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Requiem 1 在死亡之都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网译版转自轻之国度

扫图：Kaien

翻译：于航

修图：漫雪汉化友情协力

（地图解说）

波兰崩溃：1979年的欧洲

波兰人民共和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国的社会主义国家。人口约3000万人，因为国民的反共情绪很高保证了某种程度的言论自由。

1979年3月，BETA自明斯克巢穴开始西进，袭击波兰。波兰军队以华沙条约军为主力以图抗战，但终因不敌BETA压倒性的数量而败北，至该年冬天国土已经有六成处于BETA压制下。

主导疏散的政府也由于华沙的陷落而同时被消灭，平民中牺牲者计1500万。但是，即便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之下，军队残部为尽可能的多营救平民而仍在各地展开激战。

地图：（注：波兰人民共和国后又称波兰共和国，正文和地图的不同并非原作疏忽）

东德·南波兰集团军

弗罗茨瓦夫包围圈

捷克斯洛伐克第4方面军

1979年10月14日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下西里西亚省）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用复合材料与钢制造的巨人掀起膨大的灰土降落在跑道上。在座舱的她，对投影到视网膜的情景不禁大吃一惊。

到达基地的时候，飞机和车辆被放置，搁浅的战术机残骸也腐朽了。大概人们也没工夫移开它们。

远方业已化为废墟的公寓楼房并立，许多股黑烟从被认为是市区某个地区摇曳而出，响起爆炸声和炮声。那正是这条街道已作为战场，战斗现在还在反复持续的证据。

为数不多的运输手段是十几架运输直升机，它们停在货物机场，负载着四处缠着染血绷带的受伤者。之所以没有走不了路的人，原因很容易想像，肯定是因为收容人数的增加而抛

弃了重伤者。

“——看，那个……那是什么，西尔维?难民营?好像不是……?”

她的卫士同伴——卡亚·扎荣茨少尉，带着交织困惑和恐怖的声音小声说道。

通信窗口里显示出的黑直发微微颤动了一下。

卡亚所看的地方，与基地邻接的大公园投影到内部显示上，按下控制台按键，她看到许多草草搭建的帐篷和活动板房边上，难民们裹着破布抵御寒冷的侵袭。这和卡亚所说一般不二，那种情景只能认为那是难民营。

“——那是，这条街上的人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弗罗茨瓦夫市区已经处于饱和状态了。”

小队长伊莱娜·马力诺夫斯基少尉回答了卡亚的疑问。

“——本来这里就是人口稠密地区，加上许多逃难的人雪崩一样涌进来，人口貌似已经膨大到之前的2倍了……大概，是被命令从市区立即退避，却无处可去的人们集合到一起了”

看来伊莱娜事先就收集了情报，因为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卡顿。

“——可是在这里的人不是闹着玩的。既然让BETA渗透进来了，不让它们靠近军队的货物堆积所就经常伴随着生命危险”

“——怎么会……”

“——现在，还好突击级出现频率不高，市区至少面子上保住了，不过……”

（这番话）让她认识到现实——自己一行人来这里，不是为了营救这条街道里被BETA包围的市民们。是因为他们接到了防卫这条街的命令。

对于国土多为BETA蹂躏的波兰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年春天，首都华沙有百万以上的市民死于BETA手中。自己和伊莱娜的家人也包含在内。

郁郁不乐的念头涌上心来，她觉得自己要被无力感压垮了——讨厌自己到现在仍没从家人的离去中振作起来这一点，她也感觉得到。

就在那时，从天上开始落下无数的白色结晶。

“雪……?”

被卡亚称作“西尔维”的少女——西尔维娅·克沙辛思卡少尉抬头看看天空。

“——冬天……到底还是来了啊……”

卡亚的声音像要哭起来一样。西尔维娅也有同感。不同于小时候的雪，（现在的）雪并不是照耀心灵的事物。BETA大战爆发后，波兰的冬天异常的严酷起来，平均气温降低到零下10度。这几年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冻死者出现。

在逃难者多半徒步向西的如今，冬天的到来等同于地狱拉开帷幕。且不说向西逃跑，这里也耐不住，对于这种现实，西尔维娅身体发起抖来。

（我，能活下来，走出这条街吗……）

波兰第四大城市，弗罗茨瓦夫。奥得河与其支流流经市内，以前这座城市作为风光明媚的历史名城而为人所知，如今因为“巴莱奥罗格斯”作战后BETA的大攻势被牵连进来，从1个月前被迫开始绝望的包围战。

友军——东德军和捷克斯洛伐克军、以及波兰军残部为中心的华沙条约军从市区开始60公里的西方布阵，但他们也刚从溃败中重编兵力，从现状来说要努力阻挡BETA的西进。本来应该与华沙条约军一起战斗的北大西洋公约军也因为BETA的攻势受到巨大损失，3个月前以“兵力再编”为理由宣布从波兰撤军，承受着东面各国强烈责难的同时撤退到西德以西。

此后，到现在面临着两阵营的关系倒退到冷战时代的险恶。

西尔维娅等人的波兰第303战术机甲大队“简·仲巴赫（Jan Zumbach）”，当天起作为向弗罗茨瓦夫的增援开始强行突破BETA的包围、终于到了市区附近作为战术机基地的甘道基地。西尔维娅偷偷瞧了瞧窗口上显示出的大队卫士们的表情，很明显他们多半脸上都浮现出不满与不安。

（地图页）

1979年9月时的弗罗茨瓦夫包围圈

弗罗茨瓦夫，是波兰西南部下西里西亚省的首府。奥得河流经市区，许多浅滩也被纳入市区范围。汽车与化学制品工业发达，是波兰少数大都市之一。

1979年9月华沙条约军【WTO Warsaw Trade anization】的防线被从两翼突破，处于BETA群的包围下。被包围的兵力在市区布阵形成了能经受住长期战的态势，但市区内几乎没有武器、弹药、燃料与食物的储备，包围圈中的兵力苦于物资不足，同时和市民一起被迫抗战。

西尔维娅等人所属的第303战术机甲大队进入时的10月份，此时市内有约20万以上的兵力，保护着60万以上（推定）的平民，但由于食物不足和严寒，以及由此产生的饥饿和瘟疫、冻伤在蔓延，再加上BETA的攻击每日都会产生数以千计的死者。艰苦活下来的人，也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人们认为如果不进行大规模的营救作战，包围圈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略地图：

柏林奥得河维斯拉河苏联

东德尼斯河西德捷克斯洛伐克

奥地利匈牙利

详图：

BETA攻势方向

原北部地区（BETA支配下）

甘道基地浅滩地区弗罗茨瓦夫包围圈

临时集结的战术机群“弗罗茨瓦夫” 南区第201特别编成师

第10机甲师弗罗茨瓦夫百年纪念厅

市区中心

空军陆战团“弗罗茨瓦夫”

第14机械化步兵师（东德）

奥得河

注：下西里西亚省占据西里西亚地区（又称希隆斯克地区）的多半部分，日文称希隆斯克县（シロンスク県）。

“——没事啦，卡亚，西尔维”

伊莱娜像是（为两人）鼓起勇气一样对两人说道。搭在肩前的辫子摇动着。

西尔维娅15岁，伊莱娜与卡亚比她年长一岁。三人是儿时玩伴，在华沙郊外出生成长，进入不同的卫士训练学校后分开了一阵，但还是在这个大队再会了。

“——不管冬天来了，也不管多少BETA攻过来，只要我们保住这条街，友军肯定回来的。毕竟这里还有我们要保护的国民。……我们决不能，让这里像我们的故乡一样”

“——我们必须保卫这里”

西尔维娅微微点头答“嗯”。马尾发型的头发也跟着上下动起来。

从小时候自己的性格就很怯弱，是伊莱娜和卡亚总为自己注入勇气。自己成为卫士，也是因为憧憬着这两人。自己能在这里，都亏了从小时候就支持着自己的这两人——

（没错，虽然害怕，可我们不能输……一定要守住这条街。为了被落下的人……）

盯着伊莱娜，西尔维娅坚定了意志——而卡亚脸上则浮出有话想说的表情。

12月14日午后2时波兰人民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市区浅滩地区

被破坏的市区已经沦为无法保持原型的瓦砾山，被天上下的雪覆盖成白色。

猛烈的暴风雪将视野染成白色，借助补正也只能看清楚200米（远）的程度。气温略低于零下30度，眼前所见的一切皆已完全冻结。

但作为第303战术机甲中队的卫士，对于在这片废墟中已经持续战斗2个月的西尔维娅来说，包括脚边散乱的BETA残骸在内，这副光景已经可以说是日常了。

“D-16区、扫除完毕……快，继续搜索残敌……”

西尔维娅慌乱的呼吸着，同时看着眼前散落着暗红色的乳白色世界。

几十秒前，她和她的伙伴们在这个废墟中受到了今天第3次BETA波状攻击，他们成功击破了来袭的BETA。脚下正是方才的战果。

检查剩余弹药读数——36MM炮弹包括突击炮上装填的弹夹和一个预备弹夹。120MM炮弹只剩余3发。已经使用了出击时的一半（弹药）。

炮弹的减少是现实上的恐怖——想象到弹药枯竭后（机体）被BETA上身——目前为止中队损失的机体几乎都是重蹈这条覆辙。

指挥弗罗茨瓦夫包围圈内兵力的是弗罗茨瓦夫要塞司令部，根据来自那里的命令，战术机每日携带的弹药被严格限制，可包围周围的BETA却一向势力不减，这就是为什么补给线还是没法保持安定的原因。虽然考虑到补给花费的时间划不来，但本来应该装备在（机体）左手的多用途追加装甲【盾牌】却没有了，（机体）背部的武器支架也没有装备预备武器。

由于受到寒流影响，关节部分的电磁伸缩碳纤维带没有进行充分养护，已经开始变差，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感觉到机体的驱动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西尔维，没时间休息啦!下一个（目标）点已经指示出来了!”

第303中队的指挥官——伊莱娜与担任僚机的卡亚的MIG-21，正在暴风雪中用短距离跳跃进行后退。

弗罗茨瓦夫市区里的浅滩地区成为BETA新主攻方向，这几天里，西尔维娅和伊莱娜、卡亚作为中队第1小队，被指派进行迟滞防御。这片战区虽然由波兰军第201特别编制师担任，

但中队卫士都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已被消耗掉了。（可以）作为证据（的是），尽管在小队3机所在区域应该部署了一个警察大队，却只能从周围废墟里听到零散的炮声。

——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一样，伊莱娜下令。

“——12点钟方向出现新的要击级!左右街道有战车级!卡亚，走！西尔维作为支援炮击在后面和侧面掩护!”

“——明白，交给我！”

“明白!”

伊莱娜和卡亚的机体再次向前方跳跃，切入白色的帐幕当中。西尔维娅后一步开始跳跃。作为后卫进行支援炮击是主任务，但现在由于感知器的有效范围被缩小，因此现在有必要紧跟担任前卫的两机。

“——吃炮子……！”

伴随伊莱娜的高声喊喝，两部MIG-21——接近要击级眼前，在最近的距离急停并开始炮击，击破它们的同时用短距离后退跳跃保持距离，再次突击。（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是）因为在最近的距离射击BETA可以提高击破效率，也是可以抑制弹药消耗的机动。

西尔维娅在她们背后着陆——比平常人要大的胸部摇动的同时她再次凝视战况窗口。

开始从街道渗透的战车级群不断接近这里。被夹击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进到右边街道的战车级已经有许多只先一步到了。

“……!接家伙!”

西尔维娅毫不犹豫的向右上方跳跃——瞬间跨越废墟在战车级的行进路线上着陆，同时开始射击。

因为一旦让战车级渗透进废墟，它们就会以废墟作为跳板，使风险大幅增加。市区的路面宽度最大也只是50米、窄的地方不足10米，对于进行机动战的战术机而言这简直是噩梦。

可要是飞行高度超过建筑物，被光线级照射也不足为奇。

“别靠近我!”

射击的同时战车级变成碎片——但是无法阻止它们的接近。

（这样下去，左侧面就会——）

带着像是害怕（位置）被夺去的想法她更换弹种，放出120MM穿甲榴弹【APHE】。这是剩余3发中的一发。

以较小角度向地面发射的穿甲榴弹瞬间与地面碰撞、跳跃，在战车级头上爆炸。跳弹——这是使用本用于破碎BETA的穿甲榴弹来产生面压制效果的战术。虽然应该用散弹进行面压制，可是弹药配额几天前就用光了。

借助120MM穿甲榴弹的跳弹射击，剩余的战车级多半被消灭了——西尔维娅并未确认战果就再次离开废墟。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她在与一个方向的战车级群对峙。

“不会吧……!?”

着陆的同时看到前方显示影像，这一瞬间西尔维娅全身凝固起来。本不该存在的东西——瓦砾和雪中被埋没的路面上，几十人正在向南——显示表明他们要去奥得河方向的南区。

顶着风雪，所有人的头上都裹着粗布，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成群的幽灵。

（为什么，会在现在……!?）

“——西尔维，帮忙拖时间!”

她吓了一跳——伊莱娜正在朝向的路上持续与要击级群进行接近战斗，还掌握着西尔维娅的情况。也许是用红外线探测到了地上的平民。

“——我这里还有一点要收尾的工作!只要不让战车级捣乱就行，至少坚持到大家过河……!”

卡亚吓了一跳吸了一口气——西尔维娅喊着“明白!”，用机体双脚走与误跑到这里的人们保持距离，然后改为喷射滑行——突入战车级当中。在喷射滑行的同时，机体左手拿着近战短刀。虽然不带多用途追加装甲进行格斗战只是自杀行为，但总比什么都不拿好。

西尔维娅放出36MM炮弹的同时突入战车级——向集群的中心附近跳跃单元交叉开角，进行喷射的同时让机体回转一次。用最近距离内卷起的喷气涡流相继吹飞战车级。虽然这样做不能击破战车级，却也可以拖延时间。

着陆的同时，她再次开始机动和射击，与战车级群一直保持距离，一旦有哪只个体接近她立即挥短刀削成肉末。

不过几秒，西尔维娅周围已经被战车级的残骸淹没。但是，西尔维娅的眼视网膜中却翻起36MM炮弹的残弹量警告窗口。

（……!?预备弹夹装填——，这样所有的预备弹药就……）

“——卡亚，一口气消灭它们!弹种120MM穿甲榴弹——发射!”

背后传来2声炮声。——消灭要击级后伊莱娜和卡亚瞬间跳过街路，赶来支援。她们在西尔维娅的MIG-21左右放出2发120MM穿甲榴弹，弹体从地面弹起瞬间爆炸，将战车级吹飞。

地上的市民们混乱的同时，却还在向南区前进。因为奥得河完全冻住了，西尔维娅预测只要到了岸边就没事了。

“——又来了，卡亚，西尔维!”

伊莱娜严肃的喊道。感知器上捕捉到新的集群。

“——通告中队各机!新出现营级规模的BETA突破原北部地区，正接近奥得河——各小队继续交战!”

“——已经到极限了!继续下去只会全灭!”

率领第2小队的中尉喊道，声音里带着憎恶。他的小队已经消耗了9成的弹药。

没有人插嘴反对。人们知道，他和伊莱娜在战术机训练学校时代就水火不容，再进一步说，还有一个原因：直到5日前中队长因患伤寒病倒，选取伊莱娜作为临时中队长前，他还和伊莱娜处于同等立场。

“——给我们的命令应该是迟滞防御。即便向南区后退也不算违反命令!”

“——不准许后退!按照预定，还要撑住15分钟!只要拖延时间，完成补给的其他中队就会赶来!”

伊莱娜即刻答道。完全让人感觉不出她对自己的决断有什么怀疑。

“——浅滩地区还残留着有数以万计的平民，我们也有保护他们的义务。”

“——倒是说说，没有弹药还怎么打仗……?”

“——无视小型种，专注大型种!如果只是战车级我们可以用机动战应付!——BETA群的先锋渡过奥得河，入侵浅滩地区——先锋是要击级!卡亚，西尔维，走!”

感觉到某种沉闷东西的同时，西尔维娅踩下脚踏板，跟随在两人后面。

同一天午后4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你这家伙，有完没完……!”

甘道基地的战术机机库里传来第2小队队长的怒骂。怒火让盯着伊莱娜的他的肩头颤抖。两人10分钟前回来刚从管制单元里出来——还穿着强化装备。

“要是再晚哪怕一分钟后退，我的小队就会被BETA包围，全灭了……!你既然是中队长，我们……!”

“这个议论应该已经结束了”

伊莱娜强硬的答道。别看对面的身材比她大两圈，可她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她抬头挺胸从正面以眼还眼。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这条街道的市民。对BETA的迟滞作战，也不过是为此使用的手段。”

伊莱娜用过于正派的正派言论压住第2小队队长。

“国家和军队，是为保护国民而存在的——参军的时候你也起誓过吧？”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看到两个人要争吵其他卫士脸上都浮起厌烦的表情。大概例外的只有自己和——看来在担心，盯着伊莱娜的卡亚。

“而且，友军的营救作战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我们也不想送命啊!为什么我们要为那群人……!”

“也是没办法嘛!要是疏散真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现实不是那么回事。火车已经被征用了，道路也封锁了。不管怎么说，自从BETA再度西进已经有半年了，这个国家变成这种烂摊子，谁也没想到……”

“于是责任就要我们来承担……？”

“对。因为我们是卫士。既然被赋予了战术机这种强大的力量，就有背负的义务——我相信这一点”

“就他奶奶的会说这些伟大清高的东西!像你这样傲慢自大的女人，还不如……”

“——是我更伟大清高?不知道就别说!”

伊莱娜紧握双拳，用被强化装备包裹的胸线撞上对手。

第2小队队长不自觉的后退——可能是意识到伊莱娜是中队里俄罗斯防身术功夫最好的，也可能是想起来她是要塞司令部直接命令选拔出来的中队长。

过了一会，伊莱娜把轻蔑的眼神从第2小队队长身上移开，回头转向自己几人。她无视周围险恶的空气，尽力用明快的声音微笑给人看：

“卡亚、西尔维、差不多该换衣服了。刚才白费力气大声喊叫，闹得我肚子都饿了。也得擦擦身体了……真可惜淋浴用不了呢”

“嗯，啊，这个……说的是，真是可惜呢……”

西尔维娅狼狈地说完最后的话，点头的同时追在伊莱娜后面。卡亚也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跟随着。

自从包围战开始后，由于净水设施被BETA破坏，净水的供给停止了，即便卫士也不允许洗淋浴。因为土壤和空气被重金属云污染了，无法把奥得河的水引过来、无法融雪。当然平民也是一样的。配备在这里经过了两个月，情况只是一直在恶化。

即便这样我们还是不得不守住这条街吗——西尔维娅无法做出判断。

甘道基地位于将民用机场与附近的拖拉机工厂组合的区域。战术机机库是后者的转用，如果要去面向卫士们和整备兵的基地主要设施，就要徒步走到其他楼房。

被BETA包围后，为了严格管理，上面作出安排，食品被集中在包围圈里的一个地方，饭菜做好后在几个地方交付，因此卫士们为了打饭必须风雨无阻的到外面去。

为了抵御寒冷，西尔维娅她们3人除了穿上供给的野战服外，还穿上毛衣和大衣、用帽子和围巾保护住脸才向基地设施去。但是，尽管有这样的防寒措施，与暴风雪刚一接触体温就立即被夺去，呼气瞬间凝固，睫毛被冰霜覆盖。

西尔维娅没有说话。尽管之前的争吵的事情还在心中留着，但终究不如寒冷厉害。如果穿的是强化装备，这点寒冷她不会在乎，但因为规定要求出击后为了调整必须送回到整备班，这样的做法不会被允许。

在沉闷的气氛中，她们一步步确实的踩进雪里。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从雪中抽出脚。

“喂，看那个，又增大了呢……”

卡亚呼出像蒸汽的热气，同时看着进入基地以前栅栏的另一边——基地和市区中间的广阔空间。

“到底，有多少人，在那里……”

西尔维娅犹豫着看着那里。不出所料，在黑暗中，她确认了那不想看见的光景。

公园已成为平民们的避难目的地——那是最初踏入弗罗茨瓦夫包围圈的时候，卡亚误以为是难民营的地方。

但是，经过了2个月的现在，公园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由于其他收容设施被BETA攻占，几十万人被迫逃走，结果使来到这个公园避难的人数膨胀了数倍。

2个月前还意识到是通路的缝隙，现在被无序搭建的帐篷和活动板房占据了，而连帐篷与板房都进不去的人，只能住在铺着毛毯和乙烯塑料被单的地方。公园里的树木被当做取暖用的柴火，现在公园像是被BETA夷平过的地方一样。寒冷和饥饿使他们丧失了哪怕只是逃跑的力气，死亡的密度与人的密度相符合的光景，简直就像是历史教科书上见过的纳粹集中营一般。

食品和药品的供给也很紧张，有流言说出现了许多饿死者和病死者——只要看到在曾是火葬场的地方放置着已化为皮包骨的裸体(死者)就能理解，那并非流言。而燃料耗尽后，尸首露于野，被雪覆盖住了。

自己几个人作为军人，以及卫士，首先还能住在有暖气的住所，被优先供给为保证生存的食物，而那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中央车站前的野战医院，据说也弄得挺惨……”

卡亚看着暴风雪远方的公园小声说道。

“病人和伤者过多，收容不下的人就在路面上躺着……而且来医院的士兵三分之一是装病或者自伤，为了驱逐这种人野战宪兵队忙得要命……”

西尔维娅只能默默点头。她觉得，也许(方才卡亚说的)那传闻和眼前所见的光景一样是真的。

在包围圈内部战斗的官兵们，特别是在市区被迫与BETA进行近战的步兵们，也和平民一样处于极限状态。武器弹药的不足、饥饿和寒冷、与BETA昼夜不停的战斗——置身于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良好精神的人大概为数不多。

在之前的战斗中，与自己一行人共同战斗的第201特别编制师展开防御射击的同时，弹药见底了，肯定也失去了仅能用于战斗的体力。

（战况如果继续这样进行下去，我们早晚会……）

“市区比这里还冷，可之前也作为避难所的百年纪念厅也被袭击，说是死了几千人……如果是BETA的攻击频度高发的战区，秘密警察还会拿枪逼着平民上战场……不如说只是为了减少吃饭的嘴……真是，这可怎么办才好……”

卡亚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本来她就是喜欢听闲话的性格，可现在听了太多不好的故事，连西尔维娅也没有空闲来安慰卡亚。

“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

对着不安地自言自语的卡亚，伊莱娜带着明快的声音微笑着。

“从那时候起已经2个月了，战斗力的再编肯定在进行。而且卡亚和西尔维娅也听到了吧，之前的广播——”

两人默默点头——伊莱娜说的广播是一个月前华沙条约军司令部向弗罗茨瓦夫包围圈发送的，约定要进行营救作战的广播。因为东欧各国的首脑层都在华沙条约军司令部里，既然使用公共广播发布，肯定是押上了政治的威信。

弗罗茨瓦夫包围圈里的平民们，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残喘活命，他们对这次营救作战有很大的期待。距离弗罗茨瓦夫包围圈和华沙条约军的主力所展开的防卫线，与2个月前一样让然是60公里，只要集中战斗力，就并非是不能突破的距离。

“虽然从现状来说很绝望，但直到那时候来临之前可不要放弃哦。而且——”

伊莱娜正说话的瞬间，从跑道上传来喷气引擎的轰鸣声。几个人向着听习惯的声音来自的方向转头。

暴风雪中，在雪中超过10部战术机纷纷在跑道上着陆。所有机体背部背着的不是武器支架，而是大型补给箱。

弗罗茨瓦夫包围圈之所以还能坚持，是因为战术机和运输直升机这样连日突破BETA的包围，向甘道基地运送补给物资。

为了携带补给物资，机动力下降，在突破过程中损失绝对小不了，而且能送到的物资由于达到有效载重的极限却还是不足需要量的一半，但既然光线级夺去了制空权，也没有其他手段来运送补给。如果不进行这种补给作战，包围圈大概会在之前就崩溃掉。到了补给停止的时候，包围圈就肯定被崩溃了。因此也只能强行进行这种向无限的釜底添加薪火的作战。

“而且，补给也在这样继续着。没事的，友军肯定不会抛弃我们……”

“我说，伊莱娜……?”

是卡亚害怕的声音——从栅栏另一边，几个小孩在靠近西尔维娅。

孩子们从裹着自己的粗布里伸出一只手穿过栅栏，伸出手来——那手已经瘦衰成皮包骨了。恐怕他们是孤儿。

有什么东西涌进心里——孩子们在渴望什么，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

西尔维娅连一点微动也做不到。她们没有带来食物，另外也严禁把食物分给市民——。

在前面活动的是，温柔的、比任何人都有正义感的伊莱娜。在冻人的严寒中，她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保住孩子们像蜘蛛腿一般瘦而细的指头。

“……对不起，明明我们是卫士，却什么都没带来。对不起呢……”

盯着孩子们空虚的视线，她忏悔般的自言自语道，伊莱娜的眼瞳之中，似是带着某种无法动摇的觉悟。

“所以，至少……。嗯，我一定要保护你们”

◇◇◇

“好吃，今天也是合成牛肉酱汤吗……”

坐在居住区里的椅子上，卡亚同时看看手里饭盒盖子下的菜色接着叹了一口气。食堂里的收纳人数不多，西尔维娅她们总是把食物带回居住区。居住区和食堂的某栋楼连接，所以不会暴露在暴风雪下。

“我呀，讨厌这个……虽然我知道这可以说是奢侈，可三周都是同样的菜谱也太痛苦了……”

“既然知道是奢侈了，那就别牢骚快吃掉。就这还得因为我们是卫士才能吃上。就别抱怨了。”

伊莱娜带着认真的表情斥责道。西尔维娅觉得，肯定她是想起了刚才那些孩子们吧。

“我知道，可是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嘛……啊，快从这里脱离，俄式烤包子【pirozhki】和炸肉排【cutlet】让我一次吃个够。就算用合成食材做的也成……！”

“卡亚一说吃的，精气神儿就来了。”

西尔维娅无忧无虑的笑了起来。最近虽然卡亚脸上多半是暗淡的表情，但只有吃饭的时候，会重新回到原来的天真浪漫。

对于西尔维娅，她的心情也同样好转了。像方才那样，即便看到平民处于什么样的地狱后，可一吃上温暖的饭菜，她也在感觉到罪恶感和不安之前高兴起来。

（肯定，是我们不对……看着小孩那样的姿态，却能享受食物什么的……可是像这样大家一起吃饭，我还是很高兴……）

合成牛肉酱汤——像水一样薄薄的清汤里溶入高脂肪牛肉酱，把这东西送进嘴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温暖的液体感染胃袋并自然的让脸颊缓解下来。

“可是人不吃饭就得饿死。圣经上也写了嘛。‘人只有靠面包才能活下去’!”

“那句话应该是‘人只靠面包可活不下去’。真是，卡亚吃饭的时候思想就活跃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那个人讨厌吧?”

“这，不也是挺好的嘛?再说那家伙是那家伙，他都说了喜欢人家这样……”

“卡亚又开始说起爱情故事了……”

“怎么西尔维你也……!这，这不是很好嘛!反正又不会缺块肉!”

卡亚的脸染红了——西尔维娅虽然并没有听说过详细的内容，但只要说话提到“那家伙”，大概就是在说卡亚在卫士训练学校时候认识的恋人。从卡亚的口风观察，看来两人都很喜欢对方。

“是啊，必须早点逃离这条街～看，他所在的战术机甲中队，不是正在莱格尼察再编嘛。所以，只要成功脱离，也许马上就能再见到他～”

“莱格尼察，是华沙条约军防线后面的城市吧?距离这里大约80公里……”

“嗯。所以，书信也容易传递。”

卡亚高兴的点头。进行补给任务的战术机和运输机，在为包围圈运送的补给到达后，会将有必要逃脱的负伤者和要人、可以再利用的资源材料以及包围圈内士兵们的书信带回来。

在被孤立的这条街，能看到家人和好友近况的书信就成为维持士兵们士气的重要因素。

“……我说伊莱娜，虽然是我是听传闻知道的，听说到了圣诞节营救作战就会开始这是真事?”

听到卡亚的提问，伊莱娜把吃饭用的手停下来。西尔维娅也转耳听到。今天是12月14日，再有10天就是圣诞节了——

“你在哪里听到的传闻?”

“说不上在哪里，只是地面部队间，好像流传着这样的传闻吧?”

“很可惜，我没听说过，如果真想这么做，为了防止混乱，也应该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放出情报”

“切～可惜”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可能。华沙条约军为了展示自己势力的团结，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伊莱娜只是冷静，但带着期待答道。

在波兰，九成以上的公民都是天主教徒，圣诞节是最大的活动，即便是在共产主义体制下也在坚守这种传统。考虑到这一点，在圣诞节进行营救作战的传闻具有现实的味道。

“以前每年，我们3个都庆祝圣诞呢……”

西尔维娅像是想到了重要的东西，两手擦擦饭盒盖。

“大家在我家里集合，装扮冷杉树做的圣诞树，准备礼物，写卡片，在教会做弥撒，吃着妈妈做的饭菜。总觉得，在这个地方像是做梦一样……”

“停，停，西尔维～!听你一说，我肚子又饿起来了～!”

卡亚尖叫着，用两手捂住耳朵。

“西尔维的妈妈做的蛋糕，各个都好吃。罂粟果的蛋糕、芝士蛋糕、巧克力蛋糕……呜呜，无论那种、这几年都看不到了”

“啊哈哈，我妈妈，是厨艺高手嘛……”

“……没事的。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那样去庆祝圣诞，西尔维”

伊莱娜对想起各种诱人的蛋糕而苦闷的卡亚斜了一眼，为了让西尔维娅安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为了使3人共同的回忆让心情好起来。

“如果卡亚听说的应验了，真在圣诞节开始营救作战，我们就得在此之前加油保护这条街上的所有人——”

西尔维娅微微点头。她认为伊莱娜说的对。因为命没了，就没法一起庆祝圣诞了——

“我说，伊莱娜，方才那些话……”

卡亚犹豫着说出话来。她的视线游走不定，没有目的。

“想保护弗罗茨瓦夫的市民这个事情很重要……可你能不能别在大家面前说出来?”

“……为什么?”

伊莱娜像是回击一样答道——作为久经战场的卫士她的表情因此有了变化。

西尔维娅像是吓了一跳，她带着这种想法看着两人。（因为）卡亚说出了她不可能说的话——

“要说为什么……中队这样下去会分裂的!伊莱娜明白吧，大家没法接受你的战斗方式……”

“我没有说错什么话”

“可是……!”

“不会有事的。卡亚和西尔维，我绝不会让他们对你们下手。”

卡亚语塞了。自己究竟在意什么，伊莱娜已经察觉到了——

“再说，这种状况下，总得有个人拉仇恨，否则不能维持战斗的意志”

“战斗的意志，为什么……?”

“晚一步从这条街逃走的平民有错，不与BETA进行战斗的地面部队有错——再转嫁责任事态也不会好转。如果自顾自，就会开始胡乱行动，这座包围圈就会即刻崩溃。管他是生气还是什么，只要还有气力，就应该还可以战斗……因为我们想逃就可以逃跑嘛?”

想逃跑就可以逃跑——西尔维娅的视线落在手边。

“所以，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做法。明白了，卡亚?”

卡亚欲言又止沉默下来。显然她无法接纳伊莱娜的话。

“——那么。这话就不提了。西尔维娅也别说了吧。”

“嗯嗯……。我一直相信伊莱娜……”

西尔维娅磕磕绊绊的答道。她内心显然有着难以述说的不安漩涡，使她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出来。再说，伊莱娜执意保护平民的理由，西尔维娅也明白。

（伊莱娜的家人，也在华沙失踪了……）

华沙之所以有百万市民被杀戮，不仅是疏散没有及时进行，还因为当时承担华沙条约军主力的波兰军队在BETA的大型攻势中崩溃，溃败如雪崩。因此，能一时抵御BETA攻击的战斗力，也因为政府职能的转移而在没有被给予任何时间的情况下被BETA包围——在一周内从地上消失了。

自己和伊莱娜并不知道，在化为比弗罗茨瓦夫更深一层地狱的华沙市，她们的家人迎来了怎样的人生终结。但是，不想知道，所以才——

“好吧，要说理由也不仅仅是这一条呢”

“诶……?”

卡亚和西尔维娅一起看着伊莱娜。伊莱娜面带羞涩，很难为情的说道：

“其实呢，我也有喜欢的人。是从前所在的战术机甲中队的后辈……总是想着珍惜我……”

虽然卡亚和西尔维娅对她们头一次听说的话哑然失语——但是伊莱娜却用无论在哪里都一样真挚的声音说道：

“所以，等从这包围圈脱离并且再见到那孩子之后，为了提起自信，我要作为卫士去堂堂正正的战斗——这就是我的想法。……好像不行吧?”

伊莱娜可爱的吐吐舌头。看来是打算对两个人默默的道歉。

“不行、什么都不行……”

卡亚抬起下巴，肩膀颤抖着小声说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跟我们瞒着，这家伙真是～!”

“等等，卡亚……!”

卡亚跳到伊莱娜身边，笑着用两手捋着伊莱娜棕色的头发。

“停，停下嘛，卡亚!会伤到头发的……!”

“人家才不管呢!来来～!让我从一数到十～!”

“可，可我都说了，就是后辈嘛!”

“人家可都听到了!那么，喜欢?不喜欢?”

“说什么嘛!?”

“这事情你自己考虑吧!”

“倒是卡亚才应该考虑这些吧!我可从没听你说过你时候的故事呢!?”

“比，比起别人的事情先考虑自己的才对吧!?”

“啊哈哈，这么一说卡亚的脸也通红了!”

“啊，啰嗦～!”

西尔维娅看着扭在一起的两个儿时玩伴，脸上浮出发自心底的笑容。在这冬天的地狱，能给自己笑容的伙伴们能陪她在一起，让她幸福到高兴得不想哭了。

12月17日午前9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南区

向弗罗茨瓦夫包围圈推进的BETA群，每日发动攻势的方向与规模并无一定之规。如果有时候，它们以突击级作为先阵，将市区变成瓦砾山的同时向包围圈的各个方向袭击，完全没有准备的日子也会持续。

这一天，第303战术机甲中队的9部MIG-21在弗罗茨瓦夫东侧布阵。距离甘道基地大约2公里的这片区域，曾经是建有许多公寓楼的新兴住宅地，前面是奥得河支流和平原，成为与BETA支配区的界线。但是，之前的战斗让公寓楼多半被破坏，现在代替防护墙化为了废墟。这片区域也靠近甘道基地，由波兰第10坦克师负责防御。

废墟中，西尔维娅带着无法冷静的心情看着战况窗口。其他卫士在她看来似乎也心神不定。

“——我说，还有多远能到啊……”

“——这里距离华沙条约军的主力阵地有60公里，战术机的话差不多到了，坦克部队的话如果顺利大约2、3个小时吧?”

“不用担心，早晚会到的，你们放心好啦”

伊莱娜忍住苦笑——像确信一样回答道。

“——因为现在，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可还是有点介意，和突破部队先锋的数据链还没有连接上?”

“——直到前线散布的重金属云放晴之前是不可能的——卡亚，你是为了听我的小故事才出击的吧?”

“——这个倒是知道……”

没有人对两个人的谈话插嘴。与伊莱娜冲突的第2小队队长也放下笑话没说话。

“——毕竟，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圣诞节前逃出去嘛?”

昨天，出击命令下达到了以第303战术机甲中队为首的战术机部队。目的是在拂晓与向弗罗茨瓦夫开始突进的华沙条约军东德、南波兰集团军的支援——为了弗罗茨瓦夫的营救而进行的突破攻势，终于开始了。东德军称这次作战为“冬之剑(Winter Schwert)”。

根据出击前的简报，确认到攻势正面展开的BETA群数目原因不明的突然减少，作战的成功基本上确实了。由于向包围圈内通过炮兵射击散布重金属云，不可能与外面进行通信。

“——我说伊莱娜，为什么咱们不配合东德军的突破，也跟着突破BETA的包围呢?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肯定能汇合了……”

“——可地面部队没有那样的战斗力啊”

伊莱娜的表情像是从现在开始为新的苦难做好了准备。

“——我们卫士手里有战术机，可饥寒交迫而衰弱的士兵们，只能背负着武器弹药和BETA边进行战斗边前进。平民的情况更严重。首先要形成打破包围网的回廊。在此基础上恢复疲惫的战斗力，然后使雪中可以行车……补给线即便确保也不是说就能消灭光线级，所以只能通过陆路脱离。因为运送车辆不足，多半只能徒步出去……”

“——就算突破成功，我们还是要留在弗罗茨瓦夫市区……?”

“——大概是。而且，这次反击中不知道BETA会怎样行动，不过直到全体逃脱结束之前，必须死守包围圈和回廊……”

弗罗茨瓦夫全体市民脱离这样的话留在耳中，平民们的悲惨状况在头脑中复苏了。根本无法预料，直到他们的体力恢复到可以在雪里走路需要多少时间。

（也没有下达部队再编制之类的撤退命令啊……?）

虽然知道很可耻，但还是有死的抵抗。自己等人必须全力战斗。

自己等人即便不牺牲，只要其他人伸出援助之手，平民人也会获救——

感觉到自我厌恶的同时，她紧咬嘴唇。

（我这是卫士失格……在这时候怎么还想着自己……）

“——不会有事的，卡亚、西尔维”

伊莱娜温和的微笑着——应了自己的话，看来她注意到不仅卡亚，连西尔维娅脸上也浮现出沉重的表情。

“——如果成功突破，增援就会到达弗罗茨瓦夫市区。这样就会夺回BETA支配区域，就可以给战场纵深。补给的情况也会好一些。运气好的话，也许到圣诞节就会全部结束。”

看来伊莱娜是确信营救作战会成功。对峙的BETA活动开始低调这是事实，但西尔维娅预想到那种认识正在增强。

“——说，说的是呢。就是嘛!啊～，一想到总算可以从合成牛肉酱汤解脱出来了……如果到圣诞节从这条街走出去，我一定要弄几个蛋糕吃……!”

“——啊哈哈，就算到这个时候，卡亚还在一个劲的说那样的话……”

“——既然说到这些……西尔维娅也脱不开关系!”

“——诶，诶～!”

“——也许还不错呢，像那样的话……”

伊莱娜放松肩膀，断断续续的小声说道。

“——像小时候一样，我们一起弄圣诞树，装饰它……现在也不晚，只要有闲暇我们就去准备吧，虽然在包围圈里实在弄不到蛋糕”

“——这真是极好的呢！不过伊莱娜，你可是战斗待命中的战术机甲中队指挥官，跟部下说这话没问题吗?”

“——可不是疏忽放松，今天肯定会是大家的喜日子，不会有事的。我们作为卫士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了”

伊莱娜这么说着，安心的叹了一口气，把可能是自己的心里话的内容漏了出来。

“——终于，大家的牺牲和努力就要得到回报了”

——<重点>10小时后，在暴风雪的昏暗中伫立的第303战术机甲中队里，寂静的绝望开始扩散。

“——喂，这是怎么回事……?”

卡亚难以置信的小声说道。也许是由于长时间待命的疲劳，或者是因为袭上心头的不安，她的表情变得苍白起来。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了?怎么还是连先锋的影子都看不见?为什么不下达命令，伊莱娜”

“——继续待命。司令部还没有发来命令变更的联络……”

伊莱娜面露困惑。大概对于她来说，这种发展也完全超出她的预想。

西尔维娅也感觉到深不见底的恐惧。考虑到现状，她脑中唯独浮现出一个想法。

“……!”

这时伊莱娜漏出惊讶的气息。西尔维娅也注意到其原因——视网膜中表示数据链回复的对话框出现。由于重金属云的影响减弱了，和包围圈外面的数据链接上了。

接下来，任何人都发出绝望的呻吟。

“——这，这是什么……”

卡亚的声音传来，她被奇妙的情景吸引。

“——友军的防线，崩溃了……”

在弗罗茨瓦夫包围圈西方60公里形成，本该作为本次突破作战起点的华沙条约军防线，由于BETA的攻势溃不成军。BETA群在各地包围了东德军队，到达了莱格尼察。

“——啊哈……那是什么……是怎么回事……”

卡亚露出干笑询问道。虚脱的表情，像是在拒绝现实一样。

“——喂，伊莱娜，这是怎么回事……!?”

“BETA没有对弗罗茨瓦夫，而是对华沙条约军总阵发动猛攻……?”

伊莱娜也难以置信的摇头。

“——我们为作战准备的时间，都打了水漂……”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卡亚流着眼泪，呆然看着战况窗口。防线的崩溃仍然在扩大，许多信号标记连续消失掉。

“——既然这样，来送补给的战术机和运输直升机就不会到这里了吧?这样下去，根本不用说我们与自己人的配合……武器弹药?推进剂?食物?我们要怎么生存下去啊……?!”

“……”

“——倒是回答我啊，伊莱娜!你不是说肯定我们能逃离，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嘛……!”

“——现在应该立即脱离!”

突然的怒骂——（来自于）第2小队队长。

“——现在还能赶上撤退中的人!我们只要从BETA群的缝隙之间突破就可以!”

（现在，还能赶上……?）

西尔维娅难以置信的看着战况窗口。的确BETA群在向西前进，围困包围圈的BETA数目一时间减少了——现在还可以从这条街逃出去。

“——如果上面没有命令就这么做，那不就是阵前逃亡了?”

隐藏困惑的同时，伊莱娜毅然反对道。

“——再说，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友军汇合……如果搞不好，推进剂耗尽，到那时候……!”

“——那也比在这条街里要好!我们是卫士!生命的价值与其他人高!就算是独断逃跑也不会被揭发的!说不定，还会因为带回贵重的战术机而被赞赏!先例不是有很多嘛!整备班坐运输直升机就可以!”

“——伊莱娜，就这么做吧!现在还来得及!死在BETA手中还好说，人家更讨厌饿死!”

卡亚颤抖的声音在西尔维娅心中躁动。她想逃跑——没错，自己一行都是经历艰苦训练的卫士。不同于平民，这种想法在她心中翻涌，难以压抑。

（可是，那……!我们成为卫士，就是为了保护弱者……，但是紧逼伊莱娜和卡亚的卫士们……）

不过，所谓“弱者”有多少保护的价值?自己为此战死，真的好吗——

伊莱娜紧闭双眼，用带着觉悟的眼神得出结论。

“——我接受你的<重点>提议。……但是，不会实行!”

“——伊莱娜，别这样……!”

“——家伙，你打算害死我们……?”

“——因为我们还没有完成保护这条街上市民的任务……”

伊莱娜的声音，像是在紧缠着某种东西不放。

“——那么留在这条街上的人会怎样?现在这条街上还会有超过40万人活着呢!许多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大家相信我!不能放弃他们!”

眼前浮现出前几天看到的饥饿孩子们。如果逃出这里，自己一行人就等于直接的对那些孩子撒手不管。但是——

“——没有补给，怎么战斗?”

“——要塞司令部已经预测到这种状况，应该还有储备的。还能继续战斗……!战况稳定下来的话，还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保证在哪里!为什么我们要跟着你的爱好走，像傻瓜一样非要扮演好人的角色……!”

“——这是卫士的义务!从这里逃跑，就是无法保护这种正义……!”

接下来的瞬间，不知从哪里开始响起喷气引擎的轰鸣——4部战术机开始在风雪中向西方突进。那是在邻近战区待命的捷克斯洛伐克军的F-4小队。黑暗之中，青白色的喷气火焰向西边延伸——。开始出现擅自逃跑的部队了——想到这里的瞬间，伊莱娜机体的突击炮枪口开始水平放置。这表明伊莱娜的意思是逃亡者必处决。

“——伊莱娜!?求你了!”

听着卡亚带着杀气的喊叫，伊莱娜依然沉默。

12月21日午前11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南区

进行营救作战的东德·南波兰集团军败走后已经4天了。随之而来的是，对弗罗茨瓦夫包围阵的BETA攻击比以前更要猛烈。大规模展开的战斗力被消灭了，有人认为弗罗茨瓦夫市区将成为下一个猎物。

“接招!”

伴随西尔维娅的呐喊突击炮的炮声连续响起，将在铺满瓦砾的建筑物缝隙之间穿越突进的要击级全身破碎。弹种是36MM穿甲弹——因为已经没有120MM炮弹的存货了。

作为中队战场的南区，是弗罗茨瓦夫最现代化的商业街，虽然有许多超过战术机全高的高层建筑，但多半已经由于受到光线级的直接照射，从半截开始崩塌。附近有铁路维修工厂，与地下通道连接。

街道上只有西尔维娅的MIG-21。由于BETA的攻势在正面展开——而且战术机的数量过少，已经连分队(双人战斗组)都难以维持。天气依然不变下着暴风雪，气温已经落到零下40度。

当注意到靠近的要击级被全部击破，止住了BETA群向街道的入侵，耳膜中响起悲痛的喊叫。

“——去死吧!天杀的BETA!”

卡亚同样放出炮击，扭曲着因为营养不良而两颊微陷的脸大喊着。

西尔维娅注视着战况窗口——卡亚在西尔维娅旁边的街道反复战斗。周围留有许多战车级的残骸——但是她的击破效率比自己要差。显然，是因为头脑发热使她缺少集中力。

“——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我才!”

在呐喊和炮声中，新出现的战车级集群从机体侧面——高层建筑的墙壁逼近。

“——烦人!”

接下来瞬间，在卡亚机所在的街道上响起连续的爆炸声。——卡亚引爆了义勇军工兵营在布设在建筑墙壁上的地雷。本来这种工作应该交由包围这个区域的空军陆战团“弗罗茨瓦夫”——由因为航空基地被破坏而无事可做的整备兵与强征过来当地居民编制而成，但这几天，他们与司令部的联络中断了，因此推测他们部队全灭了。

“——啊!?糟糕——!”

一瞬间，卡亚苦叹的声音——虽然战车级被消灭了，但因为超出预测的威力产生的粉尘和雪烟包围住了感知器，一时间失去了感觉。

“卡亚!”

她确认到BETA暂时停止了接近，从交叉点向旁边的街道进行短距离跳跃——然后对即将袭击卡亚的要击级突进炮击。

“卡亚，你没事吧!”

在卡亚机边上停下，同时架起突击炮。

“你必须更加冷静的战斗!而且，地雷原本是为了引敌才起爆的……那样做，效果……”

“——我可没说过，要你帮忙什么的!”

卡亚用像是要盖过西尔维娅的声音答道，她眼中翻滚着憎恶!

“——西尔维娅就和伊莱娜一起战斗去吧!反正她从没考虑过我们大家的命……”

“卡亚，别这么说……伊莱娜也听着呢……?”

“——这根本就不是指挥官!反正不管说什么她都当耳旁风。我说什么根本就无所谓吧”

“干吗这样……”

西尔维娅只能悲伤地自言自语道。她无法看见卡亚的憔悴面孔。

与卡亚的预想一样，营救作战失败后，弗罗茨瓦夫包围圈的状况开始急速恶化。包围圈与华沙条约军主力的距离，也从先前的60公里延长到100公里左右，满载补给物资集装箱的战术机已经无法突破这个距离了。由于艰苦支撑包围圈的补给线断了，陷入了储备耗尽却仍要战斗的情况。

接受这种现状，弗罗茨瓦夫要塞司令部决定压缩对包围圈内的食物供给。虽然是迫不得已的决断，但等同于对平民宣判死刑。尽管在作战失败之前，给市民们的食物就无法满足最低标准，但现在供给却被进一步削减了。这条决定会增加多少饿死者，无法确定。

受困这一点对于卫士来说也是一样的。不仅武器弹药，推进剂的储备也开始见底了，根本撑不到明年就会无法出击的传言在卫士之间开始流传。之前看到的情况在其他兵种上也是一样的，且不说独立脱离，能靠补给部队脱离的手段也没了，因为前面就是终点，却只能感受绝望的同时奋战至死。

其结果是，包围圈里的道德荒废了，士兵们相继开始掠夺平民。不仅是食物，衣服和寝具、能作为柴火烧的家具也成为他们掠夺的对象。野战宪兵队已经无法阻止这种状况了。

华沙条约军除了发表声明，称赞弗罗茨瓦夫包围圈的奋战以外没有多说更好的对策。华沙条约军已经抛弃了弗罗茨瓦夫包围圈——许多士兵这样认为。

3人的关系以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为开端冷淡起来，卡亚被包围圈内的绝望空气吞噬，心中焦急起来。

“——那家伙的消息，也因为莱格尼察的陷落，没法知道了……”

由于疲劳而发黑深陷的眼睛流下眼泪，卡亚自言自语道：

“——这种状况……我们本可以在那时候脱离的，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西尔维娅无法回答——卡亚想与恋人再会因此想从这里脱离，西尔维娅也清楚。“早晚一定能脱离”，相信着伊莱娜的鼓励仍然……。

（可是，这一点伊莱娜也一样……）

“——受够了，我受够了……我才不要在这条街，因为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战斗而死去……!在这种地方死了，我根本不知道从前是在为什么战斗……!”

无言以对的自己悲伤起来——对于西尔维娅，卡亚和伊莱娜现在还是好朋友，是应该尊敬的前辈。这两个人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扭转的原因疏远了——

“——市民已经明摆着救不出来了……!还剩下几十万人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跟着陪葬——!”

这时，可怕的地震响起。地表像是地震一样在晃动，让瓦砾之街颤抖。

确认一下战况窗口——两人被冻住了。敌人目标光点的移动很快。

“——是突击级集群，在接近……!”

战况窗口上显示，从连接包围阵的一条国道上，突击级的集群正在突进而来。

数目约30只——如果处于完全状态中队的战斗力可以应对，但现状来说它们是可怕的对手。战术机甲部队已经没有120MM炮弹了。

（这样下去，就会让它们突入市区……!）

“——通告中队各机!”

是伊莱娜的命令——卡亚瞪着那张倒霉的脸。其他卫士的反应也大同小异。

“这个战区的防御由东德军第14机械化步兵师进行!中队进入包围圈的南端，把突击级阻止在包围圈前缘!”

第14机械化步兵师在熟练度、装备上处于良好状态，现在仍然有一个坦克营处于可运作状态。

“——只要在包围圈前缘进行战斗，就不能指望其他部队的支援——突入BETA群，只消灭突击级!”

“——等等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嘛……!?”

“卡亚……!?”

西尔维娅搭话要打断她——但卡亚仍然用嘶哑的声音尽力说道。

“——既然是突击级，只要引到市区就可以嘛!市区可以减少突击级的冲击力……它们想破坏市区随它们的!之后被抓到背后，那种货色……!”

“——就是嘛，有完没完啊，你这混球!”

第2小队队长的怒骂声响起。他的声音格外的有劲。

“——我们去战斗只是不想死罢了!为什么非要为这种城市而死……!”

听到第2小队队长和部下们在精神涣散，伊莱娜只是紧盯着卡亚。体力、精神都已疲惫的卡亚呼吸混乱，这一点伊莱娜也是一样。食物被限制，这对卫士也不例外。

短短的沉默后，伊莱娜像是请求原谅一样小声说道。

“——卡亚，你肯定明白的吧……?”

“——我不明白!我不可能明白……!你是说代，代替市民去死吧……?”

接下来的瞬间，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震动达到地表。机体本身像发热病一样，管制单元开始微微震动。

“——突击级!?可是，不应该这么近……”

“——不对，卡亚，看本地数据链!”

“——这，这是什么……!”

卡亚苍白的脸更加失去血色——自己一行人周围表示战车级存在的标记成群而来。

西尔维娅转动视线，但视网膜投影的只是废墟化的市区。

“——怎么会，战车级之类的哪里都——感知器故障了——!?”

“——卡亚，西尔维，现在快离开这里!你们脚边……!”

伊莱娜大喊道——但是两人的身体却从没有像这样不听使唤，僵住了。

“——铁路维修工厂……!”

接下来的瞬间，2部MIG-21脚边崩裂，足有几十只战车级出现，相继跳起。

“卡亚!”

“——卡亚!?”

“——怎么会!?”

西尔维娅反射性的令火箭引擎点火，回避与战车级的接触——但是由于卡亚的MIG-21处于崩裂区域的中心，提高高度前就被许多战车级爬上机身。

“——呜哇!?快滚，滚啊!”

‘——卡亚，冷静下来!这样下去——’

卡亚错乱的喊叫起来——卡亚的MIG-21点燃跳跃单元的同时开始和高层建筑摩擦，借助跳跃单元的推力让机体升起并冲撞，随后跌下来。与建筑物的相撞甩下了许多战车级，但剩下的紧贴住机体——开始啃食机体。

“——不要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卡亚，先停下!数目不多!我用近战短刀消灭它们……!’

用射击消灭其他战车级后，西尔维娅操作机体让左手臂持刀——她听见头部装备里传来的卡亚的尖叫，和战车级吞噬机体的让人不快的声音。卡亚机由于和建筑物的冲撞，2块跳跃单元严重损毁，机体主手臂、主脚也被战车贴上。

“——西尔维，36MM炮弹消灭它们!卡亚，切断推进剂!”

在炮声持续响起的时候伊莱娜命令道——而看来她则在其他场所不停的战斗。

“——只要座舱没事就可以救出她!”

‘那卡亚的机体怎么办……’

“——机体就不要管了!你们想害死卡亚吗!?”

“——啊!?呜哇啊啊啊!”

西尔维娅尖叫着，向贴在卡亚机体身上的战车级发射36MM炮弹。随着破碎的声音，战车级像石榴一样掉落，而卡亚机体的各个部分也随之破碎。即便是只瞄准战车级，在这种距离只要一步走错便会造成致命伤。

（插图：万蚁噬象。战车级贴住卡亚的MIG-21，周围的建筑碎片横飞。）

由于炮击卷起的粉尘散落之后，西尔维娅眼前所见的是，卡亚的MIG-21处于半坏状态，倒在建筑物中。被粉碎的战车级红黑色的体液，如同机体身上流出的血液一般紧贴。

“啊，啊……”

‘卡亚!’

但仿佛是要盖过西尔维娅的大声呼喊一样，伊莱娜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剩余各机现在去迎击突击级!卡亚·扎荣茨少尉在机体内待命——马上第14机械化步兵师的先锋就会来救援!破坏机体逃脱后——进入友军保护!”

“——诶……为……什么?”

卡亚像是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一样说道——西尔维娅也难以置信的问道：

‘等等!我如果把卡亚送到机体的话，那样——’

“——去迎击的机体越多越好!让它们闯进失去就会产生数以万计的死者……!”

‘可是……!"

“西尔维!卡亚交给友军营救!但是市民们……只有我们才能营救……!”

‘——啊!对不起，卡亚!’

“——诶……?等等，等等啊，西尔维……?”

西尔维娅开始向前线跳跃——卡亚悲痛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在这种地方对我放着不管……!能不能逃跑都……”

西尔维娅重新确认感知器周围——卡亚的机体附近没有BETA的影子。

但是前面大规模的BETA正在向市区渗透。显然，即便增援可以及时展开，卡亚也会卷入这场战斗。对于机体被击破的卡亚来说，如同置身于断头台上。

“——等等啊，拜托你别把我丢在这里!西尔维，伊莱娜!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这样，要这样啊!”

卡亚丧失理智的喊道——西尔维娅无视这些继续跳跃。也许这是舍弃战友的恐怖。伊莱娜顽固姿态的怀疑开始触及她的精神——但是，即便如此，西尔维娅还是追逐伊莱娜的正义。

（不会有事的，卡亚肯定，不会出事的……!伊莱娜的决断，肯定也不会有错的……!因为我们，是弱者的盾，是卫士……）

同日午后1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甘道基地跑道上的情景，比一周前还要荒凉。跑到上虽然勉强保持清洁，但滑行道上歪歪倒倒放着许多机械材料的残骸。机场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直升机被冻僵了放置在那里。

包围基地的栅栏附近，有赌一把借助空路逃脱的一缕希望的人、或者渴望在巨大机库里取暖的人、或者是乞讨的平民和伤兵在风雪中伫立的人、紧贴着栅栏，发出求救呼声的人，放弃一切坐在地上的人——当中也有站死的人。

（我们早晚也会……）

西尔维娅不自觉的移开视线——再过一周战术机甲部队的推进剂就会因为枯竭而因此丧失战斗力，由此全灭。如果发展成那样，自己也就不是卫士。不，也许会在此之前，自己就会像卡亚一样机体被击破。

（但愿你能活着，卡亚……）

——第303战术机甲中队进行的突击级迎击以成功告终。

借助伊莱娜正确的指挥，中队从其他BETA群脱离，引诱突击级露出背后，利用在市区的支援炮击停住了它们。因为突击级受到近距离的炮击，被全部消灭了。

（可是，相应的——）

她注意到视网膜里卫士们暗淡的表情——人数减少到出击前的一半。损失集中在担任后卫的第3小队。

（用这种战斗力，今后可怎么战斗……?）

即便回到战术机机库，西尔维娅的心也无法休息下来。

伊莱娜说的“比起中队，优先保护平民”的方针，不仅是卫士伙伴们，西尔维娅预测体力被剥削却还要整备战术机的整备班也对此反感。而西尔维娅也被认为是伊莱娜的同类。

从管制单元向整备台转移的瞬间，周围就传来了污蔑的视线。西尔维娅觉得无法忍耐，早早就离开那里——但是，没有如愿。机库的一角有人群聚，而中心是伊莱娜。

‘你这家伙，把中队弄成这样，要怎么来负责……!’

第2小队队长、带着几名部下和整备员们包围了伊莱娜并靠近她。

‘被你见死不救的伙伴说的对，只要把突击级引入市区，也不会造成这么大损害!可你却没有……’

但是，伊莱娜一步不动，用浮出浓重疲劳的表情瞪着第2小队队长。

‘我们应该保护市民。如果让它们突入市区，不仅平民，友军的损伤也会增加，包围圈就会提早到达极限。付出牺牲的确很可惜……可也只有这样做了’

其中一句话，让周围的卫士和整备员们的气氛危险起来——伊莱娜的话是正确的，但对于她的指挥抱有不满的人来说，等同于火上浇油。

（伊莱娜，别这样……）

用正确的言论去紧逼他人也毫无意义——这句话到了嘴边差点说出去。可是伊莱娜却毫不怯弱。不如说她是忍住怒火在谨慎的挑选言辞。

“比起这些，你们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吧”

“啊?你说什么……?”

“为什么你们的气色，会这么好?”

第2小队队长和部下们、还有几名整备员略有胆怯。

“真是奇了怪啦。我和西尔维娅，营养失调了还在进行战斗，可本该和我们吃着同样食物的你们，为什么气色会这么好?既然食物被严格管制了，就不可能私下买卖得到……所以，（我要问）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弄到食物的?”

众人失语——因为伊莱娜等着第2小队众人的面，断定他们是从平民那里掠夺了食物。

“——如果不想再被追究，就别对我的方针说三道四”

“这是威胁吗……?”

“你这么想也随便。动真格的，我就把你们揭发到野战宪兵队那里，可是现在不能丢失宝贵的卫士”

“……啊!为平民着想，卫士同伴死了那么多人，还要威胁着让他们去战斗……你真是个好的没边的指挥官啊!”

像狂犬一样，他盯着伊莱娜，用食指指着她。

“我们听你的，是因为现在就算杀了你也没用了!就算没有你我们也逃不出去了，比起让卫士能多一个是一个，你只能让我们死的更早……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早就先杀了你!早晚，我会让你后悔的……!那边的小跟班也是!”

西尔维娅脸色苍白。眼前的卫士和整备员们，对于自己等人只会这样看待——

伊莱娜瞬间说不出话，之后立即大喊反驳道：

“我就不说了，如果西尔维娅出什么好歹，那时候——!”

这时，从她背后传来歪歪扭扭的脚步声——全体注意到那里。

“——卡亚!”

西尔维娅看到主门前，穿着强化装备的卡亚出现并靠近。

看来她是从暴风雪中走回来的，但是没有外伤——强化装备也在运作——却面如灰土，瞳孔丧失了生气。

“太好了，你没事……!”

“……”

“快去更衣室，赶紧擦擦头发……要是感冒了可不好了?快，走吧，卡亚?”

至少让卡亚安心，西尔维娅抓住对方的手——而这一瞬间。

“……你，说什么自我感觉良好的话?”

‘诶……’

卡亚的声音像是拒绝一切，把她冻住了——卡亚用污浊的眼神盯着西尔维娅，继续说着带有诅咒的话。

“明明都对我见死不救了……现在还说什么?少拿我开涮!”

“卡，卡亚……?”

“你和那个臭八婆一样!都是把自己的尊严和理想看得最重要，为了这些不在乎牵连同伴的伪善者!已经失去的东西还要保护，又能怎样!”

“怎么会……”

西尔维娅狼狈的后退——看来卡亚也不把自己和西尔维娅当作伙伴了…

（可是，我要是被伊莱娜和卡亚那样抛弃在战场上……）

罪恶感充满她的心中。自己和伊莱娜给卡亚带来了严重的伤害，这是事实。即便告诉她会有人来救她，卡亚也许也不会得到什么安慰吧。

卡亚的视线带着杀意，凝视着伊莱娜。包围伊莱娜的卫士们也把卡亚满载怨恨的表情看了满眼。

“……走吧，西尔维”

伊莱娜无视着这些走了出去，没有与任何人的视线相交。

“……现在我们不该在这里”

带着犹豫，西尔维娅点头跟在伊莱娜的后面。卡亚低头，站在那里——表情被前面的头发遮盖着，无法看清。

走在连接更衣室的廊下，西尔维娅想哭出来。现在自己等人已经完全被中队孤立了。连比任何人都值得相信的卡亚，也对自己两人露出敌意。

另一方面，终结已经到了眼前。自己等人无论如何奋战，都无法阻止弗罗茨瓦夫市区的陷落。只能跟着几十万市民一起埋骨于此。

（那么，我该怎么办好呢……?）

她忍住满脑的想法，肩膀在发抖。

“对不起，西尔维……”

“伊莱娜……?”

她带着惊讶的表情偷看——伊莱娜的脸被悲伤的表情扭曲，滴答流下眼泪。

她头一次看见伊莱娜的眼泪，听见伊莱娜的诉苦。而伊莱娜也到了极限……

“我，不配作中队长……在这么艰苦的状况下，我却没法把大家的心团结到一起……我对不起，战死的前辈们……如果你不是分配到这里，最好是分派到以前其他地方的部队……”

“别这么说，伊莱娜没有错……做的很好……”

“嗯。而且，被卡亚讨厌……也给西尔维娅带来了痛苦的回忆……对不起……”

“伊莱娜……”

从小时候就保护自己的存在，在眼前损毁。她察觉到心里急速的不安定起来。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情……瞒着大家，西尔维……”

“瞒着……?”

“我们，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西尔维娅全身僵硬。因为逃离的机会，应该已经失去，这是中队全体的认识。但是伊莱娜却在隐瞒。

“这是只让中队长及以上知道的消息，弗罗茨瓦夫要塞司令部作出判断，如果包围圈免不了要陷落，决定到那时候就执行作战，让可运作的所有战术机和运输直升机集结，让卫士和整备员逃脱”

“可，可是友军离我们有100公里以上啊?战术机的续航距离……”

‘华沙条约军的战术机甲部队会来支援的，在某个地方会有中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可能……’

西尔维娅无法回答。她明白了，伊莱娜为什么对隐瞒这样的事实抱有罪恶感。

“可是，就算这样伊莱娜还要到最后……”

伊莱娜微微点头——看来是做好思想准备。

‘就算这样我也要保护这座城市……就算知道会全灭，就算没法把中队统一成一条心，我还是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我不能允许这座城市和我们的故乡一样迎来相同的末路……!’

“伊莱娜……”

“而且，只要我们多拖延一天，多杀一只BETA，这样军队的再编制就会有进展。如果军队的再编制有进展，就能拯救其他城市的平民……”

“……!”

“我们，就是因为失去了应该保护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才要竭尽全力……虽然以舍身为前提之类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对卡亚说……”

她察觉到了新鲜的惊讶——的确，本来弗罗茨瓦夫包围圈被向西进发的大量BETA群包围。但是包围圈越是吸引BETA群，就越能给保护平民进行撤退战的华沙条约军以余地。而能做到这一点，是因在为弗罗茨瓦夫市区可以说最强的战斗力，战术机甲部队的存在才——

（伊莱娜并不是只是顺着自己的感情而战斗……之前的战斗，以后的战斗，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西尔维娅既不打算放弃，也不打算接受，但她却认为这就足够了。不管怎么说，她很高兴伊莱娜能告诉她真相。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伊莱娜”

“西尔维……?”

“毕竟，我想要是现在逃出这条街，作为卫士真是太没出息了。”

西尔维娅露出浓重疲劳的脸上，强挤出微笑。至少自己等人是为了理想而死。也许不会有人知道。可是高洁的精神却是我们应该追求的——西尔维娅认为，伊莱娜的话像是天的启示一样。

“所以，不管被怎样讨厌，我都要陪你到最后。肯定，卡亚终究也会明白的”

“……谢谢你，西尔维”

伊莱娜难为情的闭上眼睛，像是振奋自己一样，没有理由的笑了。

“看来不加把劲可不行呢……!”

12月23日午前7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当在这一天，为今天做出击准备，踏入战术机机库内第303战术机甲中队专用工作楼的时候，明显异样的空气飘了过来。

本来，应该进行机体调整的卫士们部件了。而整备班所有人，也避免与自己的视线相接。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也会装作看不见一样。

“真是讨厌的空气啊”

伊莱娜用强硬的语气说道，警戒地看着周围。

“啊哈哈～没那么回事啊”

突然从整备支架的影子里，穿着野战服的卡亚出现了。她脸上浮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就好像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等等，昨天发生了许多……”

“许多?”

“嗯。是啊，这些就不管了，我想跟你们两个道歉，所以等着你们”

“道歉……”

“嗯。这几天我说了许多过分的话，我得反省呢……”

“卡亚……”

西尔维娅抚了一下心口。看来，卡亚不是发自真心的痛骂自己两个人。知道这一点她很高兴。

（首先是道歉。然后在找时间慢慢把事情说明白……这样的话她肯定明白……这样(三人的友好感情)就又开始了……）

3个人就不会艰辛，肯定能从这里生还——眼珠发热，像是误会一样西尔维娅微微点头微笑着。

但是，伊莱娜脸上却露出完全相反的感情。她带着比前几天更加激烈的愤怒，肩膀发抖瞪着卡亚。

“嗯。所以，一起去更衣室说话吧。在那里，谁也不会看见的——”

“那么，卡亚”

伊莱娜脸上保持着冷若冰霜的表情，斩钉截铁的问道。

“<重点>为什么，你的气色会这么好?”

“诶……呀!”

瞬间，西尔维娅感觉到后脑剧痛起来，趴倒在当场。

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的是，带着可憎微笑的卡亚，和与自己一样趴倒在地上的伊莱娜。

◇◇◇

吵醒西尔维娅的是，不知伊莱娜和谁的争吵声。当视野恢复，她知道自己倒在铺满灰尘的床上。

西尔维娅和伊莱娜被带到距离机库不远的仓库楼中的一个房间里。墙面被厚厚的混凝土覆盖——门一旦关闭，外面就听不到说话的声音。

睁开眼睛的同时，在明白自己处于困境的两人面前，出现的是第2小队队长和他的部下们、以及几名整备员——还有卡亚。

“你们这么做，到底想怎么样……!”

和西尔维娅一起被从后面绑住手的伊莱娜，带着愤怒和焦躁大喊道。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被宪兵队发现……再说，如果没有我们，中队的战斗力……”

“啰嗦!你这家伙，已经是我们的绊脚石了!”

第2小队队长呼吸混乱着答道。他眼中聚集着与疯狂相似的东西。

“既然包围圈肯定要陷落，上面已经允许我们逃脱……可是只要你还是指挥官，我们就算燃料耗尽，也得被迫在这条街战斗……对吧?”

西尔维娅脸上失去血色。这是只有中队长级才知道的作战行动。而伊莱娜带着只告诉自己的觉悟。眼前的卫士们，却都知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

“是东德军那些人说的——对吧，喂!”

第2小队队长强拉着之前不说话的卡亚。卡亚带着交织愤怒和罪恶感的复杂表情，嘴唇发抖说道：

“昨天我被营救的时候，东德军主计科的军官偷偷告诉我的……东德军负责储备推进剂的防御这件事不是骗人的情报”

“你说什么……”

伊莱娜呆然的自言自语道——比起作战情报泄露的事实，卡亚向中队的卫士们泄露情报更让她受到打击。

“这副表情，看来(情报)是真的呢?”

第2小队队长嘴角翘了一下——看来是只听卡亚的片面之言他不会相信(情报的真实性)。或者说，事实本身是次要的——

“……也就是说，卡亚，你和这些家伙是同伙吧……!”

从床头抬起头来，伊莱娜喊道。

“……看来你分到了掠夺来的食物，你知道哪些食物从哪里来的么?”“因为你不肯走……!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的事情……!”

像是害怕自己一样，卡亚挑选着言辞。

“我也好，在这里的大家也罢，大家都想逃出这个地狱，谁都不想白白把命丢掉，就是这样，明明也就是这样……!”

“不是白送这条命，只要我们在这里战斗，这样就……!”

“漂亮话要说多少都有!平民给了我们什么?为什么要为那种人去死?作为卫士的荣耀和正义什么的，在这条街上一毛钱都不值!我不想陪着伊莱娜的任性一起送死!”

“卡亚……”

西尔维娅被绝望击溃了，自言自语道——卡亚已经不会听她们说什么了——

“所以，你们两个家伙就给我老实点!”

带着狂犬一样的面孔，第2小队队长抓住伊莱娜的下巴。

“放心，我会让你们活到逃离许可下达之前。总之你们暂时失踪了……我就报告说你们放弃任务逃跑了……实际上，你们再也不会从这里出去了。还不是一样嘛?”

“打算交给BETA处理……?”

西尔维娅后悔的问道——第2小队队长却闭口不答，只是脸上浮出残虐的微笑。卡亚脸色惨白，一句话也没说。

“赶快放掉西尔维娅!你们需要战斗力吧!?她可没有什么……!”

“嘿!就是因为可能听到你说这话，才把她一起抓来的。而且，<重点>有两个人，能同时快活的人会更多嘛”

“你说什么……”

伊莱娜脸色苍白——但是，那副表情仿佛是明白之后自己等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一样。西尔维娅的内心被绝望支配了。

“不要啊!就算这样你们也只冲我一个……!”

“现在还有谁听你说话……!那么，距离出击之前还有几小时，不如让我给你们爽爽吧?让你们后悔托生成女的——先从那边的小跟班开始吧!”

“不要……不要啊啊啊!谁，谁来救救我!”

几个男人已经化为名副其实的饥饿野兽，按住西尔维娅的全身。而西尔维娅除了发出传不出去的尖叫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12月24日午前9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呜……”

西尔维娅发出微小的呻吟声，慢慢的支开眼皮。在意识觉醒的瞬间，像要切断身体的寒冷袭来。她回想起来，自己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失去意识。没有冻死算是侥幸呢，还是算是不幸——?

（插图：西尔维娅手脚被抓住，尖叫，流泪……）

（来自英文论坛的彩色插图）

胃液涌上喉咙，她不自觉的咳嗽起来——昨天，她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痛及全身，能站起来就很不容易了。

（这，不是梦……）

哭肿的脸浮着眼泪，西尔维娅想起昨天的事情——但只是想起来就想吐，然后又一次咳嗽起来。后面绑头发的丝带，也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呜……呜呜……!”

从背后传来啜泣的声音——西尔维娅马上转向那边，心里难受起来。

伊莱娜和自己穿着一样的衣服，身体横着，肩膀发抖哭着——她的身体已经没法给她的心上人看了。

卫士们把自己积攒的怨恨集中发泄出去，不仅对自己，也对伊莱娜发泄。当初伊莱娜还在拼命抵抗，但还是因为无法容忍的行为被压垮了精神，最终只能无力的求饶。

“伊莱娜——”

西尔维娅带着悲伤的声音搭话说道。但是伊莱娜却根本没有转过来。她继续像是拒绝一切一样不断哭泣。现在伊莱娜的心里被多少绝望和屈辱涂染，西尔维娅无法想象。

视线落到污秽的床面上——想到之后伊莱娜和自己的命运，西尔维娅就感觉就像在十八层地狱一样。

（已经没法从这里逃出去了……）

看着被上锁的硬门，她表情扭曲。因为只要没有好心的第三者打开，自己和伊莱娜早晚会被杀死。

不仅是悲哀，愤怒和憎恶也涌上心头。针对污秽自己两人的第2小队队长等人，还针对背叛自己两人的卡亚。明明是曾经最喜欢的人，明明曾经都是伙伴——。明明知道，伊莱娜也和卡亚一样，也想和心上人再会，明明就是这样——

（不能原谅……绝对，绝对……）

可想法只能在她心中沸腾，现实上什么也做不了。逃离已经不可能了——门被从外面锁上。求救的声音也传不出去。仓库里虽然放置着少量弹药，但只要没有武器就什么也做不了。几小时前看门人还在，可现在也不见人影。

因为自己的无力，她紧咬嘴唇，以至于到了出血的地步。

（我们……与其被当做玩具蹂躏，还不如在这里一死……）

本以为已经枯竭的眼泪又流到脸颊上。夺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那群男人发出的嘲笑还在自己脑中发出回音。她想要他们的命——也想死——口中散开血的味道。如果这样咬断舌头也许就会死吧。

——但接下来的瞬间，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响起地震的声音。连续的炮声轰响而过。

“什么……怎么……?”

从天花板飞落下来的尘埃盖满全身，西尔维娅起身——再接下来的瞬间，附近响起不知多少部战术机的跳跃单元吹起的气浪轰鸣到达耳边。地震和炮声的势头有增无减。

（难道……BETA……）

突然开锁的声音响起，仓库的门终于被打开。出现的人是昨天强暴自己和伊莱娜的整备员之一。他举着手枪。

“在那边，不许动!我们只是来取弹药的，不要动啊!”

比起愤怒，她更感觉到恐惧——考虑到整备班要需要弹药的情况只有一种。

“BETA……在这附近……”

“刚才，第10坦克师的前线被突破了——最坏的情况下它们会闯到这里!其他战区的战线也一个个被突破了”

大概是因为惊慌，整备员无视对方的立场答道。他的注意力完全转向西尔维娅。

“……战术机呢?”

“当然是出去了!和你已经没关系了!反正你会在这里——”

本应倒在背后的伊莱娜就在这时候动了起来。

她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毛巾向整备员扔过去，趁着空隙像猛兽一般大喊着突进——按住并撞倒对方，在西尔维娅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就夺下他的手枪，像是炫耀自己被如何对待一样骑在他身上，并用枪顶着对方脑门。

“别，别这样!别开枪……!我也是受他们的引诱才……!”

“那，又怎么样?”

伊莱娜带着满是憎恨的声音——之后枪声响起，整备员头部被子弹击穿毙命。

西尔维娅失语，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快走，西尔维”

溅到全身的血流淌下来，伊莱娜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小声说道。

“可能，我或者你，还有一个人的MIG-21还留着……如果抓个人质，到乘进机体之前应该可以的……至少，也要让你……”

至少也要让你——不祥的预感支配了大脑。

“怎么会……我们一起逃走吧……只要还活着……”

“对不起，西尔维……我说过要保护你，可现在变成这样……我已经做不到了……我没法再作为卫士战斗……被人背叛，保不住这条街，身体又变成这样……活下去的意义，没有了……”

接着，她用自己夺来的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把因为悲痛而扭曲的脸转向西尔维娅。“所以，对不起了”

枪声再度响起——西尔维娅面前，从伊莱娜的头部撒出血液和灰色的东西，崩落在床上。温暖的碎片贴在西尔维娅的脸颊上。

“伊莱，娜……”

西尔维娅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虚声自言自语道。眼睛还睁着，伊莱娜无力的倒在床上，像是娃娃一样。但是头部的血流却迅速扩散开。贴在脸上的东西被红色的血液冲落到床上。

“怎么会，骗人……为什么……喂，起来啊，伊莱娜……”

西尔维娅靠近伊莱娜，摇晃着她的肩膀。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从很早以前，就一直生活的朋友，再也不会回应西尔维娅的呼唤了。

“起来啊，伊莱娜。你不是说不想让这条街像我们的家乡一样吗……不是说自己承担的职责是保护大家到最后的卫士吗……”

带着业已失去色彩的眼神，西尔维娅继续无意义的摇着伊莱娜的肩膀。而伊莱娜则一直盯着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我……都和你一起走到这里了，你为什么……”

在无法理解现实的状态——不，应该说从心底完全理解的同时，西尔维娅大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同日午前10时波兰共和国

西里西亚地区弗罗茨瓦夫甘道基地

BETA的大规模攻势开始的同时，甘道基地周边陷入了混杂着疯狂与混沌的战场。某个战术机小队未经上级的许可在推进剂不足的状态下要脱离包围圈，又有某个小队袭击了推进剂储藏所，因为碰到了目的相同的其他小队开始交战——

第303中队是其中的幸运者。由于卡亚事前的情报，整备班比其他部队先一步确保了几辆搭载推进剂的补给车，在推进剂充足的情况下让可运作机体出击。他们监禁指挥官及其同伴，得到了逃离的机会——这是基于共犯意识而团结的成果。第2小队队长约定，逃离的时候不会放弃整备兵。

但是，战况却急速的走向破灭状态，BETA集群开始流入没有阻碍的甘道基地。其他战区的状态也在持续恶化，已经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战斗。

BETA的大群到达市内，货真价实的地狱出现了。

坐在管制单元里的卡亚，听到昨天成为新指挥官的第2小队队长那失去平静的声音。

“——各机，向市区后退!我们一直在保持距离在跑道上战斗，但已经到极限了。和整备班会合脱离!”

“……伊、伊莱娜?西尔维娅怎么办?”

“——反正逃脱的时候就打算抛下她们不管的。这样多少能加快速度嘛!你既然和我们是一丘之貉，现在还装什么好人!”

第2小队队长把卡亚选择的事实摆在她面前。被这句话推动，卡亚将跳跃单元在左右展开。开始跟随着队长机进行短距离后退跳跃。其他机体也跟着。

前面是数目庞大的要击级和战车级，它们翻过瓦砾山并靠近过来。虽然从前的战斗让它们的数目大为削减，但在过去从没见过的数量面前(战斗的成果)无异于杯水车薪。曾经是一个中队的战斗力，也减少到包括卡亚在内的4机。

卡亚操作的机体，是前天为止西尔维娅还在使用的MIG-21。她无法乘上伊莱娜的机体——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拼命的摇着脑袋，想擦去涌上心头的罪恶感。

（我只是想活下来……）

她想起昨天的凄惨情景——自己不知所措，将两人当作饵食，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选择出卖曾经的好友，只让自己活下去——

（不对，不对，不对!我——!我……没有错……!）

因为，只要伊莱娜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屈服就好了。

（可是伊莱娜就是不这么做……所以错的不是我……）

他们掠过化为废墟的市区街道并后退——从破损的战线上，无边无沿的小型种像雪崩一样涌入。藏在市区里的人立即被吞噬，基地跑道边上的公园里聚集的市民成了BETA最好的猎物。当卡亚回过神的时候，司令部传来的指令也中断消失，弗罗茨瓦夫包围圈迎来了终末。

在视网膜一角打开的战况窗口上显示出违和感——她确认到表示MIG-21的标志在回避着跑道周围充斥的BETA群的同时接近这里。根据街道的敌我识别信号，那是——

（第303战术机甲中队所属——伊莱娜的机体……!）

恐惧冻住了卡亚的脊梁骨——只能认为，伊莱娜和西尔维娅之中有一个，或者是两个人成功脱离了。可为什么会朝向这里——她无暇考虑。僚机的卫士也察觉到这一点，哑然的同时大喊道：

“——第2小队队长，看本地数据链——那女的她们在靠近!”

“——什么……她们怎么逃出来的!?和整备班的通信呢……!”

“——连接不上!恐怕是因为BETA的袭击顾不上——肯定是那女的她们抓住空隙，夺下机体!”

“——狗屎!我们也没有功夫——”

接下里的瞬间，第2小队队长的机体被闪光洞穿，瞬间爆炸四散——他用自己的死证明包围圈处于光线级的射程圈内。

“——啊，小队长——呜哇啊啊!”

又一部MIG-21被击破。

带着混乱的思考，卡亚想借助曾经是市区的瓦砾作为遮盖隐藏机体，但在那里战车级在徐徐靠近，如同盯上砂糖的蝼蚁一般。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她已经无暇顾及剩余弹药了，只顾着用36MM炮弹消灭靠近的BETA。

当她回过神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人还活着。

（不要啊!我才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因为我只是想活下来……!）

片刻产生的意识空白——差点打到机体的要击级被36MM炮弹消灭，变成肉片。

卡亚的视网膜上投影出伊莱娜机里的西尔维娅。

“是伊，伊莱娜……吗……?西尔维……吗?”

带着困惑、恐怖还有期待她搭话说道——MIG-21在接近这里，她不经意的想起来，操作控制台——显示出搭乘伊莱娜机的卫士状态。

“西尔维，你还活着!我——”

（插图：风雪漫天，西尔维娅的MIG-21跃起并开火，卡亚的MIG-21右跳跃单元尾部被打坏，而要击级则呲牙咧嘴的靠近卡亚的MIG-21）

回应卡亚招呼的是36MM炮弹——之后，卡亚的MIG-21的右跳跃单元被打掉。冲击摇晃着管制单元，推进剂泄露的警告音响起。

卡亚不明白事态是怎么回事，尖叫喊道：

“停……停下西尔维，你在干什么……!”

更剧烈的冲击(出现)。是西尔维娅机用右肩膀撞到了卡亚机。机体被瓦砾埋没，超出强化装备缓冲机能的冲击袭向卡亚。

“——呜哇啊啊啊!”

接着，西尔维娅机用手腕按住埋没在瓦砾山里的卡亚机的头部，用炮弹相继打中机体两脚和两手臂的关节部分。

“不，不要，西尔维……!求你了……!别这样……!”

卡亚察觉到了西尔维娅的意图并大声喊道。座舱内响起警报音，视网膜上显出机体主脚、主手臂都已经严重损毁的警告窗口。

但是，西尔维娅的攻击没有结束。36MM炮也向左侧跳跃单元的驱动部开火，封住了卡亚机体的所有行动。接着——

“——啊!用这个!”

西尔维娅捡起用手边的混凝土残骸，连续打中卡亚机的胸部。随着打击的声音响起，装甲跟着弯曲——这样就无法从管制单元紧急弹射逃脱【bail out】。剩下的逃脱手段就是用强化骨骼打坏装甲进行破坏逃出【power out】，但既然周围有BETA展开，来得及脱离的可能性应该就是零。

破坏胸部装甲后，西尔维娅的MIG-21扔掉混凝土块，取走卡亚机被破坏的右手上的突击炮，装备到自己机体背后的武器支架上。流畅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任何犹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卡亚拼命的求救问道：

‘你这样做，我，我就会死在这里……会死的……?’

“——所以呢?”

西尔维娅带着凶神恶煞般的表情瞪着卡亚，简短的回答道。在表情中，她曾经对伊莱娜展示的理想的信赖，从不讨厌为保护什么人而战斗的风貌，已经荡然无存。污垢的白发仿佛带着诅咒一般摇晃着。

“——不过，因为这是你希望的回答”

‘西尔维……?求你了救救我!我为昨天的事情道歉!那，伊莱娜呢，伊莱娜怎么了?我肯定会向她道歉的，喂!’

“——伊莱娜已经死了。这真是极好的呢，你的愿望实现了。”

‘诶……’

“——这次轮到我实现愿望了……永别了，卡亚。你就尽情努力(活下去)吧”

西尔维娅蔑视地盯着卡亚，一言不发驱动跳跃单元，离开当场。

可以看到，像是换班一样，周围出现大量的战车级，它们像是发现了合适的猎物一样靠近机体。

“怎么会……不要啊，这样的结束……”

看着迫近而来的战车级，卡亚用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前天的恐怖复苏了。

在几秒后，战车级的集群一齐飞跳上来。

◇◇◇

西尔维娅流着泪紧握操作杆。头部装备传出卡亚求救的尖叫，战车级啃食机体的不愉快声音。

眼泪从眼皮下止不住的流出。但是，西尔维娅没有切断无线电，而继续听着好友死亡时的声音。

（作出这种决定的是我自己——所以，卡亚的声音，我要听到最后……）

卡亚的诅咒已经化成哀愿，而后变成疯狂——在不断重复的反省和痛骂中，金属倾轧的不协和音越来越大。

（伊莱娜……卡亚……）

西尔维娅诅咒自己一样，露出声来。

（伊莱娜追求理想，最后被压垮……卡亚被现实吞没，让伊莱娜堕入地狱……）

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错乱。她无法去救自己的朋友，只能抛弃许多市民，无法汲取朋友的理想。连朋友都是亲手杀掉的。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在BETA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理想都会被现实的沉重压垮，相信同伴意味着被背叛。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一点，身心才会被污秽，丢掉了从小时候起的好朋友，杀掉了她们。

（如果我多动脑筋想想，不带着不成熟的觉悟，也许不会变成这样。也许就能和卡亚与伊莱娜一起笑到最后……我已经不再相信理想和同伴、连自己也无法相信……我所做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原谅……!可是，现在就算死……!）

伊莱娜惨不忍睹的终末在脑海中回现——确实如果能自杀会更痛快一些。但那只不过是逃避自己所背负的罪孽。

杀人者当坠入十八层地狱继续受苦——必须战斗，不断的战斗，杀戮直至死去为止。

（所以，至少，我要一个人战斗……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杀BETA……!）

自己已经不再是人，只是用波兰死去的人的悔恨组成的残渣。所以自己必须变强。否则就无法消除自己抛弃的那些人的悔恨。而自己已经无法恢复成当初那个相信一切并不带有任何怀疑而纯洁无垢的少女——

从BETA群脱离并突破市区，她到达了外缘部分。眼前虽然BETA群遍地皆是，但既然现在它们现在大半都向着市区去，就还有逃离的可能。

（插图：战术机内的卫士，西尔维娅·克沙辛思卡。她凝眉瞪目，眼神中带着杀气和不吉；她咬牙切齿，咬碎仇人也无法消恨；她头发散乱，刚刚从眼前发生的一切中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卡亚的临终惨叫——没法认为是人喊出的恐惧尖叫冲破了鼓膜。听着这声惨叫，西尔维娅抛弃了市民，驾驭战术机以后方的友军基地为目标前进。她只击杀妨碍自己的BETA，绝不浪费弹药。视野里是白色的大地和黑色的体液——鲜明的反差触动了她的记忆，使她想起了今天的日期。

12月24日，圣诞前夜。在终结来临前一周，她还和伊莱娜与卡亚3人约定像小时候一样共同庆祝的重要日子。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失去了。那一天的约定、三人的友情、对伙伴的信赖、作为卫士的荣耀、这座名叫弗罗茨瓦夫的城市、本来决心保护的几十万负罪之人(，都已经失去了!)

“——呃!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带着难以忍耐的感情，西尔维娅泣不成声并喊叫着，在被白色封闭的世界里只依靠着电子仪器继续突进。

向着西边，被绝望涂抹的未来所等待的西边——还看不见的红色杀戮大地去——。

episode end（本故事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