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剑武二人 后篇

<p>所谓的世界，是建立在万物调和的基础之上的。</p>

<p>万物之源是艾尔鲁。但是，就如同药物使用过量便会成为毒物一样，不断增加的艾尔鲁会破坏世界的平衡。因此，必须对世上的艾尔鲁予以调整。</p>

<p>我正是为此而巡回于世界中的。</p>

<p>跟老朋友一起——</p>

<p>**************************************************</p>

<p>异样的空气。</p>

<p>“这种臭味是什么……”</p>

<p>双手握住大斧头，环视着四周的卡罗尔不安地问道。在日光不能到达的地下室，打开紧紧关闭着的楼梯门锁后，一行人似乎走进了一处开阔的房间。室内光线太暗，无法确认房间的整体构造。站在卡罗尔身边的尤里看向同一个方位，疑惑地问道：</p>

<p>“……是血的味道，还有些什么……？好像有腐烂了的臭味。”</p>

<p>“什么都好啦。”</p>

<p>利塔调整了一下头上的护目镜的位置，不耐烦地回道。</p>

<p>“总之，先找到那个大叔再说。”</p>

<p>“利塔，我们的目的不是……”</p>

<p>爱斯特尔正要解释，走在最前方的拉比特突然伏下身子，低声咆哮。</p>

<p>“拉比……”</p>

<p>卡罗尔想过去看个究竟，但被尤里按住肩膀阻止了。</p>

<p>“尤里？”</p>

<p>“……”</p>

<p>终于，拉比特以外的大家也都感觉到了那股气息。嘶啦嘶啦……地板上传来厚重皮革袋被撕裂的声音。逐渐习惯黑暗的眼瞳捕捉到几条黑色的影子，形状犹如龟壳上长满锐刺的乌龟。但不用说也知道那绝不是普通的乌龟，黑影的目视高度就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身高水平，留着唾液的唇边露出狼一般的獠牙。利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p>

<p>“喂，为什么镇上会有魔物——”</p>

<p>“现在什么都别问了。”</p>

<p>尤里拔出剑。</p>

<p>“开始吧，保护好爱斯特尔。”</p>

<p>“是！”</p>

<p>“哇哇，利、利塔！魔物从旁边扑过来了！”</p>

<p>仿佛要贯穿地面的魔物们的咆哮震撼了黑暗的地下室。</p>

<p>“牙狼击！”</p>

<p>尤里的剑仿若要将空气切开一般一闪而过，贯穿了其中一只巨大乌龟的脑袋，拉比特趁机跃起，一口咬住了乌龟的喉咙。</p>

<p>“沙嘎——！”</p>

<p>魔物发出刺耳的悲鸣，颓然倒下。</p>

<p>这一只魔物的毙命宣告着战斗的暂时完结。</p>

<p>“……真是的，竟然养着这么恶心的宠物。”</p>

<p>尤里厌恶地抱怨着，伙伴拉比特悠然地收回了攻击。尤里将剑滑回鞘中，抚了抚同伴的脖子。周围的血腥味比刚才更为浓烈，爱斯特尔被腥臭味熏得眉头直皱，握住短刀走在尤里身旁。</p>

<p>“这也是执政官……”</p>

<p>“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地下室放养魔物。”</p>

<p>但是——对尤里的话存在异议的是连发了数记大型法术、累得直喘粗气的利塔。</p>

<p>“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这样大屋中的人岂不是都不能接近地下室了！”</p>

<p>“他是想隐藏什么吧？不过这样的话直接安排守卫不就好了……”</p>

<p>站在利塔旁边的卡罗尔抱着脑袋苦苦思索着。就在这时，</p>

<p>“爸……爸、妈妈……救我……”</p>

<p>黑暗的地下室角落里传来细微的求救声。卡罗尔迅速举起大斧戒备着。</p>

<p>“喂，刚才是什么声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p>爱斯特尔认真地仰望着尤里，说道：</p>

<p>“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有人在里面。”</p>

<p>“嗯。”</p>

<p>跟尤里他们最初进入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的右侧，有一件隐藏着的小屋。总体面积跟刚才的房间差不多大，但被若干的铁格分割开来，应该是牢房。</p>

<p>率先踏入的尤里不禁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而跟在后面的卡罗尔也发出了“呜哇”的悲鸣。</p>

<p>“这什么……骨头？是人骨吗？”</p>

<p>房间的一头散落着的东西，正如卡罗尔所言。石造的地板上堆积着人骨，血腥味刺鼻到令人难以忍耐的地步，还散发着腐肉的臭味——</p>

<p>“……呜呜呜呜。”</p>

<p>跟刚才不同，这次听到了很清晰的哭声。所有人一起回头，看到了房间一角的小孩。娇小的人影抱着头，坐在地板上啜泣。</p>

<p>爱斯特尔比谁都快一步行动，走近坐在地板上的孩子，柔声安慰着。</p>

<p>“没事了。”</p>

<p>把脸埋在瘦弱膝盖中的孩子抬起头。那张被泪濡湿的脸勉强能看出，应该是个男孩。爱斯特尔歪着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孩子原本布满恐惧和绝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趴在地板上的男孩靠近爱斯特尔，抱住了她的腿。爱斯特尔伸出手，轻抚着男孩的背部。</p>

<p>“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吗？”</p>

<p>男孩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哽咽着开口说话。</p>

<p>“一个恐怖的叔叔带我来的……”</p>

<p>“恐怖的叔叔？”</p>

<p>“嗯。他说爸爸妈妈交不出‘税金’——”</p>

<p>所有人都愕然了。卡罗尔开口道：</p>

<p>“难道这孩子是街上那对夫妇的……”</p>

<p>尤里走近几步，问道：</p>

<p>“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吗？”</p>

<p>“波……波利。”</p>

<p>果然——</p>

<p>回想起来，当时那些官员确实是对那对夫妇说过“拉古乌大人的玩具食欲可是很旺盛的”这样的话，还有“不快点支付税款，你的孩子可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等等的。看来遭遇到同样事情的不只是那对夫妇，地面上堆积的人骨就是证据。恐怕其他被带进小屋的人，都被居住在地下的魔物们……</p>

<p>“太过分了……”</p>

<p>爱斯特尔咬着嘴唇。</p>

<p>“哎呀呀，怎么回事呀？又增加不少美味的食物了吗？”</p>

<p>刺耳的高亢笑声，突然从铁格子对面的走廊上传来。</p>

<p>*********************************************</p>

<p>是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一把花白的胡子，也许叫他做老人家更为合适。像狐狸一般细长锐利的双眼，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更直接地说，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残忍与冷酷。身穿金光闪闪的华丽长袍，那绝对不是镇上的居民能够买得起的衣服。难道他是——</p>

<p>阻止想要说些什么的爱斯特尔，尤里往前迈出一步。</p>

<p>“你就是拉古乌？看来你有着相当令人不爽的恶趣味呢，不是吗？”</p>

<p>老人没有否定尤里的话，看来他的确就是卡普瓦*诺尔的执政官，帝国贵族拉古乌。</p>

<p>“这是只有像我这种高雅的人才能了解的乐趣啊。”</p>

<p>老人以高亢的声调轻蔑地说着。</p>

<p>“至于说到评议会那些胆小的老家伙们，他们老是弄些无聊的工作，我只好自己找乐子了。而且让那些无趣的平民们热络起来，是像我这种被选上的人类才有的特权对吧？”</p>

<p>拉古乌若无其事地说着完全欠缺伦理观的话语，尤里身后的爱斯特尔颤抖着发出难以置信的愤怒疑问：</p>

<p>“难道你只是因为这种理由而……？”</p>

<p>拉古乌似乎没有听见。老人看着尤里等人，露出一个歪曲的笑容：</p>

<p>“怎样都好。既然多了一些好饵食，今天又有好戏看了。为了打发我的无聊，就让我听听你们的悲鸣吧。”</p>

<p>尤里发出一声嗤笑。</p>

<p>“如果你期待的是房间里的宠物的话，那就抱歉要让你失望喽。早就被我们收拾啦。</p><p>”</p>

<p>拉古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p>

<p>“……你说什么？”</p>

<p>“听不到吗？我说被我们打败了。”</p>

<p>尤里笑着说。听到这里，拉古乌神色大变。</p>

<p>“呃……怎么会……”</p>

<p>“既然是玩具，挂个铃铛就好了嘛。”</p>

<p>“呃，算了。只要有钱，宠物的话要多少就会有多少——”</p>

<p>拉古乌还想说些什么时，再也无法忍受的爱斯特尔走上前来，以跟平常截然不同的凛然声调质问道：</p>

<p>“拉古乌！你这样也算是奉仕帝国的人吗！”</p>

<p>“下贱的人等还装什么伟大……”</p>

<p>但在下一瞬间，拉古乌的双目爆睁，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p>

<p>“你……难道是……？”</p>

<p>老人呢喃着想要凑近一些看。有见及此，尤里马上拔出剑来。</p>

<p>“啊！”</p>

<p>一道剑光闪过，剑尖衍生出的五行冲击波袭向拉古乌和铁栅栏。铁栅栏本身绝不能说是脆弱，但还是承受不住尤里的剑技攻击，激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声音断裂了，慢慢朝走廊一侧倒去。拉古乌惨叫着向后退。</p>

<p>“啊……你、你干什么！？”</p>

<p>“哇，厉害厉害，身手也算敏捷嘛。”</p>

<p>尤里装作听不到拉古乌的抗议。</p>

<p>“如果你突然瘫软成一堆泥的话，我也会觉得不好玩呢。”</p>

<p>拉古乌咬着牙，转过身大喊：</p>

<p>“来人！有入侵者！快来捉住他们！”</p>

<p>拉古乌一边大叫着一边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尤里阻止了想要追上去的爱斯特尔和拉比特。</p>

<p>“捉捕那家伙是弗伦和骑士团的工作吧。”</p>

<p>“但是……！”</p>

<p>“不要搞错目的了。我们的职责是找出操纵天气的魔导器和引发骚动，给弗伦一个闯入这里的理由。明白了吗？”</p>

<p>双手已在胸前合十、想要吟唱咒文的魔导士利塔瞥了尤里一眼，有点慌张地解除了魔法，不高兴地说：</p>

<p>“知、知道了啦。”</p>

<p>“我们也要赶紧了吧！”</p>

<p>卡罗尔紧张地问。</p>

<p>“这孩子怎么办？”</p>

<p>卡罗尔看着身边名叫波利的男孩。</p>

<p>尤里想了下，轻轻叹口气说：</p>

<p>“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爱斯特尔、拉比特，能麻烦你们守护他吗？”</p>

<p>“是，没问题！”</p>

<p>“汪！”</p>

<p>“你叫波利吧？绝对不要离开姐姐跟那只大狗哦。”</p>

<p>“呃……嗯。”</p>

<p>不愧是统治小镇的执政官家，屋子大得不像话。</p>

<p>要从中找出放置操纵天气的魔导器的房间并不容易。小心地避开四处搜查的卫兵，从一个房间移动到另一个房间的尤里小声地对紧跟身后的利塔说：</p>

<p>“是时候轮到专家上场了。”</p>

<p>“你让我找出魔导器设置在大屋的哪里？……是啊，”利塔歪着脑袋，很爽快地回答，“虽然无法确定，但如果要操纵天气的话，应该是在容易接触外界的地方，比如说靠近海水的地方这样的。这小镇的环境很大程度上受大海影响，靠近水的地方也比较容易生成水蒸气。”</p>

<p>“好，那么就照你说的前进。”</p>

<p>他们更加谨慎地朝大屋深处走去。然后在大屋的最西侧，铺着红色绒毯的走廊尽头发现了类似的房间。房门上有着精致的浮雕，小心地上了锁。</p>

<p>“要用工具打开吗？”</p>

<p>“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跟他客气什么。这样——不就好了。”</p>

<p>对卡罗尔的提问不置可否，尤里用力踹开了门扉。门后是延伸到二楼的广阔空间，巨大的魔导器出现在他们面前。</p>

<p>低沉的震动声显示，魔导器仍在稳定地运作着。</p>

<p>散发着蓝白光芒的魔导器有着古怪的形状，不像常见的魔导器那么简单。外形娇小圆润的水道魔导器就不用说了，就算是跟守护小镇的结界魔导器相比，这家伙的组合也更为复杂。虽然没有结界魔导器那么大，但也几乎全盘覆盖了这宽广的房间。</p>

<p>“果然……是勉强把许多东西拼接在一起的……”</p>

<p>一看到魔导器，利塔的神色就变得很危险。尤里问道：</p>

<p>“你明白了？”</p>

<p>“或者说是‘猜对’了吧。”</p>

<p>说完，利塔走近魔导器。站在魔导器的正面，类似操纵盘的面板前，利塔指着面板表面：</p>

<p>“斯托里姆加上雷特斯……跟预想的一样。把复数个魔导器组合在一起……真是够乱来的。”</p>

<p>在后面看着的爱斯特尔问尤里：</p>

<p>“这样证据就确凿了吧？”</p>

<p>“嗯。”</p>

<p>“利塔，要调查还是等事情之后再……”</p>

<p>“……再一会儿就好。再让我调查一会儿。”</p>

<p>即使爱斯特尔提醒她，利塔却还是不肯离开操纵盘。尤里无可奈何地说道：</p>

<p>“之后再跟弗伦借这个魔导器就好了吧？快点实行计划了。”</p>

<p>“只要弄坏其中一处就可以了……”</p>

<p>爱斯特尔呢喃着，卡罗尔打量着魔导器的周边。就在大家想要展开行动的时候——</p>

<p>“啊~~！！真是的！！”</p>

<p>利塔发出不耐烦的叫喊，然后把放在操纵盘上的手收回到胸前，突然开始吟唱咒文。耀眼的火球在少女的手中诞生了。无需多说，火球在扬起斧子的卡罗尔脚边爆炸。</p>

<p>“呜哇！你干嘛啦！？”</p>

<p>“不做到这种地步的话，骑士团不会过来吧？”</p>

<p>利塔边怒吼着边向四面八方释放火球。虽然不太明白理由，但看来她真的生气了。大概是因为无法对面前的魔导器进行更细致的分析的缘故吧。</p>

<p>“但这也做得有点……”</p>

<p>爱斯特尔想要阻止利塔，就在这时。</p>

<p>“你们在别人家里干什么！”</p>

<p>刺耳的声音自房间另一侧的门扉中传来。是执政官拉古乌。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着数个男人。跟守卫大屋的士兵截然不同，看起来像是雇佣兵，全身都穿着暗灰色的服装。尤里他们朝声音来源看过去，不知为何，卡罗尔一脸吃惊地说：</p>

<p>“那些家伙……”</p>

<p>即使看到拉古乌和雇佣兵，利塔也还是毫不在意地继续吟唱咒文发动攻击，放出不断爆炸的火球。这情景让拉古乌露出厌恶的神色，对身边的男人喊道：</p>

<p>“你们得拿出与报酬相应的实力啊，把他们抓起来！不过——”拉古乌指着爱斯特尔说，“要小心别杀了那个女人！”</p>

<p>尤里啧了一下，退到释放火球的利塔身边。</p>

<p>“够了，撤退！”</p>

<p>“你在说什么啊，这种程度的骚动就可以了吗！”</p>

<p>“不快点逃走就要跟弗伦对上了，这种蠢事我可不干。”</p>

<p>“不可能会那么快吧……”</p>

<p>就在利塔想要反驳的时候，房间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刚才尤里踹开的门外闯进几个人。耀眼的金色头发，一身轻装铠甲，正是帝国骑士团小队长弗伦*西凡。后面还跟着部下苏提亚和维切尔。</p>

<p>“弗伦！”</p>

<p>爱斯特尔看向入口的方向，卡罗尔抱住了头。尤里对利塔说：</p>

<p>“你看吧。”</p>

<p>“……虽然头脑顽固，但也是懂得分辨是非的嘛。”</p>

<p>没有理会尤里他们，弗伦冷静地对执政官拉古乌说道：</p>

<p>“执政官大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会尽力帮您解决问题。”</p>

<p>拉古乌以尖锐的眼神看着他，嘲讽地说道：</p>

<p>“切，还真是热心工作的骑士大人啊……”</p><p>但是就在那瞬间，室内发生了剧烈的动荡。</p>

<p>巨大火焰炸裂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而始作俑者并非利塔。事实上，连利塔都吃惊地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大屋的外墙瞬间崩落，飞散的玻璃碎屑中出现一抹黑色的人影。</p>

<p>“呃——”</p>

<p>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气。在大家想要发出疑问之前，影子从被自己破坏的崩塌的墙壁间跳进了室内。不断拍打着的巨大蓝色翅膀，爬虫类一样的长尾巴——不是鸟类，那是传说中赫赫有名却少为世间所见的生物。</p>

<p>“龙！？”</p>

<p>卡罗尔惊讶地大叫。而且不只是龙，龙的背上还有人。那人全身甚至脸上都覆盖着厚重的铠甲。爱斯特尔震惊得双目圆瞪。</p>

<p>“魔物被人……？”</p>

<p>突然闯入的龙和驱使龙的人做出让在场的人更加吃惊的举动。龙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朝位于室内中央的魔导器飞去，张开大口。血色的喉咙深处衍生出了赤色的火焰，被释放的灼热气息直击魔导器的中心部位，爆炸声再次响起。被闪光包裹着，原本发出低沉运作声的魔导器冒出黑烟。不只是魔导器所有者的拉古乌，连想要趋前调查的弗伦也愕然了。而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当数魔导士利塔。</p>

<p>“慢着！！那人在搞什么！为什么要破坏魔导器！”</p>

<p>但是坐在龙背上的人没有理会利塔。看到魔导器被破坏后，就像没事一般地从进来时炸开的洞口离开了。</p>

<p>“站住！”</p>

<p>利塔释放的火焰球连龙背都到不了。不，其实周围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去追赶龙使了——被破坏的魔导器喷出了火焰。猛然回神的弗伦呻吟了一声，对同行的苏提亚他们喊道：</p>

<p>“马上灭火！”</p>

<p>害怕引发火灾是当然的，但对弗伦他们来说，魔导器更是重要的证据。让它自我燃烧掉的话，能证明拉古乌罪名的证据可就没有了。</p>

<p>“去准备船！”</p>

<p>抛下弗伦他们，拉古乌令佣兵们备船逃走。在狭小的空间里急速转身，拉古乌眼看就要逃出房间。</p>

<p>“切，想逃！快追！”</p>

<p>尤里对同伴们挥挥手，迅速追了上去。</p>

<p>***************************************</p>

<p>屋外的天空仍是一片阴暗，但雨势减弱了。制约天气的魔导器被破坏后，天空渐渐放晴。</p>

<p>“真是的！那个乘坐着魔物的到底是什么啦！”</p>

<p>利塔怒骂着。自从进入那放置着魔导器的房间后，她的脾气就变得更加暴躁了。看到自己倾注了学术性关心和满腔热情的魔导器被那样对待，生气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卡罗尔在一旁发表感慨：</p>

<p>“龙使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p>

<p>“什么龙使！叫他笨龙就够了！竟敢破坏掉我的魔导器！”</p>

<p>“你说笨龙……但那不是利塔的魔导器吧？”</p>

<p>“喂，现在没时间闲扯了。”</p>

<p>尤里在旁提醒道。为了追踪逃走了的拉古乌，他们一路追到了屋外，但完全没有看见拉古乌跟佣兵们的踪影。他刚才提到了船，所以应该是向着泊船的地方逃去了。被破坏的魔导器就交给弗伦了——但是尤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走向队尾的爱斯特尔和拉比特。不，正确说来是走向了夹在女孩和大狗中间的小男孩——名叫波利的男孩子。</p>

<p>“你可以一个人回家了吗？”</p>

<p>尤里问，波利点点头，然后问道：</p>

<p>“你们要去追叫做拉古乌的坏家伙？”</p>

<p>“嗯，我们得快点了。”</p>

<p>“嗯，没问题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家。”</p>

<p>“好孩子。”</p>

<p>尤里摸摸他的头，波利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后朝尤里和其他同伴鞠了躬，向街道的一角跑去了。爱斯特尔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p>

<p>“爱斯特尔，你怎么了？”</p>

<p>卡罗尔问道，爱斯特尔犹豫着说了一句“因为……”，然后以低沉的语调回答：</p>

<p>“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执政官竟然做出这么过份的事……”</p>

<p>“常有的事啦。”</p>

<p>卡罗尔应道。尤里接着说：</p>

<p>“若是要了解帝国的话，在这个旅行之间也能见识到。”</p>

<p>“但是……”</p>

<p>爱斯特尔一时语塞，然后像是要赶走迷惑似地摇摇头。</p>

<p>“不——现在先追到执政官再说。”</p>

<p>一行人再次迅速出发。</p>

<p>船舶停留处，一艘绘满精致图案的豪华轮船正要离岸，船头压着波浪缓缓向前。卡罗尔沿岸拼命跑着，大声喊叫着：</p>

<p>“啊，被他逃了！”</p>

<p>“用过去式是什么意思啊！追上去吧！”</p>

<p>“但是……”</p>

<p>尤里快速地跑上前来，一把抓起想要反驳的卡罗尔的娇小身体。</p>

<p>“要上了！”</p>

<p>“呃……慢着慢着慢着！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啊啊啊啊啊！！”</p>

<p>无需过多解释，尤里把卡罗尔投掷到船上后自己也奋力跳了上去，然后向从后方跟上来的爱斯特尔伸出手，把她拉上去，接着是拉比特，利塔则凭着自己的力量飞到了船上。</p>

<p>“……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p>

<p>喘着气跪在甲板上的利塔说着，突然发现了什么。眼前放着一只奇怪的大木箱。利塔疑惑地窥探木箱内侧的时候，吃惊得张大了嘴巴。</p>

<p>“这不是魔导器的魔核吗！”</p>

<p>“什么？”</p>

<p>尤里和卡罗尔等人也靠近了看。原来如此，利塔说的没错。箱子里装着大大小小的魔核，颜色和种类都很丰富，简直就像童话中的百宝箱。卡罗尔疑惑地歪着脑袋问：</p>

<p>“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魔核？”</p>

<p>“不知道。就算是亚斯比奥的研究所里，也没有这么多的魔核。”</p>

<p>站在利塔身后的爱斯特尔看着尤里。</p>

<p>“尤里，难道这是……”</p>

<p>“你是想说所有事情都跟执政官脱不了干系？怎么说呢……”</p>

<p>“但是——”</p>

<p>“的确我所追踪的魔核小偷不像是没有目的性的个别犯案，应该是受了某人指示的……喂，里面有没有水道魔导器的魔核？”</p>

<p>尤里问。利塔看了看箱子，摇摇头。</p>

<p>“很遗憾，没有那么大型的魔核。”</p>

<p>“那么还是无法断定吗？”</p>

<p>尤里烦恼地挠挠脑袋。</p>

<p>“但是，这艘船上也许还有其他的魔核。”</p>

<p>说着，卡罗尔走向位于甲板中央、通往船室的入口。</p>

<p>“再找找吧，也许能找到其他的呢。”</p>

<p>“也有这种可能性。但目前优先的是——”</p>

<p>就在这个时候。</p>

<p>“！”</p>

<p>突然四周涌起杀气，然后好几个男人从船舱中跑了出来。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暗灰色的衣服，手握短刀。卡罗尔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说道：</p>

<p>“这些家伙……果然就是‘红之绊佣兵团’！”</p>

<p>“卡罗尔老师你知道吗？”</p>

<p>尤里调侃地问了一句，卡罗尔抹抹头上的冷汗。</p>

<p>“嗯，是五大公会之一。顾名思义，由佣兵组成的公会——但是，”卡罗尔顿了一下，“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货物保镖，就算说要帮助同一组织的成员，也不至于做出危害帝国的事情——”</p>

<p>公会。原本是指在帝国被支配阶层中身份特别低下的民众，为了反抗帝国的高压统治而缔结成的互助组织。拒绝帝国强制管治的同时，连其所提供的些微恩惠都放弃的他们，通过建立跟帝国不同的共同体组织来互相支持着生活。</p>

<p>但是经历如</p><p>此过程诞生的集团，很多时候都难以与官方组织进行正常的交流。一般市民等级的交流还好说，他们与帝国官僚组织的关系绝对说不上好，有时甚至还会发生纷争、互相攻击。</p>

<p>“那公会的成员参与了帝国执行官的恶行。魔导器的事也好，魔核的事也好，似乎背地里都很活跃呢。”</p>

<p>尤里说着，看了看身旁的爱斯特尔。少女正以罕见的锐利眼神盯着面前的佣兵们。就在此时，</p>

<p>“哈哈！拉古乌那家伙竟然会被这样的小鬼打败。”</p>

<p>伴随着沙哑刺耳的声音，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自佣兵们的身后出现了。他全身满布着有力而隆起的筋肉，胸膛厚实，覆着黑布的单眼似乎曾被剑所伤。左手的位置安装着一支古怪的义肢，背上背着一把巨剑。如此的组合让男人身上散发出超越暴力的独特威压感。</p>

<p>“你就是他们的头目吗？”</p>

<p>尤里沉着地问道。大块头的男人笑了笑，然后突然展开行动。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以跟巨大身体毫不相符的恐怖速度朝尤里冲了过来。尤里轻快地闪到一旁，避开了男人的攻击。男人惊讶地笑了，停住脚步，回过头说：</p>

<p>“身手敏捷，胆量也不错。武艺不输给我……我的公会想要你这种人。”</p>

<p>尤里耸耸肩，答道：“这还真是荣幸啊。”</p>

<p>“但是你这种带着强烈野心的眼神可不好，这会破坏掉公会的融洽。真可惜……”</p>

<p>男人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船舱入口的阴暗处传来了熟悉的高亢声音。</p>

<p>“巴尔博斯，快点把他们解决掉！”</p>

<p>是拉古乌。他躲在佣兵们身后，看着这边。但是被称为巴尔博斯的男人不以为然地回答道：</p>

<p>“你给我多少钱，我就做多少事。而且骑士团很快就会追上来，被追到可就麻烦了。”</p>

<p>大块头男人悠然地在甲板上前进，走到从帆柱延伸而下的绳索旁边。那绳索一直延伸到船外，似乎吊着什么东西。男人以右手拔出背部的剑，迅速切断了绳索。啪唰一声，有什么东西随即拍落海面。看来绳索吊着的是遇难逃生用的小艇。</p>

<p>“小鬼们，下次再遇见的话可就不会放过你们。”</p>

<p>说完，男人纵身一跃，跳上小艇。拉古乌焦急地叫道：</p>

<p>“等等，里面还没……”</p>

<p>也许认为再耗下去会危及自己的安全吧，拉古乌啧了一声，吩咐甲板上的佣兵们牵制尤里一行人，自己则快步走向船沿。</p>

<p>“札奇，交给你了！”</p>

<p>拉古乌大喊道，然后向着大块头男人所在的小艇跳了下去。语音刚落，一个男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p>

<p>虽然个头比较小，但全身也像大块头男人般地充满了筋肉感，上半身被形的武装带所包裹。染成两种颜色的头发，还有那充满血色、不同寻常的眼神——</p>

<p>“是……要杀谁！？”</p>

<p>尤里跟爱斯特尔同时瞪圆了眼睛。</p>

<p>对，正是之前在帝都沙费亚斯将尤里误认为弗伦并加以袭击的刺客札奇。</p>

<p>“尤里！那个人——”</p>

<p>“真是有缘啊……”</p>

<p>尤里回应着爱斯特尔的同时，札奇已经展开了行动。以离弦之箭的速度欺身向前的札奇双手挥舞着弯刀，尤里拔剑抵挡。</p>

<p>“让人跃跃欲试呢！让我杀死吧……死吧！”</p>

<p>“哎呀……拜托你手下留情啊。”</p>

<p>刀剑再次相撞，两人势均力敌。焦急的爱斯特尔、利塔、卡罗尔终于回过神来，想要帮忙，但尤里却尖锐地大喊道：</p>

<p>“别过来！”</p>

<p>坦白说，要跟札奇周旋，对爱斯特尔跟卡罗尔来说非常困难，身为魔导士的利塔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现在跟王城里那时的情况不同，除了札奇之外，现场还有“红之绊佣兵团”的大量佣兵。</p>

<p>尤里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对同伴们说道：</p>

<p>“抱歉，拜托你们帮我处理一下其他的事情，尽可能别靠近我们。”</p>

<p>“真是的，总是这么任性。”</p>

<p>利塔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但她似乎了解了尤里的意图。她催促着犹豫的爱斯特尔和卡罗尔，转向处理其他的佣兵。以眼角的余光确认了情况后，尤里再次集中精神面对眼前的敌人——札奇。</p>

<p>“看来这次没有搞错对手了……”</p>

<p>札奇双眼发光，握着大刀用力向尤里挥去。</p>

<p>“开始吧！”</p>

<p>尤里说着，两人同时跃离了甲板。</p>

<p>交错的剑与刀。</p>

<p>札奇的剑术一如既往的怪异。尤里的剑术虽然基本上是从骑士团学来的招式，但也不断加入了自己的心得与技巧。这样的二人战斗起来的场景，是完全说不上客气和高尚的。尤里飞起一脚，将甲板上的木桶踢向对方，想要借此扰乱对手的动作，但札奇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反而以此为盾牌朝尤里的侧面砍去，企图从旁展开奇袭。完全不具备骑士们展开马上比赛时的那种近乎仪式般的赏心悦目，而是彻头彻尾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若被头脑固执的人看到，也许会不认同地被评价为“毫无优雅感的打斗”，但有别于正经八百的对战，倒也别具独特的美感。彼此都赌上性命地展开刹那的攻防。打倒对方、自己则要存活下来——单纯为了这一目的而战成一团的两条人影，很好地阐释了战斗的根本。</p>

<p>——还是那么快。</p>

<p>边躲避着快速袭来的札奇的刀，尤里边这么想着。速度正是这个名叫札奇的男人最大的武器。他的攻击力度其实远不及弗伦，但速度之快跟招式之多都是非比寻常的。乱箭射出般的攻击让人不得不疲于应付，然后瞅准机会攻击只能防守的敌人的弱点——恐怕这就是札奇的战斗风格。尤里发现这一点时，动作已经渐渐由主动攻击转为防御。</p>

<p>——但是。</p>

<p>札奇的刀划着圆弧再次朝尤里的颈项袭来。</p>

<p>——无论多强，也不存在没有对应方法的招式！</p>

<p>尤里没有避开对手的砍击，反而主动迎上前去。不，与其说是接受了砍击，不如说是主动迎击更准确。尤里倾注全身力量以剑挡住札奇的刀刃，将一柄弯刀弹飞到身后。结果显示出纯粹的力量差距，这也是必然的。如果攻击比较快速的话，那么相对的力量也会较轻，只要施展出比他更重的一击就能够化解。</p>

<p>“哈！”</p>

<p>札奇的右臂因惯性而被甩开，露出了破绽，流畅的动作也瞬间停止了一下。尤里抓住了这个机会，握紧十指，迅速改变了剑的轨迹，再次使出一击。剑从札奇的右腋向上劈开，眼看着就要形成致命伤，但形势却在关键时刻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札奇奋力躲闪了一下，只有少量鲜血从被划破的腹部涌了出来。</p>

<p>“咕哇！”</p>

<p>若要就二人的力量进行衡量，那么在帝国王城战斗时经验丰富的札奇也许略胜一筹。虽曾经身为帝国骑士，但尤里在骑士团供职的时间并不长，也并不是每天都在战斗中生活。而相对的，札奇则是纯粹的杀手，每天过着在刀尖上舐血生活的人与普通人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有明显的差距。</p>

<p>但那已经是过去的情况了。那之后的尤里离开了被结界魔导器守护着的沙费亚斯，每天徘徊在充斥着危险魔物的城外，在退离骑士团后的平静小镇生活中多少迟钝了的战斗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纯粹的战士资质和压倒性力量苏醒了的尤里——</p>

<p>“双牙掌！”</p>

<p>尤里乘胜追击，不断地攻击着体式平衡已被破坏的札奇。这次他施展出了骑士团学来的剑技，以箭一般迅速的直击完美贯穿了札奇的左手。札奇的手一松，另一柄弯刀也掉落在了甲板上。</p>

<p>在资质跟力量两方面，无疑尤里比札奇更加占据着绝对的优势——</p><p>就是这样了。</p>

<p>“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p>

<p>伴随着惨叫声，札奇在甲板上连连后退，以另外一只手按住喷血的左手。</p>

<p>“呜喔……！！痛死了。”</p>

<p>看着不甘心地低喃着的札奇，尤里收起剑，平静地宣告：</p>

<p>“胜负已分。”</p>

<p>“呃……我……”</p>

<p>落败的札奇垂下了头。但紧接着一道奇异的声音自札奇口中发出，虽然低沉，但那的确是纯粹的愉悦笑声。</p>

<p>“……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p>

<p>札奇抬起头。</p>

<p>“你！很强！好强、太强了！我记住你了，名叫尤里！尤里……尤里！”</p>

<p>“我要把你切碎！让你不能再动，安静地……为此我会拼尽一切！不论多久！等着我吧！”</p>

<p>听着札奇那充满狂气的话，尤里没有回答什么。刚才也说了，胜负已分。证据就是札奇以没受伤的右手捡起落在脚边的刀，想要挥舞几下，身体却摇摇晃晃的。没有那超群的速度，连使出奇怪刀技的力气都没有了吧。</p>

<p>“后会有期啊啊啊，尤里！”</p>

<p>札奇大叫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身体往后倾倒，就这样掉进了大海。</p>

<p>尤里盯着那柄打败札奇的剑，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收剑回鞘。以魔术打败了巴尔博斯手下魔导士的利塔走了过来。</p>

<p>“他好像很中意你呢。”</p>

<p>“这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p>

<p>利塔的讽刺让尤里耷拉下肩膀。</p>

<p>“怎么说呢，那种人放着不管也算是种危险的存在。就这样放过他他真的好吗？”</p>

<p>“追到海里去搜索的话也太麻烦了。如果他还活着，迟早还会再来找我麻烦，到时候再解决不就好了吗。而且——”</p>

<p>尤里吸了吸鼻子。</p>

<p>“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气味。”</p>

<p>“你这么一说……”</p>

<p>耳边传来猛烈的爆炸声，两人脚下的甲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站在尤里和利塔不远处的卡罗尔“哇”地大叫了一声，以巨斧作为支撑点才勉强稳住了脚步。</p>

<p>“发生了什么事……？”</p>

<p>“快看后面！”</p>

<p>爱斯特尔的提醒让全员都回头看去。船的后方，袅袅黑烟腾空而起，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刺鼻气味。</p>

<p>尤里忍不住啧了一下：“那混账……”</p>

<p>恐怕是拉古乌和巴尔博斯干的好事。目的是杀死尤里他们吗？还是认为被人发现船上堆积的东西会很麻烦，所以准备让证据沉没海底呢。总之应该是他们乘坐船只逃生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的，完全不打算顾及船上还有自己的部下这种事情的啊。</p>

<p>“船，该不会要沉了吧！？”</p>

<p>“跳水逃生吧！”</p>

<p>听从尤里的指示，一行人正要跳水时，</p>

<p>“……咳咳、咳咳……有人在吗？”</p>

<p>从紧闭的船舱门扉内侧传来沙哑的求救声。最接近门扉的爱斯特尔停下脚步，向门扉伸出手去。但是尤里很快地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推开。</p>

<p>“尤里！？”</p>

<p>没有回应爱斯特尔的呼唤，尤里沉默地独自闯入了船舱。爆炸声再次响起，船体倾斜得更加厉害了。</p>

<p>“呃……尤里！”</p>

<p>“爱斯特尔！不行！”</p>

<p>利塔抓住了想要跟随尤里进去的爱斯特尔。</p>

<p>“但是……”</p>

<p>“不要再说了，跳海吧！”</p>

<p>拼命拉住爱斯特尔，利塔把少女推落海中，然后自己也纵身一跃跳入大海。</p>

<p>不一会儿，第三次的爆炸声响彻了海面。</p>

<p>已经无法再承受爆炸冲击的船体从中央裂开，慢慢沉没。</p>

<p>船只的残骸静静地漂浮在波浪上。</p>

<p>卡罗尔抱住一块木板，大声叫道：</p>

<p>“大家都没事吧！？”</p>

<p>应答声随即传来。</p>

<p>“我、我没事。”</p>

<p>“我也没事。”</p>

<p>爱斯特尔和利塔同样抓住了木板，拉比特在爱斯特尔身边若无其事地游着。但是——</p>

<p>“尤里呢……？”</p>

<p>“……”</p>

<p>没有人能回答爱斯特尔的问题。</p>

<p>“怎么会——”</p>

<p>四周弥漫着沉重的气氛。就在此时——</p>

<p>“……哇哇！”</p>

<p>吃惊的卡罗尔面前，顶着一头眼熟黑发的男人突然自海水中浮了上来。而且不止他一个人，手臂中还抱着一个娇小的身体。</p>

<p>“尤里！太好了……”</p>

<p>忍不住发出欢呼的是爱斯特尔，利塔则只是哼了一声。尤里吐出一口海水。</p>

<p>“呼，好险啊，喝了不少水呢。”</p>

<p>“他是谁啊？”</p>

<p>卡罗尔问道，尤里耸了耸肩。</p>

<p>“看来不是那些家伙的同伴，姑且先救他好了。”</p>

<p>尤里说着，让臂弯中的人趴在卡罗尔抓着的木板上。是个少年，似乎晕倒了，但所幸没有受伤。凝神看清楚他的样子后，爱斯特尔不由叫出了声：</p>

<p>“约德尔！？”</p>

<p>“嗯？什么？你认识他吗？”</p>

<p>“啊……不，其实……”</p>

<p>爱斯特尔顿了一下。正当大家疑惑地看着她时，不远处传来了船只划破波浪的声音。回头一看，有跟拉古乌的船只不同的船从海港往这边赶来了。站在船头的是有着一头金发的帝国骑士。</p>

<p>“看来你们没事了。”</p>

<p>弗伦冷静地说着，尤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p>

<p>“真是的，你说的倒轻松。”</p>

<p>拉比特朝尤里游过来。卡罗尔打着喷嚏，爱斯特尔一脸复杂的神色，利塔郁闷地梳理着自己的刘海。看来危机暂时过去了。</p>

<p>但是——</p>

<p>事情还没有结束。</p>

<p>*********************************************</p>

<p>“无法逮捕执政官……？”</p>

<p>几天后。</p>

<p>待天气完全放晴后，一行人横渡大海，来到海峡西侧的另外一个港口城市卡普瓦*托里姆。因为尤里有事情要问弗伦，所以一行人就集中到弗伦落脚的旅店。</p>

<p>被尤里一问，弗伦脸色有点阴暗，点了点头。</p>

<p>“因为没有逮捕他的证据。”</p>

<p>“等一下。”</p>

<p>利塔插嘴道。</p>

<p>“那在大屋中收藏着的魔导器算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很确凿的证据吧。”</p>

<p>站在沙发旁的弗伦看向利塔。沙发上坐着一位少年，正是尤里从拉古乌的船上救出来的那一位。</p>

<p>看着利塔，弗伦不情愿地开口道：</p>

<p>“我以为你会能够理解，亚斯比奥的魔导士利塔*摩尔特奥。”</p>

<p>利塔没有说话，弗伦继续说道：</p>

<p>“操纵天气的魔导器……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够左右卡普瓦*诺尔的天气呢。现在魔导器被破坏了，没办法以实验来取证，只能怀疑而已。在得不到确认的情况下，是不能算作证据的。”</p>

<p>“而且调查他们得到魔导器的经过和构成术式也变得很困难了。如果破坏程度不是那么严重……就能把魔核跟筐体彻底重建。”</p>

<p>弗伦的话令利塔紧咬住下唇。</p>

<p>“该死的……下次再见到，绝对不会放过他！”</p>

<p>“但是，”卡罗尔对弗伦说，“大屋地下室的情况又如何解释？你们也看到了吧？拉古乌那家伙把镇上的人都——”</p>

<p>“……”</p>

<p>弗伦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暗了，没有再开口说话。尤里以罕见的低沉声音叫道：</p>

<p>“弗伦。”</p>

<p>弗伦又沉默</p><p>了一会儿，然后静静地说道：</p>

<p>“对我们骑士团的查问，执政官表示他一概不知。”</p>

<p>“怎么会！”</p>

<p>像是要盖过卡罗尔的声音似的，弗伦加重语气说：</p>

<p>“其实地下室中并没有你们所说的东西。……恐怕拉古乌的手下已经把证据湮灭了。而且——”</p>

<p>尤里把话接了下去说道：</p>

<p>“我可是帝国的通缉犯。像我这种家伙的证词跟帝国执政官大人的证词，‘法律’上一般倾向于后者，对吧？”</p>

<p>“……”</p>

<p>“守护恶人的法律吗。站在你的立场也只能那样说吧。”</p>

<p>听到尤里那隐含辛辣讽刺的话，弗伦只是沉默着。看到朋友这个样子，尤里只能叹息。</p>

<p>“放任受到苛待的人民不管……帝国还是一样没变。可恶，我要走了。”</p>

<p>尤里朝房门走去。弗伦从后方看着朋友的背影，当尤里的手握住门把手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p>

<p>“尤里……你这样逃避，又能改变什么呢？”</p>

<p>尤里停下了动作。</p>

<p>“法律并不完全是无力的。为了让人们过上安定的生活，为了国家的稳定，需要帝国订立的法律。”</p>

<p>尤里一脸严肃地回过了头。</p>

<p>“但是法律放过了拉古乌那样的混账！”</p>

<p>“正是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我们才成为骑士的不是吗？”</p>

<p>弗伦说着，尤里的眼神变得更加尖锐。</p>

<p>“光是在下面抱怨，什么都不会改变。不如踏踏实实建立功劳，赢取信赖，然后从帝国的内部把它矫正过来。……没错吧，尤里。”</p>

<p>“……所以为了要出人头地，就得默默地看着小孩子被当成魔物的饲料也无动于衷？要看着下町的大家遇到困难也听之任之？”</p>

<p>尤里的声音变得很激动。</p>

<p>“正是因为无法忍受这点，我才会离开骑士团。”</p>

<p>弗伦冷静地说道：“我知道啊。但是你离开又改变了什么？”</p>

<p>“！”</p>

<p>“跟进入骑士团之前有什么不同吗？”</p>

<p>尤里无法回答。瞥了弗伦一眼，他再次转过身，走出了房间。</p>

<p>然后响起了门被关上的声音。</p>

<p>“……又来了。”</p>

<p>弗伦无可奈何地低喃着。尤里走出房间后，他看起来有些苦恼。</p>

<p>“我只是希望尤里能够往前走而已，不想要他就这样裹足不前。”</p>

<p>“弗伦……”</p>

<p>留在房内的爱斯特尔担心地看着他。弗伦有点自嘲地摇摇头，看着艾斯特尔。</p>

<p>“……让您看见丢脸的地方了。”</p>

<p>“不，并不是——”</p>

<p>爱斯特尔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句。这时候利塔说道：</p>

<p>“不过——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p>

<p>利塔的视线转向沙发上坐着的少年。耀眼的金发，略显稚嫩的脸容，一身绿色的长袍。</p>

<p>“他是什么人？”</p>

<p>这是自他被从拉古乌的船上救出后的第二次见面。晕倒的少年醒来后向搭救自己的尤里一行人郑重地道了谢，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p>

<p>“这位……”</p>

<p>说着，弗伦以征询的眼光看向少年，然后看向爱斯特尔。少年沉吟了一下，跟爱斯特尔一起点了点头。爱斯特尔对利塔和卡罗尔说道：</p>

<p>“这位是下任皇帝候选人的约德尔殿下。”</p>

<p>“啊？”</p>

<p>卡罗尔发出吃惊的声音，连利塔也是双眼圆瞪。</p>

<p>“喂喂……爱斯特尔真是的。”</p>

<p>卡罗尔扬起一抹僵硬的微笑看着少女，但少女并没有笑。接着，弗伦也点了点头。</p>

<p>“……咦？那，难道……是真的？”</p>

<p>“是候选人之一。”</p>

<p>少年约德尔沉稳地开口补充道。然后，他看向了爱斯特尔。</p>

<p>但爱斯特尔却扭开了头。</p>

<p>“是真的。”弗伦证实道，“约德尔殿下是上代皇帝的外甥。”</p>

<p>“真的吗！？”</p>

<p>“是。”</p>

<p>面对卡罗尔的问题，约德尔满脸笑容地回答，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p>

<p>“请容许我再次向你们道谢。感谢你们出手相救。”</p>

<p>被介绍为下任皇帝候补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p>

<p>“虽然我也想当面跟他道谢。”</p>

<p>他——当然是指将少年救出困境的尤里。</p>

<p>***********************************</p>

<p>啪！尤里用拳头猛击着旅店后门的墙壁。</p>

<p>好一会儿，才终于收回拳头，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p>

<p>“……真是的。”</p>

<p>半开的唇中溢出轻声的抱怨。</p>

<p>“被戳到痛处了……”</p>

<p>——跟进入骑士团之前有什么不同吗？</p>

<p>啊啊……</p>

<p>明白的。我明白的，弗伦。</p>

<p>什么都没有改变。无论是我自身，还是我周围的环境。但是要我跟你一样，走上跟你一样的道路——</p>

<p>尤里默默地抬起头。</p>

<p>眼前是万里无云的晴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