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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话 怎么看都是刑具

作者:森晶麿 字数:21590 更新:2024-02-24 11:46:06

<p>1</p><p>在被剥夺之前,人类不会知道自己平常依赖的是什么。有时候是游戏,有时候是手机、腌渍小黄瓜等等,因人而异。在这个现代社会,所有人都有某种成瘾症。因为我很喜欢CLAMP的作品,所以知道这件事。</p><p>然而,我内心某处一直以为自己是例外,直到我面临了不得不改变认知的状况。看样子,我似乎一直依赖著架能风香。</p><p>自从那天以来,风香这个星期都向学校请假。</p><p>我在第二天就已出现戒断症状。同班同学的广濑浩二只是从身后撞向我的膝盖,我就想抓住他领子揍他一顿。不过因为全班都在看,我瞬间手下留情就是了。</p><p>第三天的戒断症状更严重,脑内开始一个个无限重播风香手的触感和脸上的表情。我第一次产生想要打电话给谁、听对方声音的想法。</p><p>可是,我连风香的手机号码都没问过。说到底,她有手机这种文明利器吗?</p><p>是说──为什么我会这样一直在想架能风香的事呢?</p><p>「没什么,就跟游戏依赖一样。」我对自己这么说。就算是不以为意开始玩的游戏,每天都玩便会产生依赖,因此思考自己是不是爱上游戏根本愚蠢至极,这只不过是一时性的依赖罢了。</p><p>放学后,我想这样保持平常心却因戒断症状袭来而郁闷地抱著脑袋。坐在隔壁的井上芽琉担心地看著我的脸。同样身为学艺股长,芽琉帮什么事都没做的我打理了各种工作,可谓我日常生活中的大恩人。除了风香以外,她是我在这个班上唯一有好好说过话的女生。</p><p>「你不回家吗?」</p><p>「嗯?」</p><p>一回神才发现,班会时间已经结束,大家都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芽琉。两人脸靠得很近。</p><p>「总觉得你最近很奇怪喔,一直恍神。」</p><p>「是吗?」</p><p>够了,不要靠过来──尽管我在心里大叫,芽琉却将脸凑得更近,以窥探我脸庞的姿势夺走我的吻。</p><p>「总觉得发呆的深海好可爱喔。」</p><p>出现了,肉食女。这种类型的女生从以前就深信,只要夺走男生的吻便能轻易让对方喜欢自己,明明这种事只会让人觉得很烦而已。</p><p>「……抱歉,我国中就不会和不喜欢的女生做这种事了。」</p><p>我完全没有要用她来填补风香的念头。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满足风香不在的空洞。</p><p>芽琉换上生气的表情背对我说:</p><p>「别、别误会。我有男朋友了……刚刚只是脸靠太近而已,你不要得意忘形。」</p><p>「对吧?你只是脸靠太近而已,抱歉喔。」</p><p>芽琉因为耻辱而双颊通红。我过去或许会将这视为机会,依照接下来的步骤继续进行,但我已经完全收手了。拥抱不爱的女生,就像吃不喜欢的食物打发时间而增加体脂肪一样,就算当下觉得不错,结果一点好处也没有。</p><p>芽琉跑开了。我知道她说有男朋友不是虚张声势。她有个叫市田宏之的男朋友,好像才刚开始交往的样子。宏之是个不错的家伙,体育课踢足球时,我曾经跟他同队。虽然他父亲好像是知名的格斗选手,但宏之本人不是那种肌肉男,而是给人爽朗好青年的印象。我并没有想抱芽琉到背叛宏之的地步,即使是为了暂时处理性需求也一样。</p><p>「风香风香风香。」</p><p>嗯?我刚刚说了什么?惨了,我下意识地连续呼喊风香的名字。明天风香还是没来学校的话,我应该会变得更奇怪吧?这不是恋爱,只是面对很有挑战性的女生时,稍微产生依赖症状罢了。先把它取名为「风香中毒」吧。</p><p>能够填补这股失落的──</p><p>「只有写作了吗?」</p><p>答案很简单,而且从一开始就准备好。只能将戒断症状的黑色岩浆转换为创作的岩浆。我最近碰到一个瓶颈。我已经可以写出稍微有趣的故事,文笔也没有以前那么糟,但仅止于此。我完全写不出卡夫卡那种看起来是在讲A和B,却让人觉得或许是在讲另一个完全不同、其实是我们所处现实世界的迷宫感。卡夫卡究竟是如何写出这种文章的呢?如果他还活著,我真想问问。</p><p>我已经比以前熟悉卡夫卡的文章。越熟悉他的文章,越觉得自己只有表面的小说令人作呕。</p><p>还有另一个问题──恶劣的写作环境。</p><p>我不太喜欢我家。理由有很多,但最严重的是管太多的母亲。她每天用谄媚的声音给我奖励或零用钱,想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宛如我已经实现成为银行菁英的梦想。忍受这种宠爱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无止尽的,我每天被迫听她的抱怨和痴人说梦。她要我答应三年级开始去补习班啦、将来要照顾她啦之类的口头约定──她的要求没有满足的一天。</p><p>然而,我眼下的写作工具只有家里的桌上型电脑,不回家就无法写小说。这又是个小小不可理喻的卡夫卡烦恼。</p><p>我咽下一口叹息,将东西收进书包。</p><p>2</p><p>不出所料,一回到家,母亲便追根究柢地追问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实际上在想什么,她想确认我有没有和奇怪的女生交往。因为国中时,班导曾经在家庭访问时揭穿我素行有问题。</p><p>问话结束后,接下来是抱怨,总是这样。埋头工作的父亲、一年比一年还凶的婆婆、跟邻居阿姨们有关的大小事,她每天沉默地抱著一堆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不满,在我回家的同时接二连三地朝我发射。</p><p>我随便用谎话敷衍母亲后,起身打算回到二楼房间。注意到我的心思后,她不开心地说:</p><p>「你最近都在房间做什么?我一直到半夜都还听到你打键盘的声音。」</p><p>「没什么,只是上网查东西。」</p><p>「问题是啊,听说最近有种付费网站很可怕……」</p><p>明明几乎没有网路知识,却想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知半解的东西束缚我。我重复说:「知道了知道了。」终于结束这段对话。我锁上房门,深呼吸后慢慢吐出焦躁,吸入寂静。</p><p>接著,我打开桌上型电脑,这台电脑是我说想上网后叔叔让给我的。当时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打开Word的一天。</p><p>对现在的我而言,这台电脑是我和世界战斗的武器,也是我向风香传达魅力的武器。几天前,我一直在写一篇以卡夫卡的《司炉》为主题的极短篇小说。我将自己身边的题材和卡夫卡的世界结合,却称不太上是好作品,简单来说就是失败作。反正我才刚开始写小说没多久,现在可不是因为一、两次失败就委靡不振的时候。</p><p>在这个Word编织出来的文章变成卡夫卡的风格为止,我必须彻底持续自我改革。也就是说,风香中毒的戒断症状应该会成为自我改革的巨大启动器。</p><p>我打开Word,写下第一行。我在回家的路上决定好了新主题,要从那个有强烈控制欲的哥哥手中解放风香。我为此写作,当然,目的是为了让风香看这篇故事,这次一定要得到她。</p><p>我把卡夫卡的《在流刑地》场景搬到现代,改写成将一名女性从束缚与不安中解放的故事。无论写什么都会沦为表面功夫的发展中人类,只能借用伟大先人的余威。只要借用卡夫卡前辈的基础从中创作,应该比较容易创造出卡夫卡的深度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别的教育方法教养妹妹。」我以这样的说辞预约采访,月矢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得意洋洋地描述一直以来他是如何控制妹妹。内容就是这样。</p><p>结尾是固定的。既然是向卡夫卡的《在流刑地》致敬,故事当然要依循《在流刑地》发展。</p><p>但是──我停下打字的手。</p><p>第一,我的文笔跟不上,尽管我想模仿卡夫卡黏腻冰冷的笔触却完全学不来。此外,这个故事有个致命的缺点。</p><p>「啊啊啊啊!风香根本永远不会出场啊!」</p><p>想摆脱风香中毒,我应该要写以风香为主角的故事。然而,由于对剥夺风香自由的月矢的厌恶跑在前头,结果演变成一直在写月矢。</p><p>「这样症状只会恶化……」</p><p>不应该是这样。我倒立,但只不过是让血液冲向大脑,没有任何益处。我马上放弃倒立,接著打开窗户。不是为了跳窗,而是为了呼吸外面的空气。冷静!现在离发疯还太早。</p><p>就在这时候,我的眼睛捕捉到芽琉的身影。</p><p>她似乎在我家门前寻找对讲机在哪里的样子。有什么事吗?必须请她离开。我急急忙忙下楼。母亲在客厅,一按对讲机,她就会发现外面有人。我正在全力避免这件事发生,我不想让那个干涉魔知道任何事。</p><p>母亲瞪著我骂:「不写功课就要出去?」因为她知道我只有要外出才会在晚餐时间前下楼。</p><p>这里不宜久留。我含糊地点头,匆忙出门。六月的傍晚时分天空还很蓝。</p><p>「呀!」</p><p>一开门,我马上拉著芽琉的手跑开。</p><p>「咦!等一下……」</p><p>「这里不适合,有话在前面转角的公园说。」</p><p>我著急地带芽琉前往公园。</p><p>她气喘吁吁地死命跟上。</p><p>好不容易抵达公园,我们两人的额头都冒出汗水。</p><p>「真是的……怎么回事啊?」</p><p>「我爸妈很啰嗦。」</p><p>我自暴自弃地坦承,芽琉听到这句话,彷佛一切瞭然于胸似地用力点头说:</p><p>「我们都很辛苦呢。如何躲过父母的眼睛,一定是所有高中生共同的烦恼。」</p><p>芽琉接著坐在长椅上,翘起形状优美的双腿。</p><p>「刚才的事,我原谅你。相对地,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我无法对任何人说,一直在烦恼。」</p><p>「什么?你要说你其实是被虐狂吗?」</p><p>「白痴!」</p><p>芽琉脸红了。我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却似乎猜中了。</p><p>「……这个啦。」</p><p>芽琉边微微戒备,边给我看她的手机画面。</p><p>「这是……」</p><p>「你知道这是什么吗?」</p><p>我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答案。</p><p>因为手机画面上的东西,只会让人想到某种特殊凶器。</p><p>3</p><p>「你觉得这是用来做什么的?」</p><p>芽琉再度盯著我的脸。我边提防她的亲吻,边沉默地继续看著手机图片。手机上映著的费解物品值得人好好凝视。</p><p>那个物品是个滚轮,上头有无数锐利的突起,看起来像某种凶器。大概是为了让人更容易了解它的尺寸,物品旁还摆了一把相同长度的菜刀。虽然跟旁边摆菜刀也有关系,但单看那样东西,可能只会令人觉得更加不祥吧。整体来说,以在少女的手机画面看到的内容而言,太不自然了。这怎么看都是凶器,而且──</p><p>「你是在哪里拍到这张照片?」</p><p>「小宏的手机画面。」</p><p>小宏指的是芽琉的男朋友市田宏之吧。那个爽朗好青年的手机画面,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跟他太不搭了。不论是将他身上任何一处爽朗剪下来或是切块,都看不出他是会持有这种器材的人。</p><p>不祥的东西,尽管如此,这张图却引起我的兴趣,因为它非常像在我前一刻所写的小说中登场的刑具。转动附有把手、上头突出无数根针的滚轮在背上开洞──那是小说中的「月矢」,每天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背上反覆实验的刑具,而且他还欣喜地向作家说明。但有个地方不同,芽琉手机画面中的那个东西,尺寸有点太小了。</p><p>尽管如此,现实生活中存在著具体呈现自己想像的物品,著实令人惊讶。宏之为什么会有这张图呢?</p><p>「这好像是某个网路商店的购买页面。」</p><p>为什么芽琉会知道宏之的手机画面资讯?</p><p>「唔,你直接问本人就好了啊。」</p><p>我故意坏心地这么说。当然,是要芽琉本人坦承自己无法询问当事者。如我所料,芽琉说:</p><p>「不、不可能啦。其实,我是在小宏去上厕所的时候刚好碰到他的手机按键,才会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机画面,然后那个神奇的东西就……这种事情怎么能跟本人说?」</p><p>真的吗?她应该是一开始就怀疑宏之的性癖好,才会偷看他的手机吧?世上有一百种人就有一百种性癖好。才刚交往就察觉宏之的性癖好有奇怪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p>「这世上很多人都能若无其事地偷看别人的手机,不会不能说啊。」</p><p>「你很坏耶,我说不出口啦。」</p><p>「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吧?」</p><p>我故意挑衅地问,芽琉怒目瞪著我。</p><p>「像是刚才在教室里的那个吻,你也不会跟他说吧?因为心虚。」</p><p>「没……没这回事。我的确不会说,但那是因为没必要节外生枝。」</p><p>「那么,宏之也一样啊。他不跟你提这个物品,或许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p><p>「话是这么说没错……」</p><p>芽琉咬著下唇瞪著我。</p><p>「对自己不利的事就避而不谈,却很介意另一半的秘密。但自己又是趁对方不在的时候擅自看了他的手机,因为心虚,东想西想后只能用手机拍下来找人问问看。」</p><p>「你话可以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p><p>我勾起芽琉的下巴,凑近她说:</p><p>「想听我的看法吗?但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你是为了消除那个答案才会来问我,没错吧?」</p><p>芽琉的表情微微黯淡。她移开视线,恍惚地看著走进公园的猫咪,是黑猫。大概是因为很多居民会喂食的关系,这附近的猫看到人完全没有逃开的意思。</p><p>「我不请你帮忙了。」</p><p>芽琉像是很怕听到答案似地从我身边走开。</p><p>「等等,你不听我的答案也无所谓吗?」</p><p>「不用了,我自己想。」</p><p>「想再多答案也不会变,那个怎么看都像是──刑具。虽然缺点是有点小,但就方便携带而言,体积小也可以算是个优点。」</p><p>芽琉停下打算离开的脚步。</p><p>「你就不能骗我吗?」</p><p>这句话说明了一切。我慢条斯理地回答:</p><p>「我不像你,不太会骗人。」</p><p>4</p><p>公园的冰淇淋店「巨怪」里,没有我们以外的客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这种地方有这种店,因为店家招牌上的文字已经风化得看不清楚了。</p><p>这间店简陋至极,不但因为客人滴到地板上的冰淇淋而冒出许多虫子,整间店还散发著某种酸味,就算是说客套话也很难说它乾净,彷佛像迷失在陌生人的恶梦中。</p><p>店里的甜筒已经潮湿发软,相反地,冰淇淋却神奇地很硬。我完全能理解这家店没有客人的理由。不过要讨论疑似刑具的可疑物品,这种三流的店刚刚好。</p><p>「你在这之前的经验是?」</p><p>「咦?」</p><p>芽琉边舔冰淇淋边发出惊讶的声音。</p><p>冰淇淋从甜筒下方「啪嗒」一声滴落。芽琉慌</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慌张张地擦拭,但冰淇淋又滴了一滴。芽琉无奈地含著甜筒尖端,轻轻吸著里面的冰淇淋,那是略带性感的举动。</p><p>「我说经验,上床的经验。」</p><p>「白痴……大白天的你在问什么啊?」</p><p>「要袭击对方的时候才会在晚上问。」</p><p>「你真的是……亏你能厚脸皮地在学校扮成天然呆的样子。」</p><p>「呵呵。你被我天然呆的演技蒙骗,才在放学后跟我搭话还吻我。简单来说,你觉得看似没有女性经验的天然呆,很适合用来丢掉不需要的处女之身吧?」</p><p>「……」</p><p>「不用害羞啦。很多女生像你这样,大家都想脱处得不得了。你不想让认真交往的男生认为你是第一次吗?」</p><p>「我……又不是第一次……」</p><p>「别逞强,你就是处女样。」</p><p>「你找死吗?」</p><p>以芽琉来说这是很犀利的反击。或许差不多是我们可以敞开心胸谈话的时候了。</p><p>「这只是我的推论。你想在和宏之上床前舍弃处女膜,今天才会接触我。如果是普通男朋友,你可能也不会想随便拋弃处女身,但是你看到了那个刑具,觉得以初次对象来说,宏之的性癖好稍微有点专业。在不安的驱使下,你打算至少提升一些经验值,才会找我这样子的目标──当练习对象。」</p><p>「我不知道你有自我陶醉的倾向呢。」</p><p>「我不知道你有伪装自己的才华呢。不过,在伪装自我方面,没有人能赢过女高生就是了。」</p><p>我打了个呵欠。</p><p>「总而言之,我同情你。没想到平常敦厚的宏之,其实是会想对你使用刑具作乐的超级虐待狂。这个男朋友很不适合初级班。」</p><p>「这不过是推测罢了。」</p><p>「没错,只是推测。这样子好了,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到明天为止前,让我来调查吧。」</p><p>欺负芽琉已经欺负得够多了,我差不多该放下身段。重点是,我也对真相很有兴趣。</p><p>「你吗?」</p><p>「我不是好心才调查的。我现在不为了某种目的动一动,好像就要发疯了,所以几乎是为了我自己,让我调查吧。」</p><p>芽琉轻轻点头,顺从的样子非常好。</p><p>「拜托你了。不过希望你尽可能在今晚前调查好。」</p><p>「今晚?」</p><p>「我晚上七点要去小宏家。他说今天晚上爸妈不在家,要为我下厨。他说:『我想让你开心。』」</p><p>「让你开心……吗?意思是在你成为饲料前,时间紧迫啊。」</p><p>「拜托了……这种事我没办法拜托别人。」</p><p>「那告诉我吧,那个变态男朋友这个时间可能会在哪里出没。」</p><p>「好。」</p><p>芽琉吃完低劣的冰淇淋,小巧的舌头舔掉沾在指尖上的奶霜后,告诉我宏之的所在位置。</p><p>5</p><p>一个小时后,我搭上公车。</p><p>从「所无站」搭公车晃个二十分钟左右便会抵达我的目的地,大型居家卖场「Penalty」。这里贩卖家具、电器、工具、居家杂货、派对用品、玩具、精密仪器,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顶楼还有避人耳目、经营成人商品的专区。</p><p>虽然不知道宏之为什么去那种地方,但我的脑袋已开始推论。</p><p>芽琉事先下载了可以用GPS得知所在地点的APP,然后也让宏之下载相同的APP注册,因此可以知道宏之的所在地。</p><p>根据APP,宏之似乎还在「Penalty」。要是宏之在我前往卖场的途中移动到别处,芽琉就会迅速通知我。</p><p>芽琉目前为止没有联络,也就是说宏之还在「Penalty」。</p><p>突然间,我感觉到背后有股视线。回过头,公车上坐满了人,我看到最后面有道状似少年的身影,身穿画著龙的棒球外套,头上帽子压得低低的。我在哪里见过他吗?不,是错觉吧。</p><p>我转向前方后又感受到视线,再次回头。然后,我看出那名状似少年的人,是将长发挽起藏在帽子里的架能风香。</p><p>我笔直走向她身边。</p><p>「小姐,一个人吗?」</p><p>「……你在学谁啊,好刻意。」</p><p>我坐在她身旁,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糖果。</p><p>「要吗?」</p><p>「……要。」</p><p>我已经调查过她喜欢甜食。我打开糖果包装,拿到她的面前说:「来,啊~」风香乖乖张嘴,我将糖果放入她的嘴里。</p><p>「蜂蜜口味,好怀念喔。」风香说。其实她说的是:「烘昵口聂,吼还念喔。」</p><p>「你今天没戴安全帽耶。」</p><p>「戴安全帽的话就没办法变装了吧?」</p><p>风香嘴巴鼓鼓地含著糖果回答。</p><p>「原来如此。」</p><p>言之有理。风香果然在跟踪我吗?神奇的是,尽管这显然是跟踪狂的行为,却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理应伴随的对我的好感。实际上她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p><p>「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p><p>「很早开始。你真受欢迎呢。」</p><p>难道说是从放学后的那个吻开始吗?虽然我一瞬间如此思考,但又觉得不可能。风香请假没去学校,不可能目击那个场面。这么一来,推测她是从我自家门前拉著芽琉的手奔跑开始跟踪的比较妥当。还是说,是从「巨怪」开始呢?</p><p>时隔许久见到风香,比起她看到我和芽琉见面所受到的冲击,这几天的戒断症状获得舒缓更令人值得感谢。身体就像打了抗毒血清般轻松,症状好转。</p><p>「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来学校?」</p><p>「跟你有关系吗?」</p><p>「有啊。别看我这样,我是很认真地喜欢你喔。」</p><p>「我不在,你不是意外地玩得满开心的吗?」</p><p>她是指我和芽琉的关系吧?我或许可以将这句话当成风香在嫉妒而开心,可惜的是,从她潇洒的态度中,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类似嫉妒的黏性。硬要说的话,感觉她只是在观察与报告观察结果。算了,只要她没有讨厌我就还有机会。</p><p>「你误会了,其实……」</p><p>我暂且先将和芽琉的谈话内容告诉风香,接著,将芽琉手机传来的那张道具图片秀给她看。</p><p>风香听完后,暂时拿下帽子,整理一下头发后再度戴上。她的头发挽得很整齐,我第一次看到风香的后颈,她的后颈予人一种神圣感,就像前几天在美术课本上看到莫内画的睡莲池一样。</p><p>很显然,我对风香的评价似乎比之前更高。或许是因为她不在才提升了她的存在价值吧。话虽如此,我并不会说这就是恋爱。</p><p>「也就是说,你在跟想见我的欲望奋战时被芽琉亲了,结果落入被迫解决她烦恼的境地对吧?」</p><p>「……嗯,简单来说是这样。」</p><p>「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p><p>感觉她不像在责问,顶多只是提出疑问。</p><p>「你会相信。因为你应该知道我只会对你说实话。」</p><p>风香凝视我的双眼,接著「呼」地吁了一口气说:「真不要脸。不过你说对了。我很少会怀疑人。」她迅速扫视一只手上拿著的卡夫卡文库本。风香快速移动眼珠,摄取几页的分量。</p><p>「你到哪都在看卡夫卡呢。」<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刑具的历史吧。」</p><p>听到风香的话,周围的乘客惊讶地回头看她。这种美少女突然说出「刑具」,任谁都会看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p><p>「所谓的刑具是什么呢?是用来拷问的器具。所谓的拷问,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剥夺对方的自由后,对其强行施加精神上乃至肉体上痛苦的行为。不管是猎巫还是异端审判,从古至今,世界各国一直都有实行各种拷问。因为中世纪时,犯人必须招供才可以判刑。然而,追根究柢,为什么拷问会需要刑具呢?」</p><p>「……为什么?不是为了折磨犯人吗?」</p><p>「举例来说,有一种东西叫『拇指夹』。将大拇指夹在类似小型断头台的东西上,用螺丝一点一点夹紧。纽伦堡的『铁处女』更残忍。它在能装进人类的容器门上钉上无数根钉子,一关上门,里面的人就会被刺穿。」</p><p>我光想像就快要昏倒了。</p><p>「虽然会大量出血却死不了,受刑者应该很痛苦吧。但是,你觉得这种刑具合理吗?想折磨人的话,应该只要用绳子绑住目标,拿刀子一点一点伤害对方就好。我认为,发明各式各样带来痛苦的工具,已经属于快乐的领域。」</p><p>「快乐啊。是这样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伤害别人是精神上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因此,过去是为了减少那种劳力才会发明刑具吧?另外,也是因为在产生刑罚概念的时候,需要某种程度上的处罚不是吗?」</p><p>「当然,一开始是有这种需求吧。」</p><p>「一开始?」</p><p>「没错。不过当刑具发挥出效果后,折磨方法的种类便开始增加。那是打著『为了达到目的』这个口号的快乐。我说的快乐,是一种没有人会承认它是快乐的形式,跟战争是一样的理论。」</p><p>「战争是快乐吗?」</p><p>「就算没人会承认,但所谓的战争,大致上都是基于掌权者个人的快乐。如何伤害对方?征服对方?如果目的是征服,应该只要在最小的范围内勉勉强强给予对方痛苦就可以了。然而实际上,刑具不仅未施加最小程度的疼痛,实际上大部分的重点,都是在不致死的范围内制造无限的痛苦。这些行为再怎么以正义和法律为名,都只是从『虐待』发展出来的创造罢了。」</p><p>「你这个看法等于否定法律中的刑罚吧?虽然我们国家现在除了死刑以外,没有别种拷问就是了。」</p><p>「是啊。在对方身上造成痛苦的刑罚,流露出国家想让犯人怀抱痛苦、将对罪行的悔恨刻在身体上的潜意识。即使只是想逼问出某个事实,结果也是一样。这么做只会让暴力的种类因自身利益而无限扩张。详细记录这种刑具的内容,一定可以看穿人类的某一面。」</p><p>「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这就是卡夫卡会写《在流刑地》的理由吧?」</p><p>「嗯。卡夫卡是发明家喔,他很清楚看什么东西可以发现人性,所以才会详细书写刑具。藉由某种程度病态地描写刑具系统,得以接触黏著性格的人类疯狂的本质。卡夫卡知道,人类是从一开始便拥抱某种疯狂的生物。」</p><p>「拥抱某种疯狂的生物……」</p><p>我顺著风香的话思考。以我为例,对风香中毒的我的确是抱著某种疯狂的生物没错,而被卡夫卡附身的风香也是。</p><p>风香看著我从芽琉手机收到的图片继续说:</p><p>「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宏之想得到这种凶器,但假设这是刑具的话,宏之就是有一股欲望,想以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什么吧。」</p><p>「伤害什么──你是指芽琉?」</p><p>「我不知道。不过他会去『Penalty』,就是为了买那个能满足他疯狂的器材吧。他一定是发现去店里买比在网路上便宜。他对芽琉说『我想让你开心』吧?那么,宏之就是为了让芽琉开心而去『Penalty』的。」</p><p>风香事不关己地──实际上,这件事的确跟她没有关系──说完后,再度沉浸在卡夫卡的小说中。</p><p>我则是因为她的一席话被带入卡夫卡的迷宫。话说回来,就算宏之等一下真的要买刑具,我又该怎么办?我没有理由阻止他。</p><p>而且重点是,芽琉真的希望我阻止宏之吗?</p><p>一个追求极为不人性工具的男人,一个接下来工具可能会用在她身上的女人。这里还有一个要打探出男人心意的记录者──或说是侦探。但侦探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p><p>我们正在做的事,真可谓是一场壮阔的卡夫卡现象。此外,侦探在这里将一名卡夫卡成瘾的少女卷入事件中。少女给了一连串没有结论的卡夫卡理论,赋予它们荒谬的名字。</p><p>即使侦探走入尚未解开谜团的迷宫,依旧打了抗毒血清,获得净化。可喜可贺,可喜可贺。</p><p>公车停下,从车站走到「Penalty」需要两分钟。</p><p>「走吧。」风香说。</p><p>我点头,抱起她,以防她在公车阶梯上摔倒。</p><p>「唔,真轻松呢。」</p><p>风香果然没有一丝因为公主抱作战而心动的气息,但她单纯享受我示好的姿态,不知为何像牢固的皮带揪住我的心,紧扣著不放。我可以说是在世上最美丽幸福的香气包围下接受拷问。</p><p>真是的,我到底怎么了?</p><p>6</p><p>「可是,遇到宏之后该说什么?」</p><p>我不认为直接问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器材他会老实回答我,而且我也还没决定问了之后要怎么办。阻止他就好了吗?如果他说:「这是交往中的我们两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插嘴?」我不就没戏唱了吗?</p><p>风香轻快地回答:「什么都不要说就好啦。确认他是刑具狂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给芽琉就好了。」</p><p>「这样芽琉就不会跟宏之见面了吗?见面的话,她大概会受伤。」</p><p>「如果双方都应允,即使行为反常,也不容外人置喙。如果你对她没有别的想法就什么都不该说。如果没有别的想法的话。」</p><p>风香特地强调最后一句。果然,在她没有表情的面具下,多少有些嫉妒吧?</p><p>「听我说,我真的对她没有别的想法。」</p><p>「但你们感情还真好呢。」</p><p>风香背对我,脚步匆匆地一个劲儿往前走。</p><p>没多久我们就看到「Penalty」。「Penalty」的外围喧闹得令人以为是柏青哥店,墙上似乎每天都会更新什么商品在特价的资讯。</p><p>整栋大楼只有顶楼涂黑,连窗户都使用黑玻璃。那就是成人玩具区吧。以防万一,我确认了一下手机,芽琉没有打电话过来,宏之似乎还在店里。</p><p>一走进店里,风香马上停下脚步,她拉著我的手躲在平底锅区后面。我马上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因为宏之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看样子,他已经结束购物。</p><p>「剩下的就交给你,因为芽琉是拜托你调查。」</p><p>风香松开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叫我「过去」。我靠近宏之搭话,尽可能自然地表现出巧遇的样子。</p><p>「咦,宏之?」</p><p>「喔,爆炸头。」</p><p>「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好巧喔。」</p><p>我将视线移向宏之右手提著的纸袋,上面有「Penalty」的标志,是宏之刚刚在这里购买什么的证据。</p><p>「买东西吗?」</p><p>宏之听到我的问题后微微脸红。是因为心虚吧?不过,看他手指搔搔鼻下的样子,似乎也带著点骄傲。<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开数不清的洞。」</p><p>「拜拜。」宏之说完,离开「Penalty」。</p><p>店里的噪音彷佛将我拖进混沌的漩涡中,胸口骚动不已。宏之害羞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抹接下来要用刑具折磨女朋友的男人笑容。</p><p>我无法阻止宏之。</p><p>7</p><p>「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我应该全力阻止宏之的。」</p><p>「Penalty」旁的速食店里,我和风香并肩坐在一楼的高脚椅区喝著奶昔。外头开始下起雨来。</p><p>「一直介意过去的事也没用。」</p><p>风香悠哉地回答。</p><p>「话是这样说没错……」</p><p>六月的雨演奏著忧郁的音色,彷佛在召唤看不见的蛇。我抱著头,痛苦地陷入绝望的自我厌恶中,相反地,风香则是心情愉悦地吸著奶昔。</p><p>「你这句话很像是卡夫卡《在流刑地》里的旁白。」</p><p>我想起了那个从头到尾贯彻冷静疯狂的故事。</p><p>一名旅人见证了流放地的处刑。军官向旅人解释当地习惯使用的拷问机。这残忍的刑具会在犯人身上刻字,直到犯人死前,需要花费整整十二小时的时间。</p><p>这台机器是前任司令制作,由军官继承,对军官而言意义非凡。但机器受到批判,可能遭到废止。为了这个刑具的将来,军官请求旅人协助,然而,旅人看见机器中潜藏的惨无人性,拒绝了军官。</p><p>于是,军官若有所思地当场释放犯人,将自己放在刑具上,启动机器。然而,机器却发生故障,没有给予军官长时间的痛苦,而是当场贯穿军官。</p><p>「那个故事要告诉读者的是,工具创造人类。」</p><p>风香用类似雨声的音量说道。</p><p>「工具创造人类?」</p><p>「工具这种东西,是人类为了人类所创造。然而,人类制作的道具最后却重新塑造了人类。其中,刑具孕育了人类的暴力,也在人类体系中打造出坚固的暴力监牢。卡夫卡用冷静的目光洞视那种泯灭人性的器具的历史意义。我们是残酷的生物,总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自己制造的器具而灭亡。举例来说,现代的人工智慧和人类的问题归根究柢也是如此。AI会渐渐取代所有人类的功用,然后毁灭人类。正好与故事最后那个行刑的男人面临的命运相同。」</p><p>「你的意思是,宏之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吗?」</p><p>将这次的事情套入《在流刑地》里的话,感觉就会导向这种结果。不过,风香摇摇头说:</p><p>「我不知道,只是在说根据《在流刑地》可以谈论的内容罢了。跟我刚开始说的一样,工具创造人类,之后要怎么推论由你个人决定。我跟你不一样,不擅长用小聪明将现实套入名为道理的锁扣中。」</p><p>我接受风香对卡夫卡的剖析,顺著她的说法思考。根据宏之的个性以及那个器材的性质来看──</p><p>「也就是暴力吧?所以我就说不该只是跟芽琉报告,而是该阻止宏之。」</p><p>然而,风香再度摇头说:</p><p>「就说不是这样。」</p><p>「不是这样?」</p><p>「你站在卡夫卡的角度来思考应该就比较容易明白。那个故事不是在谈论暴力,它讲的是没有人性的东西影响人性的作用。」</p><p>风香拿出笔记本,画下没有迷惘的美丽线条,一瞬间就完成了芽琉手机画面里的那个扭曲物品。</p><p>有著尖锐突起的滚轮,大小也跟原本尺寸一样。我想像宏之牢牢握住那个把手,一口气从芽琉的脖子滚到后背的情景。白皙的背上出现无数红点,既诡异,同时有种美感。</p><p>看著这张图,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p><p>我想起自己一开始看到这个器材的照片时有什么想法。我当初是这么想的──这东西要用来拷问人的话还真小。</p><p>也就是说,将那个东西当作拷问人类的刑具不是很不自然吗?将它想成拷问人类以外的其他东西还比较合理。</p><p>可是,若考虑宏之要拷问什么东西,答案又跑进十里雾中。</p><p>我用汤匙舀起奶昔送入风香的嘴里。</p><p>「啊姆。」</p><p>风香吃得津津有味,彷佛眼前所有的问题都消失了一样。</p><p>人类以外的什么东西,是什么?</p><p>脑海中浮现宏之露出微笑,拷问无生命物体的姿态,感觉比拷问人类还恶心。</p><p>8</p><p>「你看起来像是掌握到什么答案的样子呢。」</p><p>风香指著我的脸说道。我向她递出加点的薯条。风香不发一语,将薯条拿到嘴边,喝著奶昔。</p><p>「托你的福,我看到答案了。只要考虑器材的效果,就能知道那是要拷问什么的东西。拿这种滚轮在身上滚来滚去的话,全身上下都会开洞吧?如果对象是人,那些洞总有一天会复原,所以也不是不能拿来拷问,问题就是太痛了。即使那是基于快乐的行为也必须支付某些代价,因为这种行为在现代已经属于犯罪的领域了。」</p><p>「的确,即使处于快乐的范畴,过度虐待也可能被视为犯罪行为而受到惩罚。现代社会本来就禁止拷问这种事。」</p><p>这个国家的现行法律中没有拷问,只有死刑。人们也不是想利用以死为名的拷问来获得什么资讯,而是选择死做为犯人的赎罪行为。其中应该不存在刑具令人体验到的痛苦。</p><p>「『拷』这个字,就是用手让人思考的意思对吧?」</p><p>风香突兀地说了这句话,那是类似自言自语的口气。她接著说:</p><p>「后面接著『问』。也就是说,用手让人思考、询问的行为就是『拷问』。因为英文torture的字根是『扭』这个字,所以相比日本的汉字,更将力量的重点放在物质上。汉字将重点放在精神上,相对地,英文将重点放在行为和效果上。不过我认为就算过程相反,在『扭』这个行为上,就结果而言是一样的。过去,就营运国家这种大型组织的意义上来说,拷问是无可避免的吧?不过,如果猴子群里发生相同的事,我们能平常看待吗?」</p><p>「猴子拷问猴子很不正常吧?因为人类是有智慧的动物,才会允许这种行为……」</p><p>「照你的说法,所谓的智慧,完全是一种开发强化暴力的工具、能够制裁不好的同类的冷酷啰?」</p><p>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不知不觉间扭曲了智慧的定义。</p><p>「而我们平常不是都将这种冷酷形容为泯灭人性吗?」</p><p>正是如此,这正是价值观的扭曲。</p><p>不知不觉间,人类这个名词的定义颠倒了。这让我想起《在流刑地》中登场的军官。我也在下意识中将自己归为军官的同类,受毫无人性的疯狂驱使的那一种人类。</p><p>「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是想说越是人类使用的刑具,越泯灭人性对吧?」</p><p>「就是这样。而且你说『拷问人类以外的其他东西』?做那种事又没意义。」</p><p>「也对。」</p><p>风香在解析荒谬寓意上领先一步,却还没抵达真相,这又是一件荒谬的事。因为我在她解开拷问定义的过程中,全力运转脑袋而接近了真相。</p><p>我竖起手指试著说明:</p><p>「在碰触这个问题前,我们先将已知的事情列出来吧。</p><p>.滚轮状的器材上有数不清的刺。</p><p>.今晚宏之和芽琉要在家约会。</p><p>.宏之好像想做菜给芽琉吃。</p><p>.宏之想讨芽琉欢心。</p><p>.我问宏之那个器材的事情时,他好像很不好意思。</p><p>这样你还是不明白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还有一个提示,为什么宏之没有向芽琉提起自己要买那个器材呢?」</p><p>风香将薯条浸在奶昔里,将那个恐怖的东西丢到我的嘴中,我边吃边说道。看来,风香将我拿来当追求技巧之一的事误会成互相帮忙了。而且,回报我浸过奶昔的薯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互相帮忙。</p><p>「我说过宏之的父亲是格斗选手吧?」</p><p>「嗯。」</p><p>「他父亲一定从小就要求他『像个男子汉』。你觉得对这样的人而言,做什么事会很不好意思?」</p><p>「……从父亲的古老价值观来看『不像男子汉』的事吧?」</p><p>「答得漂亮。也就是说,会隐藏那个器材,一定是因为它的用途『不像男子汉』,而那个『不像男子汉』的用途最后会让女朋友开心。好,接下来我们从器材的构造来思考。滚轮这种东西,目的是转动对吧?也就是说,那个有好几个突起的滚轮要在某个生物或是物质上滚动。最后,如果是生物就会流血;如果是物质的话,恐怕会开洞。就算是成人玩具专区,也实在很难想像那种大型商店会卖伤害生物的道具。也就是说,那个器材是用来在某种物质上开洞的。」</p><p>「物质……是什么物质呢?」</p><p>「宏之说要招待芽琉一顿大餐对吧?顺其自然思考的话,那个东西就是料理器具。」</p><p>「料理器具……?」</p><p>风香一脸晴天霹雳。由她给我的线索引导出的真相让她自己大吃一惊,还真是神奇的状况。</p><p>「假设,是为了在披萨皮上开洞的话呢?」</p><p>「披萨……?」</p><p>「做披萨必须在饼皮上开洞以导热。如果宏之喜欢做菜,你不觉得他会因为父亲保守的价值观,而认为把做菜当兴趣是件丢脸的事吗?」</p><p>「可、可是,有那种器具吗……?」</p><p>风香半信半疑地用网路搜寻。</p><p>披萨、饼皮、开洞。</p><p>以关键字搜寻后,画面上出现的器具与前一刻宏之给我们看的东西一模一样。</p><p>「再会了,卡夫卡的现实。」</p><p>我根据风香的解析打开了现实的世界。再会了──荒谬消失,替换成合理且再清爽不过的结局。</p><p>我自动自发地继续将薯条浸在奶昔里吃。好糟糕的东西。</p><p>「啊,可是还有一件荒谬的事。宏之是个喜欢做菜的好青年这件事,不一定能讨芽琉欢心。」</p><p>「……啊。」如果芽琉内心追求的反而是扭曲的精神,或许难以接受喜欢做菜这种太过健全的现实。「也是有这个可能。擅自打开男友手机、发现神奇器材的照片时,我就感受到芽琉心中的黑暗了。因为她会故意找出男友隐藏的东西还拍下来。」</p><p>或许,芽琉其实期望宏之是个本性扭曲的虐待狂。如果是这样,喜欢料理的爽朗青年这个真相,不一定有正面效果。</p><p>「……你要怎么向她报告?」</p><p>「就说宏之买了那个玩具,但没有问题。」</p><p>这应该是最不虚假的报告了。关于宏之的本性,芽琉自己慢慢了解就好。这是为了宏之,也是为了芽琉好。芽琉的内心微微透著黑暗,不用以开洞为契机,她的内心早已有一个洞。宏之能填补那块缺陷吗?</p><p>整理完一个卡夫卡现实,又一个卡夫卡现实朝我们张口。</p><p>希望宏之亲手做的菜可以净化芽琉内心的扭曲。</p><p>希望芽琉内心无数的空洞有一天能够填补起来。</p><p>「啊啊,讲这些事让人都想吃披萨了。你让我陪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该请个披萨比较好?」</p><p>还真是明确的要求。明明奶昔和薯条都是我请的。但是,感觉不坏。</p><p>「车站前有一家新开的披萨店,我们顺道去一趟再回家吧。」</p><p>「你请客对吧?」</p><p>「嗯……我请客喔。」</p><p>「太好了!」</p><p>风香开心地用指甲「喀哒喀哒」地敲著安全帽。听著那道有节奏性的声响,我感觉「日常生活回来了」。抗毒血清,风香净化了我。</p><p>「你为什么一直请假?」</p><p>「没什么,跟你没关系。」</p><p>风香这么说,转移话题。没关系吗?大概是吧。她还有很多秘密领域,有一大片我未知的世界。我不认识的她,大方露出我陌生的笑容走在我不熟悉的街道上。</p><p>前往「所无站」前披萨店的途中,已经傍晚六点,差不多是芽琉前往宏之家的时候。我事前传了一封讯息:『宏之买了刑具喔,不过不会发生令人担心的事。』但芽琉还没有回覆。</p><p>过芙兰桥时,我心中另一个声音主张「今天内将风香纳为己有吧」,说我不该浪费这么好的情景。</p><p>然而,当我伸出手想抱住风香的瞬间,某个坚硬的东西抵住我的后背。</p><p>「少年,又见面了呢。」</p><p>是月矢的声音。</p><p>「月矢哥……」</p><p>风香发出又像尖叫又像不知所措的声音。</p><p>「我很担心你喔,回家吧。」</p><p>月矢轻轻握住风香的手臂,跨出步伐。</p><p>「请等一下,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是朋友间……」</p><p>「少年,我不管理由是什么,重点是你没有听我的忠告,以及风香平安无事。」</p><p>「月矢哥,是我自己拉著他到处跑的。」</p><p>然而月矢像是没在听风香说话似地盯著我。他微微一笑,转身背对我离开。</p><p>这明明只是场健全的高中生约会。我国中时代还不曾有过这么健全的约会。月矢说重点是「风香平安无事」,他之前预想了什么样的状况呢?</p><p>这时候,风香抓住月矢的肩膀,捂著胸口,睁大的双眼盯住一点不放。又来了,她总是这个表情。风香以前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瞬间。<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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