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从中央向左右分开的铁格子门,被粗大的锁链封锁了起来。在风雨的持续刷洗下,优美的铁格子花纹和锁链全都因为铁锈变成了红色。</p><p>而位于铁门另一边的神殿,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也看得出已经荒芜到了如同废墟的程度。</p><p>但是,信仰心原本就很淡薄的树斋没有什么闲心去进行感伤,立刻就快手快脚,用猴子都要相形见绌的速度爬了上去。</p><p>在傍晚拜访旅行艺人帐篷的时候,他曾经扫过铁门这边一眼,当时这里还站着进行封锁的卡多拉斯士兵。但是现在连那些监视士兵也赶去了物怪之馆吧?</p><p>爬过足足有自己身高三倍以上的铁格子门,他毫不在意那让人目眩的高度,一口气跳了下去。</p><p>宽广的石板路笔直地延伸到神殿的玄关部分,不过看到由若干张板子钉起来的门后,他转向了旁边的小路。</p><p>在沿着外墙进行移动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墙壁崩塌的场所。天花板的崩溃好像已经开始,照出地板的月光让树斋看到了两组脚印。</p><p>在追着那个进入神殿内部后,他因为面向中庭的走廊除了若干支柱以外,已经完全崩溃的样子而皱起眉头。勉强还保留着神殿模式的,就只有能从广场眺望到的外观而已</p><p>如果在和卡多拉斯的战役中败北,最古老王国.刀根华丽庄严的七神殿,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吧?并非什么夸张,刀根的命运确实就背负在拥有黄金龙卓号的先代国主纤细的肩膀上。</p><p>即使已经因为受伤而鲜血淋漓,还是将乌斯.范恩巨大的身体打到在地。那时候的他美丽到让刀根和卡多拉斯的武者都不由自主战栗的程度。</p><p>那个英勇的身影,毫无疑问会作为传说被刀根国代代传诵下去吧?</p><p>——虽然在他化妆后身穿贴身长袍喝酒的时候,不管从哪里看都是标准的花魁。希望这方面的传说不要一并保留下来就好……。</p><p>树斋左思右想着来到中庭。他分开一直蔓延到膝盖的杂草,确认着战斗的痕迹。</p><p>看到才刚刚被火烤过的焦草,他明白了就在自己到达之前,这里还刚刚进行过战斗。</p><p>但是,因为不光天色黑暗,而且杂草生长的范围非常广,所以他无法确认人在哪里。因为附近没有人类的气息,他试探着出声呼叫。</p><p>「少主?你在哪里——……?」</p><p>因为差点就撞上了突然从原本认为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出现的人物,所以他慌忙向后跳去。</p><p>对方好像更加的惊愕,一口气后退好几布拔出了武器。</p><p>「你是……这个衣服是……范恩阁下的亲卫队吗?」</p><p>树斋立刻丝毫不敢大意地摆出迎战姿态,因为没有直接见过面,所以他还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英俊青年,就是和范恩一起名列先代黑名单首位的卡多拉斯魔道剑士。</p><p>而且,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无法直呼自己以前的主君的名字。</p><p>对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敬意。斯塔埃齐解除了杀气。</p><p>「哎呀呀,这不是刀根的守护人大人吗?不好意思,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p><p>「我的殿下在什么地方?」</p><p>「你的殿下是?」</p><p>树斋眯缝其眼睛,向装傻充愣的年轻人投下了锐利的视线。</p><p>「……你这个人拥有很奇怪的气啊。是物怪?还是人?不管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的主人的下落吧。」</p><p>「如果我说我不想告诉你呢?」</p><p>将一度抽出的刀收回刀鞘,斯塔埃奇语气柔和地反问。</p><p>不管守护人再怎么长于剑术,只要不给他动手的机会他也什么都办不到。对于术者而言,武者说到底也不足为惧。你的恐吓对我不通用。这是他无声的示威行动。</p><p>虽然还是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但树斋感觉到,他几乎是和乌斯.范恩同等的,对刀根国——也就是先代而言的危险存在。</p><p>应该抹消。</p><p>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笑容从斯塔埃奇嘴角消失了。</p><p>从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的守护人身上能感觉到的压迫感,已经超越了杀「气」成为强大意志的「气」。具备「想要抹杀」斯塔埃奇的意志的气——</p><p>如果是普通武者的话,就算因为恐怖而全身无法动弹也不稀奇。</p><p>半人半妖的年轻人之所以没有被他的气吞没,仅仅是因为他的主人范恩也是拥有同等「气」的人类,而且他很幸运地由此形成了抗力。</p><p>再如果是常人的话连彼此脸孔也无法看到的夜色中,两人无言地形成对峙。</p><p>周围的黑暗冰冷沉重,并且凝缩起来。而且——</p><p>钢刃饭射出些微的月光,被从虚空中呼唤出的力量化为火焰爆炸。没有白刃激烈碰撞的声音,交换了位置的两人在几乎相同的距离再次形成对峙。</p><p>斯塔埃奇的衣服从左肩到右腹都被切开。假如不是金属兵器无法彻底毁坏他的肉体的话,他此时已经死人一个了吧?</p><p>另一方面,树斋的手和脸孔等露出的部分都负了轻微火伤。右边的袖子由于着火而冒出了小小的火苗。</p><p>年轻人原本打算一面诵唱咒文,一面用剑进行防御,但是连对方的刀路都没有看清。</p><p>在意识自己在见书上不是刀根的守护人的对手后,他立刻决定放弃防御致力于攻击,并且扔下了手中的剑。因为如果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只是沉重碍事的道具。</p><p>用双手握住单手剑剑柄的树斋,采用的是自父亲传授的株洲国剑法。</p><p>斯塔埃奇的眼眸从黑色转为鲜红,展开的双手也变成了前端弯曲的兽爪。</p><p>在仿佛吼叫般诵唱咒文的年轻人口中,能够看到长而尖锐的犬齿。</p><p>风化为利刃向守护人的身体袭来。但是却被肉眼无法看见的壁垒所阻碍,弹向了左右两边。</p><p>「……!!」</p><p>远远向后方跳去的斯塔埃奇的脖子中迸出了鲜血。用一只手捂着自己几乎是被正面斩到的伤口,他带着茫然的表情剧烈摇晃了一下。</p><p>自己明明应该位于剑的攻击范围外。为什么还是会被斩到呢?——而且,除非是被人用刀剑一击斩落首级,否则根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致命重伤。</p><p>守护人也并非没有受伤。他的双臂连同上衣一起被切裂,鲜血顺着拳头落了下来。</p><p>因为讨厌鲜血打湿剑柄,所以调整了持剑的姿势。</p><p>就算想要诵唱咒文,在喉咙被斩伤的情况下也无法办到。没有办法避开一下波攻击的年轻人,预感到自己的死亡。</p><p>——阁下……!!</p><p>他不想在远离范恩的地方一个人死去——再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飞上了天空。</p><p>巨大的蝙蝠翅膀在他背后展开。这个作为半妖的标志,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致命的一击。</p><p>既然不可能诵唱可以一瞬间从这里移动到远方的咒文,那么只能用翅膀飞翔逃走。</p><p>虽然带着这样的几乎已经只连着一层皮的颈部重伤,他也不知道能飞到什么地方。但是停留在刀根的守护人身边太过危险。</p><p>——如果先代死在结界里面的话可不是我的错。你就好好地寻找吧。连他就在你的眼前也不知道。</p><p>瞥了一眼已经收剑回鞘凛然仰望他的树斋,在内心恨恨地嘀咕了一句后,年轻人带着阴沉的笑容飞走了。</p><p>「……真是可惜了。」</p><p>没有施加最后一击任凭他逃走的树斋,确认着双臂的伤势。</p><p>因为全都是不深的切伤,所以比起进行麻烦的包扎来,放任不管等待血液自然停止还要更好上一些。</p><p>「——但是,少主呢……」</p><p>就在他产生漠然的不安时,毫无任何前兆地,他沐浴到了来自背后的强烈的憎恨之气。那个让他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气,和人类所拥有的气大相径庭。</p><p>他不知怎么回事的回头看去后,视线停留在了一根眼看就要崩塌的石柱上。在石柱的上端,是一匹白银的野兽。</p><p>那是全身都释放出宛如月光的清冷光芒,拥有没有瞳孔的黄金眼睛的狼。</p><p>——银之守护神兽吗?</p><p>狼张大嘴巴,丢下了嘴上叼着纸符。那个在中途冒出苍白色的火焰,化为七个火球摇曳着燃烧为灰烬。</p><p>虽然有点害怕,但却是飘荡着诱人美丽的不可思议光景。</p><p>在追逐着黑暗中的残像而陷入茫然状态后,树斋的视野中出现了全身黑色装束的年轻人。<span id="chapter_last"></span><p>」</p><p>银色的狼从石柱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身边。</p><p>「不好意思,没能帮你们去对付物怪。嗯!我说怎么会有血味。原来是你受伤了啊。」</p><p>「只是轻伤而已,你不用担心。先别说那个了,这个应该是银之守护神兽吧?」</p><p>尽管只是向先代进行确认,并没有碰触对方的意思,银狼还是身体僵硬地停下脚步,鼻子上挤出皱纹地冲他呲牙咧嘴。</p><p>赤裸裸的敌意和厌恶。</p><p>树斋相当困惑。也许是因为他是先代国主的守护人吧?所以至今为止出现的守护神兽们,全都对他表现出了颇为友好的态度。</p><p>最然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呢,他并不会厚脸皮地指望属于神明奇迹的神兽们一定要对她抱有好感。但不管对方是谁,莫名其妙地遭受敌视的感觉还是很不愉快。</p><p>「不要在意,老头子。银个性别捏,而且很认生。」</p><p>同样困惑的先代向他道歉。</p><p>因为以前听说过和他的解释同样内容的话语,所以树斋松了口气。因为至少狼的非友好态度并非是自己的过错。</p><p>「既然如此,我也会好好小心,尽量不招惹到它。」</p><p>狼低声咆哮,好像要说连这句话它也听不顺耳一样。</p><p>先代终于提高了声音。</p><p>「——银,我不容许你对老头子无礼!你给我记住这一点!」</p><p>同样拥有没有瞳孔的黄金眼的两人互相瞪着对方,结果是银首先转开了视线。</p><p>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树斋,试图抹消现场的尴尬气氛,但是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p><p>神殿长廊方面传来了他人的气息,两人一狼迅速摆出了迎战姿势,但马上就解除了紧张。</p><p>带领着兰珈和基希的赤珍珠,全身表示着亲近之意地奔跑了过来。</p><p>「包括少主在内,兰珈是第四人。七宝宝珠的同伴们接连地聚集到了一起。等到七人和七神兽都到全后,想必会是相当尤其是的画面吧?」</p><p>虽然是没有任何其它意思的感慨,但是守护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先代后,却发现他纤细的美貌被苦闷的表情所扭曲。</p><p>「……一次也没有聚集过。不管经历几次的时间轮回,无论如何等待……——也没有出现。」</p><p>如果将那个无法正确听清的单词,转换成佳境皇的话,意思上多少就可以说得通了。</p><p>「难道是他睡过头了吗?」</p><p>因为先代的表情过于痛楚,树斋半开玩笑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先代接下来的话让他当场冻结。</p><p>「……是啊。没有比死亡更加深沉的睡眠了……」</p><p>第二天,在高巴的边缘出现了先代他们分别拉着马匹的身影。</p><p>已经洗掉染发颜料恢复金发的先代,守护人,还有为了骑马而改换男装的兰珈太夫。</p><p>为了避免卡多拉斯驻扎军队毁灭的事情在今后闹大,所以先代他们拒绝了这里的人们的送行。</p><p>仅仅是破坏了关卡的家伙们,在高巴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后离去。他们一再叮嘱镇上的人,不管受到什么样的盘问也要表示一无所知。</p><p>「——但是,我觉得你完全不必拒绝剧团的人的送行啊。」</p><p>兰珈带着几分寂寞的笑容转过头来。</p><p>「会让我的泪腺变脆弱的。而且老是被我这种老妖精霸占着太夫位置,也是给其它的姑娘们添麻烦吧?至少最后要让她们轻松一点。」</p><p>「是这样吗?……这个是小鬼们要我交给姐姐的。」</p><p>基希将某个袋子交给兰珈后,再次向先代和树斋表示谢意,表示了对于他们惜别心情。</p><p>恢复成宝珠的赤珍珠和银分别乖乖地呆在兰珈和先代的怀中。</p><p>连接佐野国和三云国的街道,今天早上也充斥着前去参加祭典的人群,因而尘土飞扬。</p><p>明明阳光强烈,却感觉到了些许的寒冷干。也许是接下来要前往残留着白雪的北方的心情,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吧。</p><p>一面驱马走向和热闹的人群们相反的方向,兰珈一面打开少女们交给她的袋子察看里面的内容。</p><p>「……哎呀,是糖果!好可爱。」</p><p>「咦?糖果?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就算有尘土也没关系。」</p><p>先代从马鞍上伸过手来。</p><p>「你想要那个口味的?」</p><p>「薄荷的。如果没有就尽量挑辣的。」</p><p>兰珈笑着回应了不喜欢甜食的先代的要求。先代在将糖果送入口中后,和策马走在他身边的树斋说道。</p><p>「呐,老头子。虽然我想你多半不记得了,不过在我小时候,老头子你发现我从女官们那里收到糖果时,可是曾经大发雷霆呢。」</p><p>「啊……」</p><p>虽然已经不再是尴尬的回忆,不过树斋的胸中还是十分复杂。</p><p>「虽然我从小就不喜欢甜的东西,不过老头子那种劈头盖脸的说法真的让我好恼火。当时为了获得周围的同情,为了为难一下老头子,我还特意盛大地哭泣了异常。结果乳母和女官们都乱成一团哦。那之后好一阵时间,女官们都没少给老头找麻烦呢……」</p><p>「啊……」</p><p>好像和自己的回忆存在微妙的方向性差别。</p><p>「因为原本并不在乎的糖果,让老头子多了那么多麻烦。当时年纪小小的我还曾经觉得很过意不去。如果换了是现在的话,我一定会跟着她们一起去享受欺负老头子的滋味吧?小时候的我还是蛮可爱的嘛。哈哈哈……哎呀,一笑糖果就掉下去了。」</p><p>想起自己这被罪恶感所折磨的二十年的岁月,位于在糖果掉下后才捂住嘴巴的先代身边的树斋,实在不能不对自己产生了轻微的怜悯。</p><p>先代没有注意到守护人的这番心思,继续阐述着自己的回忆。</p><p>「……呐,太夫你知道竹蜻蜓吗?」</p><p>「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吧?像这样玩耍?」兰珈做了个动作。</p><p>「没错。现在回想起来的话,老头子大概也因为糖果骚动觉得不好意思吧。所以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竹子给我做竹蜻蜓。那之后我们整整玩了一天竹蜻蜓。因为当时实在太愉快太投入,那天我连做梦都梦到了那个。」</p><p>侧耳听着先代怀念的语气,兰珈笑了出来。</p><p>「那好像是通过现在的两位也可以想象得出的情景啊。」</p><p>「嘿嘿嘿,那些我全都还留着哦。」</p><p>「咦?」</p><p>树斋不由自主反问。</p><p>「因为在让位后从国主之馆搬到双龙门的时候,多余的东西我全都留在私人房间中了。所以应该就那样留了下来。毕竟在相当长时间内,和老头子一起玩那些东西就是我最大的乐趣哦。所以竹蜻蜓也好,陀螺或是风筝也好,我都绝对不会丢掉。」</p><p>「盟主你当初真的很喜欢守护人大人呢。」</p><p>因为自己也喜欢小孩子,所以非常清楚小孩子心里的兰珈深有感触地说道。</p><p>「不。作为玩乐的对象,老头子是最棒的哦。儿时就不用说了——」</p><p>先代暂时中断了精神十足的语言,仰望着马上的树斋,然后用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黄金龙的笑容继续了下去。</p><p>「——现在也是哦……!」</p><p>战争也好,酒也好,爱也好——乃至于憎恨也是如此。活着时的一切都是有趣的游戏,拥有黄金头发和黄金眼的男人如此说道。</p><p>树斋也微笑出来。</p><p>对于那个天真无邪拖着他玩耍的黄金之子,他也是从心底深深地疼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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