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在从刀根通向布里斯托鲁的中央街道上,如果向东进入荒野,再策马奔跑上半天左右的话,大致就能到达明兰国所在的位置。</p><p>和由于与大海彼方的珠州贸易而繁荣昌盛的自由都市布里斯托鲁以及新兴的军事大国卡多拉斯等等国家相比,它不过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型地方都市国家。</p><p>除了引来河水对荒野进行灌溉的农耕业以外,这里能够称得上产业的存在,也就只有女子们靠着双手所进行的镂空编织品或是刺绣等手工产业。在刀根,明兰的名字很少会出现在普通人的话题中。但是因为明兰的孩子出名的手巧,所以在那些金银首饰的工匠中倒是有相当不错的口碑。</p><p>在树斋和刀根前国主风尘仆仆,伴随着荒野的灰尘到达明兰外缘的时候,距离先代斩杀那四名近卫兵已经过了两天时间。</p><p>在通过显示这里隶属于明兰的道标的时候,老人产生了轻微的呕吐感。在顶着夕阳的光线到达和明兰都城有一段距离的外盯之后,他甚至一阵头晕目眩。</p><p>「老头子,明明不舒服就不用硬挺了。」</p><p>从马上伸手过来的异装男子,同时拉住了自己的马和琉璃的缰绳,让马停在了一家旅店前面。</p><p>「没,没事,没有什么——」</p><p>「就连我都在打寒颤了。象老头子这样由于旅程而疲惫不堪的老头子,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的。」</p><p>「什么叫『像老头子这样由于旅程而疲惫不堪的老头子』……」</p><p>「老头子!」</p><p>先代迅速伸手抱住了向前倾倒的老人的身体。他在自己下马的同时支撑住树斋的身体,以免他坠落到马下。然后慎重地将比自己高大的守护人的身体扶了下来。</p><p>轻松将老人担在右肩上的先代,一面招呼马匹一面用刀鞘顶开了木门。</p><p>「琉璃。在我让老头子睡下之前,我的马就拜托你了。」</p><p>【了解。不过,还真是惊人的幽冥之气啊。就连王城看起来都显得朦朦胧胧。托水晶的福,我们来到了不得了的地方呢。】</p><p>琉璃忧郁地仰望着太阳西沉的方向。</p><p>老人因为餐具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睁开了眼睛。室内充斥着温和的料理所飘荡出的香气。</p><p>和刀根颜色不同的石头天花板进入了他的视野。过于柔软的枕头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里并非是自己的寝室。</p><p>「你醒了吗?老头子。正好可以吃早饭了。」</p><p>「早饭……早上?少、少主……」</p><p>树斋从寝台上爬了起来,他身上只剩下了一条裤子。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有脱过衣服,但是那些衣服现在就摞在他的枕头边。</p><p>「什么事?」</p><p>将长长的金发用发饰束在脑后的先代,拿着就餐用的盘子转过头来。</p><p>「难道说我昨天,在旅店的前面……」</p><p>「对。虽然你晚饭时也醒过一次,不过因为脸色太难看,所以我就让你这么睡下了。」</p><p>太……太丢脸了——!</p><p>「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老头子你使用的是气之剑,所以会被幽冥之气侵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快点穿衣服洗脸,我的肚子饿了。」</p><p>拥有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他的岁数的强壮结实肉体的树斋,慌忙披上了上衣。他没有错过先代隔着盘子打的那个大大的哈欠。</p><p>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他的声音也比平时要更加嘶哑低沉。</p><p>「少主,难道说你没有休息吗?」</p><p>「我可不是为了照顾你才熬夜的。」</p><p>先代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就拉开了椅子。</p><p>用放置在房间角落的水盆洗了洗脸后,老人迅速地坐在了餐桌边。他双手合十行礼,然后拿起筷子和汤勺。</p><p>「也许是靠近海边的关系吧?空气潮湿天气闷热。就算打开窗子也只会让砂子进来,可是又不能脱下铠甲。真是麻烦透顶的状况。」</p><p>将肉丝炒野菜转移到盘子中的先代,烦躁地抱怨了起来。</p><p>停下将山菜粥送进嘴巴的白色陶器汤勺,树斋就先代刚才说起的陌生词汇提出了询问。</p><p>「你所说的幽冥,就是指黄泉吗?」</p><p>「嗯。这片土地很奇妙。脱离了轮回之轮的人所去的幽冥乡和这个世界,原本应该存在的不同的『界』。不仅是这里所飘荡的不应该存在的气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而且六百年前毁灭的国家的王城和明兰的王城还位于完全相同的位置,这一点也让我很在意。」</p><p>「六百年前毁灭的国家?」</p><p>「它被称为罗修霍鲁,曾经是远远大过明兰的国家。当年刀根和周边国家共同出兵歼灭了它。不过,战死者应该没有得到净化……。也没有人知道详情。」</p><p>先代很难得地变得吞吞吐吐。因为这世上也有他无法阐明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树斋多少安心了一些。</p><p>「所谓的幽冥之气,会为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带来不好影响吗?」</p><p>加入是这样的话,问题就重大了。</p><p>「这个嘛,该怎么说呢。虽然现在这里的幽冥之气已经强大到相当的程度,甚至会让从其它土地来到这里,而且对气敏感的人身体崩溃。但是,如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话,周边国家和村落应该已经早就察觉到了它的异变。我想幽冥之气的变强,一定只是最近刚刚发生的而已。说老实话,多半就是在水晶宝珠和『器』踏入这片土地之后吧?」</p><p>虽然树斋是在完全不承认神道魔道的卡多拉斯长大的,但是自从亲眼目睹年仅十岁的先代赤手空拳打死疯牛后,他就变得能够直率地接受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物。</p><p>但是,在他心目中相当于迷信产物的宝珠居然会变化为马匹,异国的瘴气居然和刀根的宝珠有关。话题飞跃到这个程度的,就还是超越了他的理解许可范畴。</p><p>「七宝宝珠到底是什么?」</p><p>听到走投无路的老人的问题,先代挑起了染成鲜红色的唇角。</p><p>「不要露出那么没用的表情,就算不想知道,你迟早也会明白的。既然宝珠已经开始觉醒,那么足以动摇七芒城郭的惊天动地的大异变就多半会发生吧?每隔六百年,必然会有拥有黄金眼的人诞生于国主的血脉中。这是从神代起就被注定的刀根的宿命。今年就是约定中再度到来的第六百年。今后将会接连发生超越人类知识的不可思议现象。只要是面对自己不清楚的不可思议现象,就立刻归结到魔道上面。这样的神官长我当然要从表面舞台上抹杀掉。因为如果自己人也被他的胡言乱语所左右而在后面拖后腿的话,弄不好就会在最后变成致命伤。」</p><p>先代的母亲,也就是先先代国主在生下儿子后就很快去世。曾经是她丈夫的男子也和树斋一样是卡多拉斯人。</p><p>但是,先先代国主的遗子在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从小就出色地完成了国主的工作。除了认为是他肉体内流淌的国主一族的血液让他对刀根的一切了如指掌以外,似乎很难存在其他的可能性。</p><p>而且现在也是——。</p><p>面对带着确定的自信如此断言的先代,老人垂下眼睛,略带寂寞地喃喃自语。</p><p>「我原本认为,因为从少主出生起就跟随着你,所以我对你的事情应该了如指掌。原来这只是不懂得刀根深奥之处的异国人的自以为是吗?少主就好像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一样,我觉得非常寂寞。」</p><p>先代莞尔一笑。</p><p>「嗯,很好很好。你要是平时都能这么老实就再好不过了。那样的话我也可以好好疼爱你哦。」</p><p>「少……」</p><p>面对油嘴滑舌地岔开话题的先代,性格方正的老人露出了危险的表情。</p><p>而个性扭曲的先代,越发愉快地笑了出来。</p><p>「粥要凉掉了,快点吃吧。等收拾完之后我也要睡一会儿。「</p><p>「你不去寻找水晶了吗?」</p><p>明明是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却因为自己的身体不适而浪费了一个晚上。对此颇为介意的树斋,原本打算吃晚饭后就立刻出去寻找水晶。</p><p>「不用担心,已经近在咫尺了。水晶之器好像也和老头子一样被幽冥之气侵蚀,非常疲惫的样子。应该不会在这两天就立刻离开这个都市。所以老头子你去镇上观光一下好了。」</p><p>虽然觉得有些无法释怀,树斋还是还是将同伴留在了旅店,自己来到气温早早就开始上升的明兰都的大道上,开始沿着包围王城的城墙行走。</p><p>在王城前方,比预料中要热闹得多的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并列着很多贩卖东西的摊子。那上面</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排列着各种手工制品以及农作物等东西。瘦巴巴的野狗叼走了坛子上的食物,被摊主老婆追着到处跑之类的光景,在刀根的市场上也是司空见惯的。</p><p>虽然贩卖的东西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要比刀根差得多,但是那种人来人往的活气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冥府的瘴气的影子。</p><p>唯一让他觉得在意的,大概就是在城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到树木,根本没有可以乘凉的绿色吧?</p><p>——六百年前毁灭的国家,第六百年的刀根异变……吗?按照传说,灵山的七柱神明每隔六百年就会从沉睡中苏醒一次。这其中还是存在着什么关联吧?哎呀呀,早知道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不要忌讳什么唐神官长,好好去听一下御轮教的说法才对。</p><p>就在老人心中发出叹息的时候,一个走在他身边的男子突然倒在了地上。</p><p>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僧衣,脸上还残留着少年式稚嫩的年轻人。他的头发都已经干干净净地剃光了。</p><p>通过他右手所握的木杖,可以看得出他是信仰七柱神之一.幡武帝的双罗陀国的武僧。</p><p>被老人所抱起的年轻武僧面如白纸,额头浮现出大颗的汗水,好像很痛苦一样地呼呼喘着粗气。</p><p>「你怎么了?」</p><p>「我要去前面的店子……买药,可是……」</p><p>武僧通常把一般生命都花费在修行之旅上。不过他穿的并非是旅装,所以应该是在哪里的店子落脚吧?</p><p>「我去帮你买药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比较好。」</p><p>「那怎么可以,不能这么麻烦你……」</p><p>年轻人试图站起来,但是马上就剧烈摇晃着身体扶住了老人的手臂。</p><p>照你这个样子,想要一个人回去也很成问题。还是让我先送你去住宿的地方吧。「</p><p>树斋搀扶着相当于他孙辈年龄的年轻人,按照他指示的方向开始行走。</p><p>比他的个子略矮一些的武僧,和他以前见过的武僧相比的话就算得上相当纤细。一般说到武僧的话,能想象得到的都是拥有岩石一般的肌肉块的高头大马的男子。但是这个武僧却和同年龄的年轻人没有太大差别。大概是因为他正处于比起肌肉的发达来,身高会增长得更快的成长期吧?</p><p>从王城前的大路进入岔道,再转了好几个弯后,就能看到一个连招牌都快要消失的小旅店。通过表面风化的石壁和出现了裂缝也被放任不管的窗玻璃,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得出这栋建筑物的主人并没有进行维护的意思。所以想必住宿的价格也格外便宜吧?真亏他居然能找得到这种偏僻的旅店,简直让人有些佩服。</p><p>好像是看穿了老人的想法,年轻人苦笑着说道。</p><p>「……武僧和武僧之间都会交换情报。因为大多数武僧的腰包都很难用饱满来形容……」</p><p>露出笑容后,他苍白的脸孔也略微恢复了生气和本来的表情。虽然眼睛大而黑白分明,但是由于上挑的眼角,看到的人会产生一种这个人性格严厉的印象。通过凛然而气质高雅的端正脸孔,可以推测得出他来自于贵族家庭。</p><p>虽然在双罗陀的僧院,绝大多数都是从小致力于修行的僧人,但是据说也会痛快地接受像年轻人这样在中途才进入修行之门的人士。</p><p>从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体形来看,他成为武僧多半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而已。不过如果原本就修行过什么武术的话,但是也可以早早就获得许可,踏上修行之旅。</p><p>穿过带着一丝霉味的昏暗走廊,老人小心翼翼地挪开锁头已经坏掉的房门进入房间。然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让老人几乎不忍悴睹的光景。</p><p>就算在怎么说是为了修行,在满是斑点和裂缝的墙壁包围下,睡在稻草上面的话,会生病也是当然吧?树斋甚至都冒出了这种想法。</p><p>躺到了铺着不知何时就在使用的稻草上,年轻武僧向老人的好心表示了感谢。</p><p>「具体来说,你的病情大致是什么样子呢?」</p><p>「说起来真的很丢脸,大概是由于长途旅行的疲倦吧……前天我一进入都市就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和恶心……原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可是每晚梦中都会出现物怪,结果精神不断地消耗……。身为僧人还这个样子,真是太丢脸了……」</p><p>因为羞耻于自己的软弱,年轻人紫色的嘴唇不断颤抖。话语也便得断断续续。</p><p>但是,老人在听到武僧的描述后却发出了忠告。</p><p>「哎呀,等一下。按照我那个熟知各种不可思议情形的主人的表示,现在明兰都中已经充满了幽冥之气。所以连我自己也暴露了丑态,从昨天到达时起,直到今天早上都熟睡到人事不知。和致力于气之剑法的我一样,你因为修行而磨练过自己的气,所以你一定也是受到邪气的侵蚀。接下来你最好尽快离开明兰都!」</p><p>年轻人将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加大了几分。</p><p>「怎么会这样!其他的武僧谁也没有说过这里是不净之地……不过,你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其实我也对若干个部分产生了怀疑……。所以我原本也想过要尽快离开……」</p><p>但是,在连单独行走都难以办到的状态下,要离开这里变成了非常困难的事情。</p><p>树斋略微踌躇了一下后,从怀中取出当作数珠使用的七宝御轮,塞到了逐渐失去生气的年轻僧人手里。</p><p>「如你所见,这是七宝御轮。我的主人在上面施加了破邪的咒语。你把这个戴在身上吧。那样的话你的身体一定可以康复。」</p><p>「这就是著名的七宝御轮吗?但是,那样的话您自己——」</p><p>「不用担心。我寄宿的旅店在都市外缘,而且来这里的事情也很快就能办完。如果你的身体能够康复到离开的话,在走的时候把这个送到我逗留的旅店就可以了。」</p><p>老人告诉了他自己逗留的旅店名称,将手头的药物分了一些给他后,就和惶恐的年轻人告别了。虽然昨天因为旅途的疲劳和粗心大意而暴露了丑态,但是老人认为瘴气之类的东西靠着精神力就可以对付。可是,当再次来到环城的大道时,这个很有武者气质的想法马上就遭到了动摇。从没有人烟的小路出来后,树斋就产生了窒息感和轻微的呕吐感,于是为了调整呼吸而停下脚步。</p><p>然后,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p><p>两种不同的风景在他的视野中重叠到一起。至今为止所行走过来的现实街道,和仿佛在摇晃的朦胧街道。让老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就是这个仿佛出现了重影的幻之街道的异样。</p><p>隔开周边的城镇和王城的灰色城墙,好像笼罩了一层淡红色的烟雾。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消瘦异常,面如土色。在他们双颊下陷的面孔上,只有眼睛大到了好像要突出来的程度。假如这个世界上存在死灵的话,他眼前的这些应该就是很好的范例吧?</p><p>虽然生者和死者的差异巨大,但是身穿的衣服和五官长相本身却存在明确的相似性。现实的明兰町和异样的幻之明兰町从外表上来说是同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流逝掉的漫长岁月给城市造成的新旧差异而已。</p><p>——……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p><p>一阵风吹到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树斋身上。强烈的呕吐感和寒气猛地袭击了他,树斋捂住嘴巴跪在了地上。拼命地忍耐着汹涌而上的东西,确信了某件事情。</p><p>好臭。呕吐感的来源就是这个。因为生长于崇尚武力的卡多拉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非常熟悉这个味道。</p><p>被战火所烧尽的房子中冒出的烟,遍布了整个黄叶地士兵、武者以及马匹的尸骸所释放出的尸臭——。在充斥着怒吼、惨叫和哭泣声的风景中必不可少的味道。不过在位于现场的时候,由于已经麻痹,所以没有什么人会在意。</p><p>树斋感觉到战场的记忆鲜明地在自己脑海中复苏。五感都出现混乱,他陷入了自己现在正置身于战场中的错觉。他的身心都被吸入了在卡多拉斯的三十多年岁月中体验了无数次,却还是无法喜欢的凄惨战场中。</p><p>——不行!这一定是迷惑人类的魔物的力量……!</p><p>额头上冒出冷汗的树斋,用力地挥拳唤醒了自己的意识。</p><p>不光是身体,就连灵魂也面对了危机。感觉到这一点的老人,在胸前结印,向自己施加了气之剑法中的体内净化术。</p><p>他毫不踌躇地盘腿坐到路上,闭上眼睛集中意识。使用气之剑法的他迅</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速进行了精神统一,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到达了忘我的境界。调整了呼吸后,就是遵循流程而进行的「回气」。</p><p>清静之气顺着位于身体中心线上的七个点溢出,急速地填充了封印着灵魂的肉之器。好像是凉爽的清风吹拂着体内的感觉。循环到每个角落,溢满到器之极限的气,开始从内侧向外面溢出。</p><p>将折磨着自己的呕吐感和寒气一扫而空的树斋,带着爽快的心情睁开眼睛。他眼前的风景已经只剩下了现实的明兰町。这个净化术通常是适用于想要中和毒箭的毒素和抑制伤口化脓的时候,不过能够发挥出如此精彩的效果也算是少见了。</p><p>树斋轻盈地站起身来,一面掸着衣服上的灰尘一面思考。光是现世和冥府的重影已经足够怪异。而且还是人类和城镇都好像双胞胎一样惟妙惟肖。他觉得这里面存在重大的意义。</p><p>「必须尽快告诉少主才可以!」</p><p>他毕竟是以漫长历史为荣的神道国.刀根的前国主,所以说不定能解尅这个谜团。想到这里,树斋快步地返回了镇子外缘的旅店。</p><p>树斋在来到楼梯部分的时候大大吐了口气。将上半身依靠在满是虫眼的木制扶手上,等待着体力的恢复。仅仅只是攀登了两层楼梯,体力就消耗到这个程度。看来幽冥之气对于自己的影响要超出想象啊。</p><p>干燥的大气明明闷热无比,但是双臂和肩头的部分却在不断打寒颤。调整呼吸,树斋挺直脊背,走到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前面,伸手搭住了房门。</p><p>——……?</p><p>他听到了原本以为还在入睡的先代含笑的声音。</p><p>是有客人来了吗?树斋诧异地拉开房门,结果因为遍布了整个房间、蠢蠢欲动的绿色藤蔓而瞪大眼睛。</p><p>身穿异国服装的先代的身体,在并列着的两个寝床的中央部分,被缠绕着他全身的藤蔓悬空吊了起来。</p><p>「少主!」他叫出声的同时,已经拔剑奔向了先代身边。</p><p>「等一下!」</p><p>在衣服下面佩带着铠甲的先代,在老人扬起剑之前发出了尖锐的阻止声。</p><p>「不用担心。这不是有害的东西。」</p><p>虽然被足有人类手臂粗细的藤蔓缠绕住了四肢,但是拥有纤细美貌的男人还是露出了妖艳的笑容。</p><p>「但是,这个不是妖怪吗?」</p><p>「它是在这片异性之地上勉强存活下来的树妖。因为它央求我,所以我稍微分它一些生气。」</p><p>「你说什么!怎么可以统一怪物吸食人类的精气!!你疯了吗?我一定要把它扔出去!」</p><p>树斋的剑用力砍上了从石头地板中生出来的类似树干的部分。</p><p>虽然有砍到的感觉,但是却没能在树干上留下任何伤痕。</p><p>「没用没有。因为它的本体不在这里。我不是说了它是无害的吗?老头子你的血气也太旺盛了。拜托你相信我一下啊。」</p><p>先代笑着抚摸了一下藤蔓。</p><p>从足足有两人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来,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的绿意盈然的妖怪,也抖动起了纤细分枝上的叶子,好像在配合先代的笑声一样。</p><p>互相摩擦的叶子的声音感觉上出奇的清凉。然后,从摆动着的叶子的根部,开始伸出细长的东西。因为这些的前端分别有红色的凸起,所以让人可以看到那些原来是花蕾。数量惊人的巨大花蕾,伴随着轻微的破裂声一起打开了鲜红的花瓣。</p><p>甜美而清爽的香气充斥了房间。原本缠绕在身体上的闷热沉重的空气,突然之间就清爽了下来。</p><p>老人想起了街道上树木绝迹的情景。既然人类遭遇那种可以被称为死气的幽冥之气的话会生病,那么其它的动物或树木会受到损害也并非不可思议。</p><p>几乎被巨大的花朵掩埋了一半身体的先代,就仿佛被花朵和绿叶所抱住的祭品少女一般充满了楚楚动人的感觉。</p><p>就连树斋的胸口都不禁一阵狂跳。眼前的美丽光景就是在让人目不转睛的同时,又包含着某种官能性的味道。</p><p>「已经足够了吧?你也该放开我了。」</p><p>美貌的男子,用作为祭品来说过于不逊的口气命令树妖。</p><p>虽然缠绕着他全身的细长藤蔓不情不愿地撤开了,但是树妖却突然覆盖在先代的上半身上,将一朵花送到了先代的脸孔前方。</p><p>「你干什……么……唔!」</p><p>接近人脸大小的花朵,捕捉到他张嘴的空隙,将从中心延伸出来的花蕊猛地插进了他的口中。</p><p>大大睁开的黄金双眸,立刻因为苦闷而眯缝起来。被夺走自由的四肢,也用力在空中挣扎。左右摇摆试图逃避的头颅,被缠绕在金发上的藤蔓压住而无法动弹。从微微张开的红唇中溢出了透明的液体,沿着他绷紧的雪白喉咙流淌下来。</p><p>「混蛋!这才是你的本性吗!?」</p><p>老人手握长剑冲了下去,但马上就被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的藤蔓抓住,一瞬间就无法动弹。</p><p>他被几乎让人窒息的茂密绿色所包围。</p><p>「唔……!」</p><p>在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的绿色牢笼中,让气活性化的树斋的额头上浮现出粗大的血管。不久之后,锐利的气压被释放出来。老剑士周围的藤蔓从内部膨胀,最后化为细微的碎片向周围弹出。</p><p>恢复了自由的树斋,以让人无法想象他已经年过六十岁的速度逼近了树妖。</p><p>「唔!」</p><p>这次他没有劈下去,而是刺出长剑,先代周围的藤蔓正好在此时呈圆形向外飞出。刀根前国主的身体获得解放后落在地板上,就在老人挥剑要继续进攻的时候,原本茂盛到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树妖,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虚空中。</p><p>房间中没有留下任何树妖存在过的痕迹。先代蹲在布满了从窗户缝隙中吹入的沙子的地板上,剧烈地咳嗽起来。</p><p>「少主,你没事吧?」</p><p>「太.甜.了~」</p><p>先代带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向收剑走过来的守护人倾诉。</p><p>「啊?」</p><p>「那个混蛋为了道谢让我喝下了它的蜜。好讨厌~我受不了甜的东西~」</p><p>树斋爆笑了出来。这个拥有女性脸孔的男人,和他美丽的外表相反,只喜欢辛辣的食物。甚至于到达了让人以为他的味觉有问题的程度。不过相对的,他特别讨厌甜食。</p><p>先代说完之后就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酒瓶,咕嘟咕嘟地猛灌了下去。</p><p>「居然恩将仇报……可恶的东西!」</p><p>用水清晰了粘呼呼的手掌和喉咙,并且用袖口擦拭之后,先代很恼火地说道。</p><p>「你说什么呢?如果那是毒素的话你要怎么办?以后不要主动去帮助怪物。」</p><p>老人恢复了认真表情,严厉地向他作出警告。</p><p>「那个是自然之精凝结变化而成的妖。而且树妖不但没有害,还很喜欢人类。我知道不光是老头子,其他人类都把非人的东西称为物怪。但是所谓的物怪,其实是指那些横死者的灵魂在没有得到净化的状态,凭附在妖身上而形成的东西。会对人类的心灵和身体造成最大的危害,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人类本身。」</p><p>先代弯曲嘴角,冷冰冰地如此说道。</p><p>「不管怎么说,这样都会吓得我减寿的。」</p><p>「哦?这是真的吗?」</p><p>先代满面笑容地反问。</p><p>「一年吗?还是两年?五年也不错哦。」</p><p>「非常遗憾,顶多也就是三天而已。我可是从小就跟随少主。如果你的所作所为会把我吓到这个程度的话,我的寿命早就已经走到了尽头。」</p><p>「小气!你对我的爱不够哦,老头子!」</p><p>虽然这家伙时不时让人爱到想要从背后一脚把他踹趴下的程度,不过树斋还是勉强装出了没有听到的样子。</p><p>「好了,虽然被珍稀的客人打扰了——」撩起了不知道是要用什么手法才能弄成那个样子的头发,刀根的前国主恢复了精悍的武者表情。</p><p>「不过托他的福,我也弄到了消息。寻找水晶固然重要,但要是对这里放任不管的话,只会让它一天比一天不好对付。必须先在就动手才行。」<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轻,不过强度是普通铠甲的一倍以上。肩膀、腹部和手肘的部分制作得格外精细,让人即使身穿铠甲也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自由活动。假如是武者的话,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想要让它属于自己吧?它就是如此理想的铠甲。</p><p>在八年前和卡多拉斯的范恩的单打独斗中,先代曾经被对方的刚剑砍断铠甲,受了意料之外的重伤。对此他好像相当的不甘心。在战争结束之后,他让刀根首屈一指的铠甲师花了三年的时间做出了这套铠甲。</p><p>「那些商人也就罢了,对于我们武者来说,明兰只是个和刀根没有什么关系的小国而已。别说是建国的历史了,我们连这里的国主火鸣馆大人的消息都没怎么听说过。可是,不仅仅是异形之幻,就连明兰之都本身都让人觉得可疑。」</p><p>「嗯。明兰国位于刀根的西南角。原本就是容易沉淀不好东西的位置,所以我也不喜欢这个方向……。不过连我也没有想到那些脱轨者可以将命理扭曲到这个程度。如果随着大祭的反复而让这些家伙的力量再进一步加强的话就更让人头疼了。」</p><p>先代最后的话已经接近于独白。老人最后决定还是不对那个进行深究。</p><p>「那么,少主。你有斩断怪异的胜算吗?」</p><p>「前往幽冥乡,解决召唤脱轨者的大怨灵。积聚了六百年分的怨念和憎恶,吸收了众多脱轨者的力量的话,那家伙想必更加的强大。因为那个家伙,罗修霍鲁国逆行了死亡的时刻,成为明兰的祖先。居然可以隔界扭曲时空之流,就算是执念,这份力量也足够可怕了。」</p><p>「你的意思是……?」</p><p>面对那些超越了常人理解范畴的词语,老人以克制的态度寻求说明。</p><p>他的主人绽放开鲜红的嘴唇,对于自己的性急表示了抱歉。</p><p>「是我不好,这么说你确实不会明白的。六百年前被讨伐的罗修霍鲁国主就是元凶。那家伙由于过度的执念而成为脱轨者,再和现世只有一线之隔的幽冥乡成为了大怨灵。他从哪里操纵王国之地的妖,复苏了大地拥有的记忆——也就是灭亡前的罗修霍鲁。」</p><p>「那么,我们所在的这个旅店也是亡灵吗?」</p><p>树斋浑身汗毛倒竖地吼叫了出来。因为这就等于他不仅住宿在隶属于死亡世界的场所,还在这里用了餐。自己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一想到这里他就很难保持平常心。</p><p>「不是这样的。就拿生长在地上的一棵花草作为例子来说好了。发芽,开花,结果,枯萎,把到此为止的一生倒过来去想就可以了。就是像这样逆行了时间。」</p><p>「但是,如果是扎根与地面的花草也就罢了,由地妖让自由来往的人类和没有生命的建筑物都逆转的话不是太勉强了吗?」</p><p>「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是靠吃谷物和水果等大地的产物来生活。制造建筑物的木头和石头也是来自于大地的。」</p><p>虽然为了话题能进行下去而点了点头,但树斋总觉得这好像是一种诡辩,让他无法完全释怀。如果他是忠实的御轮教徒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理解概念本身。所有的东西都在巡回生存这种思考方式,原本就是御轮教的教义。</p><p>「虽然你所说的也许是真理,不过我还是无法认同。就算再怎么怀念过去,已经流逝的时间也无法逆转。因为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那是世界的常识。」</p><p>「如果世界不同的话,时间的流淌也会改变。幽冥乡的大怨灵,用妄执的力量扭曲了明兰原本应在的世界。被那家伙支配的地妖,使用地力养育了明兰这片土地的过去。不过就如同老头子所说的那样,这是违背常识的事情,所以明兰的土地才会衰弱。」</p><p>「那么,现在生活于明兰的人们是生者吗?从其他的土地移居到这里的人们和明兰居民间生下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就算存在于现实中,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个幻影也还是让我很介意。」</p><p>坐在寝台上的先代,一面思考一面重新交叉起了双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是在街道上遇到的孩子们的身影。</p><p>「既然这对幽冥之气作出反应,开始复苏死亡的记忆,那么不久之后,明兰之都就会回到六百年前的焦土状态吧?到那时候明兰的百姓会有什么命运我也不知道。在过去死亡,但在现实中生存的人所生的孩子,究竟算是生者还是亡者呢?这似乎是很大的矛盾。」</p><p>如果缘于刀根的水晶出现在明兰后,没有刺激到幽冥乡的大怨灵的复仇心的话,大怨灵也许还会在诅咒刀根的同时,满足于故乡的影之支配者这个位置吧?</p><p>无法从衰弱的大地摄取养分,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树妖被刀根前国主所拥有的光之气所吸引而出现在这里。从先代的角度来说,只是付出些许精气就获得了价值在几倍以上的情报。如果只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把水晶和器带走的话,说不定就会留下巨大的祸根。</p><p>「话说回来,区区一个人的灵魂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说起来实在让人惊讶。死人的怨念还真是恐怖呢。明明知道与其他存在和平相处最好,但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就会怀恨在心。人类的世界真的很不容易生活呢。」</p><p>面对禁皱眉头的老人的感慨,年纪还不到他一半的年轻武者放声笑了出来。</p><p>「好像老头子这样讲究风骨的武者当然会觉得不好生活。不过有恨你的人,就也有爱你守护你的人。只有随心所欲地生活下去才是人生。如果害怕那些败家之犬的报复的话,怎么可能做得出正确的选择!」</p><p>「你说的没错。」</p><p>「那么,不要把时间全都浪费自爱问答上。必须尽快进入幽冥乡才行。因为一旦太阳西沉,就会又有大量不请自来的客人杀到了。」</p><p>先代的话显示出他昨天晚上曾经在室内和异形的存在们进行了一番暗斗。之所以之前没有告诉守护人,与其说是体贴大意之下马失前蹄的老人的感情,不如说是那场战斗根本不值一提吧?</p><p>当然了,如果是常人的话,那场战斗绝对不可能用「不值一提」来形容就是了。树斋偷偷想到。</p><p>「就算你说进入……。拥有生命的人要怎么进入死者的世界呢?」</p><p>「就算同样说是冥府,也不是七柱神所运转的内轮,而是非人之辈死后所去的地方。如果是那里的话,就算不成为死人也有办法可以去。」</p><p>「我也和你同去。」</p><p>虽然守护人斩钉截铁的表示没有超出预料,先代的表情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p><p>「尽管我知道老头子你的胆量,可是那些脱轨者绝对不是什么看到了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如果遇到了熟悉的脸孔就更加痛苦。因为要斩杀那个的话,就好像在斩杀自己的心灵一样。——即使如此你也要和我一起来吗?」</p><p>「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想到这里再进行净化的功德,不管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孩子都可以斩杀。」</p><p>挂着很不符合他平时风格的阴郁表情的先代,因为这个答案终于恢复了笑容。</p><p>「是吗?那么马上就走吧。」</p><p>「马上?不是要等到晚上吗?」</p><p>他实在很难想象在阳光耀眼的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冥府中的自己。</p><p>「晚上才正是妖和物怪巴戟的魔之刻。那也是畏惧黑暗的人最无力的时刻。老头子是打算等到敌人的力量最旺盛的时候,和那些物怪进行堂堂正正的战斗吗?」</p><p>「我没有那个意思。」</p><p>树斋因为对方坏心眼的问题慌忙摇了摇头。</p><p>先代佩戴上原本放在寝台上的宝剑,将细长的锦袋塞入了身体和腰带的中间位置。</p><p>「我去把琉璃从马阙中牵出来。」</p><p>如果去幽冥乡的话,马匹该不会害怕吧?树斋一瞬间有些担心。不过马上就想到那是宝珠所变化的神秘马匹,应该不需要这种担心。因此他为了不让主人干这种杂事而主动表示。</p><p>「让我去吧。」</p><p>「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不要试图在我不在的时候碰琉璃。那家伙虽然拥有和马相似的外表,但却是接近妖的存在。不是人类能够驾驭的。」<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还真是很好笑的事情呢。不过,老头子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今后我会小心的。」</p><p>从他的口气听来,他好像夜里所当然地很清楚其它爆竹的化身。</p><p>「恕我冒昧。要是从幽冥乡返回这里的话,需要多少时间呢?」</p><p>「这个嘛。我们毕竟不知道敌方的具体情况……有什么问题吗?」</p><p>「因为眼看就要是午饭时间。不管要不要战斗,我们都是活人。如果长时间空着肚子的话对我们还是不利吧?我是想让店里的人给我们做点简单的东西。」</p><p>戴着蓝色玻璃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守护人——下一个瞬间,城之守护者好像被扎到了一样地大笑出来。</p><p>「在幽冥乡之便当吗?太厉害了!你简直厉害到极点了!」</p><p>先代笑得有些喘不上气地断断续续地说道。</p><p>「以前从来没有人真心想过要在幽冥乡打开便当盒吧?厉害!真的太厉害了!老头子你是真正的勇者!」</p><p>「……你这个,真的是在夸奖我吗?」</p><p>「当然!你看我的眼睛,没什么可怀疑的!我非常欣赏老头子你这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积极向前、脚踏实地的思考方式。作为面对危机的武者,这是很珍贵的品质。——便当的事情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楼下等我好了。」</p><p>先代愉快地说完后,甩了甩华丽的金发,就快步走向了走廊。</p><p>在位于旅店一层的饭馆兼酒店了,老板娘已经快要做好树斋所点的便当了。</p><p>虽然正是午餐的时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位于都市边缘的关系,狭窄的店内连一半都没有坐满。而且话说回来,虽然也算是小国的首都,但明朗确实萧条到了让人怀疑是否该用都市来称呼的程度。就算是位于中心地带的饭店,和盛况也有着遥远的距离。</p><p>先代还没有从店子后面的马阙那里回来,老人无所事事地抓起茶杯喝了一口。</p><p>「老头子,你来下。」现代从入口那里探出半个身体向他招手。</p><p>因为已经向老板娘付过钱,所以树斋听到他叫唤就走了出去。</p><p>直线贯穿了荒野的街道,哪怕只是微风一阵也会激起细细的黄沙,所以视野相当恶劣。背对着风势站立的琉璃马和异装男子看着都市的方向。</p><p>「水晶和它的器来了。」</p><p>树斋听到他的话后,吃惊地努力透过黄沙看向远方。过了一阵后,好像是影子的东西从因为黄沙而模糊的地平线那边浮现出来,最后变成了身披斗笠,拿着长长手杖的人影。看他低着头行走的样子,大概是为了保护眼睛不受黄沙的侵害把?</p><p>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方察觉了树斋他们的视线,奇怪地停下了脚步。但随后马上亲切地招呼了起来。</p><p>「老人家!太好了!我正要去找您呢!」</p><p>一面用一只手捂住嘴角以免沙子进入,那个曾经在街道角落见到过的年轻武僧一面向他们走来。</p><p>「哎呀呀。是你啊。你已经好了吗?」</p><p>「是,托您的福。没想到传说中的刀根的七宝御轮,居然灵验到了这个程度……。因为长留下去也没用,所以我立刻退了房子过来。非常感谢您把如此珍贵的东西借给了我。这个还给您。」</p><p>年轻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七宝御轮的数珠,交到了守护人的手上。先代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这一幕光景。因为他曾经吩咐树斋绝对要贴身带着它,所以树斋已经暗暗冒出了一头冷汗。不过好在先代似乎无意就此斥责他。异装的男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仰头用左手手指形成圆形,吹了声锐利的口哨。</p><p>武僧和老人因为近距离发出的直击鼓膜的声音跳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p><p>头上响起了轻盈的翅膀声,水色的块体从天而降落到了先代的右肩上。</p><p>「哦哦,水色的鹰!」</p><p>「啊,巴姆哈特!」</p><p>树斋和年轻的武僧同时叫出了声。</p><p>那是经常用于狩猎时的鹰。不仅仅是深浅水色的体色非常罕见,展开翅膀后的大小也非比寻常。而且,和琉璃珠的化身一样,它的双眸中也没有瞳孔和虹彩,只有单纯的黄金色。不用先代表示,树斋也能明白这只鸟是刀根的守护宝珠的化身。</p><p>从天而降的大鹰的表现却和凶猛的外表正相反,感觉上好像是在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先代的脸色。</p><p>「……水晶,你明明拥有羽翼,为什么不能等到我归国为止?」</p><p>毫不在意大鹰尖锐的爪子陷入了自己昂贵的异国绢衣中,先代用严厉低沉的声音说道。</p><p>「你是打算借着追踪『器』的名义,在大祭之前都悠哉游哉地进行旅行吧?不仅如此,在这片不净的土地上,自己一个人逃上天空,却没有留在痛苦的器的身边。这一点不可原谅。不快的事情每个人都会面对。你把自己的义务当成了什么?」</p><p>大鹰用好像雏鸟般高吭而可怜巴巴的声音鸣叫着,看起来像是在拼命辩解着什么。</p><p>但是,在优雅的外表下却隐藏着钢铁灵魂的刀根前国主,飘荡着冰冷的怒气说道。</p><p>「不仅仅是这次。你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三七二诗意地擅自行动。为此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陷入危机。既然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的话,那么你没有觉醒过来还更好一些吧?以宝珠的姿态沉睡下去吧!」</p><p>大鹰爆发出悲鸣飞向天空,但是先代已经抢先一部举手结印,绑住了天空颜色的大鹰。</p><p>随着从他鲜红嘴唇中吐出的咒语,大鹰从鸟的形状变成了漂浮在天空中的水晶宝珠。和琉璃宝珠一样,中心是黄金珠,围绕在周围的颜色如同水晶之名一样是透明无色的。先代没有施加第二封印,就随手把它塞进了怀里。</p><p>「那,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使用了魔道技吗?」</p><p>年轻人大叫着前后岔开双腿,举起了好像是作为棍棒来使用的长长手杖。武僧会惊愕、警戒也并不奇怪。</p><p>先代维持着单手伸进怀里的状态,用蛮横的口气报出了自己的身份。</p><p>「居然把我称为魔道,你太无礼了!我是刀根国的前国主,七芒城郭双龙门的守护者。你所随身携带的大鹰,是刀根七宝.水晶珠的化身。因为它是自古以来守护刀根的至宝,所以我们才会这么匆忙追赶过来。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p><p>「刀根……七宝……?」</p><p>醒悟到事情重大性的年轻人的脸孔一片苍白。不管他相不相信对方唐突的说法,毕竟自己刚刚亲眼目睹过水晶珠不可思议的变化。</p><p>「年,年末的时候我确实有在刀根的城下町逗留。但是……但是我是追随幡武帝的武僧。作为将一生奉献给神明的武僧,我绝对没有盗取御轮教发祥地宝物的意图——」</p><p>先代缓和了口气,打断了年轻人拼命的辩解。</p><p>「不用担心。事情的经纬我都明白。我可以代表刀根向你表示,在这件事中你并没有过错。只是这个水晶擅自被你所吸引而追上来而已。反而应该是我对于它给你造成的麻烦表示抱歉。」</p><p>「啊……」</p><p>武僧因为自己的清白如此干脆得得到了承认,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p><p>「那么,我衷心预祝你的修行之旅可以一路顺风。」</p><p>先代带着艳丽的笑容,催促身边的老人走向旅店。</p><p>明明是不顾马匹疲劳,昼夜兼程地拼命追赶过来,结果却这么简单地久迎来了落幕。树斋禁不住十分迷惑。而且把武僧称为水晶「器」又算是怎么回事呢?</p><p>结果——。</p><p>「请、请等一下!拜托了!」</p><p>「还有什么是?」</p><p>拼命地叫住了试图离去的刀根前国主后,武僧双手扶地地跪在了尘土飞扬的土地上。</p><p>「我是双罗陀的武僧须摩。虽然我深知自己的要求十分无理,不过还是请您容许我向您作出请求。请您无论如何要把巴哈母特——不,就是这个宝珠之鹰让给贫僧!拜托您了!!」</p><p>老人因为年轻人唐突的请求而哑然失声,交替地打量着下跪的年轻人和先代。<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半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忍耐!」</p><p>俯视着表情苦闷地挤出这个声音的年轻人,刀根的先代国主很简单就收回了前言。</p><p>「嗯。既然你说到这个程度话,我也不是不能交给你。」</p><p>「少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轻率——」</p><p>「老头子你闭嘴!」</p><p>异装的男子,用尖锐的呵斥让不知所措的守护人沉默后,继续说了下去。</p><p>「但是理所当然的,你必须成为刀根人,向国主大人宣誓忠诚。」</p><p>「那,那个……我是抛弃了祖国,侍奉神明的人……」</p><p>「你是说你所不到吗?那么,你是打算以区区流浪武僧的身份,厚颜无耻地借用刀根的至宝吗?你真的认为这样的人性可以通用吗?」</p><p>先代冷冰冰地丢下了这句话。正常来说的话,从一开始就该以一句「你疯了吗?」而把他打发掉的。</p><p>虽然贵族青年会抛弃祖国成为双罗陀的武僧,想必也有颇为重要的原因,但是如果把宝珠交付给刀根以外的人话,城塔长们首先就无法认可吧?</p><p>「我听说刀根的国主是女性。表……表面装成贞淑的妻子,背地里却和不知多少的男子私通……我对于这样的生物,连她们的存在本身都无法接受!」</p><p>年轻人满面通红地怒吼。他大大的眼角向上挑起,眼神中疯狂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怨念的激烈程度。</p><p>「这是被老婆背叛过的丈夫才会说得台词啊。」</p><p>「我不是的!……父亲的后妻就是那样的女人。甚至于还厚颜无耻地来勾引我。在遭到我的拒绝后就向父亲进谗。我不但被敬爱的父亲责骂,甚至还遭到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对待。我绝对不会再让父亲成为如此愚蠢丑陋的人类的女人面前屈膝的!」</p><p>化着可以媲美女性的浓妆的华丽男子面对无法抑制愤慨的年轻人,浮现出了年长者的怜悯笑容。</p><p>「你还太嫩了啊。所谓的情色之道就是在骗人和被骗间展开的哦。假装出体贴丈夫的样子,却在外面偷香窃玉的男人,在这个世上可是数不胜数哦。男人可以,女人就觉得不能原谅。这未免太过不讲理了吧?能够驾驭稀世的恶女才可以体现出男人的器量。」</p><p>「少、少主……!」</p><p>树斋十分狼百。因为这个听起来就好象在说被轻浮女子玩弄于掌心之中,是因为男人没有相应的器量。</p><p>「混蛋!你在愚弄父亲大人吗?」</p><p>因为先代柔弱唔女子的外表,年轻武僧在内心其实对他颇有几分轻视。所以感觉到他的怜悯后,忍不住脸上变色地站了起来。但是,在承受住那冰一般的视线后,他立刻被对方压倒性的霸道所打到,当场全身僵硬。</p><p>「愚蠢啊,须摩。你以为心怀私怨,还可以走上侍奉神明的道路吗?不要开玩笑了!这个样子还想做武僧吗?像你这样的小角色,我连一根柳树都不会给的。」</p><p>好像在进一步说下去也没用一样,先代转身就走。年轻人说不出抗辩的语言。刚才在怒火驱使下所产生的气势已经消失,他且丧地低垂下了肩膀。</p><p>老人交替地眺望着呆立在原地的年轻人和冷冰冰的主人。虽然不忍心把须摩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洁癖称为心胸狭窄,但现代的语言确实是正确的。</p><p>就在他思索着该如何安慰对方的时候,武僧的全身突然激烈地颤抖起来。如果是哭泣的话这个抽搐未免过于异常。武僧周围的尘土也微妙的发黑。</p><p>伴随着好像野兽咆哮一样的声音,年轻人猛地抬起面孔。他的脸孔已经好像恶鬼一样。诧异的树斋因为他的变化而浑身毛都倒竖了起来。</p><p>武僧发出脱离人类范畴的奇怪叫声,挥舞着铁杖向先代冲了过去。</p><p>「少主!」</p><p>在老人发出警戒声之前,异装的丽人已经转过身体。不过还没等他拔剑,至今为止一直维持着标准的马的姿态袖手旁观的琉璃,已经从左侧向年轻人撞了过去。</p><p>被攻了个不备的武僧在地上打了个滚。圆锥形的斗笠脱落下来被风卷走。在琉璃试图一脚踩上去的时候,可以简单粉碎马的头盖骨的铁杖已经伴随着风声向琉璃的鼻子抡去。</p><p>「不要逞强!琉璃,退下!」先代发出了命令。</p><p>气之剑法的达人拔出剑,插入了寻找着对方破绽的琉璃悍马,和虎视眈眈的武僧之间。</p><p>「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战场上遭遇过枪术名家。寻找他们的破绽有些困难。你就交给我吧!」</p><p>老人好像对待战友一样向琉璃马表示。</p><p>【知道了,让给你好了。】琉璃也相应地撤回了身体。</p><p>与老人形成对峙状态的年轻人丑陋地呲牙咧嘴,在头上轻轻地旋转着虽然细长,但按说应该有相当重量的铁杖。光是那个让人发毛的旋转声,就拥有足以威吓到听到的人的效果。</p><p>在建立在双罗陀各国个的幡武帝神殿中,获得认可,被容许进行修行之旅的武僧,会获得超过自己身高一个头的铁杖。这个镂刻了修行神殿和导师名字的铁杖,即是武僧的身份证明书,也是他们的护身用武器。他们一面旅行一面在众多的国家进行布教,有时候难免会和袭击旅人的山贼交手。</p><p>持剑的树斋若无其事地接近了年轻人。回转的声音突然发生了变化,铁杖以普通人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向老人的头顶袭击。预计到了他的举动的老人,侧身一步避开了他的攻击。</p><p>但是,看起来像是抡空了铁杖突然改变了角度,以横扫的状态打向满头白发的头部。虽然仅仅是一根棒子,但是在达人手中却可以拥有变换自在的攻击性。仿佛划破夜空的闪电般的一击,掠过了弯曲下身体的老人的头顶上方。</p><p>当树斋再次和他对峙的时候,两人已经逼近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p><p>武僧向后跳去,用铁杖从下方挑起。这个原本该粉碎老人下颚的攻击被剑柄所阻挡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立刻转为了惊人的攻击。</p><p>上下左右,斜上方或是下方。变换自在,无休无止地攻击过来的铁杖,虽然具备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轨迹的速度,但却一次也没有擦到树斋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奇怪东西凭依的年轻人面孔上浮现出了焦躁的表情。</p><p>面对变化多端的攻击,树斋以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身体持续地避开了铁杖。这是只有鲜明地感觉到了通过武器而传来的敌人的气流,和瞬间变化才能够做到的事情。</p><p>青年一面即使如此也不肯死心地持续攻击,一面用空着的左手迅速地画印,开始诵唱咒文。在他的脚下卷起一阵风,形成了包裹住他全身的漩涡。伴随着风势,尘土也扬了起来。</p><p>为了避开让视野一片模糊的灰尘,树斋猛地闭上眼睛。</p><p>武僧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发出了在久经锻炼之下连岩石都可以粉碎的一击,正常来说的话应该可以轻松贯穿人类柔软的肉体。</p><p>但是,从实战经验的丰富性来说,完全和对方不在一个档次上的武者是故意制造出这个破绽的。在一呼一吸之间他已经欺身来到年轻人身边,毫不留情地用手刀击中了年轻人握着铁棒的双手手腕。</p><p>假如不是经过锻炼的话,年轻人现在已经骨折了吧?</p><p>武僧呻吟着掉下武器跪在地上,用双手抓住了胸口。</p><p>树斋迅速捡起铁杖,倒退着来到先代身边。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p><p>「少主,这个人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凭依了。我看到刚才有黑雾一样的东西缠绕住他,并且进入了他的身体。」</p><p>树斋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年轻人身上同时存在着他原本的气和属于别人的「邪气」。</p><p>「啊啊,我知道。」</p><p>贯彻了旁观者身份的先代,放下环绕的手臂回答。在他苗条的身体上浮现出了某种紧张感。</p><p>琉璃长长的鬃毛,突然激烈地随风飘荡了起来。</p><p>【盟主!是镰鼬!】</p><p>琉璃的神兽发出的警告晚了一步,唐突升起的狂风伴随着凶暴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向两人袭击过来。这个和刚才卷起沙尘的风存在着巨大差别,不仅带着明确的杀意,而且蕴含着可以将自身变化为凶器的力量。</p><p>代替一时没有对策的老人,先代迅速结印送唱了短短的咒文。风被两人周围出现的透明壁垒弹开,没有形成任何成果地消散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淡的笑容如此回答。</p><p>「……属性配合吗?真是麻烦……」</p><p>先代轻轻砸舌,泄露出了充满谜团的语言。</p><p>在还算端正的年轻人的面孔下,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充满了憎恨和怨念的中年男子丑陋的笑容。他用刺耳的声音开始阐述自己的怨恨。</p><p>「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见到刀根的人。真是幸运啊。不惜脱离命运之轮也执着于故国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现在就让我来好好一雪六百年前都城被烧,士兵和百姓都遭到杀害的怨恨吧?」</p><p>【树斋。下一个镰鼬的攻击由你来挡住。盟主说他要解开水晶的封印。】</p><p>琉璃的悍马没有使用声音地将意思传达给了树斋。被圆领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的树斋刚要说一声我知道了,又马上闭上了嘴巴。</p><p>在他身边,将一只手伸进怀里握住水晶宝珠的先代已经开始诵唱解封的咒文。</p><p>曾经是灭亡国家罗修霍鲁的武者的怨灵,叫喊着让人无法充耳不闻的诅咒。</p><p>「玛歌特陛下迟早会率领我们攻入刀根,成为统治现世和幽冥乡的霸主!虽然早了一点,不过就让你们成为我们的大业的祭品吧!」</p><p>空气剧烈地扭动了一下,孕育出了可以撕裂碰到的东西的风刃。和刚才先代进行防御的时候比起来,这个力量似乎又有了加强。</p><p>老人将剑举在头顶,一口气释放出气。打算用气撞击镰鼬,让它们的力量互相抵消。</p><p>——就是现在!</p><p>能够看到从四面八方分别袭击过来的「杀气「。以位于中心的剑为媒体,树斋释放出了半圆形的防御之气。</p><p>一瞬间失去了大量气的老人,摇晃着跪在了土地上,不过至少成功将镰鼬整个反弹了回去。</p><p>然后,先代抓住水晶珠,笔直地朝着年轻人的胸口丢了过去。</p><p>被解除封印的水晶宝珠,在空中再次恢复了鹰的姿态。水色的大鹰展开翅膀,用身体撞向了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是如此,不过答应本身却好像落入泉水的水滴一样,从头被年轻人的肉体所吞没,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p><p>这些不过发生一转眼之间。</p><p>把剑当成手杖的支撑着身体的老人,满脸苍白地以为鹰被魔物所杀害了。</p><p>不过这是杞人忧天。</p><p>「哇……!!咳……」</p><p>年轻人突然双手抓着胸口开始痛苦呻吟。从他向下张开的嘴巴里面吐出了足以装满两三个人手掌的黑色粘液。不,那只是在人类的眼睛中看起来是黑色的异界的颜色。</p><p>直接看着那种粘液的话,脊背上就不由自主地掠过了恶寒,而且逐渐地恶心了起来。可即使如此也还是想要继续地凝视下去。因为那里面存在着某种强烈地吸引着他人视线的东西。<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