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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年的圣诞玫瑰

作者:村山早纪 字数:26494 更新:2024-02-24 12:24:38

<p>今年的圣诞夜虽是星期一,但因为放假,风早植物园从早到晚都人潮汹涌,热闹非常。</p><p>特别是日落时分,游客更多了。植物园中点亮的灯光非常美丽,有许多人前来观看风早市从战前便相当著名的巨大枞树。</p><p>夜晚的植物园中央,略微高出的山丘上仔立着枞树,被灿烂光辉的灯光环绕着的高大枝干,仿佛俯视、保护着人们,以及在它下方展开的市区。</p><p>枞树山丘旁有座被冬日玫瑰攀爬包覆的凉亭。「FM风早」广播专用的会场设立在此。</p><p>今年的圣诞节特别节目是在植物园做现场直播。人气颇旺的主持人野野原樱子,现场邀请市街的居民为嘉宾,还穿插介绍听众朋友的点播歌曲,从下午两点开始,现在已接近节目结束的六点了。在长时间主持却不显疲色、并笑容可掏的樱子身旁,是笑嘻嘻的草太郎,他身穿植物园制服夹克,里面则是同款围裙。没错!那人就是花开家的父亲。</p><p>担任植物园公关部主任的花开草太郎,在这条街上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深受大家欢迎。外貌英俊,身材修长又帅气的他,奇妙的是,只要一开口,就喜欢讲欧吉桑冷笑话,加上也是御宅族,所以市街男女老少都喜欢他。不仅如此,最近还逐渐成为全国知名的五十多岁名人。</p><p>人气旺起来,应该是从植物园的Twitter开始。原本经营植物园官网和部落格的草太郎,在日本风行Twitter的时期,因为觉得「Twitter好像很有趣耶」,开始设立了官方帐号,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对植物的丰富知识,以及对书籍、动漫与电脑方面的了解,都让人觉得有趣,因此追随者快速增加,甚至还曾接受媒体采访。</p><p>草太郎本来就很喜欢与人互动,不论是愉快的聊天或是负责炒热气氛。因此在接受访问时,为了让对方高兴,他会很有技巧的回应对方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宣传风早植物园,所以只要有人邀请,不管多远,他都会去;不管什么要求,他都面带笑容地答应。</p><p>从明治时代就建立的风早植物园是规模极大的老植物园,花开家的祖先也曾在植物园草创时期出过力。</p><p>历经很长的岁月后,当研究所毕业的草太郎来此就业,那时候植物园的经营模式已经偏向植物保存与研究,因此即便是星期天,园内也几乎空无一人,仿佛被市街居民遗忘。</p><p>草太郎与同样认为需要改变现状的同期,以及前期同事通力合作,将之改造为既美丽又好玩的地方。</p><p>现在,市街居民只要再稍微多走几步就可享受风早植物园的一切,这里除了能轻松散步外,也依四季举办园艺讲座,还引进移动式动物园、移动式游乐场等,是个愉快的广场。此外,还可以在此接触到独霸全日本的珍贵花朵,或是从明治时代以来就存在的老树,到处充满着花草树木。</p><p>市街居民总是赞美植物园说:</p><p>「一到这里就让人心情愉快。」</p><p>「变得很有精神呢。」</p><p>「花草树木让人心旷神怡。」</p><p>在园内,穿着围裙的草太郎偶然听到这些话后偷偷地笑了。</p><p>因为本来就是这样啊!</p><p>这里的植物们,盛开的花、随风摇曳的草、鸣动枝叶的树木,都在欢迎游客。欢迎光临,欢迎来玩。</p><p>花与其他植物都非常欢愉地用人类听不到的、清晰悦耳的声音在轻声细语。</p><p>黄昏时的广播室。</p><p>草太郎转头背向麦克风,咳个不停。</p><p>事实上,他前几天就得了重感冒,加上今天在户外吹了四小时的风,好像使感冒急遽恶化。除了恶寒,发烧似乎也更严重。</p><p>从刚才起,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远。</p><p>今天的主题是冬季园艺,除了解说圣诞红与仙客来盆栽的修剪方法外,其他部分到底说得如何,他却不太有自信。与樱子两人轮流主持时也不时的失误,甚至连平常最受听众欢迎的欧吉桑冷笑话也说得不顺利。</p><p>樱子问他:「花开老师,感冒不要紧吗?」</p><p>这时已是一边听着电台播放的音乐,一边要进行节目总结的时间了。</p><p>主持人樱子虽然比自己年轻许多,却拥有让人心平气和的知性与优美声音,草太郎很尊敬、信赖她。顺便一提,他很早以前就是樱子的忠实听众。</p><p>虽然偶尔会咳嗽,但他还算可以轻松自在的交谈,因为无论如何回应,樱子都能巧妙地归纳总结,让节目圆满结束。他想,只要将植物的专业,解说得正确就可以吧。</p><p>草太郎呵呵笑。</p><p>「唉呀,真是的,应该说是岁月不饶人吧,最近明显变得容易感冒了。另外,上了年纪啊,也无法熬夜了。年轻的时候,为了拍人工卫星或流星群,可以一整晚都不睡。为了拍到好照片,有办法带着天文望远镜加一整套照相器材,骑机车或开车做长距离移动……这些事最近已经完全做不来了。」</p><p>唉呀呀,到底怎么了,竟然变得比平常多话,随便乱说了。腋下突然冒出汗。这样子讲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想确认广播时间还剩多少,但在情急下,虽看得到手表,却无法看清楚时间。桌上也找不到广播剧本、节目进行表。</p><p>樱子笑着说:「像神一般熟悉植物,拥有『植物魔法师』尊称的花开老师也会感冒啊?平常都神采实实的,之前我还以为,拥有博士学位的人果然不同于我们凡人,是不会感冒的吧。」</p><p>草太郎哈哈大笑。大概是因为发烧热度增高的关系,变得不知所云了。</p><p>「这个嘛,毕竟我也只是个人啊!对鼻病毒来说,才不管你有什么学位呢,就算是我这个稍微知性、打扮时髦的中年人,它也不会放过我的,反倒是被喜欢上了。啊,所以,正在收听节目的乖孩子们,或者从前是乖孩子的大家,要请你们小心不要感冒了。请小心流行性感冒或诺罗病毒喔。哦,还有,吃乌贼或鲑鱼生鱼片的时候,请小心异尖线虫。」</p><p>「真的必须小心呢!接下来,圣诞节、除夕、新年,美好的节日接踵而来,如果生病了就可惜了。」</p><p>「是啊,没错……不珍惜健康不行。以为是小感冒,也可能久病不愈。」</p><p>音乐不知何时变成〈白色圣诞〉了。草太郎想,啊,我好喜欢这首曲子。</p><p>中学的时候,帮忙冬季繁忙的花店处理事务,因此领到父亲木太郎给的零用钱,他用那些钱买了一台银色的爱华牌(AIWA)收录音机。</p><p>傍晚时分,将刚买回的收录音机放在书桌上,耳朵靠近喇叭听广播。好像是「NHKFM」?还是「FM风早」?傍晚的电台播放着圣诞节特别节目,舒缓地放送平克劳斯贝(Bing Crosby)的〈白色圣诞〉。</p><p>不知那台收录音机最后用了几年呢?草太郎心不在焉地在想。那时候他将收听到的广播音乐,转录成录音带,反复听它很多遍。是啊,十几岁时,将富田勋的〈行星〉录在录音带听,听到都磨损了。也常听YMO乐团的歌,比如〈东风〉啦,真酷……</p><p>大学时代,功课繁忙而无法打工,即使那时出现了随身听,朋友们都买了,只有草太郎继续沿用旧收录音机听音乐。</p><p>啊,对了。</p><p>草太郎想起来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她,只能想办法哄着儿子桂,一个人听着收音机。</p><p>患病才不过几天而已,优音却成了不归人。最后紧急送医,很快就过世。客厅还放着简单叠起来的被子与收音机,因为家人以为她马上就会回来,到时候还需使用。</p><p>优音是回来了,也躺在被褥里,却再也没有打开收音机。</p><p>爱华牌收录音机现在应该放在佛堂的壁橱里吧!当作完七七法会,整理房间时,将它收进那里了,现在应该也是插上电源就能用吧。</p><p>当研究生的时候,曾经用老车载着那台爱华牌收录音机四处去观赏流星。在十二月,比圣诞节稍早的双子座流星群时期,也曾与交往时的优音一起去看过。</p><p>优音年纪比自己稍大,是图书管理员。他们刚开始交往没多久后,他就带她到妙音岳上,星辰布满天空处。站在满天星空下的她,看着纷纷落下的流星,笑着说「就算将一辈子的愿望都许了,也还有剩呢」。接着朝下看着市区街上,正发光的灯火,说:「好像市街也有银河一样。好美。天上的神与天使,每天晚上都看着这么美丽的景色呢。」</p><p>草太郎觉得她说话很有趣,笑着说:「虽然我不太相信有神或天使,但假使有的话,每天看夜景,也会看腻的。」</p><p>「你又说这种没有梦想的话了。」优音噘着唇,「天上一定有神与天使,经常看着地上人间。如果我是天使,每天晚上都会高兴地观赏市街灯火,还会像人们向天上的星星祈祷一样,也向地上灯火许愿吧。因为,从遥远的天上看来,市街的灯火看起来就像小星星。就像我们想要向遥远的星星祈祷般,天上居民一定也会想向点亮的万家灯火说话吧?」</p><p>穿着轻暖的毛衣,围着围巾,呼着白气,用仿佛在讲童话般语气的图书管理员优音,在草太郎心里就像是天使。</p><p>对了,那天晚上收音机也播放了〈白色圣诞〉。为了暖和因为看流星而冻僵的身体,他们回到车上,边喝着保温瓶里的热可可,边扭开收音机,刚好正播着〈白色圣诞〉。两人静静地聆听歌曲。</p><p>对草太郎而言,优音是个不可思议的女性,内心纯洁,说话让人舒坦,但同时也喜怒哀乐分明,总是为他人着想。她会生气,也会大声说话。她常为他人哭泣、生气,也为他人高兴,却总是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后。不知何时开始,他关心起这位身材娇小的图书管理员,不久便爱上她。从邀她喝咖啡,进而到交往后,很快就决定结婚了。当她接受他的求婚时,他真的是大大松了一口气。</p><p>之所以如此,说的好听是为了想让双亲早逝、孤苦无依的优音快点脱离单身生活,亲自守护她不受世间种种事物所烦恼。但实际上,他心里明白,真正的理由是他不想让天使般的优音被人抢走。</p><p>他在新婚时期向优音坦白了此事。不过,优音露出困惑的表情,低头说:「我才不是什么天使。我也会嫉妒,也会生气呢。」</p><p>「咦?什么时候?」</p><p>「这个嘛,比如说你与很漂亮的女生说话的时候啦。」</p><p>优音的话让他更加认定她就是天使,像她如此爱自己的人,应该再也不会有了吧。</p><p>因此他真心想与她长相厮守,一辈子保护她,希望与她过着所烦恼的不过就是嫉妒这种小事的日子。</p><p>然而,他却无法守护她。不过是个小感冒,竟让他失去了天使般的妻子。即使知识扎实且丰富的自己就陪在她身旁。</p><p>在那之后,草太郎时常抬头望向天空。他想,优音是不是变成了天使,隐身在蓝天的某个地方?他也想过很多次,她不回来看自己吗?</p><p>有神与天使吗?究竟有无灵魂的存在呢?</p><p>草太郎不知道。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到现在也还是没找到答案。</p><p>父亲木太郎则好像毫不怀疑,不管何时都立刻回答:「那是存在的,当然是有的啊。」</p><p>木太郎有点像魔法师,拥有与花草沟通的能力。看着父亲,草太郎也会想,也许世界上还是有某种像魔法或奇迹之类、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吧。</p><p>事实上,草太郎没有父亲那么厉害的奇迹能力,他虽能听到草木说话,但能力并不稳定,时有高低起伏。也无法像父亲一样,能与植物交谈,用奇妙的力量让植物行动。</p><p>草太郎之所以走上植物研究之路,甚至成为博士,除了想暗中研究自己家族拥有的能力外,最大原因是身为花开家长子却没有遗传到那种能力的自卑感。因为没有魔法的力量,草太郎想用智力来弥补。</p><p>草太郎用这力量,面向世界,一直思考自己是什么?活着是什么?</p><p>在送走多少生命,并与妻子死别后,又更深入一步去思索。</p><p>灵魂是什么?人死后其心会怎样变化?人死后会在哪里?一去再也不回来了</p><p>吗?</p><p>他思索又思索。</p><p>都年过半百了,草太郎现在还是不知道答案。</p><p>送走妻子以来,十年已逝,还是想不出答案。</p><p>只不过,他想,即便人的生死是不可逆的,一旦死了就再也不会复活,生命也还是一个漂亮、戏剧性的存在,必须好好去珍惜的吧。</p><p>虽然自己在十年前送走了妻子,孩子们送走了母亲,而同样的,在这世间,亘古至今,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去,也有许许多多活着的人为死亡送别。</p><p>永无止境的悲哀就在世间持续不断地,但是,反复地为死亡送别,或许并不是那么悲伤的事呢。</p><p>就像植物,冬天枯萎,逢春又发芽、开花,许多生命在世间与泪水一起凋零,但又有新的生命与泪水在此诞生,继续开花、结果。</p><p>在那反复永无止境的波浪中,自己与优音也在。是的,所谓活着,就只是这样,感觉那好像是一件温暖、美丽的事。</p><p>草太郎想,假如灵魂存在,而灵魂所归之处是天上,那自己的灵魂何时能与优音见面呢?也许有一天,就能融入绕行宇宙的温暖波浪中,变成驰骋地上的风了啊。</p><p>〈白色圣诞〉播放着。</p><p>当回过神来,草太郎已经无意识地对着麦克风说起话来。</p><p>「嗯……在这世上,谁都不可能永远活着。现在正在收听的各位听众,包括我自己,在百年后,一定没有人还会存在。我的声音现在透过播放,不论传播到哪里,在下一秒,都会像颜料溶化于水中一样,消失无踪。</p><p>「但是百年后的这里,一定也会有另一世代,在此欢庆圣诞吧!那些人或许完全不知道我们;也或者不会想到,同一市街的居民曾经在百年前的圣诞夜在此欢庆。但是,只要那些人也像我们,因观赏冬季的花、感受圣诞树的美丽而欢笑的话,我就觉得幸福了。如果现在很幸福,将来想必也是美好的</p><p>「嗯……」草太郎清了一下喉咙,微笑的接着说。「我,花开草太郎,是『植物的魔法师』。因为是魔法师,我懂得花或树木的话,也明白他们的心情。花或树都喜欢生命,就像纯真的猫犬一样亲近人。它们喜欢世上所有生命,并高兴能在其身旁,以如母亲般慈祥的心守护着。因此纵使自己枯萎、倒下,也绝不埋怨;一次又一次于在地上发芽、诞生,继续守护着、爱着世上所有生命。</p><p>「为什么植物们会这样呢?这个连魔法师的我也不知道。<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幸福快乐。」</p><p>枞树底下的花坛,叶子像雪一般的银叶菊、可爱的白晶菊或小花三色堇也像歌唱般轻声细语:「诚挚祝福,祝大家圣诞快乐!」</p><p>玫瑰园的玫瑰们用歌剧演唱者般圆润的声音说:「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圣诞节!」</p><p>在稍远处的玻璃温室中,南国的兰花与椰子树们也以欢闹的声音向游客们轻声祝福。</p><p>草太郎用没有戴耳机的那只耳朵,聆听着那些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轻声回复着:「谢谢大家。祝你们圣诞快乐!」</p><p>同一时间在千草苑,正兼顾着咖啡店工作的长女茉莉亚,爷爷木太郎制作了好几个花束与花篮。</p><p>「啊,是〈白色圣诞〉,这首曲子果然还是很好听!」</p><p>茉莉亚回头听着墙上喇叭传来的圣诞老歌,在正在制作的红玫瑰与满天星花束上扎上红色与金色缎带。</p><p>在圣诞季节,要制作许多送礼用的花束与花篮。有些是应客人的要求制作,也有些漂亮的花篮是事先做好,以便让客人选购用的。</p><p>每年的这个时期,花店都很忙碌,得雇工读生来帮忙。很多大学生进进出出,非常热闹。咖啡店内的客人或许也想分享那种活力吧!全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花店里的工作。或许会光临花店附设咖啡店的客人,原来也是花卉爱好者吧。</p><p>坐在摇曳椰子树旁,或摆满漂亮玫瑰花束的玻璃冷藏柜旁,又或是在大株圣诞红与报春花盆栽旁,放松休息的客人们,都一脸愉快的样子。</p><p>而店内群花也都愉快的盛开着花朵,舒伸着枝叶,尽管这是客人们看不见、听不见的「笑容」与「声音」。但其实,当看到植物,不由自主觉得好漂亮、很好看的时候,也就是花草树木正开心时。特别是环绕着五颜六色的闪耀灯泡,装饰着白棉花做成的雪、或以金银丝缎及饰品布置的小型针叶树,好像认为自己是主角,很骄傲地站着。</p><p>门外,莉萝子与朋友野乃实发出吱的煞车声,各自下脚踏车地冲进店来。两人都在千草苑打工,莉萝子想买最新款的电子书阅读器,野乃实则想买外文书,两人都卖力的工作着。</p><p>「姐姐,接下来要送的货呢?」</p><p>「谢谢你们。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下子,我刚煮好有加香料的热奶茶。」</p><p>茉莉亚刚才在店里厨房用大锅子煮了奶茶要给工读生们喝。</p><p>她将茶煮到冒蒸气后,用滤茶网滤过,再倒入马克杯与茶杯里,再放上棉花糖,就会像雪般马上松软融化。</p><p>「大家来喝吧。」</p><p>她将这些奶茶与自己烤好的饼干一起放在托盘上端出来。大餐桌旁待命的工读生们发出欢呼声。饼干是圣诞节的姜饼,用模型印出圣诞树、花圈、姜饼人的造型,烤成深棕色,再撒上银珠作装饰。</p><p>她将饼干也拿去请客人自由取用。大家都说好吃,一下子就被抢光了。</p><p>她回到大餐桌时,莉萝子正一边吃着一边连声称赞。「好吃!以前妈妈在圣诞节也做姜饼,就像这样,在姜饼人或树形饼干上撒上银珠。」</p><p>「你还记得?」</p><p>「嗯。」</p><p>莉萝子脸颊泛起一点红晕,她用大衣的长袖去摩擦脸颊。</p><p>「我记得小时候,曾向妈妈抱怨过姜的味道很难吃。妈妈怎么回答的,我却不记得了。」</p><p>「只是对姜没办法。」</p><p>在旁的野乃实好心地帮莉萝子辩解,「小时候不懂这味道,得等长大以后,才</p><p>会觉得葱或姜好吃吧。」</p><p>「你刚才是在讲俏皮话?」</p><p>「什么?」</p><p>「『就只对姜没办法』。」(编注:日文中「姜」与「没办法」发音相同,在此有谐音玩笑之意。)</p><p>野乃实哈哈大笑。「小莉,你怎么也说欧吉桑冷笑话呢!」</p><p>茉莉亚故作正经的说:「说真的,小莉很像我老爸呢!」</p><p>「你饶了我吧!」莉萝子瞪着姐姐,又伸手去拿饼干,像松鼠一样喀啦喀啦的啃着,「像老爸这种话好像在说我得到遗传的诅咒了!」</p><p>这时,在夜路上骑着脚踏车的草太郎打了个喷嚏。</p><p>「唉,感冒还真糟糕。哦,肯定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好话吧。『草太郎果然英俊呢』什么的。」</p><p>他笑嘻嘻地骑着脚踏车,从植物园的小山丘骑往市区的黑暗道路,车轮发出声</p><p>天空疏疏落落飘下白色的东西。草太郎「啊」的一声叫出来。</p><p>刚才用平板电脑查过天气预报,预测果然准确。</p><p>「今晚会下雪。细雪大概会积满一层吧。这样就是白色圣诞节了。」</p><p>美丽的市区夜景在眼前展开。草太郎以朝着下坡俯冲的心情,任脚踏车载着自己往前,不知道如果放手任它往下冲,是不是就能飞往优音所在的天国呢?</p><p>他望着光之海,如此想着。</p><p>但下一秒,他就回过神来,再次牢牢握好把手,减低速度,在簿道处转弯。</p><p>他的表情在微笑,就如同在圣诞节父亲的笑容,但草太郎心中却悄悄地,不,是轻声啜泣着。</p><p>失去心爱之人的伤痛,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是逐渐熟练于不去正视伤口而已。在每日的生活中,为了要爱其他人,因此减少了回顾伤痛的时间。若像现在意外地突然想起时,就会发现,不管经过多少年,伤痛还在那,并未愈合,血依然鲜明地淌流着。</p><p>草太郎想,活下去大概就是伤口逐渐增加这回事吧。抱着许多一定治不好的伤痛而跑向终点,或许这就是人生。</p><p>「但即使是这样……」草太郎微笑自语。</p><p>虽然明知所有的相逢都终将迎向别离、所有的生命终有结束的一天,但自己会与谁相遇、会与谁相爱呢?</p><p>在世间与其他生命相遇,就算只是刹那间的分享,接着再挥手道别。即使如此,在这广大宇宙几近永恒的时间里,人与人的互相交会这一事实是不会抹灭的,心中的怀念是谁也夺不走的。一直到自己的肉身死亡,灵魂消失去某个地方的那天为止。</p><p>「生命会变成回忆。」</p><p>今天草太郎与樱子透过麦克风播出的声音,会通过人们的耳,通过市街杂沓之间,最后消失而去。但它们会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就算是一点点,也一定会回荡在耳中,与今年的圣诞回忆一起留下来。</p><p>「大家是一起活着的啊。」</p><p>在同一时代,在这星球上。</p><p>大家都在各自的心中,怀抱对其他人的回忆,一直活到灵魂结束的那天、挥手告别的那个时刻为止。</p><p>坐在客厅的暖桌里,一边看书,一边逗弄小猫的桂,抬了一下头。</p><p>「啊,是雪……」</p><p>雪花像白色妖精一样纷纷飘落在中庭树木上。</p><p>昏暗的庭院里摆放了好几个圣诞节装饰,一闪一闪地亮着。那是爷爷木太郎每年都为家人准备的庭院装饰。</p><p>在那庭院里的某处,今年显得特别美丽。</p><p>——岩石花园。<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他抬头看着下雪的天空,问道:「妈,你有在看吗?从天上看得见这个花园吗?」</p><p>寒风与雪花灌进屋子里来。桂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赶紧关上玻璃门,回到屋子里。他正想再钻进暖桌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p><p>「把那台收录音机拿出来用吧?」</p><p>今晚店里很忙,晚饭看来要延后了。桂还无法帮忙,只能乖乖待在房里,窝在暖桌看书,但毕竟一个人还是有点无聊。</p><p>每当这种时候,会想听听收音机,但素来放在这房里的小型收音机却不见了。对了!桂想起来了,好像在佛堂的壁橱里。</p><p>桂朝安静的佛堂走去,小白猫跟在他身后。</p><p>他向点着淡淡灯光的佛龛合掌,轻轻拉开旁边的壁橱门。</p><p>「找到了!」</p><p>他蹲下去。收录音机与束起来的电源线一起放在最下层。</p><p>「不知道还能用吗?」</p><p>桂不知道这台收录音机的使用情形。不过很久以前,偶然发现壁橱里这架老收录音机,就曾想过要试用看看。</p><p>他轻轻将它拉出来。</p><p>「好重!」</p><p>对桂来说,旧式日本制的电器产品很沉重。爱华脾的金属厂牌骄傲的发出亮光。他半拖半拉的将收录音机拉到客厅。拍掉薄薄一层积在上面的灰尘,接上电源线,插上插头。</p><p>「还能不能用呢?小雪,你觉得如何?」</p><p>他问小白猫,猫只是歪了歪头。</p><p>桂觉得帮老机器通上电,让人心情很兴奋。会不会像是出声叫醒睡着的巨大动物?好像在问它:喂!你还活着吗?你睡着了吗?</p><p>他将收录音机放在暖桌桌面上,在它前面坐下来。</p><p>「好了,要通电罗!」他按下粗大的按钮。</p><p>收录音机仿佛圣诞树灯饰般亮了起来。大概是频率没调好,响着杂音。</p><p>「呃,该怎么办才好呢?」</p><p>他一边将耳朵凑近喇叭,一边将频道钮转来转去,想将频道调到「FM风早」。杂音一下便消失,清脆地播放出圣诞歌曲。现在是圣诞节特别节目的延续,似乎会一直播放圣诞歌曲。</p><p>「唉,如果早点想到收录音机,就可以听到爸的节目了!」</p><p>他用手轻敲了一下脑袋瓜。</p><p>桂抱起小猫一起听收音机。播放的歌曲有他知道的外国圣诞老歌,也有日本稍早的畅销歌曲,还有今年新出的圣诞歌。都是些欢快或者令人怀念的曲子。桂钻进暖桌内,怀抱着幸福的心情,不觉阵阵睡意袭来。</p><p>舒服到肚子都饿起来了。</p><p>等一下爸爸回来,花店与咖啡店的营业结束时,全家就要一起吃圣诞大餐了。桂将头贴到桌面上,抱着睡着的小猫,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着下雪的中庭,院子里,白茫茫的雪花像天使的羽毛飞散起舞。</p><p>花开家的爷爷木太郎,利用工作空档到火车站送走去短期旅行的呗子,现在才回到家。</p><p>呗子去检査后,医生说旧病并未复发,所以呗子精神完全回复。正巧,一位住在遥远山村的朋友遨她去作客,于是她决定要去泡温泉,在那里住到年尾,然后买很多伴手礼回来。虽然圣诞节不在家,但与花开家的人约好了除夕那天一起吃火锅。</p><p>「呗子回来日本以后,变热闹了。」</p><p>木太郎一边咕哝着,一边穿过冬季玫瑰长成的玄关拱门。</p><p>从此处到千草苑与千草咖啡屋的老建筑物,装饰了许多圣诞灯饰,形成一条光的道路。沿着路两旁,点着灯泡的天使雕像与圣诞老人、雪橇及驯鹿等装饰闪闪发光。</p><p>玄关前面对着店的周围与中庭,还有盛开着的美丽、可爱的冬季繁花。这庭圜是木太郎精心打造,花儿们也回应他愿望地盛开着。有圆圆且可爱的观叶甘蓝、像公主发饰的庭荠、宛如背上长着蝶翼小妖精般聚在一块的仙客来,以及在冬天开花的玫瑰。各个品种的古典玫瑰在雪中缔放,像是白色的讯息、浅紫色的蓝月,以及黄色的碎片。而剑瓣高心型的玫瑰们就像身着美丽洋装的小姐们,在圣诞节耀眼地站上盛大豪华的舞台而欣喜,伸枝展叶、张开花瓣,在十二月的晚风中,生气蓬勃的灿烂盛开,姿态摇曳。</p><p>忽然,天空飘下白色的东西。</p><p>「喔,是雪啊。」</p><p>木太郎用他长年劳动、爬满皱纹的手掌接住了美丽的雪片,然后微笑。</p><p>雪花纷纷飘下,宛如空中有谁撒落了写着字的小张纸片。</p><p>木太郎仰视夜空。</p><p>今晚,他希望在日本或全世界都有很多幸福的小孩。像自己小时候,哭泣或饿肚子的小孩,能够减少一个也是好的。</p><p>即将来临的明年,希望是美好的一年。</p><p>木太郎望着院子里被灯照亮的雪,呵出白气。</p><p>千草苑在战争后立刻复业,那时只要有办法拿到花,生意就很好。花非常抢手。即使手头不宽裕的人,也会来千草苑买一朵或者两朵花回去。</p><p>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大家需要花来祭奠死于战争的故人。</p><p>为了祭奠已逝者,市街的居民省下本来要买食物的钱,或是在寒冬忍着不去买暖和的衣服而买了花。</p><p>曾是废墟的市街用很多花朵装饰着,灾后重建的小屋上,也覆盖着许多花。这些花儿们哀悼已逝的生命,激励、安慰幸存的家族们。用人们耳朵听不见的小小声音诉说。</p><p>在那时期,市街中的花儿们悲伤、温柔的轻声细语就像涟漪般,轻轻地一阵阵发出声音。</p><p>木太郎低下头,先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抬起头微笑着,竖耳倾听夜风。</p><p>现在已经听不见悲伤的声音了。</p><p>今夜,只听得见花与人一起祝福圣诞快乐的歌声。花儿们欢庆圣诞夜,欢笑着期待将要来临的新年。</p><p>花儿们是怎么看待圣诞节的?木太郎并不清楚植物有没有信仰;说不定只因为这是人类欢笑、高歌,一起聚首享受美食的夜晚,看起来很愉快,所以姑且一同高兴雀跃吧。</p><p>「但是啊,」木太郎笑了,「大家都幸福是件好事。」</p><p>战争结束那年冬天的圣诞节,那时这一带还没有灯。那年圣诞,黑夜像黑色大海吞没市街。</p><p>之后,虽然经过了悠长岁月,自己也老了,但是回头看时,商店街已充满光明。望着那很了不起地复活了的光线,木太郎的嘴角便会露出微笑。</p><p>不仅可听见街上有线广播播放的圣诞歌曲,也听到花草们的欢笑声,还有在行道树上点着蓝色LED灯光,就像是地上有星星在闪烁,这些都会让心情感到幸福。</p><p>「今年,真是美好的圣诞节啊。」木太郎自言自语。他摸着花说:「大家都在欢笑,这样的夜晚能够一直持续该有多好!希望全世界不管哪里,都能一直持续没有人哭泣的夜晚。」</p><p>木太郎在雪花飞舞啐转身背对街上灯火,正要朝店铺走时,突然停下脚步。他缓缓回头看向中庭。然后像是在与人说话地说着:「啊,回来了啊。」并露出微笑。</p><p>他想到差不多也该开始预备过新年。至少得从今晚开始准备,便一个人咕哝地朝店铺后面走去仓库。</p><p>「第十年了吗?是啊,花儿们也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可爱的盒子与</p><p>画。</p><p>圆形包装盒里装的是史托伦蛋糕。傍晚时,漫画家有城先生拿了画与蛋糕一起带来送给她。</p><p>那时刚好店内很拥挤,大概是怕打扰她工作,他很快就走了,但他说蛋糕是他亲手做的。</p><p>有城腼腆地笑着说:「我很喜欢做蛋糕。以前我在蛋糕店工读过,那时候学会了作法……啊,嗯,你说,有这种梦想也不赖吧?很久没有做了,想做的时候,就想到你或许会喜欢。虽然烤得……不太好,但……」</p><p>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没什么自信。可爱的包装纸上系着红色与金色缎带。胸前抱着包装盒的手指上到处是0K绷。茉莉亚猜想,不是被烤箱烫到,就是在剁水果干的时候被菜刀切到了。</p><p>她笑着接过来,打开后,盒中出现的是,被似雪的白色砂糖包裹着的史托伦蛋糕。香料与兰姆酒香如魔法般地四溢。</p><p>「啊,真棒。好像很好吃。谢谢你。我很喜欢吃圣诞蛋糕。」</p><p>茉莉亚将盒子轻轻盖上,抱在胸前,有城笑得很开心,低声自语:「太好了!」装在铝框的插画是张美丽的人鱼,画得很好看,他说是用工作用的电脑画的。「这个,嗯,是用来代替圣诞卡的……」</p><p>画中的人鱼被许多花环围绕着,却不知为何在哭泣,看来很寂寞且悲伤。再多观看一会,会觉得似乎是因为幸福而哭泣。画的背景是又深又澄澈的蓝色,如矢车菊般的蓝色,蓝得像是天空,也像遥远北国的海洋。</p><p>当茉莉亚看画看得入神时,有城脸红到耳根,然后匆忙说了句「那我就告辞了」,便作势离开。但临走前,还不忘摸摸在店里的小白猫,也不忘笑容可掬地回头说:「祝你圣诞快乐。」</p><p>当他推开挂有铃铛的门,走向冬天的市街时,茉莉亚忽然看见一只白猫好像在他脚后跟着。瞬间,她以为是家里的小猫,但是它好端端地睡在笼子里。有城脚边的猫大概是发现茉莉亚在看它了吧,回头看了一下,然后自然的跟着有城走了。</p><p>窗边放着包装盒和画。朋友多的茉莉亚今年也收到很多圣诞礼物,不管哪一个,都很让人高兴,但是有城送的这两件礼物比其他任何一个都温暖、闪亮。</p><p>「首先,我没看过看起来这么好吃的史托伦蛋糕,我想我也做不出来。」</p><p>说到史托伦蛋糕,就想起已逝的妈妈曾说过:「哪一天我会教你怎么做这个的。」年轻时的自己曾对着笑容满面的妈妈回以「好像很麻烦,我才不想学」,真想教训那时的自己一番。</p><p>现在以厨艺高明着称的茉莉亚,所有的事都是在妈妈死后才努力学会的。妈妈生前,她是个家事全交给妈妈,整天只是读书、参加社团活动或去打工的高中女生。</p><p>「我从没有向她说过一句谢谢呀。」</p><p>什么事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不管多晚回家,当妈妈都笑着迎接时;妈妈帮自己预备好热呼呼的洗澡水,送来刚晒好且折叠整齐的毛巾、床单时;妈妈将家里维持得整洁明亮;做好吃的三餐或点心、热茶或咖啡,盛在漂亮的杯盘上端来给自己时,她都没有说谢谢。</p><p>自己总像个任性的公主,只是从妈妈那里得到数不清的爱。</p><p>在十几岁时的秋天失去一切——当她知道,到那时为止,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所有东西再也回不来后,她想一件件拾回这个家已经失去的东西——包括温柔的笑容;迎接家人归来的一声招呼;惬意的家;刚洗好晒干的衣服;好吃的饭菜与点心,以及最好喝的茶与咖啡。</p><p>以前什么也没做过,所以一件一件的学。努力过也失败过,好几次认为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而感到绝望,就这样过了十年。仿佛只是眨眼间,却又像已度过漫长时日。</p><p>茉莉亚一个人在静悄悄的店里低着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多少有点像妈妈了?是不是多少已挽回一些失去了的东西了?是不是多少成了能够去爱人的人?</p><p>茉莉亚抬头看着人鱼画像,感觉被繁花围绕的人鱼好像也在看着自己。跟自己有点像的人鱼,好像突然微笑起来。莫非是错觉?</p><p>放在微暗处的画上面,突然有花瓣纷纷飘落。</p><p>她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雪。</p><p>窗外已下起雪来。</p><p>「小莉要不要紧呢?」</p><p>她请莉萝子去送最后一束花。那时好像快下雪了,便叮嘱她要快一点回来。雪越下越大,茉莉亚开始担心起来,耸耸肩说:「真是的。」她进行最后的收拾工作,用力刷洗咖啡店厨房的水槽。这时,感觉好像有人进来已关灯的花店,她头也没回就说:「你回来了呀!」</p><p>她想,应当是莉萝子回来了吧!但因为水声太大没有听见。</p><p>「没被雪淋湿吧?爸差不多快回来了,你可不可以帮忙准备一下晚饭?炖锅里有……」</p><p>她一回头,立刻值住了,猛眨着眼。</p><p>站在摆着南国的椰子与兰花、圣诞红、仙客来那里的,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的人。</p><p>在小圣诞树闪烁着糖果般颜色的灯光中,「她」却很自然的站在那里微笑,露出有点顽皮地笑容说:「我回来了。」</p><p>与茉莉亚记忆中一样,身材细瘦的「她」,穿着手工缝制的连身长裙与漂亮的蕾丝围裙。</p><p>但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十几岁时的茉莉亚身高比较矮,如今已经长高了,现在的自己要稍微低头的看着「她」。</p><p>茉莉亚说:「那个……」</p><p>虽然心里明知一定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表情怪怪地笑着。</p><p>「妈、妈妈,那个……」终于说出来了,「我啊,很会做料理了喔。我不挑食,也不浪费了。也天天写日记……那个,还有啊,我也很会整理房间了。」</p><p>她的眼泪突然沿着脸颊流了下来。虽然忙着用沾满清洁剂泡沫的手背擦拭眼泪,但眼睛还是张开着,因为害怕一闭上眼,妈妈就会消失不见了。</p><p>「……还有呢,我啊,也不说任性的话了,也不再无缘无故对人生气了……我经常笑,虽然比不上你,不过多少变成温和的人了吧。</p><p>「你还在世的时候,我只会说些任性的话,是个动不动就不高兴的坏小孩……现在呢,我觉得自己稍稍变乖了吧。」</p><p>虽然笑着,眼泪却扑簌的流个不停。咸解的泪水流进因哭泣而变形的嘴角,她用手不知擦了多少次眼泪。</p><p>被花围着的「她」,在昏暗中笑了。「她」的表情比记忆中还更可爱,像个年轻少女。</p><p>「小茉莉亚,你一直都是个乖孩子。你是个很善良,很替家人着想的乖孩子。」</p><p>「她」抬起头看着茉莉亚后,头歪了一下,笑着表示歉意:</p><p>「对不起,我那么早就死了。我没有趁大家都在时候,告诉他们小茉莉亚是个乖孩子,对不起。」</p><p>「不,我才是,我……」茉莉亚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妈,欢迎你回来。还有……还有,嗯,谢谢你。谢谢!」</p><p>「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接着很温柔的绽开笑容。「小茉莉亚,谢谢你。谢谢你生做我的女儿。对我来说,你实在是个好女儿啊。」语调仿佛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那般坚定。</p><p>茉莉亚挥动她沾满泡泡的手,说:「你别这样说,我并不像妈说的那么好……啊,对了,」茉莉亚笑了。「那个,妈,我啊,现在在广播电台担任每星期四傍晚的节目主持人喔。『黄昏时的花束』这个节目……就像我以前的梦想,很正式的在麦克风前讲话呢!虽然没有成为电视主播,不过是在广播电台工作喔。人、人气还不赖呢。很不简单喔。」她笑吟吟的。</p><p>「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因为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孩。我很想听你的广播节目,真</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遗憾。」</p><p>茉莉亚也呵呵笑了。</p><p>「是啊,实在遗憾。我也很希望你能听我的节目。」</p><p>茉莉亚说「等一下」,然后打开流理台的抽屉,找出一片MD。</p><p>「这里刚好有上礼拜广播的录音,我现在放给……」</p><p>她抬起头,已不见其身影了。只剩圣诞树的灯反复闪烁着、悄悄绽放着芳香的花,以及窗外静静下个不停的雪而已。</p><p>桂将脸趴在暖桌的桌面上,一边想着好暖和啊,一边打瞌睡。白色小猫将身体蜷曲成一团,睡在他肚子与暖桌的被子间,喉咙偶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p><p>耳边响着圣诞歌曲,这首歌应该是《雪人》的主题曲。他很喜欢这部描述主角与雪人一起飞翔到远方旅行的动画片。原著绘本他也看过好多遍,父亲也有DVD,每年冬天时,姐弟三人不知一起看过多少次了,今年也一定会再看吧。</p><p>旧收录音机的喇叭声音柔和浑圆又有深度,歌手的歌声或乐器的乐声宛如近在身旁,柔和地响彻四周。</p><p>桂作了一个梦。梦中,他是一个正义的魔法师。扬着长斗蓬,飞行于下雪的天空,带着小白猫,运用绿色魔法进行战斗。拯救了被恶魔法师的火焰所烧毁的村庄,因而接受村子里最美丽的少女(不知为什么出现的是莉梨香)的致谢与亲吻。当他害羞得满脸通红时,村人秋生抱着手臂在生气,另一村人翼则笑说:「那也没办法,谁叫他是『活着的都市传说』呢!」</p><p>「不是和你说过我不是妖怪了吗!」不禁发出声音的桂被自己惊醒了。小猫睡眼惺忪,愣楞地眨着金色眼睛。</p><p>「真是抱歉啊!」桂用手将头发往上梳,弓着背,深深叹了一口气。</p><p>「我虽然喜欢奇幻,对超能力却没有太大兴趣,我讨厌都市传说、妖怪或灵魂这些。」</p><p>突然间,有人小声的在他耳际回应:「你讨厌灵魂?」</p><p>在他身后,弯着身体说话的,是只凭画与照片或录影才知道的人。而那人是谁,眼就知道。为什么呢?因为从小时候起,就经常想像万一她回家时要说些什么才好。</p><p>「你回来了呀!」桂笑着说:「你回来了,妈妈。我,嗯,讨厌或不讨厌灵魂,是看时间与情况来改变的。现在,我是……」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很喜欢。」</p><p>他抱紧了小白猫,好像要闻它身上味道似的将脸埋进去,想掩饰已泪流满面的自己。本来决心要变强、不再做爱哭鬼的他,知道哭了就前功尽弃。</p><p>虽然很想看身旁妈妈的脸,以及她的微笑,可是不能让妈妈看见自己现在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妈。」</p><p>「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p><p>「我那么爱哭……那么软弱。」</p><p>「你不是软弱的孩子吧?」母亲轻声说:「阿桂,你是个很棒、很坚强的孩子哟!」</p><p>「我是个软弱的男孩,完全不行的家伙。我自己很清楚。」</p><p>「没有那回事!妈可以断言。因为妈一直都在看着你。」</p><p>「咦?」桂抬起泪湿两颊的脸。</p><p>「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凝视着桂。</p><p>「想从水里救起小猫,实在很了不起呢!还从大火中救出中学生大哥哥,宛如英雄,真酷。」</p><p>「你有在看……?」</p><p>母亲点了点头。</p><p>「妈很喜欢你啊。」</p><p>桂用双手擦干眼泪。</p><p>他好好抬起头,想要再看妈妈的脸,但那时,「她」已不在。</p><p>窗外的雪徒然下着。</p><p>收音机还播放着〈Walking in the Air〉。刚才的事,就好像作梦一样。</p><p>莉萝子送完花束,在雪中骑着脚踏车,正准备回家。</p><p>沿着黒漆漆的堤防骑行,是回家的捷径。雪花翩翩而下,冰冷的积在头与肩膀上。她一面骑着车一面发牢骚:「啊,好烦哪!」肚子很饿,手也冻僵了,好想快点回到温暖的家。今晚有丰盛的圣诞大餐,由厨艺高明的大姐精心制作的——之前姐姐在准备时,她不时以眼角偷瞄,看到令人期待的各种料理。光是想像,肚子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p><p>「记得汤是爸爸喜欢的马铃薯浓汤吧?还是原本要煮得热腾腾的洋葱炖菜汤?主菜是鸡肉卷,把腌过蒜头酱油后的鸡肉,和牛蒡、四季豆、绿豌豆、绞肉以及牛肝卷成一卷,再用烤肉架烤过。饭后甜点是用起司奶油与枫糖做成的木头蛋糕,上面撒上高级可可粉与巧克力碎片……啊……」</p><p>肚子饿了。</p><p>用番茄汁做成淋酱、带点甜味的鸡肉卷,是妈妈以前在圣诞节常做的菜色,也是每逢过节或谁的生日时一定会有的花开家料理。姐姐茉莉亚可以将妈妈的味道完美重现。</p><p>「太棒了!大餐。」莉萝子在雪中哈着白气大笑。</p><p>刚才送花去给位在新住宅区内的那一家人,正准备要吃圣诞大餐。</p><p>那束花是孩子们要送给很喜爱花的妈妈的惊喜礼物。</p><p>事实上,在几天前,这三个小朋友手上各自捏着一点钱,来千草苑拜托制作当作礼物的花束。说是最近因病住院的妈妈刚出院,他们想为她庆祝。</p><p>这笔生意刚好由莉萝子受理,三个孩子的钱合起来不过才五百圆,其实买不到像样的花。但莉萝子很高明的将稍微开得太开的花,再剪一些种在花盆里的花或枝叶,做成一把漂亮的小花束。还加送一个小圣诞老人装饰,远超过五百圆的价值。尤其用在花束上的花草们,明白自己「任务」所在,精神十足,神采卖奕,发出美好的芳香。</p><p>郊外全新住宅区中的一间小房子,宛如糖果屋,被可爱的花围绕着。从那些花的轻声细语中,莉萝子知道这一家的母亲是位真正喜欢花草的人,而它们也很喜爱这位母亲。</p><p>她按了玄关的门铃说:「我是千草苑,来送花的。」门打开后,玄关里的母亲与孩子们都很高兴的接受了花束。</p><p>那位母亲脸庞略微消瘦,看到花束后,发出柔和且幸福的光采,低下身来紧紧抱住孩子们,莉萝子觉得自己也分享到幸福。花束上的花儿们,也以细小的声音高兴欢唱。</p><p>正当那时,电铃又响了,这家的主人抱着一大把花束回来了,让莉萝子有点不</p><p>她从花材及精致的包装,迅速估算出大约是两千五百圆到三千圆左右的花束,听到高价兰花与颜色罕见的新种玫瑰,用华丽的歌喉,一副很了不起地高唱着,莉萝子忍不住咕哝,「真气人!」</p><p>她不禁想,同样的预算、材料,千草苑可以做出更好的花束啊。</p><p>不过回头看时,莉萝子做的五百圆花束,在母亲手里幸福的闪亮着。既是爱花的母亲,一定一眼就能知道莉萝子是用很低的预算用心做出来的吧?母亲摸摸孩子们的头,将花束抱在怀里,向莉萝子道谢。</p><p>莉萝子接受了母亲、小孩与父亲的道谢后,骑上脚踏车回家。</p><p>就在那时,雪从天空飘舞而下。</p><p>莉萝子想起往事。从前,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还就读幼稚园的自己,曾经用店里剩下的花,做了既漂亮又可爱的花束。送给妈妈时,妈妈露出公主般的微笑说「谢谢」,将她抱过去,还摸了摸她的头。妈妈身上发出好闻的味道,那是书的味道与衣服洗涤后的香味,以及搽上一点点香水所发出的甜蜜玫瑰香。那是一种名叫Ombre Rose的老式香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胞,只是其中一个渺小构成分子的自己,只要还记住妈妈,妈妈就不会从宇宙完全消失吧。她被雪沾湿,冷得发抖,想着:「在冻死之前不回到家的话……不,好像在冻死之前,就会先饿死了。」她一路嘀嘀咕咕,拼命骑着湿滑的路回家。脚踏车的灯,在雪中笔直照着。</p><p>「我回来了。」</p><p>莉萝子全身湿透。她没有从店铺玄关,而是从位在中庭、厨房那侧的小门进屋。爸爸好像还没回家。刚才从外面经过时,发现店里还亮着灯,而厨房则暗暗的。从这里可以听得见客厅的音乐声,好像有谁在那里。</p><p>「好冷哦!」</p><p>莉萝子脱掉披着的大衣,走进屋中。因为是木质地板,穿着湿掉的袜子走路,似乎快要滑倒。一进入温暖的家中,就感到寒气纷纷散去。</p><p>她两手提着脱掉的袜子与大衣,放进洗衣篮内,并将装有花钱的皮包放在厨房餐桌上,往自己房间走。因为冷得发抖,非得马上换上干爽温暖的衣服。</p><p>「总之先换衣服……」</p><p>莉萝子开了房门,当灯一亮时,发现「她」在那里——坐在放在床边地板上当垫背用的坐垫上。</p><p>「她」抬头望着莉萝子,「嗨!」笑着举起一只手说。「你回来了啊,小莉,辛苦你了。」露出与记忆中完全一样的笑容。</p><p>与十年前一样。</p><p>「……我回来了。」</p><p>莉萝子嗓音沙哑。她慢吞吞脱下湿掉的开襟羊毛衫,整理好后挂在椅子上。然后穿上绒布上衣与毛线袜,慢慢回头往坐垫的方向看。</p><p>「她」还在。</p><p>本以为是因为疲倦、饥寒产生的幻觉,但现在,「她」确确实实就在那边,笑意盈盈地坐着。</p><p>莉萝子用力咬紧牙关。将另一个放在相对位置的坐垫拉过来,曲腿正坐。维持与「她」同样的高度,说:「唉,有这种事吗?」</p><p>「什么『这种事』?」</p><p>「就是……」</p><p>莉萝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阵子,目不转睛的瞪着那人,终于说了,「就是,妈,你是鬼魂吧?」</p><p>「嗯,大概是吧。」</p><p>「不能更……怎么说……有更像样的重逢吗?」</p><p>「『像样』?像怎么样的?」</p><p>「……哦,我是第一次见到鬼魂,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p><p>「我也是第一次成为鬼魂的呀。我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做。嗯。怎么办?是不是模仿现代恐怖电影中出现的鬼魂就可以呢?」</p><p>不,不要再说了——莉萝子抱着头叹口气说:「为什么又突然这样呢?」</p><p>妈妈笑了。「我自己也不明白呢!当我发现时,就站在下雪的庭院里了。于是呢,岩石花园的圣诞玫瑰们告诉我说:她们为我祈祷了十年,祈祷我可以回到这个家,让我可以对最爱的家人说话。她们的祈祷应验了,魔法力量在今年发生了。花儿们还用可爱的声音对我说『欢迎回来』呢。」</p><p>「她」还很高兴的说:我第一次听见花的声音了。</p><p>「……可是,妈,」莉萝子低声说:「你不是没有花开家的能力吗?为什么花儿们可以帮助你呢?」</p><p>「圣诞玫瑰告诉我说,她们祈祷了非常非常久。也许这里是花开家,所以魔法容易产生。而且,因为你们都非常思念我,也想再见到我,所以那些意念也变成力量了唷。还有,或许因为是圣诞节,神让这个愿望实现了也不一定。」</p><p>「我啊,」莉萝子小声的说:「你知道我不相信有神存在的吧?」</p><p>「那也没有关系呀,」妈妈说:「我今天回来了,正和你说话呢!不管神存不存在,这件事都是真的。」</p><p>莉萝子只是听着妈妈说话。她害怕如果自己多说什么,妈妈就会从眼前消失。「小莉,我一直很想念你唷。长大变得这么坚强、聪明又美丽。我们终于见面了。这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棒的魔法。我也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但我现在就在这里、在你的眼前。」</p><p>莉萝子低下头,想不出要说什么,只是感到心底冻结的某部分正逐渐融化。</p><p>当她慢慢抬起头来时,那人已经不在了。</p><p>但莉萝子却不再认为那是错觉或幻觉。</p><p>因为在面前的坐垫上,留有「她」坐过的凹陷痕迹,而且房内荡漾一股微微的书本味与洗涤过的衣服的味道,还有怀念的Ombre Rose玫瑰香水。</p><p>「我回来了。」</p><p>草太郎也是被雪淋湿,从后门进家中。他用放在皮包里事先准备的小毛巾擦脸与头发。</p><p>「肚子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湿掉的袜子丢进洗衣篮、将湿掉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拿进房间挂在墙上。</p><p>换好衣服后,他打开房间里的电脑。一上Twitter,就看见好几则讯息。</p><p>几乎都是有关今天——「FM风早」特别节目的感想。「草太郎老师说得真好,很受感动」之类的留言,还有许多祝福圣诞快乐的问候。</p><p>草太郎在风早植物园的官网,对每则讯息都给予礼貌又愉快的回复。当然也不忘加上圣诞快乐的祝福。回复后,立刻又有人回应,在忙于愉快的对答时,草太郎一直面带微笑。</p><p>「是啊,」他在毛线衣外加上一件日式棉袍,笑了。「即使说得头头是道,实际上却是想不通的啊。」</p><p>电脑架上,放着优音照片的相框。他拿起其中一个,边笑边流出泪来。</p><p>这时,他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人,一种似曾相识且柔和的呼吸。</p><p>身后响起怀念的声音:「你从以前就是边哭边笑。不管是悲伤还是寂寞伤心,都是这样。」</p><p>他想回头看,却始终无法动作。</p><p>那声音继续说:「我以前一直在想一定要告诉你,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用硬撑。但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你说,对不起。」</p><p>草太郎静静地转头。</p><p>「她」就在那里。</p><p>「谢谢你,」那人笑着说:「小孩们都长大了,成为很好的孩子。这都是你的功劳。也要感谢街上的大家。还有,要谢谢帮忙守护他们的市街花草植物们。」</p><p>「也就是说,那个……」</p><p>「什么?」</p><p>「优音,你,成了鬼魂,现在回来这里?」</p><p>「嗯。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吧。」</p><p>草太郎把手放在头上,似乎觉得哭笑不得,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啪答啪答滴落。</p><p>「因为你本来就像天使啊。在圣诞节复活,很适。嗯。」</p><p>「她」有点腼腆的笑了。</p><p>「我才不是什么天使呢!因为是现在,所以我才有办法说,我死的时候是很不甘心的。一直在想,为什么我非死不可?世上应该还有其他人死了也没关系吧等等……我真傻,世上没有哪个生命是死了也没关系的,就像我想珍惜自己的生命、想要活下去一样,世上的任何人都想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活着,不想要死的。大家要离开人世的时候,一定都与我同样悲伤难过吧。」「她」悄然而笑。「到现在我还有几分不舍,或许是死不瞑目吧。但如果还是像这样,太依恋不舍的话,很可能又要变成鬼出现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哦,那就是你可爱的地方。你就这样没关系。」</p><p>「即使变成了鬼魂,还是醋意很深,这不就像恶灵一样吗?像《雨月物语》之类鬼故事里会出现的,我不愿意……不过,不管这些了。」</p><p>「她」忽然微笑了,眼角泛出泪光。</p><p>「即使有一天我被遗忘了,但有一件事我不希望你忘记。</p><p>「那就是,我不会忘记大家的。我永远、永远爱着你们,在这宇宙的某处,祈祷家人幸福。</p><p>「即使终有一天,我完全消失了,但到那一刻为止,我都会一直继续为我所爱的家人、或这市街居民们祈求幸福。即使不能与大家相见,不能在同个世界,不能吹同样的风、不能呼吸同样的空气,我也一样想念着大家,陪伴在大家身旁。</p><p>「这件事,请你不要忘记。」</p><p>「她」望着下雪的窗外,声调平静地说:「即使我不在你旁边,你看不见我,我一定也是在这里的。」</p><p>草太郎低声说「我懂」,边流泪边笑着。拿下眼镜用手捣住脸,擦去泪水,然后再抬头时——</p><p>「她」已经不在了。</p><p>只微微留下年轻时送给她的老式玫瑰香水味。</p><p>花开家的人陆续聚集到客厅。各自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等待享用大餐,拉拉杂杂聊着今天很冷啦、是个白色圣诞节啦之类的话语。</p><p>不久后准备好用餐。小孩喝着甜香槟,大人则备有葡萄酒杯。就在干杯互祝佳节愉快后,大家吃着好吃的晚餐时,也不知谁先起了头,谈起圣诞节的意外访客。大家都为彼此所说的事而赞叹,或喜或泣。</p><p>注意到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收音机的圣诞歌曲专辑已经结束,开始播新闻与气象报告。气象预测明日也会下雪。花开家有点小感冒的人很多,尤其是爸爸草太</p><p>郎,不知是刚哭过,还是受到风寒的关系,鼻子发出呼呼声响。所以茉莉亚说:「等一下我来做个蛋酒吧?」</p><p>就在那时,原本看着院子的桂与小白猫,视线忽然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下雪的院子。</p><p>大家循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p><p>在圣诞节灯饰将白雪映照得五彩缤纷的院子里,「她」就在那里。</p><p>优音微笑着,站在开满圣诞玫瑰的庭院小径上。</p><p>当「她」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似乎不好意思的笑了。</p><p>然后,「她」仿佛是在说「我去买个菜马上就回来」般,微举着手轻轻挥动,转身走过小径而去。</p><p>在雪花纷飞中静悄悄离去。与宛如白色蕾丝般的雪化成一体。</p><p>不久,看不见「她」的背影了。</p><p>也不知谁先开始,花开家的人都站起来,拉开玻璃门,在寒风剌骨中望着中庭。在落雪不断的朦胧中,即便探出身子去看,「她」的身影也已不知去向了。</p><p>仿佛奇迹未曾存在过。</p><p>但是——</p><p>只穿着袜子走到庭院的莉萝子,在观看岩石花园后,明白奇迹是真实发生的。岩石花园的花花草草——在第十年开得灿烂的圣诞玫瑰与小巧的野草们,全都枯死了。</p><p>大概,今晚发生的魔法力量,是这些花草们用它们十年的祈祷以及生命做交换而得到的大奇迹吧。</p><p>莉萝子静静蹲下,将枯萎的花拿在手里。白色的花突然发出幸福的笑声,便再也没有声响。</p><p>莉萝子慢慢站起来。</p><p>抬头望着的天空,白雪一直飘着。</p><p>既像是天使温柔的羽毛,又好像开在天上的白色花瓣,无边无际地散落下来。莉萝子很久很久没有悄悄流泪了。</p><p>她用手接住雪花,向着遥远的天空微笑。</p><p>「已经十二点了!」桂在明亮的房间那边喊,「二姐,已经是圣诞日了,该祝贺圣诞快乐罗。」</p><p>大概是收音机播报整点报时了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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