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三章她的人生物语(前)

1983年　3月25日　下午1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市区上空

狂乱的暴风雪中切裂泛着白烟的柏林天空般,数道苍炎疾驰而去。

「捕捉到目标。1点钟方向,距离3000━━机数8!是同类型机体!」

战术机大队「柏林」的第2中队指挥官喊道。

「敌机试图入侵柏林市中心━━绝不能让他们到那里。从正面拦住他们!」

听着连锁性的应答,指挥官扫了下战况视窗。

过半的柏林市区已被史塔西柏林派的首都警备师团压制,但莫斯科派以南面的施普雷瓦尔德为据点开始入侵市区中心地带,两军不断在市区东南面展开攻防战。

由于战术机大队「柏林」在压制完毕的区域上,部署着首都警备师团的防空部队,为此双方必然是以地上部队为主展开战斗。

(这个战术机部队的投入,是为了破坏通信或是击破防空部队从而打破这个胶着状况━━一个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大队的卫士绝大多数都受过柏林派的援助,她也是出自柏林派的骨干所运营的孤儿院。为了确保史塔西往后的谍报人员,他们在国内设立了很多非正式孤儿院,让孤儿接受高等教育,将他们培养成有用的人才,她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是要舍弃这个国家,去西伯利亚吗……!」

利用作战会议将党议员召集到人民大会堂,受命在声明发表前死守各区域。若是任务达成,东德就是实质性地被史塔西掌控。那样的话就全如柏林派计划的全盘进行了。

(莫斯科派也察觉到了。从目前的敌机数量来看,来者很可能是侦察兵……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急速迫近的机影━━同型号的机体性能不相上下,这边也可以通过雷达探测到。

(明明数量不及我们却为何径直冲来?难道是「狼人」……!?)

真正的对人<AH>战专家。虽然过去有猎杀过流亡者,但和卫士战斗却还是首次。对方还是冠以武装警察军最强之名的「狼人」大队━━为消除那份紧张喊道。

「第3小队从右手面绕到他们后面!第1、第2小队跟着我!包抄他们。他们可是对人战专家,都别大意!」

同一时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法兰克福专区　"泽洛要塞阵地"

「无线电的监听和侦察兵的探察表明,武装警察军在柏林市区东南部开战了,另外他们在市中心地带还集结着为数不少的部队」

"泽洛要塞阵地"要塞司令部情报参谋将情报展示到投映屏上进行报告。

「莫斯科派已经对压制了柏林的柏林派发动攻击。另外,柏林派的兵力集结在市中心地带。估计后者主要是以防空部队和战术机部队为主」

幕僚们对情报参谋的报告露出了含混的呻吟。了解柏林状况的手段也只有监听无线电和斥候侦察,情报有限也是无可奈何的。贸然向柏林派出战术机和无人航空机的话,在被察觉到的时候就会被2个派系的武装警察军怀疑有反叛的嫌疑━━若演变成那样,不知道部署在前线附近的武装警察会作何反应。由于柏林被全线封锁,即使派遣斥候估计也收效甚微。

「……也就是说,柏林派无论如何都要占据柏林市中心━━估计是想死守共和国大会堂」

要塞司令官生硬地说。

「是企图声称应对赌上国家存亡的紧急事态,发表声明掌握政权么……」

「看来是那样……。那样的话,我们国家人民军也会归入史塔西的指挥下吧」

作战参谋不含感情地作答。

「他们大概是想在今天到明天这段时间内决出胜负吧。……内乱的长期化,不光是BETA,还会给西边带来可乘之机」

「……各要塞阵地的状况呢」

「正在封锁光线级照射的炮兵储备弹药已经消耗了3成。这样下去坚持不到明天。重光线级和要塞级也都在不断靠近奥德河。……要抽出战力转向柏林也是不可能的━━」

幕僚们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若是涌进重光线级和要塞级,要塞阵地就会在数小时内土崩瓦解。

「为了阻挡BETA的进攻,3个要塞阵地上还温存着约2个战车师团的预备战力,但要不了多久就必须得出动了」

「……倘若,柏林派夺取了政权,挽回战况的可能性呢?」

「……不清楚。只不过,至少预计会获得武装警察军的支援……」

无言地颔首。就这样静观其变,军队毫无疑问会处于史塔西的支配之下。但相对的估计可以让史塔西保有的战力投入到前线。可是━━要塞司令官沉默了。若是史塔西掌握了政权,西边很可能会拒绝与我们合作。那样的话,即使投入武装警察军,光凭东德还是无法阻止战线的崩溃,结果,会致使大量的国民牺牲。

「先前的提案,就东方航空军团司令部来说是可行的」

空军派遣的联络士官做出报告。东方航空军团是统管奥德河·尼斯河流域航空作战的空军部队,司令部设在科特布斯。

「还有,要执行的话就趁现在。等光线级突破阵地,在广阔地带分散后,想用航空飞机都难了」

「空军还真是热心啊。用反战舰导弹对付光线属性种作战,早在事前空军就已经设想好了吗?」

「没。原本,是在和西边有突发状况时,迎击西边航母机动部队所设想的作战。反战舰导弹造价高昂所以无法量产,而且,光是从苏联进口来补充也不见得成效」

作战参谋催促司令官下决定般紧盯着她。其他幕僚也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如今的现状,焦点是在国土沦陷前,还能争取多少时间。按第666中队的提案发动第二波攻击,若是成功收效巨大,若是失败,战线则会瞬间崩溃。

要塞司令官一脸苦恼地盯着放映屏。

同一时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法兰克福专区　赫兹非德基地　跑道

「搬入了全新的MIG-21……?」

雪天下的跑道侧边,提奥多尔禁不住向整备班主任━━奥特发问。

眼前的光景如他所说━━新搬入的4机MIG-21在整备班的运送车辆上启动着。

「啊啊。是刚到的」

可是,奥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这样的状况下,是从哪里搞来的……?」

光线级猎杀宣告失败,跑道上搁置着许多损伤机,基地格纳库化作了修罗场。提奥多尔也在与丽姿和法穆的谈话结束后,一直帮忙作业。

「是从柏林市内的工厂运来的。事发生后就从工厂发出了。真了不得呐。我们的政委大人」

提奥多尔为之屏息。

(格雷特尔还留在柏林……)

回想起与格雷特尔分别时的对话。即使武装政变爆发了,自己也不会轻易被杀的━━。

(我和她约定了。绝对会保护好爱丽丝蒂娜。……那么如今也只有全力以赴了)

虽然改变不了令人绝望的战况,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背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发现安妮特正赶过来。

「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事,说来,帮忙的只有小姑娘和小伙子你们2个吗?其他人呢?」

「凯蒂亚有些不适,在休息。机体的调整就由我和……提奥多尔来做吧」

语调有些生硬。提奥多尔注意到安妮特瞪着自己。

(和凯蒂亚对话过,注意到丽姿和我谈过话了……?)

要是凯蒂亚没把和丽姿的对话内容和安妮特说,也难怪安妮特会有这样的反应。

察觉到2人间飘荡着微妙的紧张空气,奥特响亮说道。

「明白了。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达出击命令,动作快点哦」

「「了解！」」

(现在也只能用行动来做证明了……)

看着强打精神往机体小跑过去的安妮特,提奥多尔也迈步追向那个背影。

(不光安妮特,丽姿和凯蒂亚,还有爱丽丝蒂娜都要保护好……)

◇◇◇◇◇◇　　　　　　◇◇◇◇◇◇

「总算做好觉悟了吗,那个小伙子」

望着2个背影,奥特独自嘀咕。

一直留意着提奥多尔。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明白性格有些扭曲,但不可思议地对自己抱持着敬意。总觉得和整备班的人一样将自己看作假想父亲。因此,提奥多尔此前的行动也都一直默默地注视着━━。

「班长」

不经意间背后有人搭话,奥特僵硬了身子。

「……怎么了,齐格勒」

从小养育到大名为齐格勒的整备员靠近耳边私语,奥特重重地点了下头。

「明白了,这么传达。这边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转过身,淡然地看着MIG-21的队列。

「……因为我们,已经无法停下了」

同一时刻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市区　摩棱大街<Mohrenstrasse>

本是热闹无比的柏林市中心街道已不见人影,与景色相抵的炮击声和枪声不绵绝耳。

道路上到处都是弃之不顾的家用车、印有史塔西纹章的防空战车以及手持突击步枪警戒着周边的步兵。

混乱的武装政变当中,一般市民无暇去商业设施或冷战时代建造的防空洞避难。武装政变的爆发导致公交和电车等公共交通设施也都相应地被封锁,再加上路上暴风雪异常猛烈,也很难徒步前去避难。

摩棱大街的地铁站受其影响成了一个避难所。数不尽的人挤在狭窄空间内驱寒。

突然,台阶上传来许多沉重的脚步声,数十名武装士兵闯了进来。

「现在开始临检!你们当中可能混有反革命罪嫌的政委!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

士兵们架着突击步枪,逐个确认战战战兢兢的避难者出示的身份证明。在国家严格统制的东德,没带身份证就可视为犯罪。

「你居然说没带身份证!」

士兵的吼声响彻全场。站在他眼前的黑马尾女性苍白着脸缩起身。

「是,是的……在到这避难的时候,放着身份证的钱包掉了……」

女性擦破了膝盖,上面隐约可见血渍。

「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种诡辩吗!你这娘们,跟我们走━━」

士兵的恫吓使得女性发出小小的悲鸣。

下个瞬间,湿漉声在室内响起━━遭受盘问的女性裤裆附近滴着某种液体。

其他的士兵不禁大笑。或是此景不堪入目,一部分市民也显露出相同的反应。遭受盘问的女性羞愧地低着头。

「……怎么办,队长?」

眼前的士兵困惑地询问长官。

「……别管她了。我们在搜寻的是军人。不是这种无节操尿裤子的家伙━━」

「可是……」

「带这个女的回本部,你是要照顾她换内裤?我们没那个时间!被这种事耽搁会让目标跑掉的━━走了!」

士兵们向外跑去。待最后一个士兵消失,人们接二连三地发出安心的叹息。

遭怀疑的女性━━格雷特尔也是一样。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丢掉藏在右口袋中用水浸湿的手帕。

(这样,应该多少争取了点时间……)

格雷特尔大约10分钟前藏身到地铁站。政治总部大楼被数机MIG-23包围后,她从后门成功脱逃。但看来,柏林派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在政治大楼,并已从那脱逃的事。所以才会派出先前那样的追兵。

尽管状况危急,但格雷特尔有2个理由前来这个地铁站。为了混入一般人当中,并且为方便今后的脱逃而改变了外貌。

现在,她身穿的衣服是从政治总部大楼里他人的橱柜中顺手拿的。另外,改带隐形眼睛以及化妆稍稍改变了相貌。

(或许该感谢下瓦尔特海姆少尉呢……)

暗自苦笑起来━━先前的演技,是在悄悄进入盥洗间准备乔装的时候,从凯蒂亚的发型联想到的主意。

(真没想到,刚换好衣服他们就闯进来了,虽然没能乘他们不注意藏起来,但幸好蒙混过去了……)

格雷特尔重重地叹了口气,虚脱地靠到墙壁上。由于逃离政治总部后一直在跑,双脚酸疼无比。

柏林派的目的根据此前道路上目击到的武装警察军的配置来看是一目了然了。将党的议员集中到共和国大会堂,是为了在那发表申明,表示由他们来掌握政权和军权。

很遗憾,自己没能力阻止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西方总军和第666战术机中队,但被孤立的状况下失去了联络手段。

(取得不到联络的话也只有前去汇合了……)

浮想起中队大伙的面容,格雷特尔紧握起拳。3天前,对提奥多尔夸下了海口,如今却陷入了困境。同伴们现在没准正在前线浴血奋战━━。

「那个,你没事吧……?」

猛然抬起头,眼前一名女性递出了手帕。年龄在30岁前后,挺着个大肚子━━看来有身孕在身。手边还牵着未上学的女孩。

格雷特尔惊讶的样子使得她露出了苦笑,那名女性继续道。

「不介意的话,用这个把……那个样子,应该,很难受的吧……」

「非,非常,感谢……」

接过手帕,意识到自己佯装失禁的事。虽说是屈辱性的状态,但也只能继续演下去。

「别介意。彼此都有困难。我因为有着身孕,老是受到大家帮助」

那名女性若无其事地笑笑。引得格雷特尔也微笑以对。

(已经多久,没这样和市民对话了呢……?明明来柏林的次数也不少了……这些年,已经没有那做的闲心了……)

格雷特尔从盥洗间出来后,女性为让她安心般说。

「你是大学生吧?身份证去警署受领就好了哦」

「嗯。这个,那个,你是……」

「我是要把这孩子寄放到某个车站的老家,但中途被卷入了骚乱……但外边那个样子,走着回去估计都不行了」

胸口为之刺痛━━BETA压境当前,史塔西还爆发了派系斗争,已经无法保证一般市民此前的日常了。真实则由于情报管制而被隐瞒着,因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明白是无法通过严格管制的交通进行疏散的。

(都是因为史塔西……不,是我们,吗……)

不久之前的自己,肯定是为了社会主义的理想摒弃其余一切,实际上还会把责任全都推给史塔西吧。但如今,已经不能那样盲目了。

(至少,能强制疏散一般市民的话……不对,注重威信的党是不会向西面示弱的……)

但,这个异常的现状━━社会主义统一党的独裁体制和史塔西的统制早在自己出生前就已束缚了这个国家。

(这是改变这个国家的最后机会了……)

「那个,怎么了?突然脸色可怕起来」

格雷特尔见女性担心地窥视着她的脸,慌忙罢了罢手。

「那个,我在想接下去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再遭那帮人怀疑……。在去警署前,还有可能碰上他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女性不安地看着天花板。可能是从格雷特尔的态度察觉到她内心所想。

「说是军队会保护我们,首都都这样子了,真是令人担心……听说BETA大规模攻势在迫近……」

格雷特尔咽了口口水。虽说管制了情报,柏林的市民也从这状况中把握到了现况━━。

「传闻,西德可能会攻过来,还听说美国和英国为了保卫本国会发动核弹攻击……」

感受着遏喉感,格雷特尔点了下。

「是想要……逃到什么地方吗……?比如东欧……或是西德之类的……?」

「……是呢。但是,即使抛弃现在的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逃掉……。每年似乎都有几十个流亡者被枪杀……」

格雷特尔无言地点了点头。对有着现在的生活这事表示理解。

(尽管正值BETA大战,仍给予一般市民与平时并无不同的生活。现政权就是这么做来获得支持,并加强国家统制……)

正因如此,即使是BETA大攻势和首都的武装政变同时爆发,此等异常的状况下,一般市仍没有对和平的崩坏产生实感。

(而且,只要对史塔西的恐惧还在蔓延,市民就无从反抗……)

「至少,希望这个孩子和肚子里孩子,能有光明的未来……」

女人摸了摸无聊地玩着玩具的小女孩的头,笑容中有着淡淡的哀伤。

「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被征去当兵,最后被BETA杀害什么的,那样也太凄惨了……」

母亲注视自己孩子的眼神━━使得格雷特尔无法动弹。过了会儿,女性注意到了什么般抬起了头,对格雷特尔笑笑。

「……肯定,没事的」

格雷特尔挂上笑容回答。

「军队正在前线奋战,这次也肯定能化险为夷的」

「但愿如此……」

「我的朋友,正在和BETA战斗。他们为了尽可能多地拯救人们在奋战着……」

(这不就好像是在说上尉同志的主张似得……)

选择拯救多数的生命,在最坏的状况中追求最好的办法━━这就是爱丽丝蒂娜的生存之道。但是现在,格雷特尔觉得或许不失为一个正解。

似乎是觉得那话有意思,女性窃笑回答。

「是呢。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们……」

「…………」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憧憬过军人。那还是BETA来袭不久的事……」

仿佛唤醒了记忆,女性抬起头来。

「那时候东德军和苏联军还是共同作战,连日报道着他们的活跃……。指挥官记得是叫舒特勒·哈维茨的将军吧?明明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但时过境迁现在都听不到那个名字了,虽然有可能是因为去世了……」

(那个武装政变未遂事件,和上尉同志哥哥一同被肃清的将军么……)

心情复杂起来━━就企图推翻社会主义体制这点上来说,就没必要对武装政变的主谋者抱有同情。

但是,即便是现在,那个名字仍未在民众的记忆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己也曾相信他是真正的英雄。一个在绝望中化作希望拯救我们的英雄━━。

(那么,为什么上尉同志,会满足于现今的立场?她也算是英雄人物之一,理应往更高的位置━━)

突然,格雷特尔感受到撕裂耳膜的爆破音从头上急速迫近。建筑剧烈晃动,人们发出悲鸣伏倒。

「……!该不会!?」

猛然转身,奔上台阶。

「在这种地方展开对人<AH>战……!?」

路上目击的光景有如字面之意。摩棱大街周边的道路上,MIG-23的展开着机动战斗。

(MIG-23间的战斗!?莫斯科派的战术机已经杀入市区了……!?)

下个瞬间,又有数机在眼前跳跃━━其中1机受到防空导弹直击,整个机体被炸毁。

头上产生了巨大爆炸━━待风压过后,格雷特尔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前端有个东西迎面逼来。

「━━!大家,快趴下!」

格雷特尔紧迫地跑下台阶,看了下建筑内的人们。其中先前的女性和女孩也在。

下个瞬间,超乎想象的轰鸣声和前所未有的冲击传来━━格雷特尔就此失去了意识。

格雷特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路上。多处冒出蒸汽,四周粉尘弥漫。

「发生了什么……我……」

意识朦胧的格雷特尔站了起来,眼前的光景使她失去了血色。

格雷特尔先前藏身的地铁车站顶上的道路由于战术机残骸的坠落而崩塌。特别是自己方才和女性对话的区域,完全被压垮了。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完全停止了思考━━虽然在前线目睹过许多将士战死,但这还是首次目睹如此多的一般市民死亡。

「是史塔西干的……不对,是我们……?」

颤抖着嘴唇编制话语。不是那样的━━心中的某人大喊,另一个人又将其否定。

(要是刚才,我劝他们早点避难。想要让我打起精神的女性就不会━━)

可以听见瓦砾下面传来许多悲鸣和呻吟。

「喂,战术机坠落了!有人受伤了!」

周围传出武装警察军士兵的声音。人数在1个小队左右的士兵急忙地赶过来。

有可能被识破真正身份━━想要离开现场的身体反射性地颤抖起来。自己却无法迈步。不去救助市民说得过去吗,应该还有活着的人在的━━。

浮想起爱丽丝蒂娜的脸庞━━选择吧,根据自己的责任行动。爱丽丝蒂娜用一如既往的表情看着自己。那表情和先前的女性不尽相同,却又好像十分相似━━。

背后不断传来爆炸声。那边战术机在相互厮杀。这里也很可能化为战场。

格雷特尔一瞬间闭上双眼━━而后,紧咬嘴唇奔跑起来。

下午2时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法兰克福专区　赫兹非德基地　战术机格纳库

「遵从要塞司令部的命令,此后中队执行第二波光线级猎杀」

格纳库中响彻华特的粗犷的声音。眼前是紧急召集而来的除去爱丽丝蒂娜的其他6名卫士和整备班的干部。周围如同蜂窝一样充斥着喧嚣━━这样的状况是不可能遭窃听的。

「目标是歼灭约30头左右的重光线级集团。光线级并不包含在攻击对象内。另外,要注意此次任务,是以地上部队、空军、战术机集团间的紧密配合为前提的。稍许失误都将是致命的」

冲击缓缓地在卫士间扩散。

(战术机集团的再编制尚未完成就发动攻击,可见前线的状况有多糟……)

提奥多尔无言地润了下嘴唇。现状下,还不知可以出动多少战术机。

(纵是如此,要在光线级和要塞级的眼皮底下,只瞄准重光线级攻击真的可行吗?)

提奥多尔从整备班那听闻战术机侦察队归还了。

(不对,还是采取积极性的策略比较好。在武装政变平息前观望,这样槽糕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提奥多尔为转换意识,看了看身旁的丽姿和凯蒂亚。

丽姿在佯装平静,但她的焦躁让人看的于心不忍。集合后,她有意识地不和提奥多尔对上视线。窥视着她样子的凯蒂亚也显然心神不宁。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我当着丽姿的面拒绝了她……)

提奥多尔做好觉悟般叹了口气。伤害了丽姿的自己不能逃避。

和法穆对上了视线━━察觉到那份心绪的法穆收敛表情后轻轻点了下头。看来,她也在考虑着同样的事。

「这次作战的要点是以佯攻引开重光线级周围的所有BETA,然后用反战舰导弹发动饱和攻击歼灭重光线级」

华特在整备班准备的小型投映屏上表示作战概要。用反战舰导弹进行饱和攻击━━考虑到费用和效果,此前从未执行过的作战使得卫士们更是为之惊愕。

「首先,第一阶段,在阻挡BETA攻势的3个要塞阵地上投入预备兵力发起反攻,暂时性压退敌人。被炮兵射击吸引的光线级,就会因这波攻击而被迫应对地上部队。地上部队在阻挡它们的同时尽可能地进行引诱」

投影屏上的战况图描绘着从3个要塞阵出发的指向东面的复数箭头。

「第二阶段,现在在再编途中的战术机集团主力从两翼发起突击,攻击其后方的要塞级集团,边作战边后退,吸引要塞级集团并拖住它们的脚步」

从3个要塞阵地的侧面延伸出2条进行光线级猎杀的箭头。

「最后,第666战术机中队和支援部队朝重光线级发起突击,和重光线级接触后,将它们引导至其它BETA密度较低的地点的同时清除周围的BETA群体。现状下,最好的候补地点是奥德河西岸的旧奥希诺·鲁布斯卡<OSNO LUBUSKIE>市区附近━━此域四面环抱海拔200米左右的丘陵」

华特从泽洛高地后方画了个箭头指向他所说的地点。

「在行动达成前,空军的大型轰炸机群以及陆军的炮兵导弹部队会完成部署,一齐向重光线级发射反战舰导弹。发射总数为160发,其中大部分是最新型的P-800『Оникс<缟玛瑙>』和P-270『Mosquito<蚊子>』。全都是射程200公里以上的弹头,导弹能以2倍音速在高度20米以下飞行。只要能直击到,就能切实地消灭重光线级」

不由地吞了口口水━━确实是孤注一掷的作战,失败的话无疑会缩短东德的余命。倘若,歼灭重光线级失败,在那个时间点战线就会即刻崩溃,BETA也会一下子涌进柏林。

「和通常的光线级猎杀后的空军轰炸一样,反战舰导弹饱和攻击的发起时机是需周密定制。但此次,则是在作战开始30分钟后执行。这30分钟内,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将重光线级从要塞级那分离出来,并拖住它们。然后,那个任务就需要第666战术机中队的出场了」

换言之,要和上次一样要和重光线级对峙,回避强力照射的同时吸引它们的注意。虽说会有增援,但中队必须在重光线级数量数倍于上次的状况下达成任务。

「另外,中队的任务还包含着导弹攻击时的精密诱导。这是考虑到重金属云雾以及重光线级产生的等离子区域会造成导弹无法自动诱导等因素」

提奥多尔回想起「海王星」作战最后阶段的事。

(确实,那个时候为了精密诱导F-14的不死鸟导弹,是接近光线级后发射的。这次依旧是由我们来但起那个任务么……)

进攻和诱导同时进行━━确实是只有中队才能完成的任务。其他部队连和重光线级作战都有困难。

「作战主要内容就这些。另外,再补充点这次作战是为了保护首都柏林,嗯不,是东德全民的作战」

华特环视全员说道。

「战术机集团由于先前的战斗导致损耗近乎一半。这样下去即使歼灭了BETA中央集团,战线也免不了崩溃」

安妮特苦闷地埋下头。作为卫士,确定会败给BETA是比什么都要让人郁闷的。凯蒂亚也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忍耐着什么。

「但是,只要歼灭了BETA中央集团,至少能够调用战术机集团和空军部队迎击其他的BETA集团,这样多少能争取点时间让市民往后方避难。进一步说,利用争取的时间,联合国派增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我要说的就这些,有什么疑问吗」

罕见的,安妮特率先举起了手。华特颔首致意。

「……虽然,我觉得在这种时候,说那样的事有点那个,但……」

站立起来含糊其辞的安妮特犹豫了下继续说。

「在武装政变爆发的状态下,那样的作战真的能成功吗。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说不定会处在史塔西的支配下啊。我们会变得怎样也……」

「━━关于这事我来回答」

背后传来声音━━爱丽丝蒂娜站在那。和我们一样穿着强化装备。

(爱丽丝蒂娜……)

「中队长,没事吧……?还有你那身装扮……难道真的还要出击……」

凯蒂亚担心地询问。丽姿用满含敌意的视线看着2人。

「没事的。让你担心了」

爱丽丝蒂娜露出微笑。那个表情,肯定是不想让我们去意识她的负伤。像「海王星」作战中受到要塞级"鞭"直击后的那样。

「稍微休息了下,好多了━━可以出击的。也获得军医的许可了」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凯蒂亚稍稍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爱丽丝蒂娜缓缓地走到华特边上,面对安妮特。

「确实,战况不单是在军事上,政治上也危急。史塔西武装政变的爆发导致首都机能的停止,前线部队都在根据各自的判断不遣余力地抵抗BETA」

「…………」

「不过,正是因为那样,我们这次必须向欧洲展示"盾"的作用。那样,我们就能期待最初的友谊」

「但,那只是外交上的……」

「中队的政治立场由我来保证」

爱丽丝蒂娜察觉到她想说什么般说道。

「这次作战成功的话,我们就会作为歼灭重光线级的战术机部队而广为人知。即使军队隶属到了史塔西靡下,他们也无法轻易对我们出手。反倒会把我们作为对抗重光线级的底牌温存起来」

对此做不出反驳的安妮特点了点头。

提奥多尔感受着心中的放心和不安聆听着。

(若是史塔西掌握了主权,西边对东德伸以援手的可能性就相当低了……)

为了尽可能多地拯救东德人民,西边的助力是必不可少的。

(莫非,要在作战结束后,和史塔西对决?)

爱丽丝蒂娜在暂时性阻挡BETA的进攻后,冲入柏林对战史塔西,脑中描绘着这种剧本的时候觉得这也合乎一定的道理。

(和西方总军联合能否获胜,爱丽丝蒂娜也应该对此有所考量……)

爱丽丝蒂娜此前一直是奋不顾身地以中队的存续为最优先事项。她是不会毫无把握就推动事态的━━提奥多尔奋力思考得出了这解释。

微妙的沉默支配了现场,西尔维娅代替安妮特站了起来。

「说是阻挡重光线级的同时对反战舰导弹进行精密诱导」

西尔维娅盯着爱丽丝蒂娜和华特。

「在反战舰导弹抵达重光线级的瞬间为止,中队必须诱导到目标跟前位置吗?」

「是那样没错」

「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是,将中队卷入其中也没关系,是这样吗?」

「……不否定有那样的可能性。但是,在时限内将目标诱导至重光线级处的话,就有充足的时间撤退」

「从上次的战斗经验来看,我不认为作战的实行会没有误差。战况严重的话,有可能必须舍弃一部分机体」

「那时我会下判断」

爱丽丝蒂娜在她说话中途做出断言。西尔维娅回以「了解」后坐了回去,视线锐利地瞪着爱丽丝蒂娜。作战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闷的沉默。西尔维娅的提问也是其他人抱有的疑问。而且那个回答也基本上预想到了。但却说不出口━━。

「其他还有什么疑问吗。那么━━」

华特想要挥去西尔维娅问答后的沉重气氛时,提奥多尔举起了手。

「中队的编制和位置,和前次出击一样吗?」

提奥多尔并非对着华特而是对着爱丽丝蒂娜说的。闻言,爱丽丝蒂娜作答。

「当然。为了达成这次作战,中队须全力出击」

「……也就是说,中队长继续担任前卫指挥官么」

「虽说因BETA阶梯的西进导致距离有所缩短,但要在众多的BETA群中穿梭执行光线级猎杀,就理应由我率领前卫。这也符合指挥官身先士卒的原则」

提奥多尔点了下头,清晰地说道。

「我要进言━━我认为现状下维持之前的位置不妥」

下午2时1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市区　弗里德里希大街

格雷特尔到达了市中心北侧离弗里德里希大街车站不远处的怀登达姆<Wedendammer>桥。东面的市中心有着柏林派坚守的共和国大会堂,南面和西面是柏林墙,用排除法得出了只能从北面脱身的结论。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战术机展开了厮杀。

(居然在市中心投入战术机部队,莫斯科派在想什么……!?居然在有一般市民的地方开战!?)

藏身在建筑物阴影里的格雷特尔呼着白气。弗里德里希大街车站是交通要道,为此在那警戒的武装警察军也很多,她只得在建筑物的阴影里穿行。

利用一般市民的损害作掩护这事使她胸中翻搅。人们被卷入战斗的悲鸣声不绵绝耳。

目睹地铁站瓦砾塌陷时的感情复苏了。造成市民牺牲的不单是史塔西的责任。造就出这种事的东德体制,推崇那个体制人才有责任。也就是说,是像自己这样的━━。

(……!我……)

为挥去脑中的想法甩甩头,从阴影中窥视外面的样子━━不出所料,必须穿越的桥上有2个分队的士兵在,数辆步兵战车停驻在桥的两侧警戒着。而且对面的十字路口,还部署着防空导弹车和防空战车警戒上空。

(果然,大桥被封锁了。但是……)

看了眼桥下流淌的施普雷河━━河面已经结冻,冰面上沉积的雪使得河道仿佛如同一条洁白的道路。从这几年冬天的寒冷度来看,应该有可以过人的强度。只要能避开士兵的目光,就能从那渡过河岸到对面。

突然,远方传来跳跃单元的轰鸣━━正面可以目视到4机MIG-21在街道上急速匍匐前进而来。多半是莫斯科派的势力。

(打算干什么……!?)

吹散周围大楼窗户的MIG-21冲了过来。不见迎击的MIG-23。

部署在十字路口的防空战车即刻应对发射机枪,MIG-21用多目的追加装甲抵挡射击的同时用突击炮炮击。防空战车和防空导弹不断被打爆。这种状况下,地上部队在战术机面前完全是无力的。

随后,传来更为刺耳的轰鸣━━南面,1个小队的MIG-23急速从防卫的市区上空疾驰而来。但是,MIG-21没有要应战的样子,迅速撤退。MIG-23则进行追击。

(那帮家伙,难道……!_)

格雷特尔意识到自己目睹的战斗的意义,战栗起来。

(莫斯科派用MIG-23深入侦察防空部队的配置后,用F-4和MIG-21打击那些地点……?但,这到底是……?)

目的只有一个。

(为了强袭柏林市中心的━━共和国大会堂……?)

格雷特尔紧咬牙关。莫斯科派是要一击定胜负。

远方传来某物崩塌的轰鸣声和大地的震动━━似乎是MIG-21没能甩开MIG-23的追击,在市区再次激发战斗━━难以估量这个战斗到底造成了多少牺牲者。

在怀登达姆桥上戒备的士兵半数以上逃离了现场━━警戒变弱的现在,可以渡过施普雷河到市区北部。但,我又是为了什么━━。

(很难逃离柏林市区……。军队的基地已经被他们包围了。就算等到武装政变平息,也迟早还是会被捕的……)

武装政变平息下来的话,史塔西的监视系统就会锁定自己━━背部发寒。虽然第666战术中队可能会被温存为对抗BETA的底牌,但自己被捕获就很可能是被利用到政治上。

(在柏林肯定还有什么能拯救同伴的……现在,虽然在这无能为力,但要是有什么是可以带来转机的……!)

下个瞬间,格雷特尔豁然开眼。想到了一件事。在柏林,有个和自己一样,潜伏着的组织。

(和反体制派进行接触……)

切实地会置于史塔西支配下的现在,军队只能和反体制派联手。前些日子因大清洗而显然被削弱的反体制派很可能也此有所寄望。

(和上尉同志熟识、在党内有丰富人脉的自己作为桥梁的话……)

作为政委的自己思考起和此前势不两立的反体制派联合━━对只考虑自身状况的自己作呕的同时转动思考。

(市区北面应该有上尉同志和她哥哥生活的老家。兄妹都被怀疑是反体制派也有那方面的缘由在……)

恐怕爱丽丝蒂娜作为反体制派的证据已经被彻底清理过了。但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取得和反体制派接触的线索也只有那了。

或许,爱丽丝蒂娜预想到自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做好了某种安排……。

(现在也只能去一探究竟了……)

格雷特尔做好觉悟,为横渡冻结的施普雷河,再次投身到暴风雪当中。

下午2时15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法兰克福专区　赫兹非德基地　战术机格纳库

提奥多尔的话,使得在场的人都为之冻结。

不单是凯蒂亚、丽姿,连安妮特也苍白着脸注视着提奥多尔━━爱丽丝蒂娜的表情中掺着怒意。另一方面,法穆、奥特、西尔维娅以及意料之外的事发生表情也毫无变化的华特观望着事态发展。

爱丽丝蒂娜冒着牺牲的风险身先士卒地率领中队是尽人皆知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艾伯巴赫少尉」

瞪着提奥多尔的爱丽丝蒂娜严厉地反问他。

「我觉得有必要变更中队的人员配置,前卫应让我和霍恩斯坦因少尉担当」

「你来担任指挥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的」

提奥多尔直视爱丽丝蒂娜点了下头。自己惹爱丽丝蒂娜这般生气,是自和凯蒂亚相遇以来未再有过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挺起胸膛继续。

「最大的理由是为了维持中队的指挥系统。和重光线级的作战相比此前的光线级猎杀远要来的苛刻,体力的消耗也会很激烈。如此,遭遇重光线级后,要维持以中队长为领头的指挥系统并最大限度地发挥战力的话,就有必要考虑中队长自身的安全」

包含爱丽丝蒂娜在内没有人要打断他的发言。所有人都一语不发地听着提奥多尔道述。

「另外,此次光线级猎杀,如同中队长说的,距离减短了,又有其他战术机部队的佯攻协同,即使没有中队长那样的技术我们也能够胜任前卫的任务。还能避免陷入像前次那样要冒着遭受重光线级照射的风险,在进攻路线上对光线级发起快攻的状况。因此,对和重光线级战斗的编制提出自己的看法。而且,更重要的是━━」

如是而言的提奥多尔转向不像往常那样站在爱丽丝蒂娜边上而是站在她背后的华特发问。

「中队长现在,本就不是能够经受住出击的状态。扳起脸来难道不是为了佯装没事吗,但受到那样打击的人,身体状况绝对不会好到哪去。站在克流格尔中尉身旁,是期待他帮你说话吧?」

爱丽丝蒂娜微微皱眉,卫士们摒住呼吸━━似乎是被他说中了。

(「海王星」作战的时候也是……无论多么痛苦,为达成指挥官的职责她都会强作镇静……)

提奥多尔认为那大错特错了。要展现指挥官的威严,让部下安心的确是应亲临战场━━但是现在情况有异。

(我无法阻止爱丽丝蒂娜出击。但是,至少可以为她减轻些负担。那也关系着保护爱丽丝蒂娜、凯蒂亚还有丽姿……)

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后爱丽丝蒂娜缓缓地摇头。

「驳回。重光线级周围的状况是不可预计的,为此前卫指挥官始终得由技术熟练的我来担当。在重金属云雾下有通信上的限制,那种状况下更需要我来做适当的判断━━MIG-21PF也是为此准备的机体」

「我和霍恩斯坦因少尉跟中队主力保持通信的同时以通常的机体间距打头阵的话,那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在说你技术不行」

「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是合理性的问题━━」

「━━别说得一副你很懂的样子!」

爱丽丝蒂娜愤然出声。

「中队一直以来不光是和BETA战斗,你也应该知道中队能数次克服政治性难关是因为有着"东德最强"的称号!为此,指挥官要有相应的举止,绝不容许有玷污那个称号的事发生!那是优于一介指挥官生死的事项!」

爱丽丝蒂娜紧握起拳━━很明显她是真的动怒了。爱丽丝蒂娜不是为鼓舞士气而显得如此激动这还是前所未有的。

「你只是感情用事!给我看清自己的━━」

「感情用事的是你才对吧!」

提奥多尔忍不住喊起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克制的必要了。

「确实,我不否定,是托你的福才得以生存下来的……!但是,现在的你故意无视大家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执着在那个事上。那不是感情用事是什么!」

爱丽丝蒂娜为之语塞。提奥多尔深吸了口气,沉声继续。

「刚才,一个奄奄一息的卫士和他的同伴托我传话给你。说请一定要打倒重光线级!还说和BETA作战的全体将士都期盼着同样的事。战术机教导大队的人不也托付了同样的事给你,然后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掩护吗……!」

爱丽丝蒂娜别开了视线。提奥多尔继续。

「我也希望实现他们的愿望。我可不愿输给狗屎的BETA。为此你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只要你坚持以那样的身体状况出击,我们就有责任全力保护你」

「最重要的是达成中队的目的!不是我的安全……!」

「你是我们,不,是全体东德将士的希望。绝不能让你牺牲……!」

「要是以我的安全为优先而达不成任务会怎样……!?你背负得起整个东德的命运吗……!?」

「国家命运我是背负不了,但可以背负你的使命!那样我觉得我还能胜任!所以说,前卫一职就交给我好了!」

「……都说了你不行的!即便是我卸下前卫指挥官,也轮不到你而是次席指挥官法穆来替代我!」

「法穆她得在你身旁!光华特一个人是保护不了你的!」

彼此互瞪着眼在这个话题上绕圈子━━。

「我也,同意艾伯巴赫少尉的意见」

法穆从旁出声。爱丽丝蒂娜对此早已预想到了一般,投来悲痛的视线。

「中队长总是在勉强自己。……要参加实战的话,至少让我们为你分担」

「我,我也同意提奥多尔的意见!」

忽然安妮特发出表率。爱丽丝蒂娜皱着眉头眯起眼。

「正是有中队长在,我们才能拼死战斗。我也不想其他人来指挥。因格希尔特她们,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安妮特的视线转向凯蒂亚━━凯蒂亚僵硬了下,随后做好觉悟般点了下头,鼓起勇气说道。

「……中队长,对不起。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能在这,也是托中队长的帮助……」

爱丽丝蒂娜视线锐利地盯着凯蒂亚看了会儿后,无奈地抬头看向华特。

「华特,走了。没空陪部下任性」

但是,华特一动不动地站着。爱丽丝蒂娜察觉到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喊道。

「华特!!!」

「我也,赞同艾伯巴赫少尉的意见」

「你这家伙……」

「考虑到重光线级的恐怖,我觉得艾伯巴赫少尉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如他所说,单凭我一个人没有自信可以保护好你……请再,考虑一下」

心腹的严肃发言使得爱丽丝蒂娜为之咬牙。

提奥多尔也同样吃了一惊。他认为法穆和安妮特,还有凯蒂亚或许会帮自己,但华特肯定会尊重爱丽丝蒂娜的意见的。也不知他有何用意。但是,他的表决对这话题的走向无疑是决定性。

爱丽丝蒂娜为了不让华特掺和进来般紧盯着他━━一如既往地无法从表情中读取他的想法。

「是小姐你输了哦,快放弃吧」

在旁观望的奥特,忍住笑意说道。爱丽丝蒂娜一脸苦闷地再次眯起眼面对提奥多尔。

「你的想法我已经明白了。……但是,为什么是选霍恩斯坦因少尉为僚机?给我理由」

提奥多尔僵硬了身躯。之后的发展可能会导致自己被中队排除━━但是,自己不说出来就什么也解决不了。

「为了给作为史塔西纽带的霍恩斯坦因少尉战胜恐惧的勇气」

「哥哥……!?」

丽姿惊讶地喊出声━━提奥多尔那意外的话使得除去爱丽丝蒂娜和华特之外的人都为之愕然。

「刚才,我被霍恩斯坦因少尉……被丽姿,提议脱离第666战术机中队向西德流亡。她还说现在史塔西的注意集中在柏林,作为史塔西的她,能够突破警戒网」

丽姿再次哑口无言。视线一角确认着她的样子,提奥多尔继续。

「3年前,她为了救受到史塔西拷问的我而加入了史塔西,这3年间,她作为武装警察军的卫士目睹了无数地狱光景……为了再一次救我而来的中队。但是,光是逃避什么也解决不了。就算是丽姿,往后也肯定会内疚的。所以我拒绝了」

丽姿因提奥多尔的话而血色尽失━━提奥多尔祈愿般继续。

「真的很感谢她特意冒险来救我。因此,想要把她从史塔西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希望她以自身的意志去战斗。所以,我把丽姿当作同伴信任着」

提奥多尔面对丽姿。

「抱歉,擅自把你只对我坦白的秘密说了出来……但是,为了和你一同战斗,这是必要的。你对史塔西的憎恨应该是和我一样的」

「怎么这样……,哥哥……」

感到为难的丽姿声音有些颤抖。

「我相信着你,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一起战斗吧。……我们不会输的」

丽姿难过地别开眼。似乎是现在还无法接受━━但也没有打算继续辩驳。其他人也都闭口不言。

「可信吗?」

爱丽丝蒂娜确认道。

「确实,就中队安全的确保上看,你把霍恩斯坦因少尉选作僚机有一定道理。但是也可能发生不测事态」

「若有不测,就请处决我和霍恩斯坦因少尉。已经做好觉悟了」

丽姿肩膀随之颤抖。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了━━)

义父和义母也应该不希望丽姿活在史塔西的阴影下。那样的话就必须由自己来担起责任。将丽姿从史塔西的恐惧中解救出来。为此才要帮她一把,无法达成的时候━━也能和她一起死。那是自己对丽姿的挚诚。

垂着视线的丽姿仿佛柔弱的少女。

「……明白了」

爱丽丝蒂娜一瞬间闭上了眼,下定结论。

「接受你的进言,变更中队的位置。由你和霍恩斯坦因少尉担任前卫。后卫则是我、华特、安妮特、西尔维娅、法穆以及凯蒂亚━━这样行了吧?」

「感谢!」

「……我并不是就此认同了」

爱丽丝蒂娜冷冰冰地说完后,带着华特离场。那代表作战会议的结束,奥特和西尔维娅也迈开脚步━━随后,丽姿一脸忍耐着什么的表情跑向了自己的机体。提奥多尔并没有追上去。

「提奥多尔大哥……」

凯蒂亚担心地搭话。提奥多尔苦笑着回应。

「抱歉,冷不防的说些让你吃惊的话。前面还让我和丽姿谈话,谢了」

「没,我没做什么……」

「不好意思,这次不能和你一起战斗了。但你的僚机是法穆的话,也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的……」

凯蒂亚生硬地回话。提奥多尔点了下头后,转向安妮特。

「安妮特,事情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抱歉没对你说」

「……不用在意的哦」

些许仓皇失措的安妮特苦笑着回答。

「我只是很高兴你做好觉悟直面中队长了。而且,虽然无法信任丽姿,但你在旁边的话,就不会做些可疑的事了吧。……有打算和你一起逃跑的话,被洗脑了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安妮特的声音听上去表示那样就足够了。

「所以,我也相信你,想要成为你的助力。无论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

提奥多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多半,安妮特已经察觉到我和爱丽丝蒂娜在和史塔西战斗了……)

从最初的出击归来后,对史塔西发动武装政变吃惊的也只有安妮特。安妮特不可能对此没任何感想。刚才安妮特所说的,可以看作已对此接受了。

看着他们交谈的法穆露亲切地莞尔一笑。

提奥多尔感谢地点了下头后,面对安妮特她们用明朗的声音说。

「那么,出征吧━━」

下午2时30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法兰克福专区　赫兹非德基地　战术机格纳库

「启动机体!!!!!」

号令彻响了整个战术机格纳库,MIG-21主机经整备员之手驱动,大地随之鸣奏。

第666战术机中队的卫士已乘入MIG-21。

(作战在10分钟后开始━━期间中队离开基地,前往指定空旷地带和支援部队汇合,随后直捣重光线级所在地……)

提奥多尔委身在管制单元的驾驶座上确认投映在视网膜上的作战情报。

(先行的战术集团正向要塞级接近中,预计10分钟后和敌人接触。地上部队的反击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开始……)

由于光线级是由要塞阵地吸引,要塞级由战术机集团来吸引,如此就需要2个方面同时发动攻势。由于敌人是BETA,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误差,但若大幅度错失时机,作战就会瞬时崩坏。

看了看视网膜上投映出来的丽姿━━丽姿也同样在确认情报,但总觉得她有意不注意这边。至少是不想和自己交谈━━。

(现在这样也好。总之,重要的是和丽姿一起达成任务……)

握紧操纵杆。丽姿若能和自己一起克服对史塔西的恐惧完成这项苛刻的任务,或许就能化解丽姿冰封的心了━━。

突然,视网膜上现出了华特的脸。影像上方还显示出这是私信线路的文字。

(大叔!?即便是用密谈线路,爱丽丝蒂娜也能用指挥官权限在之后做确认的啊……)

『━━闭上嘴,听着』

有些惊惶失措的提奥多尔无言地点了下头。

『━━你进言得好。得向你道声谢』

「…………」

『━━因此我要说的是━━你要记住,前方的道路不光是接受她的一切就行的』

背部不自然地躁动━━想起爱丽丝蒂娜那过于沉重的过去。虽然察觉到她会奋不顾身的原因出自那个过去,但华特却说光接受是不够的━━。

『━━要说的就这些……可别挂了哦』

下个瞬间,切断密谈线路的华特脸消失了。为之哑然的提奥多尔咀嚼华特的话中之意。

(华特大叔无法改变爱丽丝蒂娜的意志,不对,应该说没能改变么……)

连自己和法穆都察觉到了爱丽丝蒂娜的扭曲。长年跟随爱丽丝蒂娜的华特也必然察觉到了那份扭曲。

(那么,那个理由是……?)

格纳库主门就在那时动了起来。巨大的铁门带着厚重的金属声缓缓开启,被雪花染得纯白的跑道出现在视线之中。

再次握紧操纵杆,提奥多尔仰望起仿佛会被其吸入的纯白天空。

◇◇◇◇◇◇　　　　　　◇◇◇◇◇◇

凯蒂亚感受着胸中的紧缩感注视着格纳库主门的开启。虽然先前装得没事,但有某种东西沉积在了心底。

明白在提奥多尔心中爱丽丝蒂娜是最为重要的存在。毕竟将提奥多尔从孤独中解救出来的就是爱丽丝蒂娜。为此,提奥多尔拼命想要成为爱丽丝蒂娜护盾。

也能理解提奥多尔想要拯救丽姿的心情。丽姿并没有连心灵都被史塔西侵蚀━━知道了全部的现在,自己也能给予援助了。但是━━。

(果然,我还是想在提奥多尔的身旁……不想为了丽姿而死……)

丽姿是为了提奥多尔而努力至今的,所以提奥多尔大概是为了向她赎罪,才不选自己而选丽姿作为僚机的。至少一起奔赴此次决战的话,不测发生时也能一同赴死。当然,也有将丽姿抽离中队主力,确保中队安全这样的用意在,但实际上是意在前者吧。

提奥多尔之前和丽姿的对话中他也提到过最后会回到丽姿身旁。不认为那句承诺是虚假的。那是提奥多尔的决意。毕竟,那个夜晚提奥多尔和丽姿彼此结合了。

提奥多尔没有把爱丽丝蒂娜和丽姿放到天平上衡量的打算。那很像是救了自己的提奥多尔会有的决意━━可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黑色情感正侵蚀着内心。

(我,还在嫉妒丽姿和中队……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想伤害谁,想要尊重提奥多尔大哥那份守护大家的心意……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心中的黑暗……)

挥之不去的情感。提奥多尔处境不妙。他应该没有察觉到那是不考虑自身安危的行动。以及他自己到底会痛苦到何时━━。

『━━凯蒂亚酱,这次请多关照了啊』

传来法穆的声音━━凯蒂亚慌慌张张地把意识拉回现实。

「好,好的!请多关照!」

『━━自"诺因哈根要塞阵地"以来就没和凯蒂亚酱编入同个分队了。像那个时候那样,放轻松些吧。称呼什么的,中队长也默许了……那样可以吧?』

「嗯。法穆姐」

『━━呼呼,谢谢<c?m ?n?>』

法穆微笑着用越南语回答。凯蒂亚也露出了谄笑,对自己的不中用叹了口气。(不能再像那个时候那样让法穆姐受伤了……我得为了不成为法穆姐的负担,好好努力才行……)

『━━凯蒂亚酱,你不是一个人哦』

「诶……?」

『━━中队长、提奥多尔君、安妮特酱,还有中队的其他人都很珍惜你的。所以,不要迷失自己哟』

倒吸了口气━━法穆毫无疑问是看透了自己的心境才这样说的。

说不定连自己来这个国家的理由都察觉到了。法穆和爱丽丝蒂娜一样从属反体制派的话,那就━━。

『━━你是为了拯救东德才来的这个国家……对吧?』

「…………」

『━━没事的。你流有德意志人的血。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狡猾,但比你活得艰辛的大有人在,不要忘记你有力量拯救那些人。那是姐姐我对你的请愿』

「是……」

犹豫地作出回答。

(如同法穆姐说的,我是为了救东德才在这里战斗的……)

为了坚定信念这样这么想。

(所以,我绝不能忘。为了库尔德大哥、提奥多尔大哥还有大家。因为一切将从现在开始……)

『━━管制塔至Schwarz01。请向驻机坪移动』

『━━Schwarz01了解。全员,出发!』

收到爱丽丝蒂娜的命令,凯蒂亚驱动机体向主门前进。其他机体也同样前往主门━━打头阵的与既定的一样,是丽姿和提奥多尔的MIG-21。提升跳跃单元的出力向指定停机坪进发。

『━━这恐怕是歼灭重光线级的最后机会了。你们要是觉得自己配得上"东德最强"的称号,就拿行动来证明!』

「「「「「「「了解!」」」」」」」」

{[(<插画:罗伯特>)]}

『━━管制塔至Schwarz01。跑道已就绪<all>』

『━━Schwarz08带头,全员,开始跳跃!』

追随提奥多尔机的MIG-21相继开始跳跃。法穆喊道。

『━━出发了哦,凯蒂亚酱!』

「了解……!」

离开基地的8机MIG-21即刻分成前卫和后卫,随后到达了要塞阵地后方的雪原。身在其中的凯蒂亚在心中带着新的决意凝视远方的战场。

下午2时35分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柏林市区　潘科区

一栋年数超过50的古老建筑。这在以高级住宅街闻名的柏林市中心北部区域并不罕见。「这就是,上尉同志的家……」

格雷特尔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现在,她就站在爱丽丝蒂娜老家的起居室。她是在确认玄关周围没有人后,用顺道悄悄在工具店入手的小工具打开门潜入室内的。

━━爱丽丝蒂娜的故居,考虑到她的性格和经历真是意外的普通。暖炉边堆放着柴火,橱柜上有着色彩鲜明的餐具,厨房中放置着断了电源的东德产冰箱和烤面包机。

在东德稍微富裕点的家庭是很正常的光景。但此刻,想到了这里是满含爱丽丝蒂娜回忆的一个地方。

(在亲手肃清了自己的兄长后,也没能斩断对家人的思念吗,还是说为了埋藏自身的意志,将身处社会主义体制下模范式的家铭记在心吗。啊,应该是两方面都……)

很有爱丽丝蒂娜风范的考量━━但是,那也意味着,她还想留下家的记忆。说不定这里有和反体制派接触的某种线索。

(没记错的话,她的哥哥,是在这个家中被史塔西捕获,然后被射杀的……)

格雷特尔环视室内发出嘀咕。

(虽然没有看到那个时候上尉同志的样子,但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坚守这个家的呢……)

思考着的格雷特尔转过身子,要踏入走廊的瞬间━━。

「别动」

脊背随之冻结。无法回头。

「确保目标了。之后带往总部」

格雷特尔的后脑感受到枪口特有的冰冷触感。

Episode end

第五卷 第三章 她的人生物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