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泡沫

大朵大朵的白木莲花，像系在树枝上的白色手绢，在风中轻轻摇曳。麻雀们从花朵之间探出脑袋，又匆匆飞起。它们啾啾叫几声，捉迷藏似的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与花朵嬉戏。一只麻雀飞下枝头，落在地面上。它一蹦一跳地接近主屋玄关前的黑影。“吱——”黑影的视线焦点在麻雀身上聚集，白色和茶色相间的羽毛映人眼帘，麻雀好奇地瞪着自己的小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珠。黑影不禁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不，身为斯库璐特制造的“抗魔属支援攻击机器人”，身负重任，要日夜保护女神和萤一免受恶魔攻击，当然不能麻痹大意，不过，它现在很想微笑。它会爱人，会帮人，也会出糗……既热心又温柔，比人类更有人情味，这就是可爱的哨兵小弟。麻雀似乎吃准了哨兵小弟是块软柿子，大摇大摆地靠近，落在哨兵小弟头上戴的黑色斗笠上，呼朋唤友。正在树枝上窥探的同伴们都放心地飞下来，停在哨兵小弟的斗笠上拍拍翅膀，抖抖羽毛，玩得不亦乐乎。温柔的阳光洒满大地，他力本愿寺又迎来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热锅里的黄油融化了，咕咕冒着泡，贝璐丹迪一口气倒进拌好的鸡蛋。哧——鸡蛋变成了金黄色。贝璐丹迪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鸡蛋，一边哼着轻快的歌。长长的浅栗色的马尾辫随着节奏轻轻摇动，白皙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等到鸡蛋煎到半熟，她把香喷喷的摊鸡蛋盛进盘子，又添上在另一个锅里炒好的腊肉……好了，腊肉摊鸡蛋大功告成!贝璐丹迪露出满意的微笑。“……干什么呢?”餐室里，萤一已经早早地坐在餐桌前，正在后悔来得太早，没事可干。“看报纸……不想看，电视……也懒得开……”隔着纸门，能隐隐约约听见贝璐丹迪哼歌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她在做早餐。可是……眼前这番景象，好像跟平时有什么不同。餐桌上铺着蕾丝桌布，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筷子架上，不仅如此，刀和叉也闪闪发光整齐地摆放着。“怎么觉得有点紧张……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我……”萤一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了，动不动就紧张，自己还真是个胆小鬼。“我还真是疑神疑鬼。”萤一一边苦笑，一边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时，贝璐丹迪温柔的声音传来。“萤一，久等了。”紧闭的纸门打开了，摊鸡蛋的香味和贝璐丹迪的笑脸洋溢在整个餐室里。萤一也愉快起来。“请用餐。”贝璐丹迪端着满满一盘子早餐，温柔地低下头。“好……好……”果然，跟平时不一样……萤一慌忙坐直身子。贝璐丹迪穿着浅灰色长裙，系着白色蕾丝边围裙，简直像个小女仆。萤一全身僵硬，不敢正视。贝璐丹迪跪坐在萤一旁边，熟练地忙活起来。摆在餐桌前面的是营养丰富的新鲜番茄汁，左前方放着草莓和苹果颗粒酸奶，右前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蛋卷浓汤，香喷喷热乎乎的面包放在左边篮子里。刀和叉之间，是今天的主菜摊鸡蛋。“好丰盛啊……”真是一顿丰盛的早餐，萤一不禁赞出了声，可是，他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吃西餐……”手里握着刀和叉，上半身是在吃西餐……可是，盘膝坐在地上，感觉又是不折不扣的日式料理。不土不洋，颇为尴尬。于是萤一拼命回忆刀和叉的用法。“萤一，只要吃得高兴，比什么都好。不用管什么规矩，请萤一随便吃吧。”听了贝璐丹迪的话，萤一才放下心来。“有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萤一放下刀，把叉子换到右手。“那我就不客气了!”萤一开心地把摊鸡蛋送到嘴边。接着，往热乎乎的面包上抹上麦淇淋，麦淇淋一会儿就融化了，萤一张大嘴，一口咬下去。嗯，满颊留香!“萤一说过米饭比较耐饿，所以我还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书上‘饭店早晨’的照片太诱人了，我就试着做做看……怎么样?味道还好吧?”贝璐丹迪从餐桌下面抽出一本杂志。原来是《海外休养地特辑》，上面介绍了高级宾馆的套间，还有餐厅的照片。照片上，花瓶里一枝楚楚可怜的宫灯百合温柔地低着头，旁边放着磨得银闪闪的刀叉和波希米亚水晶杯，这看似不经意配置的餐具其实都是产于德国梅森的名贵瓷器。这里的餐具当然比不上杂志上的，但对萤一来说，贝璐丹迪亲手做的早餐，是世界上最好的。“真好吃，哪个宾馆的早餐都比不上。”萤一满脸笑容地说，嘴里塞满了腊肉。贝璐丹迪很开心，淡紫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没有什么比看到萤一爱吃自己亲手做的早餐更开心的了。萤一真心的赞扬，让贝璐丹迪心里热乎乎的。“我吃完了。”转眼之间，萤一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连一滴汤都没剩，半点说不上优雅，就吃了个肚儿圆。“……还有饭后红茶。”贝璐丹迪收拾完餐桌，拉拉围裙刚站起来，走廊里电话叮铃铃响起来。“是谁呢，这么早。”这个时候，很少有电话，贝璐丹迪感到有点儿意外。“我去接。”本来准备去厨房的贝璐丹迪，连忙跑去接电话。踏出房间，一阵凛冽的空气迎面扑来，看来春天还在路上呢。在蒙蒙的曙色中，走廊里电话的铃声越来越大，贝璐丹迪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您好，这里是森里家。”“啊，姐姐。”话筒里的声音元气十足，比刚才的电话铃声还更胜一筹。那是两天前的事。电话铃响个不停……一个人在家的斯库璐特装作没听见。要死，铃声就是响个不停。斯库璐特只好不情愿地拿起话筒。“是谁啊?”她脸臭臭地问。要是广告推销什么的，只要装装小孩就能应付过去——虽说不情愿。不过，这次却是意想不到的人。“啊，太好了，是斯库璐特啊。”“佩奥丝?”佩奥丝和贝璐丹迪一样，是拿二种非限定执照的一级神，管理尤古多拉修系统，是一位优秀的女神。没有什么大事，她是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斯库璐特不安地问：“怎么了?”“其实是……尤古多拉修发生紧急状况……”果然，不幸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麻烦总是趁姐姐们不在的时候来偷袭，斯库璐特只好感叹自己命苦了。可是，在天界的佩奥丝可不管她怎么倒霉，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佩奥丝的长篇大论，什么系统啦，数值啦，简而言之，就是这几天天界忽然出现了很多破坏系统的BUG。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听了二十多分钟，斯库璐特总算找到了机会插嘴。“可是，这又不是第一次。尤古多拉修系统经常出现BUG，只要启动抗BUC程序就行了……”我也不用特意跟你联络了。”“跟以往不同?……”斯库璐特玩拨号器的手停住了，两手握住话筒。“那……抗BUG程序……”“完全不起作用，启动程序也没有用……反而越发恶化。”最后，连尤古多拉修的主系统都受到了影响。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斯库璐特站起来。这种情况，得快点把姐姐们叫回来。“明白了，人家马上去叫姐姐……”“不用了，你就行了。”“啊?人家?”斯库璐特吓了一跳，脑中一片空白。为了确认，她指着自己慢慢地问：“啊……人家?”“对，就是你。”回答清清楚楚。“可是，兀璐德她更擅长系统……”虽说两人都是二级神，但谈到管理系统，她远远不及兀璐德。而且，现在天界乱得一团糟，说真心话，斯库璐特也不想回去，所以拼命找借口。可是，佩奥丝就是不松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消灭BUC。这可是你的任务!斯库璐特，快回来!”“……啊，为什么是人家……”地上的两天，在天界也就是几小时。可是，对忽然被强迫回来的斯库璐特来说，简直像过了几千年。“姐姐，你听人家说啊……都快忙死了……人家暂时还回不来……即使有人家这个天才在，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可是，数值还在不停变化，根本赶不上。”斯库璐特带着哭腔抱怨个不停。对方又是温柔的贝璐丹迪，她哭得更起劲了。哭过以后，郁闷稍减，接下来就开始抱怨自己一个人孤身奋战了。不说则已，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一发就停不住了。不知不觉间，兀璐德来到贝璐丹迪身边，听斯库璐特在话筒里发牢骚。“姐……”“嘘——”兀璐德做手势叫贝璐丹迪别作声，悄悄拿过话筒。“但是，为什么单单把人家叫回来?‘系统管理’明明是兀璐德的工作，叫她做不就好了嘛，反正她整天闲着。”现在，斯库璐特的攻击目标已经变成了兀璐德。可惜，她还不知道兀璐德正听着她大放厥词呢。“姐，人家是这样想的……姐姐你去跟兀璐德说，让她来帮人家恢复系统。”提议不错。可惜，对象不对……“姐姐说的话兀璐德肯定会听……虽说她比不上人家这个天才。可是多一个人总是好……”“呦，那可不敢当。”一瞬间，电话那头的斯库璐特僵住了。简直像瞬间掉进了零下273．15度的冰窖，连蔷薇的花办都会分解成灰。“……!!……兀……兀璐德”斯库璐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多糟糕。到底什么时候电话那头变成了兀璐德?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交给天才的斯库璐特大小姐，大家都放心……”可怜的斯库璐特动都动不了了。“你一个人也没问题，小菜一碟……我这种人在，反而碍手碍脚嘛。”兀璐德的话虽然可恨，可她一句也反击不了。“替我向佩奥丝问好哦。”斯库璐特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好享受吧。”……电话断了。斯库璐特脑中一片空白……“哈哈哈哈……我太棒了!”森里家，兀璐德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姐，这样好吗?”贝璐丹迪有些担心地问狂笑不止的兀璐德。兀璐德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你担太多心啦……没事，真的没办法了，他们自然会联系我。”确实，虽说只是二级神，可她的力量不可轻估。在系统管理方面，连一级神贝璐丹迪都比不上她。“也许吧……”可是，贝璐丹迪还是有些不安，盯着电话。兀璐德戳戳她。“贝璐丹迪，快来不及了……”她这才回过神来。萤一出门前，要把便当准备好……而且，现在还在吃早饭呢。“糟了，我本来是要给萤一泡红茶的……”贝璐丹迪慌忙向厨房跑去。兀璐德打了个呵欠。“哎呀呀，人间也忙得一塌糊涂。”瞥了瞥餐室，兀璐德懒懒地挪动双腿。“……啊，啊，再睡一觉。”她抓抓头发，关上自己房间的纸门。女神们都走了，走廊又变得冷清起来。忽然……有黑影在蠢蠢欲动。从电话里，涌出一片黑影。黑影悄悄爬出，屏息凝视，像是在窥探四周的情形。忽然，它跳下走廊，像蜘蛛一样长长的八只脚悄无声息地着地，大眼珠凝望着天空，兔子一样的长耳朵颤动不停。……BUG。这就是斯库璐特在天界奋力抵抗的敌人。在尤古多拉修系统里，它只是数据错误，但在人间，就会出现不可思议的怪物。更麻烦的是，别说是人，就连天界的神都看不见它。BUG已经悄然出现在人间，可是，谁也不知道……轰轰轰……一阵噪音，惊动了雀群，它们飞过木莲树，远远躲在屋顶上。“吱——”哨兵小弟调整视线，望向惊动了麻雀的来客。来人正吃力地推着川崎KSR-Ⅱ机车走过来，院子里的沙地上留下了清晰的机车轮胎印。终于到达主屋玄关前，她大口喘着气。“总算到了……”看来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女孩呵出的气在冷空气里瞬间变成了白雾，额头上汗珠直往下淌，齐耳短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上。她停下机车，弯腰看到哨兵小弟。“哨兵小弟，早上好，小萤还在吗?”在数据库里确认了这张微笑的脸就是小惠，哨兵小弟发出“叽——”的声音，指向主屋。对喜欢的人，它热情又彬彬有礼。“谢谢。”小惠挽起袖子，瞥了一眼手表，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朝着纸门紧闭的屋子叫：“小萤!小萤!!”没人答应。她再吸了一口气，准备更大声点，这时，走廊上一扇纸门开了。“小惠?”小惠早上这个时间来，萤一觉得有点奇怪。“什么事，这么早……”看到小惠身边的KSR-Ⅱ，萤一的牢骚就住口了。“啊，机车?”虽然不能确定，但看起来好像后面轮胎有点问题。“不愧是小萤，本来想就这么凑合着去上学，可是……”确实，要凑合也能开，但会伤轮圈。这可是小惠的心头爱车呀!小惠双手合十，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祈求。“……喂，小萤，今天你去学校吗?”“不去．今天打工。”“果然不行……”期望越高失望愈大。小惠双手捂住脸，失望地叹着气。森里萤一和森里惠是年龄相差一岁的兄妹。寻学姐伸出了救援之手。“浪费一年太可惜了”，藤见学姐安排他在自己新开的摩托车店打工，而且，毕业以后也可以在那里工作……就这样，萤一一边打工一边读第二个大学四年级，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因为这学年要修的课只有第二外语，所以萤一不用天天一大早去学校。小惠知道这一点。不过，走运的话，也许可以让萤一带自己去学校，小惠只好赌一把。可是，果然还是不行。“果然还是不行啊。……其实，是今天有航空力学讲座……”“哦……今天?”萤一有点心动。航空力学讲座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去听，只有最先到的30个人能抢到位子。而且，这个讲座不在猫实工业大学校内举行，要上上下下开6公里的车，去猪仓台校舍听课。因此，每月第三个周三的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去猪仓台学校的路上，挤满了去听课的学生的摩托车。小惠也想去听讲座，她用哀求的眼光望着萤一。“小萤，求你了，送我去吧……”小惠知道萤一对这份工作很认真，也知道千寻讨厌人迟到，可是萤一看了看小惠，眯起眼睛考虑了一下。“航空力学啊……”这也是自己最喜欢的课，又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且，同样是机械迷，萤一很能理解小惠的心情。“好，知道了。”“怎么……?”“到学校会很早，没关系吧?”“嗯!”小惠喜笑颜开，开心地跳起来，一把抱住萤一。“哥，谢谢你!”“喂……喂……”小惠这么一叫，萤一心里真舒坦。萤一老爸主张“尊重个人人格”，要求森里家所有成员都直呼其名，忘记“头衔”。父亲、母亲、哥哥，这种血缘关系算不算“头衔”是个疑问，不过，自萤一记事开始，爸爸就是“桂马”，妈妈就是“鹰乃”。不过，只有兄妹两个人的时候，小惠撒娇，就不再叫“小萤”，而叫“哥”。感受到妹妹发自内心的感谢，萤一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你先去开动我的摩托车。”萤一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给小惠。6公里可不近，得先预热引擎。钥匙在空中划出一条银色弧线。小惠两手接住，俏皮地向萤一挤个眼。“收到!”她跑向停摩托车的后院。萤一也急忙进了屋。“萤一?”听见BMW引擎发动的声音，贝璐丹迪拿茶壶的手停住了。抬头看看时钟，离平常出门的时间还早呢。她把泡好的红茶放在托盘里，回到餐室，正碰上一只手拿着夹克，一只手抓着袜子的萤一。“萤一，要出去吗?”贝璐丹迪吃惊地问。“对不起……我要去送小惠……”“小惠?”刚才一直专心准备红茶，都没注意到小惠来了。贝璐丹迪往院子里看，原来小惠在后院。“今天有航空力学讲座，不巧，那家伙的摩托车刚好爆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萤一边说话边往脚上套袜子。贝璐丹迪把红茶放在桌子上，帮萤一准备出门。“去赶那门课，得快点。”和萤一一起上学的贝璐丹迪很了解情况。贝璐丹迪帮萤一整理好夹克的肩，拉直袖子，在贝璐丹迪体贴的帮助下，萤一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泡好的红茶升起丝丝热气，伯爵红茶温馨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以往红茶都是装在普通茶杯里，今天贝璐丹迪特地挑选了画着可爱的草莓图案的茶杯。眼见贝璐丹迪精心准备的早餐没来得及吃完，萤一满心抱歉。“对不起，贝璐丹迪……你好不容易准备的……”贝璐丹迪温柔地一笑。“没关系，萤一。晚饭时再泡给你喝……喜欢的话，明天也吃西式早餐吧?”“嗯。好啊。”萤一安心了。“那明天就做火腿蛋吧。”萤一抱着头盔向玄关跑去。“好，鸡蛋煎半熟。”贝璐丹迪紧跟在后。乍暖还寒的初春，呼出来的气马上变成了白雾。后院里的BMW已经预热完毕，引擎发出满意的叫声。“对不起，给贝璐丹迪也添麻烦了。”小惠已经坐在跨斗里，抱歉地跟贝璐丹迪打招呼。“没关系，加油哦。”贝璐丹迪越过萤一的肩膀给小惠一个灿烂的笑容，问萤一：“萤一，要先跟千寻学姐联系吗?”“嗯，应该不会迟到……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先打声招呼吧。”“嗯。便当……”“嗯，等着你送来。”“好。”心心相通的两人不禁对视而笑。戴上头盔的小惠打开BMW的节流阀。“出发了!”“萤一，小惠，路上小心!”BMW转瞬消失在远方，留下挥手相送的贝璐丹迪的笑脸。沿路的风景飞一般向后闪过。转过弯，高坡上的他力本愿寺已经看不见了。群山在晨曦的照耀下，像宝石一样闪着光芒。“对不起哦，小萤，耽误你打工。”为了不被引擎的声音盖住，小惠提高声音说。“没关系，那个讲座很值得，我也去听过。”萤一紧紧盯着前方，也提高了声音。“是啊，上课扔纸飞机，真好玩。”由于车度太快，寒风越发地刺骨，也更加不适合说话。尽管如此，仍然抵挡不住萤一享受和风融为一体的快感。萤一又加快了速度。BMW疾行如风。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猫实工大的校舍了。“太好了，时间还来得及。”萤一稍微放下心来，正在这时，突然，一瞬间视线被挡住了。“!? ”萤一条件反射地用力一刹车。“……小萤……?”小惠感到不对劲，抬起脸。前方并没有异常。可是，萤一清楚地看见许多长耳八足的BUG，不知从何处冒出，出现在路中央。“嗤!”为了避开BUG，萤一急转方向盘。好不容易避开了BUG，这时，一辆卡车响着喇叭出现在眼前。“！！”卡车急刹车，斜冲过来。萤一毫不犹豫地全速加速，冲向卡车后方的空隙。“小萤!!”轮胎滑行的声音，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向小惠袭来。铃铃铃……走廊的电话又响起来。回自己房间睡回笼觉的兀璐德被闹钟一样响个不停的电话吵得再也睡不下去了。“斯库璐特这丫头!”打扰兀璐德的回笼觉!不可原谅!敢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做的，只有斯库璐特。刚才被将了一军，这次肯定是报仇。“哼，接受挑战。”兀璐德拿起响个不停的电话话筒，正准备大声嘲笑斯库璐特……“喂喂喂……”管理的自己打电话，可是没想到这么快。“该我出手了?”兀璐德神定气闲，佩奥丝却是紧张异常。“喂喂，兀璐德?是兀璐德吗?”不对劲。兀璐德的眼神也变了。“佩奥丝，怎么了?系统又出了新问题?”“现在不只是问题了……”佩奥丝的声音有点发抖。“现在没时间详细解释……兀璐德，马上和贝璐丹迪联手，尽最大力量结起最大级的结界，天界的诸神要来避难!”这命令太反常了，反而听起来像开玩笑。“等等，等等……尽最大力量……诸神要来地上界，这玩笑可不好笑……”佩奥丝一口打断她。“这不是玩笑。听好了，尽最大力量，结最大级的结界。……没时间了，拜托了，兀璐德。”“佩奥丝……”话筒里只听见嘶嘶声，电话已经断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兀璐德莫名其妙，皱起了眉头。忽然，她身后，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这是天门开启的前兆。“糟了……已经来了!?”没时间多想了。现在她只知道，如果还不结起结界，地上界就会出大麻烦了。兀璐德慌忙往外跑去，只见院子里的光芒中，贝璐丹迪已经张开双臂，念动咒语施法结结界。“贝璐丹迪——”“我感应到了天门开启的波动……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巨大的波动令贝璐丹迪十分不安。兀璐德也急忙加入和贝璐丹迪一起念动咒语。只见光芒越来越强烈。“佩奥丝说要带诸神来避难……”“诸神?这个结界能承受吗……”地面开始摇动。天界之门眼看就要开启。“来不及了……”“坚持住，兀璐德!”彩虹色的光芒像喷泉一样高高喷向天空。大地像要裂开，雷鸣一般轰动。“最上防御结界!”贝璐丹迪和兀璐德大喝一声。这时，结界中闪起一道眩目的光，成百上千的神从天界之门中跳出。“太好了，成功了!”“差点就来不及了……”总算完成了任务，贝璐丹迪和兀璐德舒了一口气。再看此时的他力本愿寺，聚集了众多天神，就算在天界的时候，她们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天神。望着避难的众神，两人更加紧张了。不知这个结界能撑到什么时候。两人忐忑不安，无言地对视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姐姐——”“斯库璐特!”贝璐丹迪把直奔过来的斯库璐特拥人自己的怀中。斯库璐特的小脸已经哭得皱巴巴。“姐姐……姐姐……”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没事了……没事了……”贝璐丹迪一边安慰哭个不停的斯库璐特，一边望向兀璐德。斯库璐特全身颤抖，看来事态严重。“斯库璐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兀璐德忍住上前安慰的冲动，问道。首先要搞清楚情况才行。“……尤古多拉修系统崩溃了。”这时，背后有人替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斯库璐特答话了。兀璐德和贝璐丹迪回过头。“佩奥丝……”与往常判若两人的佩奥丝站在她们的身后，平时自信满满、坚决果断的她，现在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瑟瑟发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事发突然，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从她苍白颤抖的嘴唇里挤出这句话。刚才还一晴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隐隐挟着风暴的气息。贝璐丹迪一边照顾其他天神，一边小声催促。“佩奥丝……先进去吧……斯库璐特和姐姐，也都进去吧。”此时唯有盖着蕾丝桌布的餐桌还残留着温馨的气息。餐室里还跟早上萤一离去时一样，外面的骚动却像是一场噩梦。佩奥丝失魂落魄地坐下，兀璐德和贝璐丹迪在她两旁坐下。斯库璐特把脸埋在贝璐丹迪膝上，哭个不停。“前几天，出现了很多BUG，所以我召回了斯库璐特，这些你们都知道吧?”佩奥丝开了口。纸门被风摇动，哗哗作响。“就是一般的系统故障吧?”“确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是，几个小时前，特异点的数值出现了异常。”“特异点的数值?”“对，从来没见过的数值。不只这样，而且数值紊乱，无法计算，然后就突然消失了。”“消失了……”贝璐丹迪不安地叫道，心中一片慌乱。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现实。“……就这样，转眼之间……”气氛一片沉重，斯库璐特小心翼翼地说：“尤古多拉修的防御完全失效，开始崩溃……最后导致了天界的大恐慌……”泪水又涌上斯库璐特的眼眶。闭上眼睛也忘不了那幕可怕的光景。“所以，不得不来地上界避难……”在一片恐慌中，佩奥丝还能指挥乱成一团的众神避难，镇定可嘉。可是……问题还在后头。尤古多拉修系统继续这么下去，天界就会崩溃。如果天界消失，对魔界和地上界也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负面影响，那将会出现比刚才的恐慌可怕一百倍的局面。铃铃铃——沉默中，忽然电话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脸。“难道是天界……”佩奥丝自言自语道，贝璐丹迪制止了她：“我想，是萤一……”应该是萤一把小惠平安送到了学校，自己也已经到了店里，现在打电话回来告诉一声。“对哦……尤古多拉修的联络线已经失效了……我真是糊涂了。”佩奥丝双手捂住脸，眼泪流了出来。兀璐德默默地抱住佩奥丝。“我出去一下。”贝璐丹迪一边安慰斯库璐特，一边站起来，急着去听电话。她拿起话筒。“这里是森里家……啊?”啪——走廊传来响声。兀璐德马上冲出去。佩奥丝和斯库璐特紧跟其上。“贝璐丹迪!”昏暗的走廊上，贝璐丹迪呆呆地站着，电话筒跌落在地上。“贝璐丹迪……?”兀璐德叫道。贝璐丹迪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贝璐丹迪!”兀璐德扳过贝璐丹迪的肩膀，贝璐丹迪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唇微微颤动。“萤一他……”贝璐丹迪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跌坐在走廊上。黄昏“姐姐……”斯库璐特失声叫道。可是，被拉进餐室的贝璐丹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听到。兀璐德担心地望着低头不语的贝璐丹迪，说不出话来。一片沉默中，只有时钟走动的声音，敲击着众人的耳膜。“……生命垂危……”贝璐丹迪挣扎着吐出一句话，声音微弱得像要被时钟声淹没。“什么?”库璐特嘴快地问道。贝璐丹迪缓缓将目光投向三人，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本来以为电话是萤一打来的，谁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方毫无感情地告诉了贝璐丹迪事情的经过。十几分钟前，救护车把森里萤一和森里惠两兄妹送到医院。妹妹只受了轻伤，无生命危险，一周以后就可以出院，可是，哥哥萤一却已然回天无术。“肯定是萤一保护了小惠……”事故因何而起，情况怎样，详细情况都不得而知。不过，很容易想象萤一为了救小惠，奋不顾身牺牲了自己。听佩奥丝这么一说，贝璐丹迪闭上泪水盈眶的眼睛。“萤一，他就是这样的人啊……”贝璐丹迪不禁泪水涟涟。房间里空气沉重，令人窒息。兀璐德抓抓头发，故意大声叹了口气，说：“贝璐丹迪，对不起。不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真无情。斯库璐特仰起脸正要反驳，却遇上了佩奥丝的目光。确实，萤一的死是个很大的打击，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尤古多拉修系统崩溃。天界正在崩溃中，没有工夫去关注一个人的死亡。佩奥丝深深理解兀璐德，默默地向斯库璐特传达了这层意思。斯库璐特也只好默然无语。“总之……我们先把事情的经过回顾一遍。”屋外的狂风像镇魂歌一样悲号。“好。”兀璐德和佩奥丝边回忆边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BUG是在……”“地上界的两天前。”当时斯库璐特接到了电话。“试了很多办法，可是完全没用，事态进一步恶化……接着，特异点消失……”“这时尤古多拉修系统开始崩溃。”天界诸神来到地上界避难，接着马上得到了萤一死的消息。“消失……特异点和……萤一……”兀璐德被自己无意的联想吓了一跳。一切都发端于特异点的消失。和特异点一起消失的，还有萤一。“兀璐德?”“……等等。”兀璐德打断佩奥丝，聚精会神地思考整个事情的经过，慢慢地脑海中的点和点开始连起来了。“假设……事故……萤一的死……引起了尤古多拉修的崩溃……”太荒谬了，紧张地注视着兀璐德的佩奥丝不禁失笑。“兀璐德，你刚才那副表情，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呢……你在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死了一个人，尤古多拉修系统怎么会紊乱呢?天界就因此崩溃?……不可能。”听到“死”这个字，一直低头不语的贝璐丹迪身躯微微颤动。她想努力理解现状，但一颗心早已飞走。兀璐德对佩奥丝的话充耳不闻，努力试图拼起碎片，证明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她努力回想和萤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斯库璐特。”“什么?”依靠在失魂落魄的姐姐身边，正为姐姐担心的斯库璐特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你还记得你追着BUG来到地上界的时候吗?”“记得……”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自从自己最仰慕的姐姐贝璐丹迪离开天界，斯库璐特每天寂寞忧伤。最后连管理系统的兀璐德也跑去了地上界……斯库璐特每天都过着和系统格斗的悲惨日子。这时，地上界忽然出现大量BUG，斯库璐特追着它们来到了他力本愿寺。“能量变成微黑洞，暴露出了特异点……”所谓特异点，就是尤古多拉修系统发生错误产生的副产物。一般情况下，天界就可以搞定这个问题，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影响到了地上界。“当时地上界出现了很多BUG，情况十分不妙。”斯库璐特回想起那段辛苦的日子。消灭BUG虽然辛苦，但却因此来到了地上界，对她来说，不知是得还是失……嗯，能和姐姐相伴，还是得大于失。“原来如此，那么BUG出现的原因是什么?特异点到底在哪里?”兀璐德紧迫不舍，快接近核心了。“这个……”斯库璐特看了贝璐丹迪一眼，迟疑地说：“在……萤一的体内。”“真的!?”佩奥丝大为震惊。确实令人震惊。管理天界的尤古多拉修系统，其缺陷——特异点，竟然存在于一个人类体内。这太不合常理。但是兀璐德却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萤一要和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那么萤一自己就必须具备和尤古多拉修系统同质的能量，或者说，他和尤古多拉修系统是同质的存在。只是体内存在特异点，还远远不能与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更大胆的假设是：萤一就是特异点。本来，萤一这样的普通人类是看不见女神的，贝璐丹迪她们这些“神”存在于高于人间的次元世界，就如同身处二次元的人无法看到三次元里的东西一样。因此，女神才要重组原子，保持人类能看到的形象。重组原子的时候，会放出少量的能量，一般情况下这些能量会扩散，自然消失，不会引起问题。但是，萤一的情况有些不同。三年前，萤一体内确实出现过特异点，但萤一本人并没有成为特异点。可是，不只是贝璐丹迪留在了地上界，兀璐德、斯库璐特最后也都留在了地上界，这样一来，萤一与众神之中具有“司掌时间”的特殊身份的女神三姐妹长期生活在一起，一级神佩奥丝又时不时地光临，甚至一级特务限定神凛德曾经把自己的天使托付给他，于是情况发生了变化。最主要的是，他真挚地爱着一级神贝璐丹迪，同时也被贝璐丹迪深爱。所以，本来会自然扩散的能量，积少成多，对萤一产生了影响——这也不是不可能。在特异的环境下能量的积聚，使萤一成为了特异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却足以对尤古多拉修系统产生影响。尤古多拉修系统不仅是管理天界的系统，更支撑着诸神的行动。例如，它可以为在地上界活动的神提供施法术和重组原子的能量。可以说，尤古多拉修系统是诸神的生命之网。女神们和尤古多拉修系统紧紧相连，萤一又不断和女神们接触。萤一体内一点点积蓄的“天界能量”，积少成多，最终积累到足够多，不知不觉中萤一和女神们一样，与尤古多拉修系统连接上了……兀璐德的推理听起来似乎是无稽之谈，但却意外地猜中了。积少成多，水滴石穿。通常在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天界能量”在萤一身上一点点积蓄，最终使萤一变成了特异点。因此，萤一看到了没有经过原子再组的BUG。“萤一和尤古多拉修系统相连……也就是说互相牵引。”“尤古多拉修系统和人类相连……前所未闻……不过，这样说来，倒是可以解释尤古多拉修系统的异常。”刚开始持反对意见的佩奥丝，在兀璐德的强大辩论攻势下，也不得不承认兀璐德说的有道理。“数值不停发生变化，是因为尤古多拉修系统和特异点的数值变动保持同步……”情涌上心头，斯库璐特懊悔地咬住嘴唇。贝璐丹迪轻轻抚摸她的头。“斯库璐特……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怪。”几大偶然因素重叠，导致了今天的结果，该怪谁呢?“……连天神都想象不到，真的。”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贝璐丹迪心头仍然一片阴霾。“啊……啊……”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鸣，四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哀鸣痛苦得令人心寒，像连锁反应，在他力本愿寺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出去看看。”事态严重，四人急忙奔出屋外。眼前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景象。“这……这是怎么回事!”结界中，本来挤在一起的诸神们变少了，人数明显少了许多。“这到底是……”兀璐德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一位神的身影突然开始摇晃。“哇——”他的身影霎时融人了大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呀——”斯库璐特吓得把脸埋在贝璐丹迪的怀里。这幕骇人听闻的景象不断在眼前扩散、重演。连坚强的兀璐德也不敢再直视。“能量……尤古多拉修的能量……”尤古多拉修的能量供给渐渐中断，诸神发出痛苦的呻吟，而且一个个消失，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贝璐丹迪浑身发抖，却不曾转开视线，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情景，紫色的眼眸渐渐恢复了斗志。“……姐”虽然伤心欲绝，但贝璐丹迪强大的意志却并未倒下。即使尤古多拉修崩溃，自己最终也会消失，身为一级神，一定要战斗到最后。“姐，我们能不能暂时造出一个特异点……可以暂时推迟尤古多拉修的崩溃……”“不可能，贝璐丹迪……眼下能量断绝，天界眼看就要崩溃，我们自己也自身难保，消失只是迟早的问题。”诸神之黄昏临近的此刻，佩奥丝绝望地说道。可是，斯库璐特并没有放弃。“对，造一个特异点!”斯库璐特的黑眼睛睁大了。“斯库璐特，连你也异想天开。就算能造出一个特异点，怎么登陆尤古多拉修系统?就算能登陆，不能正常运作的系统又有什么用?”“不试怎么知道。眼睁睁坐以待毙，人家才不要。对吧，姐姐?”“斯库璐特……”贝璐丹迪拼命思考，想帮帮妹妹，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一想到特异点，萤一的笑脸就在脑中挥之不去。“萤……”兀璐德温柔地抱住贝璐丹迪颤抖的双肩。“姐……”浅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贝璐丹迪，一直沉默的兀璐德开了口。“还有唯一一个办法……贝璐丹迪。”“啊?”“让尤古多拉修恢复正常，让萤一回来的办法……”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已经被浓厚的黑云遮蔽，人间陷入一片黑暗中。不时还有蓝色的闪电闪过，宛如一条条逶迤的巨蛇。狂风也发出恐怖的呼啸，粗暴地摇撼着树木。尤古多拉修系统的崩溃，开始影响到了地上界。“姐……真的……?”风吹乱了贝璐丹迪的栗色长发。兀璐德的主意太不可思议，贝璐丹迪和斯库璐特一齐望向她。兀璐德平静地回答：“办法就是……让尤古多拉修系统复原。”“让尤古多拉修系统复原?”“对。复原的关键在于……”巨大的闪电和轰隆的雷鸣眼看要就把他力本愿寺吞没。当你遇到困难时，女神就会出现，满足你一个愿望……但是，如果为了满足这个愿望，干涉了其他生物的命运，甚至夺去了其他生物的生命……如果发生这种无法预测的错误……当然，要经过严格的审查，愿望才能被受理。因此，出差错的可能性可以说是零。但为以防万一，有一个特别紧急程序用来处理这种情况，这就是“复原系统”。缔结契约时，女神额前的纹章输送出数据，数据到达尤古多拉修系统后，取得系统的承认，契约才算缔结成功。因此，复原的关键，就在契约成立之时。虽说如此，但女神从不会降临在有许多邪恶愿望的人眼前，所以，复原系统还一次也没有被启动过。“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系统……”身为一级神，从没听说过这种系统，佩奥丝有点不高兴。“哈哈哈……我也是偶然知道的。……管理系统有时也是好事……”兀璐德挤了挤眼，轻描淡写带过。“不只这么简单吧。”佩奥丝忍住没揭穿她。兀璐德不仅是管理时间的女神，而且她更有一位身为魔界首脑的母亲——大魔界长，所以，兀璐德是半魔半神的时间女神。为了保护妹妹们，她自愿退居二级神，真实的实力可能比身为一级神的佩奥丝更强大……佩奥丝常常感觉到这一点。“虽说不愿承认……”佩奥丝自嘲地笑道，转过身去。“看来也只好交给你了。”她抛出这句话。于是，四位女神达成了一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贝璐丹迪，复原的关键就在……”“嗯……猫实工大宿舍。”贝璐丹迪小声说。满怀柔情地想起了和萤一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想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萤一的话在耳边回响，记忆犹新。最初，这只是萤一一个人的愿望，不知从何时起，这也成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祈祷。可是，正是因为这个愿望，才招致了今天种种情况的发生。“回到过去，这次，我决不会让萤一成为特异点。我要保卫尤古多拉修。”贝璐丹迪合起手掌，下了决心。兀璐德却说：“……那可不好说……”“……?”“记忆也会清空……全部归零。尤古多拉修，地上界的一切，都会。”“!! ”贝璐丹迪大吃一惊，不知所措。狂风威胁的呼号声更大了。咔嚓一一用来测量尤古多拉修系统的能量，计算天界何时消失的“计时器零号”的指针又前进了一格，已经过了十分钟了。“这个东西行吗?”只见电饭锅上装着一个大闹钟，上面缠满了各种电线和管子。看着这个粗糙的石器时代工具，佩奥丝不安地问。“真没礼貌。这可是英俊又能干的‘BUG逮捕君’。”这是斯库璐特来到他力本愿寺时为对付BUG制造的。开动它，它就会自动捕获BUG……是个很能干的帮手。“逆操作‘BUG逮捕君’，把注射了抗病毒疫苗的BUG放进机器，就能启动尤古多拉修的关键复原程序。”“注射……地上界有BUG?”佩奥丝惊讶地说，斯库璐特的脸沉重起来。UG时，人家给姐姐打了电话，都怪人家。”斯库璐特用手背飞快地抹去快掉下来的泪珠。“不是这样的……斯库璐特。”贝璐丹迪握住斯库璐特的小手。“姐姐……”“这是命运，不能怪谁。”贝璐丹迪克制住内心的伤痛，凛然注视着前方，决定勇敢面对未来。“我们会获得一次机会，改写过去……”“就算失去记忆，也还有希望……”贝璐丹迪真心地这样想。“所以，不要放弃希望。”斯库璐特用力点头，抹去眼泪。本来想在关键时候支持姐姐，没想到却反过来要姐姐安慰。“不能再撒娇……为了姐姐，还有大家……要坚强起来。”就算是为了补偿自己犯的错误，也要成功启动程序。“我也来帮忙。虽然不知道法术还剩下多少。”最后，佩奥丝一句话敲定。斯库璐特振作精神。“好，开始了。”斯库璐特集中精神，手指开始敲击键盘。“首先，进入尤古多拉修系统……算出异次元的侵入值，看起来要花一阵功夫……”正常的人口被切断，必须寻找别的路径。“那就交给你们了……”兀璐德放下心，和贝璐丹迪对望一眼。“我们去抓BUG。”“好。”她们走出餐室，去捉注射抗病毒疫苗的BUG。走廊像深渊的人口，又冷又黑。“从哪里开始找?”为了打破愁云惨淡的气氛，兀璐德精神抖擞地踏出脚步。法力正直线下降，时间紧迫，只能重点搜索。“那就先从萤一的房间开始。”“OK! ”戴上能看见BUG的风镜，两人跳出屋子。打开萤一房间的纸门，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毫无变化。门框上挂着几件上衣，洗好的衬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壁橱前。桌子上摆放着做了一半的作业，作业旁边不经意地放着摊开的资料和参考书……彩色盒子上摆放着几张萤一和贝璐丹迪幸福微笑的合影。萤一不在的时候，贝璐丹迪从不擅自进他的房间，她有点犹豫地迈进屋子。“萤一的房间……”屋里还残留着萤一的味道，让人不能相信他已经不在。贝璐丹迪拿起两人在海边玩打排球双打的照片。“失去了记忆，会不会再把萤一变成特异点，重新引起天界崩溃呢……”一瞬间，不安袭上心头。照片中的萤一笑得十分灿烂。“有没有别的办法呢……如果再也不能跟萤一见面……我……”想到这些，头忽然疼起来。贝璐丹迪摇了摇头。“我要相信未来……”“走，下一间。”被兀璐德的声音惊醒，贝璐丹迪放下照片，深深吸口气，大声答道：“好。”“斯库璐特，下一个，∑3R。”时钟又向前走了5分钟。斯库璐特敲击键盘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下，目标数值却还没找到。异次元已经连结上了，但尤古多拉修的人口还没找到。时间一秒一秒无情地流逝。这时，餐室的纸门猛地被拉开。“……斯库璐特，佩奥丝……找到了，BUG……”两人喘着气跑进来。兀璐德手中，拎着一只长着兔子一样长耳朵的BUG，正拼命蹬着八只脚。“在哪里抓到的?”“停车场。这些家伙跑得真快……”BUG的两眼空洞，边挣扎发出“叽——叽——”的超声波，样子还真可怕。“你们这里怎么样了?”贝璐丹迪担心地凑过来看。“马上就能找到入口了……”可是，最后一步怎么也计算不出来。一边保护二级神斯库璐特，一边帮助寻找坐标的佩奥丝已经满脸疲惫。“佩奥丝，我也来帮忙。”贝璐丹迪马上加入了咏唱法术的行列。金色的光带把女神们重重包围。“这是……”狂风越来越猛烈，不知何时，主屋外只剩下了一级神。——请将力量赐予司掌时间之女神——感觉到能量的流失，诸神都跪下来仰天祈祷。诸神齐心合力，祈祷暂时增强了贝璐丹迪的法力。咔哒……时钟的指针无情地前进。离尤古多拉修停止还有2分钟。“斯库璐特，疫苗注射好了。”“等等……兀璐德，再等等……”狂风摇撼着主屋，主屋发出将要崩溃的响声。祈祷的波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力本愿寺只剩下她们四个人了。“啊……”这时，斯库璐特敲击键盘的手指变得模糊起来。贝璐丹迪和佩奥丝将自己身上的全部能量注入到斯库璐特身上，但还是不能阻止斯库璐特消失。佩奥丝闭上眼睛，将剩下的能量一下子全部输送到斯库璐特身上。“最后一个坐标……Ω7A……拜托了……”佩奥丝白皙的脸像薄雾一样消失在空气里。“佩奥丝!”咔哒——只剩1分钟了。房间里只剩下三位女神和敲击键盘的声音。这时，贝璐丹迪的波动变得越来越薄弱，放在斯库璐特肩上的手也模糊起来。“姐姐!!”斯库璐特没有回头，存亡在此一搏。她手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20秒。房间开始摇动。异空间的人口打开了，放出奇异的光。10秒。“斯……库璐特……”抓着BUG的兀璐德竭尽全力保持着自己肉身，她的双脚已经开始消失。……4。“出来了。185937．299，兀璐德，把BUG放进来。”打开“BUG逮捕君”的开关。……2。“ENTER!”……0。一阵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房间。铃铃铃……电话响了。正要响第四声时，有人接了电话。“青山学长啊，摩托车忽然……下次再补偿……明白了……”萤一恭恭敬敬听着电话。电话一断，他就像变了个人，粗暴地扔下话筒。“切，买个录音电话不就得了!!”屋子里满是男人的臭气。不到六席的房间里，铺着万年不叠的被褥。14寸的电视机里，可爱的少女偶像歌手正笑脸盈盈地卖力演唱。好不容易挨到周六的晚上，却被学长吩咐一个人在宿舍看门，真是倒霉。最悲惨的是，因为没有任何安排，所以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推辞，屁也不能放一声。“约会的对象都没有，看门也没关系……”一年级新生不能违抗学长的吩咐……可是，这么被支来支去，真叫人满腹牢骚。“唉，倒霉。”萤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体靠在墙壁上，伸出的手碰到了挂在墙壁上的镜子，指尖传来凉凉的感觉。“呼——”萤一叹了口气，取出一根烟。虽说不是很会抽，但闲着没事，正好打发时间。刚叼上，设好的计时器响了。“对了……要给青山学长打电话。”拿过电话，开始拨号。还是旧式的拨号电话，连声音都模糊不清，滴——铃铃，马上有人接电话了。“喂喂……”萤一正想开口，一个女性的声音说：“您好，这里是助人女神事务所。”“呀，打错了……”应该是个男性来接电话。萤一正想道歉打错了，这时……“我这就过去聆听您的愿望。”对方话音刚落，便挂断了。“这个……”自己连住址和姓名都没报上，又怎么能来这里?如果不用反侦测的话显然不可能。“真怪……不过算了……”萤一没多想，再次把手伸向电话……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晚上好。”抬头一看。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从镜子中伸出半个身子。“您有什么愿望?”没错。就是刚才电话里的女孩。可是，镜子里怎么会有人?萤一吓得脸发白，往后大退一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镜子里出来的女孩微笑着说：“我是女神贝璐丹迪。我来这里是为了满足您的愿望，不过，只能满足您一个愿望。”“女神!?”“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我叫……森里萤一。”征兆树叶哗啦啦地落下来，只见头顶开了一个直径30厘米的洞，灿烂的星光在夜空闪烁。“啊……这个……”从干燥的嘴唇总算吐出这么一句话，可是，抬头一看宿舍天花板的大洞，脑子又停止了思考。镜子中出现女神，本来就不可思议，接下来发生了更难以置信的事。被问道有什么愿望，自己脱口而出：“要和像你一样的女神永远在一起!”当然，这位女神美丽又温柔……这是个很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介意自己个子矮。总之，萤一说出自己的愿望，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贝璐丹迪的身体像积蓄能量似地发出淡蓝色的光，额头上的纹章放出耀眼的光。光束穿破天花板，成为一束闪电，向天空奔去。一阵旋风卷起，屋子里的东西开始跳动。这种恐怖的情形持续了两三分钟，萤一觉得像过了一辈子。“嗯……那个……”再次挤出一句话。房屋遭刚才的震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萤一站稳身体，胆怯地望着这位看起来温柔而略带柔弱的女神。“受理了。”闪电消失，贝璐丹迪一脸平静地传达了神的旨意。“嗯?”“您的愿望被受理了。”“啊?”“所以，我可以留在这儿了。”“啊?”“以后请多多关照，森里萤一先生。”“哪里哪里，我才是……”女神礼貌地低下头拜托行礼，萤一慌忙还礼，鞠了一个90度的躬。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终于可以活动了。马上，他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糟了……”被刚才不可思议的情况袭击了个措手不及，一直都任由事态发展……直到和女神的契约成立，才想起了一个大问题。“这里是男生宿舍，女生免进……如果被学长们看见了你……”他不敢往下想了。学长们，特别是自己所属的自动车部部长田宫、副部长大泷，这两位最难搞。人都不坏，总是热情满满……但却是把事情搞砸锅的天才，而且，田宫是宿舍长，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这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呀。萤一深深吸口气，下了决心。“有件事拜托，这样说我也很为难，可是……你能不能暂时出去?”“咦……”见贝璐丹迪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萤一心软了。可是，恶人还得扮下去。“真是很不好意思……可是，宿舍不准女人进来……如果你被发现，我也要被赶出去。”“啊……”声音里除了吃惊还有理解。在萤一拼命解释下，这次贝璐丹迪好像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嗯，继续努力。”萤一正要继续解释下去，贝璐丹迪一句话打断了他。“没关系，我不是女人，我是女神哦。”一切回到了起点。“不是这个问题……”完全没用啊，白费了一番口舌。萤一正准备重振旗鼓，继续解释，门啪地被拉开了。“喂，森里，叫你看门没偷懒吧?”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田宫学长，大泷学长……”两个大块头堵在门口，一看就像是练格斗的，就是不知是练过柔道还是摔跤。“这是……是这么回事……”萤一连比带划地尝试解释，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铁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容他辩解。两位学长两眼放出恐怖的光，同时，发出地狱魔王一样的怒吼。“森……里……”萤一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动都动不了。“那个……”田宫和大泷噼噼啪啪捏着拳头越来越靠近，萤一吓得吞下了下半句话。“违反宿舍纪律有什么下场，知道吧?”已经穷途末路了……胜负已定，萤一能做的只是点点头。瞬间沉默之后，田宫的喝声响彻宿舍。“森里，你这家伙，马上滚蛋!”“果然发生了!!”地震一样的呐喊和脚步声向这边涌来。在田宫的命令下，其他男生正往这边赶来。“哟哟哟哟……”“把他们赶出去!”“太不像话了!”“哇——”萤一和贝璐丹迪两人被架起来，转眼被扔到宿舍外。“等找到落脚处再把行李送过去!”扔出这么一句，宿舍的门啪地关上了。萤一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呆呆地坐在地上。初春的夜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对不起。”贝璐丹迪抱歉地说，抬起了脸。“啊?”贝璐丹迪栗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我害你被赶出了宿舍……如果我们俩分开，强制力就会以各种形式发生作用……”“强制力?”从来没听说过。“对。”贝璐丹迪仰望着夜空中闪烁的一级星。“愿望一旦被受理，就会自动产生强制力。你许的愿是和我‘永远在一起’，所以，只要我们要分开，就会有一股力量阻止事情发生。”“原来……是这样……”萤一也凝视着星空，她居住的世界在夜空的哪一端?想着这些，心情不知不觉轻松起来。一直没有女人缘的自己，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位可爱的女神!被赶出宿舍算什么!烦恼才是傻子呢!萤一忽然精神抖擞。“首先，要找个地方过夜……”萤一系好鞋带，站起身来。的手。“好，森里萤一先生。”她抓住萤一的手，慢慢站起来。像羽毛一样轻盈。“叫我萤一就行了。”萤一的心美美地跳起了舞，他拼命告诫自己稳重点，还是憋不住一脸灿烂的笑。听别人叫自己全名有点不好意思。“那么，萤一……”萤一快乐地要飞上了天。听贝璐丹迪清脆地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萤一一边害羞一边忍不住欢喜无限。“呃……我叫你什么好呢?”对女神应该用敬称吧?“你喜欢怎么叫都行……”“嗯……”这可就难了。虽说贝璐丹迪的名字像外国人，光秃秃地叫名字总觉得不太好。可是，叫“贝贝”太肉麻，叫“贝璐殿下”又太吓人了。想了半天，萤一把心一横。“就叫你贝璐丹迪吧，好吗?”心脏快要爆炸了。“嗯。”温柔的回答。“……可以吗?”“好的。萤一。”薰衣草色的眼眸，温柔的微笑，将萤一温柔地包围。简直像恋人一样……萤一感到幸福无比。萤一将钥匙插进宿舍旁边停车场里的摩托车钥匙孔里。这是一辆BMW Rennsport·Oscar·Liebmann·Spccial版跨斗车，引擎是Bevel Driven 4 Stroke，水平对向2气筒，排气量494cc，最高输出功率48马力，Shaft Driv4段变速，是由BMW的RS加装的“萤一限定版”。萤一对原车进行了种种改装，可以说，世上仅此一辆，独一无二。刚好够两个人坐……现在想来，自己开着跨斗车，冥冥之中也许是为了等待这位女神与自己同乘吧。这就是所谓命运的相逢……夜风温柔地吹过……萤一做了个V字手势，把车推到贝璐丹迪身旁，发动了引擎。“请……请坐上来。”引擎声震动着鼓膜。贝璐丹迪坐进跨斗，萤一调好齿轮。“出发了!”意气风发地正要出发，忽然BMW前方出现了什么东西。车灯前，一团黑色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萤一赶紧刹车。刚发动的车马上停下了。虽说还没开足马力，但车体还是仓促地震了一下．“什么东西?”只见前面银色长发在风中飘扬，美艳性感的身材外形，褐色的肌肤，锐利而高贵地盯着这边。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萤一的目光转向自己身旁。身边坐着脸颊红润，眼睛闪闪发亮的贝璐丹迪。难道她们认识?一银发女子穿着民族服装似的长衫，向两人翩翩走来，额头上有和贝璐丹迪不一样的纹章。她也是女神!?萤一做好了心理准备。贝璐丹迪全身放光的情景掠过他脑海。尽管如此，贝璐丹迪一句话，还是让他合不上下巴。“啊……兀璐德……你什么时候来地上界的?萤一，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兀璐德。”姐姐?不知为何，萤一脑门直冒冷汗。转眼之间，过度的幸福反而招来了不幸。在一个小时内，遇见了两位女神，怕是幸运得过了头。说不定不幸马上就要降临……又或者，根本就是大限将近……普通人都会这样想。萤一心里正在与涌上来的不安搏斗，兀璐德缓缓将视线移向他，像看透了他的心。“呃……这个……”尴尬。萤一四肢僵硬。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按这张地图跟我来。”“啊?”收到这样的指示，萤一大吃一惊。纸条上画着一张详细的地图。地图标着从宿舍出发，以前一直经过，但没有走过的一条路。“……他力本愿寺?”目的地似乎是山里的一个寺院。画着大大的记号。“啊，姐，原来你和地上界的寺院还有交情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太好了，萤一，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贝璐丹迪的笑容天真无邪。确实，从宿舍里被赶出来，眼下正无家可归，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可是，怎么有点像是设好的圈套……不过，是贝璐丹迪姐姐介绍的，那就没问题。“是啊。”萤一稍微放心，还给贝璐丹迪一个笑容。雨云似乎也不敢来打扰女神们，慢慢消失在北边的天空。兀璐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松了口气。横坐上飞行扫帚，果然是会法术的女神。“我在那里等你们哦。”她扔下这么一句，俯身准备。掀起一阵风，一眨眼的工夫，她和扫帚就消失在夜空里。快得跟音速一样，萤一看傻了眼。“好……好快啊。”比起女神的坐骑，BMW算得上是安全的交通工具了。“姐姐的STRING FELLOW扫帚可是天界最快的哦。”贝璐丹迪像小孩一样炫耀着，让萤一感到很亲切。原来女神的姐妹之情也和人类一样，萤一很开心。“那我们走吧。”踩下油门。“出发!”BMW跨斗车像离弦的箭，向他力本愿寺驶去。停下车，只见一条笔直的石阶通向大门。“……就是这儿啊。”他力本愿寺位于半山腰，从这里望下去，街道上的灯光，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脚下，寺院周围树木苍翠茂盛，这里的夜显得更为浓重了。可是，贝璐丹迪深吸了一口气，轻松愉快地抬起脚步迈上台阶。“不错的地方……一点感觉不到邪气。”黑暗中摇动的树木发出的低语，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恐怖了，反而让人觉得安心。主殿和主屋，院子里种的树木，似乎都在热情地欢迎他们。“多美的寺院。”贝璐丹迪温柔的眼光落在了树木们光秃秃地伸向天空的枝干上，它们正寂寞地等待春天到来。其中有一株白梅，花期将尽，残留着几朵花办，暗暗散发着幽香。“萤一……等会儿，我要和它们说说话。”“那我去找大姐。”首先得去报告大姐我们到了……萤一向主屋走去。倒不是讨好她，既然和人家妹妹在一起，就要给她留下一个可靠的好印象。正要伸T打开玄关的门，萤一却注意到，不只是主屋，整座寺院都没有人在的迹象。这么好一座寺院，设备齐全，怎么就是看不到人影?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主殿，有点可怕。萤一努力让不自己发抖，再一次把手伸向门。正要用力推开，忽然，门开了，力气使了个空。“……!”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女。浓密乌黑又充满弹性的长发垂在腰际，黑炭一样的眼珠，像可爱的小狗。……可是，额头上的纹章说明她不是人类。难道……这孩子，也是女神?女孩朝萤一翻个白眼，萤一的怀疑动摇了。他弯下腰，尽量讨好地打招呼。“呃……晚上好，小妹妹……”可惜，热脸贴冷屁股。“真没礼貌。别把人家当小孩!”女孩大叫一声，啪地一声甩上了门。“那个……”按照指示来到这里，却吃了闭门羹，萤一当场呆立。背后传来了贝璐丹迪轻快的声音。“怎么了?姐姐不在吗?”贝璐丹迪微微歪着头，像小鸟一样可爱。唯恐被贝璐丹迪看穿，萤一慌忙把自己拉回现实。“啊……不是……没见到她……不过，有个小女孩……”萤一正不知怎么解释，玄关的门又猛地打开了。“干什么?还有什么事?”外面的人还在叽叽歪歪，女孩不是一般地烦。“呃……”萤一感到一股怒气迎面扑来，不禁后退一步。这时，女孩发现了站在萤一背后的身影，脸上马上充满了喜悦。“姐姐……是姐姐!”一把推开萤一，紧紧抱住贝璐丹迪。“姐姐，太好了……人家一个人真担心。”小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猫。“斯库璐特……你也在啊……怎么了?”“被兀璐德不由分说拉来的……她只说‘可以见到贝璐丹迪姐姐’，所以人家……”说着斯库璐特便抽泣起来，贝璐丹迪温柔地安慰她。原来是贝璐丹迪的妹妹……姐妹三个啊。不，说不定不止三个……神仙真了不起。萤一旁观着这感动的一幕，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意识到自己对女神的出现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在玄关瞎吵什么?快进来。”总算听到兀璐德的声音了。她正不耐烦地从屋里探出头来。于是三人赶紧脱掉鞋。进了玄关，走过笔直的走廊，一扇纸门开着，房间里的灯光倾泻出来，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萤一和贝璐丹迪跟随斯库璐特踏进房间，房间只有八席大，很朴素。一台小电视机挨墙放着，房间中间是一张普通的餐桌，电视机对面，靠墙放着一个齐胸高的餐具橱。房间里的摆设像是五六十年代，充满了令人怀念的亲切气氛。“真不错。”贝璐丹迪缓缓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厨房。厨房里还有老式的炉灶和花砖水台。“我去泡茶。”贝璐丹迪马上钻进了厨房。房间里钟摆嗒嗒嗒作响，贝璐丹迪不在，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剩下的三人找不出话说，沉默憋得人难受。萤一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想找出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气氛。忽然，视线停在了餐具橱上。餐具橱上装饰着几张照片，萤一无意中拿来一看，手开始发抖。“……!!”照片上兀璐德和斯库璐特笑容灿烂，贝璐丹迪一脸幸福，再看和她偎依在一起的人……竟然是自己。怎么会……萤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跟贝璐丹迪是第一次见面，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完全不记得自己拍过这张照片。萤一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问问坐在身后的女神们，说不定能得到解答。可是，说实话，有点怕……萤一忍住恐惧，假装平静。“今天真累啊。”“还是不要冒险。”萤一故意自言自语道。“哈哈哈，想睡觉了……”现在自己最好的对策就是“不要想”。萤一一边卖力演戏，一边准备逃出房间。兀璐德看穿了他的意图，忽地站起来，抓住萤一的手腕。“……!?”“我带你去房间。”不知是好意，还是威胁，萤一被兀璐德拽了出去。打开一扇贴着“森里屋敷”字样纸条的纸门……呀，自己的书桌，被子，小东西，全都在房间里。刚才这些还全在猫实的寝室里呢。哇……完了。萤一被眼前的现实震晕了。“晚安了!”纸门关上，萤一一屁股呆坐在被子上。“啊，真幸福……”心满意足的斯库璐特正准备喝第二杯。餐室里满溢着伯爵红茶的茶香。“萤一他……没关系吧?”听说萤一累了要先睡，贝璐丹迪担心地望向屋外。可是，斯库璐特粘住姐姐撒娇，抓着姐姐的手，片刻不离。“没关系，姐姐……人家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呢。”兀璐德微笑地望着两个妹妹亲密地说着贴心话。贝璐丹迪忽然叫道：“姐。”贝璐丹迪望向姐姐蓝色的眼睛。“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贝璐丹迪站起身，拿起餐具橱上的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们领到这儿，都不是偶然吧……这些照片，这里的东西，都是证明。”兀璐德伸直背。终于来了。早就等着接受质问，可是自己还在犹豫不知怎样开口。兀璐德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她垂下了头，放在餐桌上的手微微颤动。“姐……”贝璐丹迪白皙的小手握住了兀璐德的手。贝璐丹迪眼眸中没有一丝困惑，平静的笑容里，有着包容一切的坚强。斯库璐特不安地望着姐姐们。兀璐德轻轻摸了摸斯库璐特的头，下了决心。“……跟我来。”庄严的主殿在朦胧的月光中愈显肃穆。两扇沉重的大门发出黯哑的嘎吱声，迎接女神们人内。月光被关在门外，殿内一片黑暗。“漆黑一片……”斯库璐特怯怯地说。贝璐丹迪咏唱起了法术，举起的两手之间出现了一个皮球大小的光团。贝璐丹迪将光团向空中掷去，轻轻挥挥手，光团化为无数颗小小的萤火。散发着金色光芒正襟危坐的观音像被萤火照亮。“姐，这是……”贝璐丹迪看清了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东西，皱起了眉头。“对，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盯着地上复杂的魔法阵，兀璐德平静地回答。预知未来，是神也被禁止的事。禁止回到过去的条例却没有，因此只要不触及特记事项，就不算是违反条例。一级神都有自己的方法看见过去。例如，佩奥丝有一头精灵鸟“班奴鸟”，这只鸟停在头上就能唤起过去的记忆。司掌时间的女神，也就是这三位姐妹能够操纵的法术却与众不同。记忆是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组成的，因此每个人的记忆各有不同。这种法术却能将记忆展现在三人面前，也就是说，自己曾经历的过去，当时的感情和感触，全都可以唤醒，同时在三人脑中复苏。“让我的记忆唤醒你们的记忆……不过……”兀璐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天界灭亡的情景。萤一这个特异点从地上界消失，与其互相牵引的尤古多拉修系统开始崩溃，最后的决战……将注射了抗病毒疫苗的BUG放进“BUG逮捕君”的那一瞬间，尝试成功了，尤古多拉修系统顺利启动复原程序，天界重新恢复了平静。“复原程序启动，记忆也会更新……天界的所有人，都不再拥有记忆。……除了我。”“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有着魔属的血吧……”意识到只有自己没有失去记忆，惊愕的同时，更感到难言的寂寞。兀璐德最初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无所适从，直到渐渐改变了主意。“相信希望……你曾这么说过，我坚信，实现你的愿望，是我的使命。”因此，才独自来到地上界，将他力本愿寺布置成以前的样子。可是，恢复记忆，不只意味着喜悦，痛苦也会随之复生。兀璐德因此犹豫不决。“谢谢你，姐。”贝璐丹迪脸贴在兀璐德背上，从背后温柔地拥抱兀璐德。“我想……姐姐拥有记忆，这是上天安排的……不只是属于神属还是魔属的原因……一定有更重要的意义。”“贝璐丹迪……”心中的不安渐渐消失。“……所以，别担心。就让姐姐的记忆，带我回到过去。”温暖变成了坚定的力量。“明白了……”两人缓缓对视。“那，斯库璐特，你呢?”最小的妹妹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只能带着不安的表情，站在一旁守卫着姐姐们。虽然还没长大，但毕竟是司掌未来的女神，于是决心与姐姐们共进退。只是对兀璐德居高临下的态度愤愤不平。“姐姐要做的事，人家当然参加……别把人家当小孩!”“说得好。那好，开始吧。”纹路复杂的魔法阵标示着过去、现在、未来三个印章。三人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调整呼吸，慢慢伸出双手。“斯库璐特，跟着我咏唱。”“是，姐姐。”对还是二级神的幼小的斯库璐特来说，这个法术相当吃力。贝璐丹迪和兀璐德对视一眼，开始一起支援三妹。“苏醒吧，记忆之光……沉睡于深渊的时光车轮……”咒语如同魅惑的歌声，兀璐德额上的纹章开始发光。“热焰照亮黑暗，强风指示方向，流水带吾等前行……”三道光融为一道。“以过去、现在、未来女神之名，打开吧，记忆之门——螺旋法术觉醒魔法阵!”白色的光芒吞没了三人。意识在刺眼的光海里漂浮，闪亮的波浪不停地涨潮退潮。在波浪的洗礼下，记忆如花蕾生长，绽放。泪水……滑落。“……我……”光芒飞速消失……贝璐丹迪慢慢睁开眼睛，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这不是痛苦和悲伤的眼泪，因为萤一还活着。喜悦快要将贝璐丹迪的心撑破。“姐，我去找萤一……”恢复了记忆，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看看爱人的脸，确认那份真实的温度。兀璐德默默点头，用法术打开殿门。贝璐丹迪像一阵风奔出主殿。太好了。兀璐德松了一口气。忽然，背后砰的一声。回头一看，斯库璐特正精疲力尽地跌坐在魔法阵中，两肩剧烈抖动，呼吸不平。“斯库璐特，没事吧?”斯库璐特丝毫不肯示弱。“这……这点事，算……什么。”这小丫头还真辣。兀璐德苦笑。将紧握的右手伸到斯库璐特面前。“什么?”还以为要打自己……斯库璐特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防守。可是，紧握的右手打开，斯库璐特不由地惊叫。“兀璐德，这是……?!”“干得好。给你奖品。”兀璐德手心是一颗小小的白色蛋。“可以吗?”和贝璐丹迪一样，斯库璐特也恢复了记忆。这颗白色蛋是自己的半个身体……不，可以说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天使。斯库璐特小心翼翼地接过蛋，深吸一口气，将蛋吞进体内。身体开始变热，难以呼吸，可是，她感到了久违的喜悦。不久，我们又可以见面了。不一会儿，斯库璐特背后浮现出一双白色的小翅膀。翅膀伸展，一个金发红眼的小天使出现了。“高贵真红!”斯库璐特满怀温柔地抱住小天使。重逢的喜悦，令她流下了眼泪。所有一切都回来了……兀璐德放心地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主殿。银白的下弦月高高挂在纯净深蓝的夜空中。兀璐德坐在白梅树下，深深舒了口气。完成使命的欣慰和施展法术后的疲劳交织在一起，令她全身放松。夜风中，兀璐德的长发和暗香一起飘动。

第一卷 第一章 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