摆摊的地点，或大幅更动摆摊的时间而已。「唉……」我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李克先生出去多久了呢？我已经把茶都喝光，正闲得发慌。我既不能离开李克先生家，又不能在他家里随便乱逛。不过，闲著也是闲著，我便快速地环顾周遭一圈。东西真的很多，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摆饰和纸堆，还有叠得很高的书，墙上也挂著很多物品。这些对我而言，全都是「意义不明的东西」。这时玄关大门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我慢动作地走近门边。「小枫？我是艾丝。」「我也在喔！」这是艾丝小姐和李克先生的声音没错。我马上打开了门锁。「你没事吧？」「没事。」「对不起啊，小枫，我都忘了还有上锁了。」据李克先生表示，他平常很少出门，所以这次也没想到他其实可以自己上锁。我们三人先在桌边坐了下来。在赶来这里的路上，艾丝小姐好像已经听李克先生说明事件原委了。「不好意思，艾丝小姐这么忙还让你跑一趟。」「没关系啦，你快别道歉了。」我把刚才想到的方法，也就是调整摆摊地点和时间的方案，说出来询问艾丝小姐的意见。「说得也是，那就暂时先试试这样做吧。」「好的。」「还有，你今天要不要试著照常回家？」李克先生提出反对意见。「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这太危险了吧？」「我当然会跟在她后面呀！我想确定跟踪小枫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艾丝小姐感到疑惑。我也不太瞭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一直在等李克先生接著说下去。结果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很无奈。「你啊，可是贵为龙猎人的艾丝大人呢！目标这么明显，由你去进行反跟踪，说不定会被逮个正著吧？」「目标明不明显和会不会被发现是两回事啦！还是你要去反跟踪？」「不不不，我做不来。」李克先生很夸张地摇著头，用双手打出了一个叉。「那你就不要多嘴。小枫，这样可以吗？」我接连点了好几次头，于是艾丝小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要我马上跟著起身，往玄关走去。「已、已经要出发了吗？」「当然啦！我先走出去，隔三分钟之后，你就照常回家，不要鬼鬼祟祟或东张西望，要走得『一如往常』喔！知道了吗？」「你会紧跟在后对吧？我不会是自己一个人走吧？」「那当然啰！你放心吧！」艾丝小姐依旧是笑嘻嘻的，这让我稍微放心了一点。接著艾丝小姐钜细靡遗地向李克先生询问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徵之后，便把手放在玄关的门上。「那我先走啰！」她稍微挥了一下手，出奇平静地走了出去。「那、那个……真的没问题吗？」「唔……」李克先生很伤脑筋似地笑了。「哎呀，应该没问题吧？艾丝这个人呀，大概不会说她做不到的事情吧。」真希望他能斩钉截铁地跟我说没问题。虽然我心里还是很忐忑，但毕竟我瞭解艾丝的实力，再说现在如果不相信她的话，事情就不会有任何进展。就在时间恰好过了三分钟之后，李克先生把我推向了玄关。「去吧，路上小心。」「我、我自己会走……」我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打开了门。眼前的景色一如往常，既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也没有看到李克所说的那个人，彷佛我直到前一秒还在提防的是幻觉似的。「小枫。」「哦，是。」李克先生轻声地叫我。「刚才你已经听说过跟踪你的人有什么特徵了，所以你应该会对那个人很好奇。或许这要求很强人所难，反正你就走回去，别想太多啦。艾丝不是也说过了吗？要表现得『一如往常』。」我只点了一下头，便往外踏出一步，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您。」「不会不会，再见啰。」「好。」接著，我就「一如往常」地踏上通往回家的那条路。可是一旦意识到，很多事情就连我自己也都搞不清楚了。莫非我走路的速度比平常快？说不定我做了平常没做的动作？而且现在的我，还有一件更担心的事。我随意找了一间商家，在店前停下脚步假装窥探店里，其实是在偷瞧身后的状况。但我并没有看到艾丝小姐，也没有发现具备我听到的那些特徵的人。或许要在这条熙来攘往的街上找到那个人并不容易，但我就连李克先生口中那个「目标很明显的艾丝小姐」都没找到。这一点让我备感不安。艾丝小姐真的跟过来了吗？我一边思忖著，一边又迈开步伐。走了不久之后，我转弯走进了另一条路。这条路的人潮比大街上要来得少，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说不定身后正有个人要近身取我性命。我带著这份如坐针毡的心情，继续不停地往前走。我又转了一个弯。接下来只要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就到我家了。路旁的树木和野草愈来愈多，我似乎对脚踩过地上野草的声音变得异常敏感，同时还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除了自己窸窣的脚步声之外，我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说不定就像李克先生说的，整件事都只是多心？这么一想，我才松了一口气。再走一小段路就到家了，我全身都没了力气。啊，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绷紧神经的啊？我打算回头看看。如果没有人跟在我后面的话，那艾丝小姐应该会在才对。我停下了脚步。窸窣的脚步声原本应该会随著我的右脚停下来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正后方传来了一道多余的脚步声。我停下脚步之后，全身动弹不得。刚才多出来的那道脚步声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艾丝小姐的话，她应该会主动叫我才对吧？我还设想了其他好多可能性。原本照理说已经瘫软无力的身体变得很僵硬，淌著恼人的汗水。我连气都没喘一下，拔腿就跑，但身后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无法继续前进。就在我被拖倒的时候，我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个抓住我手臂的人。他是个留著浅棕色头发的犬族男子，体格还不错，额头右边有个旧伤疤，特徵就和李克先生说的一模一样。「你生意做得很大嘛！」犬族男人直直地盯著我看。像是有东西哽住我的喉咙似的，发不出声音来。「为什么我就这么不顺利？」这我怎么晓得。男人蹲在被拖倒的我身边，把手伸向我的蔻蔻露包。我在仓皇之间抱紧了蔻蔻露包，阻止他伸手去拿，接著便听到了响亮的啧舌声。「你这个小鬼在搞什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赚饱了吗！」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举起了拳头。我心想自己要挨揍了，便直觉地闭上了眼睛，但随后我听到硬物撞击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的哀号声，于是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胆敢做这种事，你的人生怎么可能会顺利啊？」耳边传来的是艾丝小姐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发现艾丝小姐拿著一根很粗的木棒，紧邻著那个男人身后站著。「对不起喔，小枫。没事吧？」「没、没、没事。」我像拖著身体似地远离那个男人之后，艾丝小姐便用力揪住那个还蹲在地上的男人，把他拉了起来，狠狠盯著他的脸看。「真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啊！」她的眼神看来很轻蔑。「小枫，麻烦你待在家里。」「啊、那个、艾丝小姐呢……？」「我要把这个男人带走，等一下会再过来。在我回来之前，你先把门锁好，乖乖在家里等著。」她的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很坚定、很缓慢，彷佛不容许我听漏任何一字似的。我点了点头。「那就进屋子里去吧。」「好、好的。」在她催促之下，我进入屋里，紧紧地把门锁上。屋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但很快就听不见了。我把蔻蔻露包放在桌上之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桌上。「枫，没事吧？」耳边传来了说话声，这是香澄的声音。「嗯……」我把原本趴在桌上的脸转向旁边，香澄忧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哪里痛？」「我不痛，没事的。」光是这么小的香澄待在我身边，就让我觉得这个无依无靠、而且盈满寂静的空间开朗了起来。「我不痛，但我好害怕。」「害怕？」「嗯，我很害怕。怎么办？以后还会再碰上这种事吗？」样的事情，那我该怎么办才好？这次是李克先生偶然发现，还有艾丝小姐帮我，但下次就不一定这么走运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香澄在我趴著的脑袋附近到处走来走去。「怎么办呢……」我发出哭喊的声音。「该怎么办才好呢？」香澄停下了脚步，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坐了下来。「唔……」她试图回答我的问题，但答案却迟迟说不出口。「你不知道怎么办对吧？我也是呢！」我又叹了一口气。香澄好像还在伤脑筋。之后，不晓得又过了多久，寂静的室内传来了外面的脚步声。我起身望了一下玄关门。而那个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叩、叩」地敲了门。「小枫，我是艾丝。」「艾丝小姐！」我马上打开了门，艾丝小姐看到我的脸之后就笑了。「太好了，你看起来没事。」「不，总觉得有好多事要烦恼。」「这也难怪。我可以进去吗？」我请艾丝小姐进到屋里，和她隔著桌子对坐。艾丝小姐把她手上拿的那个纸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刚才那个男人的事，你不用再担心了。」「真的吗？太好了！」我总算放下了心上的大石头，但艾丝小姐却愁眉不展。「刚才那个男人就不管他了。但一想到以后，我还是很担心你。」这倒是。只要我还在卖魔法药水，今天这样的事情就有可能再发生。我自己直到刚刚都还在想这件事，怎么现在就忘了。「就像你在李克先生家所说的，调整摆摊的地点和时间，这固然也是一个方法，但我觉得光是这样还不能放心。」「可是，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不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吗？」「说得也是。」艾丝小姐用指尖「咚咚咚」敲著桌子。「因为小枫是自己一个人行动，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盯上。」她说这句话的口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并没有看著我，而是望著半空中。听了她这句话，我才想到自己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敲打著桌面的指尖停了下来。「就让亚述跟著你吧！」「啊？」我也觉得自己怎么发出了这种怪声。我完全想不到竟然会跑出亚述的名字。「你想想，征讨了先前那条龙之后，他不是拿了一大笔钱吗？而且亚述说他想要悠闲地休息一段时间，如果他闲著没事的话，那不是正好吗？」「不，可是闲著没事和休假是两回事……」「暂时先请亚述陪你出入，等你存到了钱之后，再看是要买奴隶或聘侍卫，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段话当中有些我不太熟悉的字眼。「奴隶？」「嗯，贵是贵了点，不过以长远来看，还是比每天聘请侍卫要来得便宜。」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便沉默以对。「现在你在付这栋房子的钱，所以手头比较吃紧对吧？在你存到钱之前，就先请亚述来帮忙呀！」她说不必觉得歉疚。如果真要说歉疚的话，在我夺走亚述假期的那一刻就对他很抱歉了。「那个……但这样还是太麻烦他了。」我这么说，艾丝又开始用手指敲起了桌面。「是吗？那太可惜了。不然小枫告诉我一个替代方案好了。」「替、替代方案吗……」突然要我说个替代方案，我什么也想不到。艾丝看我沉吟许久，便用原本敲打著桌面的手指指著我说：「你看，想不到吧？」「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我正合艾丝的意，她说了句「事不宜迟，我会尽快去拜托亚述」之后，就把她带来的那个纸袋从椅子上拿到桌面上来。「请问……这是什么？从你来的时候我就有点好奇。」「这是食物呀！你今天已经不想再出门了吧？」「那倒是。」「如果你已经先买好存粮的话那很抱歉，可以麻烦你先吃这个吗？但愿你吃了之后会稍微有精神一点。」「好的，谢谢你。」艾丝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似乎已经准备回去了。「真的很谢谢你，大小事情都让你操心。」「没关系啦！那我走啰！」艾丝离开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她所说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呢？我决定赶快打开纸袋来看看。我从粗硬的厚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只见内容物竟然还用纸包著，我迅速地把纸拿掉。「哇！面包，是豪华的面包。」细长的面包上被划开了几刀，里面夹著薄肉片和蔬菜，面包还很柔软。或许是因为被「豪华」这两个字所吸引，不知何时香澄已经来到桌上，紧盯著面包看。「一起吃吧！」「我要吃！」隔天，亚述一大早就跑来了。尽管假期泡汤了，但他并没有显得不开心，看起来就和平常没两样。「早安，你好早喔！」「艾丝小姐要我早点过来，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这样啊？」话说回来，昨天后来我就真的没有出去，也没有制作今天要贩卖的魔法药水。所以今天就从这件事先开始做吧！我向亚述说明这个规划之后，他似乎很愿意帮我，便绕到水井去帮我打水，后来也帮我把药水装进蔻蔻露包里。「我说啊……」我把药典挪到不会被埋在蔻蔻露包底部的地方，同时向亚述搭话。「怎么了？」亚述回话的同时，并未停下手中的打水工作。「那、那个……我要付给你多少钱……？」昨天我还没想到这点，这可是件扎扎实实的工作，于是这么问道。「多少钱？这是艾丝小姐拜托我的事，不会收钱啊。」「这样啊？」我突然看了亚述的脸。「她说这就是让我在休假期间打发时间用的啊！说这是休假时打发时间的……」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没什么改变，但肩膀却颓丧地垂了下来。难得的假期被破坏，我原本还以为他不以为意，看来似乎不是这样。「要是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这样吧，再分给我一点魔法药水吧！」「嗯，当然！」制作完魔法药水、出发前去销售的时候，我感觉到我们身上、严格来说应该是亚述的身上，聚集了一股我平常没有感受到的瞩目视线。一如往常，我只摆出少量魔法药水。亚述过来盯著摊位看。「你平常大概多久可以卖完？」「大概快到中午，或稍过中午之后吧？时间我不是很确定。」「是喔。」亚述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怀表，啪一声打开盖子，确认了一下时间。就在他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马上就有客人上门来买了十瓶魔法药水。我总觉得曾经见过这位女客人，是以前曾经到我的摊位上来买药水的人吗？这位女客人看到站在我身边的亚述，睁大了眼睛。「请、请问……您该不会是亚述先生吧？」一边嘀咕著说「是本人，是本人！」一边半强迫地握住了亚述的手。「我很崇拜亚述先生！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哦，谢谢。」女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但亚述似乎不为所动。后来还有男男女女好几个人，都是看到亚述之后，很兴奋地主动过来攀谈，但他依旧不为所动。看来他似乎已经很习以为常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亚述的聚集客人效果加持，我总觉得今天魔法药水比平常更快销售一空。我把装满了钱的钱包收进蔻蔻露包里，对还在被人群包围著的亚述说：「亚述，你可以走了吗？」「哦。」亚述很轻易地拒绝了那群包围他的人，跑过来问我接下来要到哪里去。离开现场之后，就没有人再跟过来了。「我要去付钱，走这里喔。」我用手指了指前往李克先生家的路之后，我们就并肩出发。「是买房子的钱吗？」「嗯，照这个状况看来，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付清了。」「哦，还要付多少钱？」「呃……还有一万多一点吧。」「还真模糊，这样好吗？」「没有啦，因为问了就知道了嘛！」为了避免忘记还了多少钱，李克先生都有确实做好纪录，所以就算我记得不太清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金额不会造假吧？」「我想大概没问题吧……」我被亚述稍微教训了一下，说这种事情自己也得好好管理才行。虽然他这些话都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有一点沮丧。来到李克先生家，我照例敲了敲门。「李克先生，我是枫。」「来了来了。」门的那一头传来了模糊的声音，接著门很快就打开了。「哎呀，欢迎。」他一如往常地出来应门，但看到亚述站在我身旁之后，表情显得有点诡异。「呃……你是？」「我叫亚述，听说枫碰上了危险的事，所以我来保护她。」李克先生听完之后，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词，发出了「喔〜」的声音。「但愿她不会再碰上吓人的事情。」「是啊，但愿如此。」我从蔻蔻露包里拿出钱来，交给了李克先生。「哦，辛苦你啦。」请他确认过金额之后，我问他还剩多少钱要还，他说还剩九千五百坦米尔。「小枫每次都付三千坦米尔给我，所以再过不久就可以还清啰！有像你这种马上就付钱的人，真是帮了我大忙啊！」看样子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拖不欠地付款。「就剩下一点点了，我会好好加油。」「嗯，我先前也跟你说过，不要太勉强了喔。」「好的。」「再见啰！」门关了起来。我们转身背对李克先生的家，迈开步伐之后，亚述开口说：「你花多少钱买了那栋房子？」「三万两千坦米尔啊。」「从你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听来，剩下的好像再过几天就可以付清了嘛。」「嗯。」「那你存到钱之后，要买个奴隶吗？还是要聘请侍卫？毕竟我也没办法一直从早到晚跟著你到处跑。」艾丝小姐的确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我对买奴隶这件事有点抗拒，因为不管我再怎么想，都对这件事情没有好印象。如果能像这样一直都有收入的话，我想每天聘请侍卫，这样比较好。我心里这么想著。「嗯，金额没错，这样就已经收到你买房子的所有款项啰！」几天之后，我顺利地付清了买房子的款项。「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要是你有什么麻烦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喔！」「好的，谢谢您！」我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把三万两千坦米尔全都付清，应该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吧？再来就只要采买完粮食回家就行了。到今天为止，我没有被人攻击，我也向一路陪伴我的亚述道谢，但他却脸色一沉。「你啊，在你将钱存到一定程度之前，我可是会一直跟著你的喔！」对喔。我神清气爽过了头，还以为亚述的陪伴也只到今天就结束。「你说的一定程度，是到什么样的地步？」「唔……要到什么样的地步呢？」我想多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亚述，你原本打算休假到什么时候？」艾丝说他是因为拿到了在瑞克佛尼亚打倒龙的奖金，所以想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他打算休息到什么时候呢？该不会我打乱他预计的行程了吧？我突然担心了起来。「看我的心情而定，所以没有预计行程。不过就心情上来说，应该是差不多要收假了吧。」「啊？是喔？那你还一直陪我，没关系吗？」不知道是不是我慌张的模样很有趣，亚述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放心吧！我不会半途丢下你不管的。」「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亚述应该也不是闲著没事吧？我得早点存到钱，让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才行。「从我出门到回家，也就是像现在你帮我做的这种护卫工作，如果要请人来做的话，一天大概要花多少钱啊？」「我想想……被限制在这个工作上的时间还满长的，如果没有拿到相当金额的话就不划算了。要是我的话，想拿个五百坦米尔吧。」「啊，那这样还真的得有一定程度的存款呢！我有一点一点地在存钱。」以支付买房子的款项那种赚钱速度来估算的话，就算每天都请侍卫，经济应该也还不至于陷入困顿。今天剩下的行程就只有回家了。我们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继续聊著。「这样真的好吗？你待在家里的时间，可不会有人保护你喔！」的确，像现在亚述送我回到家之后，他就直接回去了。将来侍卫回家之后，要是有人趁著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下手，我就没有自保的方法了。话虽如此，如果整天请个护卫随侍在侧，要付出去的钱应该相当可观吧？到家之后，亚述在玄关又耳提面命似地说：「要我多陪你几天也无妨，侍卫的事情还是不要太急著决定比较好。」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件该急著决定的事。「嗯，我明白了，谢谢。」「那明天见啦。」我稍微看了一下亚述离去的背影之后，关上了门。究竟是要买奴隶还是请侍卫，这一天并没有做出结论。就这样在没有结论的情况下又过了四天，先前存的钱和这几天的收入加总起来已相当可观，于是我就在这一天卖完魔法药水回家的时候，下定决心对亚述说：「亚述，我已经存了很多钱，接下来我想请个侍卫试试。」亚述露出一副很想说「你果然还是……」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早已隐约看出我的答案是什么了吧。「那明天卖完魔法药水之后，去一趟公会看看吧？」「啊？你明天还可以来吗？」我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亚述陪我到今天，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到公会去。。」亚述离开之后，香澄便从我的视线之外翩然出现在眼前。我问她怎么了。「……我想吃面包。」香澄的眼睛看著我平常会买面包来放的那个柜子。「时间还有一点早，晚上再一起吃吧！」我像是在安抚她似地说。「唔……」香澄对我的答案发出不平之鸣。她没有诉诸语言，而是眼神。我慢慢地别开了视线，但她又绕到我眼前，直直地盯著我看。「好啦，好啦。」所以请别再用眼神求我了。香澄瞬间像花朵盛开似地露出了笑脸，一口气飞到了柜子前面。我把面包从柜子里拿出来，剥下一块交给她之后，她立刻张开大口咬下。「好吃吗？」她点了好几次头来代替回答。虽然不是因为看到香澄的脸颊才想到的，不过我想知道自己究竟存了多少钱，便决定数一数那个因装钱而显得很膨的袋子里的东西。进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打开衣柜，拉出了塞在里面的那个袋子。我在床上解开了绑住袋口的绳子，拿出放在袋子里的钱，把硬币分类放好，以免算错。清点的结果是两万九千坦米尔。再加上钱包里的那些钱，应该是还差一点就到三万坦米尔了吧？还真不少啊。我把钱装回袋子里，并把袋子塞回衣柜深处之后，便拿著蔻蔻露包走出屋子，准备制作明天要卖的魔法药水。我把草收集到水井边，制作了装满一整个蔻蔻露包的魔法药水。我先回屋里一趟，带著空的蔻蔻露包再来到屋外。「慢著！」我一走出家门，就被出现在眼前的男子吓得身体颤了一下。「什、什么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男人露出了恶心的笑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就是最近出来摆摊的那个小女孩？」我背脊发凉，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有危险，我得快逃才行。即使我心里想逃，但被人抓住的手臂却纹风不动。「放开我！」「给我安静点喔！只要给钱我就不杀你。」「杀、杀我……」我的手开始颤抖，不停地转动脑筋想著「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就说了嘛！只要给钱我就不杀你！」我看到男人从腰际抽出了一把刀。「不要！我不要！」「那你是想死啰？我可以先杀了你，再进屋里去搜括……」就在男人把话说完之前，他突然被吹走了。手臂被他用力抓住的我也被拖倒在地，但我马上抬起头来，确认那个男人的状况。他仰倒在地呻吟著，看来好像连动都动不了，不知道是不是背后也撞伤了。「什么……？」我不晓得男人为什么会被吹跑，正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香澄降落在我的肩膀上。「香、香澄？」香澄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谢谢。」不过我还是觉得待在这里会有危险，便把塞在衣柜里的钱装进蔻蔻露包当中，冲出了家门。跑过那个还在呻吟的男人身边之后，我担心香澄的安危，回头看了一眼，却看不到她的踪影。不知道坏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尽管担心著香澄，但我还是朝著艾丝小姐家飞奔。脚步虽然沉重，但我心想总之要先到人多的街上去，便来到了自己平常走动的大街。回头一看，那个男人似乎没有追上来。我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之后，再度向前飞奔。时间虽然还不至于很晚，但慢吞吞地走的话，有些地方的人潮已经开始变少了。抵达艾丝小姐家的时候，我的侧腹很痛，已经到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奔跑的地步。我按了门铃、稍待片刻之后，女仆出来应门，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便立刻把我带到了艾丝小姐的房间。艾丝小姐一看到我，就紧张地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说当时我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脸色也很差。我和艾丝小姐并肩坐在沙发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钜细靡遗地说明一番，还说老是倚赖艾丝小姐，真的很抱歉。结果她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你一定很害怕吧？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吧！」「好的。」我的眼泪滴了下来。艾丝小姐把那个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女仆，要她到我家去打探一下状况。其他的女仆帮我泡了暖呼呼的茶。我喝了茶，心情平复许多之后，艾丝小姐开口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呢！」「是、是啊。」第一次是去李克先生家付款的时候，当时是艾丝小姐帮我；今天是第二次，多亏有香澄救我。但要每次都像这样幸运得救，机率实在是很低。我正襟危坐地面向艾丝小姐说：「那个……先前你曾提过买奴隶的事对吧？」「就在我们谈要买奴隶还是聘请侍卫的时候吧。」「是的。其实我对奴隶的印象不是很好……」我毫无根据地担心著自己会不会挨骂，但艾丝小姐只是静静地听著我说。「所以我才想要聘请侍卫。但我现在觉得，如果侍卫不在时我被攻击的话，那请侍卫就没有意义了。」「是呀，况且很难请侍卫一天到晚跟在你身边。所以你决定要买奴隶了吗？」我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你对奴隶没有什么好印象，具体而言是有什么样的问题？」被她这样一问，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究竟是对奴隶的哪一点没有好印象呢？仔细想想，其实只是个模糊的印象而已。艾丝看我答不出话来，又接著说了下去。「我家的女仆们也是奴隶喔！」「啊！？」虽然现在没看到女仆，但我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女仆制服穿得合身得体的那些人、还有动作流畅优雅地为我泡茶的那个人，全都是奴隶。即便已经听她这么说，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样你对他们的印象还差吗？」「不会了。」我摇摇头。艾丝小姐露出了微笑。「小枫，你现在身上有钱吗？」「有，买房子的钱已经付清了，所以手头有一些存款。」「你已经付清啦？」「是的，我每天都出去摆摊，摆了好一阵子。」艾丝小姐很佩服似的，嘀咕了一句「真了不起」。「顺便问一下，你现在有多少钱？」「呃……将近三万坦米尔。」艾丝小姐大大地点点头，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那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去吧！很难说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还会再发生。」「去？去哪里？」「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去买奴隶啊！」

第一卷 第四章 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