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蒙娜丽莎之瞳 训练

<p>莉子在六本木七丁目的洋房二楼，在自己分到的房间里打开运动背包，把换洗衣物全塞进衣柜里。</p><p>大功告成。莉子对着墙壁对面的里樱喊：「我收好啰。」</p><p>「等一下。」里樱回应：「我东西有点多。」</p><p>隔壁房间还在乒乓响，莉子便先离开了房间。</p><p>里樱房间的房门半掩，行李都堆到了走廊上，有不少是辞典与参考书。</p><p>莉子突然注意到某样东西，是大堆书本上的一个透明档案夹，里面有张非常老旧的剪报。</p><p>报纸名称是《Noitizie Quotidiane》，好像是意大利文，只能勉强看懂日期：一九一〇年八月七日。没想到这是一张有百年历史的印刷品。报纸头条有张照片，似乎是古老的纪念碑。</p><p>纪念碑上到处都有污渍斑点，正中央雕着「1503」的大数字，底下刻着火蜥蜴徽章，是瓦伦王朝的东西。纪念碑上还有一排黑字，似乎是用烙铁烙上的，印着「Nutrico et etinguo」。这是弗兰索瓦一世的话：我是生，我是死。</p><p>透明档案夹里还有一张相当新的纸张，印着英文「EAA-Certificate of authenticity」，还有六码数字印章与外国人的亲笔签名。</p><p>碰巧里樱打开了门，「莉子你整理好啦？真快。」</p><p>「除了换洗衣服之外，几乎什么也没带就是了……欸，这是什么报纸啊？」</p><p>「很久以前的意大利艺术报，是珍贵的历史考据资料喔。」</p><p>「你请欧洲鉴定联盟（EAA）做过鉴定？看起来是真的啊。」</p><p>「对呀，我打算参考当时的报导，如果拿到假资料就没意义了。」</p><p>EAA是很可靠的鉴定机构，但费用高得吓人，真羡慕她付得起。里樱出身名门，家里一定很有钱，跟我有天壤之别。</p><p>里夏尔·布雷在楼下大喊：「两位小姐！时间差不多啰！」</p><p>「好！」莉子回话，里樱叹了口气嘟囔道：「先去上课吧，看来短时间内收拾不完了。」</p><p>布雷的〈蒙娜丽莎〉真伪鉴定课，就在一楼大厅开讲。今天第一天，先说明三个学习重点。</p><p>第一点是〈蒙娜丽莎〉的创作经纬。</p><p>画中女子是平凡无奇的普通人，名叫丽莎·吉拉迪尼，是法国富商吉奥康多的妻子。</p><p>达芬奇在一五〇三年开始创作〈蒙娜丽莎〉，并且往后十多年经常携带此画出门旅行，加笔修改。</p><p>于是第二点就变得很重要，也就是〈蒙娜丽莎〉画作本身。</p><p>既然画出自达芬奇之手，修改时自然反映出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尤其是他母亲的影子特别明显。因此严格来说，目前这幅画可能无法称为「吉奥康多夫人的肖像画」。</p><p>达芬奇认为自然界并不存在轮廓线，因此一切都以渐层色表现，称为晕染法。同时画中也使用许多古典画法，例如将颜料稀释到接近透明，涂盖在画上表现薄纱；远方物体的颜色会因为空气中的水分而偏蓝，所以用天青色将背景远山修得如梦似幻，可惜因为黄变与保护漆的关系，化成了阴郁的墨黑色。</p><p>里夏尔·布雷坐在扶手椅上，话语回荡在大厅里：「黄变让微笑变得有些诡异，原本唇边应该带有阴影，笑得要更明显一些。模仿现有的〈蒙娜丽莎〉来制造赝品，最大的不同就在嘴角。如果模仿黄变之后的微笑来画，表情看来会有些僵硬。你们靠直觉感受到的真假之差，应该受到嘴唇画法的影响很大。」</p><p>莉子与里樱坐在布雷对面的长椅上，振笔疾书。里樱问布雷：「这么说来，鉴赏时看嘴唇是鉴定的第一步啰？」</p><p>「这也说不准。」布雷说：「你们要做鉴定，求的就是一个极为重要而且精致的天赋。其实卢浮宫所制作的赝品，嘴唇经过光学分析，与真迹确实有所差别，也就是说你们触碰到了达芬奇融入在画技中的细微情感，以本能分辨出真伪。这是全球鉴定家梦寐以求的本事，非常类似音乐家所说的绝对音感。你们必须锻链的第三点，就在于透过观察来提升直觉的精确度。」</p><p>莉子喃喃自语：「直觉的精确度啊……」</p><p>「没错，我们马上来试试。跟我来。」布雷说完就起身。</p><p>莉子与里樱见状跟着起身，与布雷一同前往隔壁房间。</p><p>房间里有张大桌子，上面盖着一块布。布雷问：「达芬奇的手稿是什么？」</p><p>「这个……」莉子说：「记录他的发明与发现的笔记，每份都有精美素描，文字是用左手写的镜像反字。」</p><p>里樱接着补充：「全部总共有四千张以上，内容除了绘画理论还包括医学、天文学、工程、地质学、数学、文学等许多领域，非常科学而且先进，所以达芬奇才被称为天才。」</p><p>「答得好，那我们来看看这个。」布雷说完，掀起桌上的布。</p><p>莉子不禁倒抽一口气。</p><p>桌上放着明信片大小的小型画框，直三横四共十二个，每个大小都一样，而且各框着一张完全相同的线条图。</p><p>这些老旧泛黄的图样，确实是里奥纳多，达芬奇的笔迹。内容是眼球剖面图与构造解说，是他留下的众多人体解剖图中的一张。他以手绘说明视神经的架构，图样周围写满了镜像反字，光看就美不胜收。不仅内容珍贵，手稿本身就具有难以估计的美术价值。</p><p>布雷说：「这是卢浮宫收藏的手稿之一，绘制年代在一五一〇到一五二〇年之间，略晚于以针孔相机原理解释肉眼结构的手稿，所以内容更为详尽。」</p><p>里樱伤脑筋地说：「请问……每张看起来都很像真迹，但不可能十二张都是相同手稿吧？」</p><p>「没错，其中十一张是卢浮宫制作的精美赝品。」</p><p>「十一张，也就是说……」</p><p>「对，有一张是真迹，就是它。」布雷拿起左上角的画框，拆下背板，看见一个淡淡的红色印章：「这份手稿也是从皇家美术馆转移到卢浮宫收藏，背后的印章证明它是真迹，赝品就没有印章了。」</p><p>布雷说完，又动手拆下其他画框的背板，可以看见赝品背后是光亮的纸面，确实是最近才完成的东西。</p><p>布雷将背板全都装了回去，然后胡乱更换了十二个画框的顺序，这下便不知道哪个才是真迹了。</p><p>「好啦。」布雷抬起头说：「你们两个听好，我要你们互相帮对方提升直觉的精确度，所以要接受我设计的训练课程。莉子先来，从里面挑出两张你认为是假货的手稿。」</p><p>立刻就出了个难题。莉子专注地盯着手稿。</p><p>「等等！」布雷举手制止：「这样不行，你挑的时候要更依赖直觉一点，光靠本能去挑，立刻挑两张假的出来。」</p><p>莉子伤脑筋地说：「可是……」</p><p>「你通过了卢浮宫的测验，要相信自己的天赋。而且现在只是训练初期，怕出错怎么往前走？来，试试看。」</p><p>话虽如此，但莉子并没有关于真迹的知识，也不知道如何判断。</p><p>只好照布雷所说，靠直觉了。莉子用手挑出两张看起来有点印刷感的手稿说：「这张跟这张。」</p><p>「好。」布雷清清喉咙说：「里樱，你把这两张拿去。」</p><p>莉子将两张手稿交给里樱，里樱一头雾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一张放回桌上。」</p><p>里樱认真地看着桌面，挑出两张交给莉子。</p><p>要决定排除哪一张，责任比先挑两张更沉重，但犹豫也无济于事，要问自己哪张最没有真迹的光芒，顺从直觉。于是莉子挑了线条有点晕开的一张放进柜子，另一张放回桌上。</p><p>接下来两个人不断交互动作，一个人挑两张，另一个人留下一张，排除另一张，桌上的手稿一张张减少。</p><p>最后剩三张，里樱拿起两张，代表她认为桌上那张是真迹。</p><p>莉子将两张之中的一张放进柜子，另一张放回桌上，这下靠的已经不是直觉，而是运气了。她根本看不出两张的图案与文字有何不同，不对，或许真迹已经被排除掉了。</p><p>莉子拿起桌上剩下的两张，交给里樱，里樱比较之后将其中一张放进柜子。</p><p>只剩一张，莉子只能拿起它。</p><p>布雷指着手稿说：「所以，你们两个最后认为它就是真迹，那就拆开背板看看吧。」</p><p>莉子照做，心里七上八下地拆开背板，可是……</p><p>里樱往莉于手边看去，不禁叹息：「猜错了……」</p><p>手稿背面没有印章，纸质又新，怎么看都是假货。</p><p>布雷微笑着走向柜子：「我还记得真迹在哪里，就是里樱第四次选的两张之中一张，而莉子把真迹给排除掉了。我看看在哪……啊，就这张。」</p><p>布雷从柜子里拿出画框，拆开背板，只见老旧泛黄的纸面上有个红印章。</p><p>莉子失望地呢喃：「我完全看不出来……」</p><p>「现在难免看不出来，不过要是无法一眼看穿这种程度的赝品，可没办法当上卢浮宫的馆员。既然你们不准碰触〈蒙娜丽莎〉，那就必须完全靠视觉判断了。」</p><p>「真迹有哪些特征呢？比方说哪里跟假货不一样……」</p><p>「往后每天学习达芬奇课程，你们就会获得理论，而我希望你们在长知识的同时继续接受这项训练，截长补短，磨练直觉。有时间就练练看，久了自然会发现自己的知识与观察力互相结合。窍门只有一个，就是相信自己。」</p><p>布雷说完，耸耸肩就离开了房间。</p><p>房里只剩莉子与里樱面面相觑。</p><p>里樱问：「再试一次吧？」</p><p>「唔……」莉子低吟：「靠直觉又不是靠超能力，还是得先观察真迹培养眼光才行……我们先好好观察真迹吧。」</p><p>「我赞成。」里樱将真迹的画框放在桌上。</p><p>两人死盯着真迹不放，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半晌两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p><p>莉子问：「试试看吧。」</p><p>里樱点头：「嗯。」</p><p>两人又将十二个画框混在一起，重新开始玩游戏。</p><p>莉子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成长，但当下只能相信、前进，毕竟她的天赋并没有任何保证。既然没什么好损失的，只好努力到最后一刻了。</p><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