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Queen

<p>刚刚二十岁的凛田莉子正站在cheap goods本店一楼的柜台后面。她本不习惯身上这个公司员工的围裙，但是现在她已经习以为常到下班回家还一直穿着的地步。她现在的工作是整理摆放库存商品，扫地，接待客人，甚至有时候还要管理一下收款机和账簿。如果从波照间岛的闲散视角看的话，这就好像是把一个月的工作压到一天来做一样。但是尽管很忙碌，莉子却并不感觉吃力，因为越工作越能够攫取知识，工作的每一天都是精彩刺激的。</p><p>现在莉子正在接待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仔细查看着她带来的东西。</p><p>这个店与普通的回收店不一样，收购的对象的种类很多，而客人有所听闻后又会带来更加奇特的东西。莉子甚至感觉自己能够目睹珍品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p><p>这次据说是从山上采来的蘑菇。莉子从满满盛了一篮子的蘑菇里取出一株，仔细地观察起来。</p><p>希望尽可能地给她一个好价钱。但是，有时又没法这么做。</p><p>「嗯——」莉子嗫嚅着说道，</p><p>「很遗憾，看来这次能给出价钱的就只有这两株了呢。其它的都是有毒的蘑菇。」</p><p>「啊啦，」老妇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p><p>「怎么会这样、不是骗人的吧？你掰开茎杆看看吧，听说这里竖着裂开的蘑菇是可以吃的啊。」</p><p>「不是的那是传言而已哦。不管有毒没毒，蘑菇的茎基本都能竖向裂开的。又比如初茸，能吃但不会竖向裂开的蘑菇也是有的。」</p><p>「这是毒蘑菇？明明竖向裂开的？」</p><p>「嗯，名字叫毒鹤茸。」</p><p>「那么，这个呢？这上面不是有虫子要过的痕迹吗，说明它没有毒哦。」</p><p>「不，就算是有剧毒的蘑菇，鼻涕虫或者小虫子也是能吃的。」</p><p>「我稍微尝过一下的，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啊。」</p><p>「它里面有一种叫鹅膏蕈氨酸的脂类成分，少量的话给人可口感觉的。这边的是天狗茸，原茸目天狗茸科天狗茸属的蘑菇，特征就是菌盖上面会有胀出来的白色鼓包，茎杆上会长出白色的关节。有毒，而且会引起呕吐或幻觉之类的症状，严重的话会让人丧失意识的。」</p><p>老妇人听后，一脸震惊的模样，</p><p>「啊啦、真是吓人但是，如果腌渍后和茄子一起煮会不会不要紧？」</p><p>「不，有毒成分不会被热水分解掉的，而且茄子里也没有可以解毒的成分。就算是腌渍也会残留毒素的，所以，安全的就只有这里的两株了。」</p><p>「太不可思议了我看那两个蘑菇都是鲜红色，还以为反而会有危险的呢。」</p><p>「这个是卵茸菇，虽然它的确如您所说，颜色很红又有点模样怪怪的，但却是能吃的。」</p><p>老妇人有看向那一堆有毒的蘑菇说道，</p><p>「这里也有两个看起来一样的蘑菇啊。」</p><p>「不一样的，这是含有环状多肽的假卵茸菇，另一个是红天狗茸。都是不能吃的。」</p><p>「诶——」老妇人打心底发出了叹服，</p><p>「虽说是和往常一样，但是凛田小姐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呢。对蘑菇这么清楚的啊，究竟是在哪里学到的？」</p><p>莉子苦笑着回答说，</p><p>「只是看过书的程度而已。那么，这个卵茸菇呢，在法国叫作OLINJU，在意大利叫作OBOLI，还是有点稀有价值的，所以我们每个出价100日元买下了，您觉得怎么样？」</p><p>「可以啊，真是让我学习了，我都感觉自己该为此付学费了。」</p><p>「您过奖了。那这些毒蘑菇呢？要不要我们来处理？」</p><p>「不了，那多不好意思啊。」老妇人笑道，「我会拿回去烧掉后丢掉的。」</p><p>做完收购的手续，老妇人离开之后，莉子在账簿上做了记录，顺便就把今天的收购总额算了出来。她没必要用计算器了，因为她已经具备了商人所需的计算能力。八九这样的末数，各自加上一二凑整计算后再剪掉多余就可以了。有时候她又会把数字拆分成数块后分别计算后相加。用这种办法，她的心算速度已经远超用计算器了。</p><p>于是，今天一天的账目就完成了。马上就是关店的时间，该向社长提交了。</p><p>莉子用小臂夹着账簿走出柜台，向前辈的男职员和久井打了一声招呼，</p><p>「我去一下办公室，麻烦照看一下收银机。」</p><p>和久井正蹲在寝具柜台处忙于整理，他闻言后站起身来回应道，</p><p>「知道了，这里的价表贴完后马上就去。」</p><p>「被子又变多了呢，枕头那边也在扩大啊。」</p><p>「就是说啊。社长在卧具上格外用心的，但卖不出去一直存着也不是个办法啊。」</p><p>「为什么社长会在意寝具？」</p><p>「社长是从贫苦家庭长大的，晚上就在壁橱里像煎饼一样裹着被子睡觉，该说是出于那种情结呢还是阴影呢，所以社长才会怀着自幼以来的本能反应四处买被褥的吧。」</p><p>也说不定是濑户内社长想给客人低价提供寝具，而实际上，大量的库存已经让价格下跌了不少。现在这个店里的寝具想必是全东京最便宜的吧。</p><p>但是话说回来，在不景气的背景下，前来出售的客人远比前来求购的客人要多，因为后者几乎没有。这种极不平衡的状况不禁让人感觉，公司的经营状况正在逐步恶化。</p><p>莉子仅仅是负责收购的柜台，没法把握整个店的经营状况。社长总是说不用担心，但莉子还是很在意。虽说发放薪水还是准时发放，但店铺里的出售额很微妙这点是很明显的。</p><p>穿过店内的商品架，莉子走向办公室。正当此时，紧闭的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濑户内的怒吼声。社长发出如此愤怒而响亮的声音，莉子是第一次听到。濑户内吼道，</p><p>「不行！不能那样，关店是不行的。」</p><p>随后，一个稍显冷淡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p><p>「就算你这么说啊，濑户内社长。这不全都是赤字吗？现在不趁早下手的话，之后会后悔的啊。」</p><p>「就算那样也不能关，这可是我毕生的事业。」</p><p>说完，室内便传来一阵大大的叹息声，</p><p>「那么这样吧，暂停收购，先集中贩卖库存吧。你们店里原本就已经存了太多商品了，而且还每天不停地收购东西。尽是收东西而把现金流出去，完全只有坏效果。所以，在卖掉现有库存之前，不要再收购了。」</p><p>「那样做就没有意义了，」濑户内仍不退让，「向穷人提供哪怕一点也好的生活费才是回收店存在的意义。停止收买的话，和小商贩就没有区别了。」</p><p>「社长！反正我们这边已经没法再提供融资了。我们必须让你着力于偿还债务，您明白？如果再这样不有所作为的话，贵店马上就会破产，到时候被贫穷折磨可就是你！」</p><p>莉子震惊地伫立在了原地。</p><p>破产。</p><p>果然已经已经紧迫到这种地步了啊。</p><p>忽然有人在莉子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她吃惊地回头一看，是社长的女儿，濑户内枫站在她背后。</p><p>「不要紧的。」枫小声说道，「多少年了，他一直都是那样和银行的人争论过来的。」</p><p>「枫如果真破产的话，枫小姐不就辛苦」</p><p>「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哦。」枫捋起金发，用一脸直率的表情说道，「虽然我也没有看过公司所有的账本，但我知道公司负债是相当高的，的确是四处借债自顾不暇的状况。我妈妈就是，她很早以前就对爸爸透顶而离开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了新的人生。当初我也被问过要跟谁，结果我选择了爸爸。但是我没有后悔，我爸爸的想法是很伟大的。」</p><p>「如果能够再好好经营的话，重新来过也是可以的吧。」</p><p>枫听了，脸上露出了泛着苦味的笑容，</p><p>「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这以后也会这样紧绷绷地经营下去的。」</p><p>「收购果然还是应该减少的吧？」</p><p>「你不是没有接到过那种指示么？对客人的同情心啊，可是我爸爸类似经营理念一样的东西。而且，从普通客人那里收购来的只占很好一部分哦，问题在哪儿你知道？是大量收购了产能过剩的工厂或者破产公司的存货。上次就是，从日出制钢纤维那里买了很多没用的东西，真的是出了很多钱的啊。」</p><p>「就是啊」</p><p>社长的理想是了不起的。但是，非常窘迫的现状已经凸显出了原形。怎么办才好呢？区区一个员工能够做到的事情很有限。</p><p>银行的人在门对面再次叫道，</p><p>「总之，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请马上将员工薪水降低两成。不然的话，下周你们的店就没法开业了。请马上着手吧。」</p><p>说完，门就被一下子打开了。两个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的西装男子走了出来，他们看也不看莉子和枫一眼，满脸严肃地与她们擦身而过，从店门口处离开了。</p><p>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的濑户内慢慢站起身来，从门口出来了。</p><p>「唉，」濑户内面露微笑着说，「你们来了啊，枫、凛田，让你们看到丢人的一面了啊。」</p><p>他看起来到底还是显出了吃力，笑容比以往要虚弱了些，白头发也凌乱着，想必是挠过很多次了吧。</p><p>「濑户内先生真是对不起。」</p><p>莉子不知所措地道歉着说。</p><p>「为什么要道歉？」</p><p>「因为明明经营不太顺利，社长还是雇用了我。银行的人也说要裁减薪水了。我太甘于社长的好意了，感觉很对不起。」</p><p>濑户内听后笑了，</p><p>「别那么想。你可是做了值工资好几倍的工作呢，经营不顺是我的问题而已。我一直都是想怎么做怎么做过来的，以后大概也不会变。并不是说放弃了，一定会尽力找出解决办法的。」</p><p>「爸爸，」枫嘀咕着说道，「就算你这么说，银行的人说的话也是绝对的吧。如果没法借贷而且没法从别处筹款的话，就不得不削减薪水了。我现在暂时不要工资也是可以的，所以」</p><p>「我也是」莉子恍然发出了附和声。</p><p>「停，」濑户内抬手打断恶劣她们，「你们的想法很让我高兴，但不要那么慌张。枫一直没涨薪还努力着，我也是作为零细产业商人没领过薪水，但是家里人能忍耐，我们不能让凛田也跟着吃苦。」</p><p>莉子听力，胸中顿时一阵痛楚，</p><p>「我认为不是我该领薪水的时候。」</p><p>三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唯有视线不断交互。最终，还是濑户内打破了沉默，</p><p>「迫不得已啊。被逼到这种地步都是我的责任。凛田，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经没法继续雇用你了。」</p><p>「是的」</p><p>「不要露出那么悲观的表情，你已经可以独立了啊。」</p><p>「诶？」莉子诧异了，「是说，独立？」</p><p>「你已经成人，是个了不起的大人了。对数字也精通了，就算一个人经营店也不成问题了吧。而且你现在还有丰富的只是，鉴定客人拿来的东西时都是很精准的。老实说，你能走到这一步真的很让我吃惊。但是，半年前我就开始强烈地感觉到了你身上的可能性，你以后应该成为一名鉴定家。」</p><p>「鉴、鉴定家？但是我没有任何合法资格的啊。」</p><p>「啊啊，你是没有以资格为目标，而是一直实践过来的啊。虽说博学，但是知识领域有偏向。那么在专业资格考试上应该很不利的吧。但是自由鉴定家的话，你就有现成的本事。不要等专业资格盖章，你直接挂起专业鉴定的招牌开业就可以。那样的话，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节省钱呢。」</p><p>枫也微笑着跟着点了点头，</p><p>「说不定能行。凛田，你已经熟记这里鉴定书籍和几乎所有商品的目录介绍了。客人也都是佩服不已了呢。不是挺好的吗，干脆就作为鉴定家独立吧？肯定会被人需求的。」</p><p>但是莉子越发犹豫了，</p><p>「但是鉴定家」</p><p>「对了，」濑户内忽然转身走进了办公室，「我和枫基本想到一块去了，你们两个都来这里一下。」</p><p>莉子和枫一起跟着走进了办公室，濑户内在办公室里面深处的纸箱堆里搜寻着什么。</p><p>「有了，」濑户内用手提起了一块板子，</p><p>「虽说好几年后才能派上用场，但是有备无患嘛。凛田你看，这就是你的店了。」</p><p>那是一块铝制招牌，似乎商人定做出来的，凝重的银底色手刻着黑色的文字——</p><p>万能鉴定士Q。</p><p>莉子诧异地盯着那块招牌，「万能鉴定士?」</p><p>濑户内点点头，说道，</p><p>「做生意讲究印象具有冲击力，要用世上所有鉴定士都为之一震的势头，把这块牌子挂起来。」</p><p>「但是，我能鉴定的东西很少的」</p><p>「不用自谦，从家电到宝石、甚至品牌包装袋，你不都已经一清二楚了吗？虽说美术品是才要开始，但发挥作为你的财产的那种感性的话，你能吸收周围任何知识的吧。至于能够招揽到何等水平的客人，就要看你的努力了。对于个人业主来说，那既是至关重要的地方，也是最有乐趣的地方。」</p><p>「爸爸，这个Q是什么意思？」枫问道。</p><p>「啊？哦，那应该就是称呼之类的东西吧。因为后面带“士”就表明这个职业是要资格的，用师父的“师”更好些，但就是字面上不行。这是为了表明并非正式职称而是店名而加上Q的。部分也带着Queen的意思。既然是凛田个体经营，又是女店主，万能鉴定士Queen，不也是很好吗？」</p><p>莉子下意识地就朝枫看了过去，枫也皱着眉头看了看莉子。</p><p>Queen。尽管社长是位值得尊重的人，但这种命名水准也有点</p><p>至少在别人问起这个Q代表什么的时候，自己是没法说出“是Queen”这种回答的。那种回答已经超越了羞耻所能描述的范围了。</p><p>「我说啊，」枫表情僵硬地说道，「如果是为了使用万能鉴定士这个名称才用Queen这种老土解释的话，还不如干脆用更加抽象点的名称吧？比如说任何东西的真假和价值都可以看出的那种，人称千里眼之类的怎么样？」</p><p>「果然是我的女儿，和爸爸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是啊，千里眼已经被人注册过商标了啊。」</p><p>「那个Q，就不能换成其它的吗？」</p><p>「你也看到了，这已经刻在招牌上了啊。」</p><p>「那么，至少不要读成Queen好不好？读Q就感觉可以了，也没必要非要解释它是什么意思的吧？万能鉴定士Q，读起来也顺口。」</p><p>濑户内听了，低头看了看招牌，</p><p>「是么？嘛，怎么读就让本人决定吧。凛田，这个招牌就交给你了哦。还有，让我再给你提供一些微薄的作为独立的资金援助吧，我会帮你在东京找地方开业的。」</p><p>莉子顿时感觉到胸中的一阵轰鸣，</p><p>「但、但是，现在不正是濑户内先生需要钱的」</p><p>「你独立了的话，我们的薪水支出自然就减少了啊，也得容得我庆祝一下吧？」</p><p>「濑户内先生感激不尽的是我才对」</p><p>「说不定客人拿到我</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们店里来的东西有时候还要松到你那里去鉴定呢。如此一来，你的店自然而然不就生意兴隆了吗？我可是相信你的才能的。」</p><p>枫笑着接在她爸爸后面说道，</p><p>「如果cheap goods倒了的话，你可要雇我哦。」</p><p>「说什么呢枫，」濑户内带着一如往常的自信满满的微笑，直直地看着莉子说道，</p><p>「这也不是强迫你哦，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上。你的自由。所以，我再重新问一遍，你以后怎么办？」<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