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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作者:黑野伸一 字数:41728 更新:2024-02-24 12:24:44

<p>正登</p><p>成濑川瑞希浑身散发出一种虚幻的感觉。</p><p>正登从计程车公司的行车管理部调到总务部后不久,她就进了那家公司。她从来不化妆,戴了一副粗框眼镜,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她说话时很少看别人的眼睛,正登经常纳闷这种人怎么可以通过面试。</p><p>她在公司没有朋友,中午总是独自坐在会议室里面吃便当。在她进公司第六个月时,接替一位因为生孩子离职的女职员,成为正登的下属。</p><p>正登并不欢迎她。之前的下属个性刚毅,像个男人婆,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都不会屈服,即使男性职员对她说一些近似性骚扰的话,她都可以四两拨千金地化解,在正登眼中,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下属。瑞希和前任者的个性完全相反,正登觉得只要稍微对她说几句重话,她第二天就会不理人,很担心和她在工作上无法和睦相处。</p><p>没想到这些担心都是杞人忧天。瑞希虽然沉默寡言,却可以准确了解上司的指示,工作也很认真。她不说废话,工作很有效率,写字也很漂亮,还很擅长整理工作,比之前那位因为生孩子离职的前任更能干。</p><p>正登好几次都暗自庆幸瑞希成为自己的下属,每次他都真心诚意地称赞瑞希。</p><p>「你上次的资料做得很好,在董事会上也很受好评。」</p><p>瑞希并没有因为羞赧红了脸,只是微微抬头说了一句:「谢谢」,很快又低头看着电脑。随着她卡答卡答敲键盘的声音,可以看到她的眼镜反射了她打的字。正登觉得这个年轻女生简直就像机器人。</p><p>有一次,正登独自去一家酒店时,终于见识到瑞希的另一张脸。正登向来讨厌和一群酒肉朋友一起去酒店,独自静静地喝酒,挑逗自己心仪的酒店小姐才是他喜欢的夜生活方式,但酒店小姐每次都巧妙闪躲,他至今从来没有成功过。</p><p>那是他第一次去的酒店,他并不中意一开始坐台的褐发酒店小姐。年轻女孩尖着嗓子自我介绍说,她刚迎接成人式,正登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微张着嘴巴不停点头,根本聊不起来。女人不超过二十五岁,恐怕很难应付中年男人。当那个像小孩子般的酒店小姐转台后,换了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当正登抬起头时,女人立刻露出慌乱的表情。</p><p>那个年轻小姐很漂亮,化着浓妆的她张大双眼,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走过来。</p><p>「……成濑川?」</p><p>正登的轻声嘀咕被店内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他向准备逃去店内深处的瑞希招了招手,瑞希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在正登旁坐了下来。</p><p>「很高兴认识你。」</p><p>正登向她打招呼,瑞希垂着双眼,用力点了点头。</p><p>「你真漂亮,叫什么名字?」</p><p>「我叫茜。」</p><p>「小茜吗?真好听的名字,我叫一文字隼人。」</p><p>瑞希抬起头。</p><p>「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会变身的英雄。」</p><p>「经常有人这么说,但这是我的本名,请多关照。」</p><p>正登举起装了兑水酒的杯子,瑞希的眼睛笑了起来。这是正登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p><p>「一文字先生,请多关照。」</p><p>瑞希和他干了杯。</p><p>翌日在公司遇见瑞希时,她面无表情地打着电脑,好像忘了昨晚的事。</p><p>那天之后,正登每周去那家酒店三次,每次都点瑞希坐台。原本以为瑞希很寡言,没想到和她很聊得来。看到对黄色笑话都不为所动的瑞希,正登忍不住惊讶女人的善变,男人很难像她那样在白天和夜晚有不同的生活。</p><p>瑞希为什么要从事这种副业?为了钱吗?这家公司的薪水的确不高,不,他记得以前会经听说,有一个在大公司上班的粉领族在夜晚的街头拉客,但目的并不是为了金钱。</p><p>瑞希越来越积极取悦正登,也就是一文字隼人。在酒店的时候,总是紧贴在他身旁,或是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有时候还会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或是把头靠在他肩上。</p><p>夜晚的关系渐渐延伸到了白天。瑞希把资料交给正登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或是不经意地触碰他的身体。公司的男同事很快就注意到瑞希的变化。</p><p>「成濑川小姐这阵子终于露出笑容了。」</p><p>「有吗?」</p><p>「对啊,尤其经常对你笑,难道是我的错觉吗?」</p><p>「别乱说。」</p><p>虽然正登这么说,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她,虽然她看起来不起眼,一旦化了浓妆,就很有女人味,乳沟也很深。你们没人知道吧?</p><p>上司和下属当然不可以有这样的关系,但已经离婚,还不到四十岁的正登无法抗拒内心的欲望。瑞希仰慕正登,正登也感受到瑞希的魅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单身男女的自由恋爱。不久之后,正登和瑞希就有了男女关系。那时候,正登不再使用一文字隼人这个迂腐的假名字。公司的人开始对他们的关系议论纷纷,正登的上司也知道这件事,但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p>他们在平价饭店的床上盖着被子,聊着公司里的八卦。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秘密。正登皱着眉头告诉她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瑞希告诉他,公司的女职员在工作上有多偷懒。</p><p>「因为其他女生不喜欢我,所以我在公司里很少说话。」</p><p>「不需要迎合别人。」</p><p>「我也这么想,所以在公司时,我只专心做事。」</p><p>「这样对上司更有帮助,如果一家公司有一堆只会说废话,却不会做事的人,早晚会倒闭。」</p><p>「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在酒店打工吗?」</p><p>「我不想问,只是我并不讨厌在酒店打滚的女人。」</p><p>「为什么?你不会看不起我吗?」</p><p>「我这么色,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p><p>「你才不色呢,很正常啦。」</p><p>两个人交往大约三个月后,瑞希说要辞去白天的工作。她说自己更适合夜晚的工作,以后想专心当酒店小姐。</p><p>正登表面上挽留了她。对公司来说,失去一个优秀的事务员损失惨重。但他知道瑞希在公司时很不自在,所以并没有坚持。每个人都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p><p>她辞职后不久,就发现公司的金库遭窃。</p><p>知道金库密码的只有总务部长、会计部长和总务课长正登三个人,如果不是这三个人所为,就代表另外有人用某种方法窃取了金库密码。</p><p>虽然也有可能是外人所为,但内贼的可能性最高,而且很可能是之前经常在一起,如今却消声匿迹的人。</p><p>正登知道公司内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瑞希知道正登电脑的开机密码,只要偷偷在电脑中搜寻,要找到金库密码并非难事。</p><p>他打了瑞希的手机好几次,每次都转到语音信箱。他去了那家酒店,经理告诉他,瑞希上周辞职了,而且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如果不赶快找到瑞希的下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就会被视为共犯。正登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瑞希的下落。</p><p>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找到了瑞希躲藏的地方。原本以为她早就逃离了安在市,没想到她还留在市区。她住在远离市中心的破公寓内,正登确认窗户亮着灯后,按了门铃。</p><p>开门的是一个瘦高个男人,年纪不到三十岁。一看就知道是牛郎,浏海很长,遮住了一个眼睛。</p><p>「成濑川瑞希小姐应该住在这里。」<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打算进门,那个男人挡在他面前。</p><p>「我叫大内正登,是西城交通的总务课长,是成濑川瑞希的上司。」</p><p>「成濑川瑞希是谁?这里没这个人。」</p><p>「那刚才走过去的是谁?」</p><p>「我老婆。」</p><p>「让我确认一下。」</p><p>正登用力推开男人,走进公寓内。</p><p>经过厨房后,里面是一间三坪大的和室。那个女人刚才就在这里,地上放着凌乱的被褥,左侧是纸拉门。那个女人刚才走过去,躲在纸拉门后。</p><p>他用力拉开了纸拉门,发现里面是壁橱。成濑川瑞希裹着浴巾,蜷缩在壁橱深处。昏暗中,看起来十分可怕的那双眼睛证明了她是谁。</p><p>那双眼睛动了一下,似乎看到了正登背后的动静。</p><p>正登一回头,发现刚才的男人正举起手,手上拿着好像凶器的东西,正要扑向正登。正登不加思索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发现男人细瘦的手臂上有一个丘比特的箭射中爱心的刺青。</p><p>他们在房间中央扭打成一团。无论如何都要夺下男人手上的凶器,男人虽然力气不大,但正登丝毫不敢大意。男人用膝盖撞到正登的胸口,正登顿时感到一阵反胃,不由地弯下了腰。男人趁机把手挣脱,高高地举了起来。</p><p>当男人挥下拿着凶器的手那一刹那,正登用尽浑身的力量撞向男人的腰。男人没有站稳,被正登抱着腰,重重地跌倒在地。随着咚的一声沉闷的声音,男人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他的后脑勺撞到了柱子,他手上的凶器从手中滑落在地。是一小瓶辣椒酱。</p><p>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壁橱中走出来的瑞希双手捂着嘴,用惊恐的双眼低头看着一动也不动的男人。</p><p>警察上门,侦讯后,以伤害罪的嫌疑逮捕了正登,把他关进了拘留所。男人昏迷不醒,正登被辣椒酱瓶攻击而反击的辩解被认为是防卫过当。</p><p>幸好那个男人活了下来,但正登公司的董事长希望他主动离职,不要再去公司上班。他的离职金付了打官司和赔偿金,就一毛都不剩了。</p><p>这件事让当时同样在安在市上班的美穗抬不起头。正登事后才听说,她已经和男友订了婚,但对方的父母得知了正登的事,强烈反对他们的婚事,他们的婚事也因此告吹,所以,正登至今仍然在美穗面前抬不起头。</p><p>他靠打零工过了一段日子之后,很幸运地进入另一家计程车公司。但他只高兴了一下子,受到政府法令松绑的影响,公司因为业绩不振而倒闭了。</p><p>迎接不惑之年后,他才回到故乡。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抱着重生的觉悟对母亲下跪,希望可以继承家业。不久之后,母亲就死了。从此之后,正登用无私的精神投入了农业,脾气不再火爆,学会了倾听别人意见,更下定决心,从此绝对不再对别人动手。</p><p>不,他会经为了茜,差一点殴打铁平。他似乎至今仍然没有摆脱名叫茜的女人的诅咒。</p><p>今年第二度举办的梯田丰年祭比去年更加热闹。山麓的村民设摊的摊位挤满了神社内,刚采收的新鲜蔬菜直销站前大排长龙。</p><p>奉神的仪式结束后,止村生产法人的员工来到刚落成的公司大楼大礼堂内,举行了庆祝农营组织成立两周年的纪念派对。正登稍晚走进礼堂时,发现礼堂里已经挤满了人。</p><p>优致词后,千秋站上讲台,拿起了麦克风。千秋在东京的大出版社出版的漫画已经突破了八十万册。虽然正登并不了解这到底有多厉害,但听到有人说,现在几乎全国的人都知道「蔬菜宝宝」了。去年秋日祭时,只有小众的宅男杂志介绍了蔬菜宝宝,千秋就高兴得热泪盈眶,看来他真的走红了。</p><p>「……呃,多亏了止村的各位,我才能够有今天,谢谢你们给了我机会。我两年前下决心来这里是正确的,我为自己是止村的一份子感到骄傲。」</p><p>千秋抖动着涨得通红的大脸,激动地说道。</p><p>「这里还有来到止村不久,立志当漫画家和画家的新人,我想对你们说一句话,机会永远在前方。」</p><p>「那家伙太自以为是了吧?」</p><p>正登发现三树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旁。</p><p>「怎么了?你在嫉妒他吗?」</p><p>「才没有呢。」</p><p>虽然三树夫嘴上这么说,但随即坦诚地承认:「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吗?」</p><p>「网路不是你的天下吗?你是止村的网路负责人,最近也买了功能最新的电脑给你。」</p><p>「我很满意这里的生活。除了坐在桌前做事,还可以去收成蔬菜,太有益身体健康了。最近小茜在忙别的事时,我也会代替她接待观光客。不瞒你说,之前我还觉得有点无聊,现在工作已经得心应手,心情也比较放松了,有点怀念都市了。」</p><p>正登发现三树夫看着自己身后,似乎在注意某个人。正登回头一看,发现是刚来这里务农的几个年轻人。三树夫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绑了麻花辫,想要当画家的女生。</p><p>「因为以前这里的年轻人太少了,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p><p>年轻人就应该谈恋爱。</p><p>「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吗?」</p><p>三树夫又说了和刚才相同的话,抓了抓头。</p><p>「有更多人来这里是好事。真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让这里变得比山麓更大,然后再建电影院、百货公司和音乐会场,努力成为政令指定城市【译注:指以政令指定法定人口超过五十万人的城市,札幌市、千叶市和横滨市等部是政令指定城市。】。」</p><p>「喂,喂,你不是讨厌大城市才会来乡下吗?」</p><p>「开玩笑啦,开玩笑,但是,止村发展成更大规模的村庄不是很好吗?」</p><p>茜、三树夫和千秋都已经完全融入了止村。其他地方政府接受城市人务农后,大部分都以失败而告终,但止村所接受的都市人就农率达到了百分之百,是很值得引以为傲的成果。虽然一开始正登也会经担心过,但他们三个人找到了各自的出路。除了他们本身很积极,优的人事策略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他们各自从事适合自己的业务时,工作起来如鱼得水。安排他们负责新领域的工作时,更激发了他们的挑战精神。</p><p>带着希望从城市来到农村,却无法融入农村生活时,很可能是因为农村生活缺乏魅力。农村生活单调、不起眼,薪水低廉,看不到未来。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们留下来继承农业,他们难免会犹豫不决。优把止村变得充满魅力,所以年轻人才愿意留下来,每个人都努力工作,绽放出各自的光芒。</p><p>正登以前反对半农半的概念,他觉得城市人利用农业作为兴趣爱好,把农务工作当成兴趣和玩乐的想法简直岂有此理。但是,最近他改变了想法,觉得这种生活方式也不错。除了因为千秋的关系,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法国小镇巴比松的影响。</p><p>艺术家在成名之前通常都很穷困,所以他们远离物价高的都市,在农村工作的同时,发表以农村为题材的作品,有什么理由讨厌这种年轻人呢?而且,把农业和艺术相结合很时筒,年轻人很自然地就会聚集在时尚的地方。这就是止村的平均年龄迅速降低的关键。</p><p>三树夫仍然频频瞄着那个绑麻花辫的女生,正登推了推他的后背说:「去找她聊聊吧。」三树应了一声:「好哩」,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葡萄酒,走向那群年轻人。</p><p>「正登,干嘛一脸沮丧的表情?喝吧。」</p><p>已经喝了不少的雨乃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正登身旁,在他的杯子里倒了日本酒。<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仍然每天在农田里工作,喝酒时也是一杯接着一杯。</p><p>「你平时太严肃了,这种喜庆的场合就要放开了喝,好好乐一乐。」</p><p>说话的是雨乃婆婆身旁的弥生婆婆,她的活力也丝毫不输给雨乃婆婆。</p><p>「两位婆婆,你们幸福吗?」</p><p>正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问了这句话。</p><p>「当然幸福啊。」</p><p>「对啊,对啊。」</p><p>两位婆婆像红牛玩具般用力点着头。</p><p>「有这么多年轻人来这里,还建了这么漂亮的大楼和温室。」</p><p>「总之,这个村庄又像我们年轻时一样热闹了,我们这些老人终于可以安心地翘辫子了。」</p><p>「婆婆,你们还不会死啦,一定会长命百岁。」</p><p>「啊哟,我们又不是僵尸,嘎哈哈哈哈哈。」</p><p>「雨乃,你搞错了,超过一百岁也可以活着的是活尸。」</p><p>弥生婆婆说道。</p><p>「喔,就是身体被劈成两半,也可以继续走路的妖怪吗?我们是那种妖怪?正登,你太过份了!」</p><p>「我什么都没说啊,而且,活尸是什么?你们知道得真清楚。」</p><p>「不要转移话题,你以前就——」</p><p>今年已经升上五年级的省吾从雨乃婆婆身旁跑了过去,信康追着省吾。矮小的希跟在后面,努力想要追上两个哥哥。</p><p>「不要跑,危险,小心会跌倒。」</p><p>雨乃婆婆对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叫道。</p><p>正登不经意地看向远处,发现小学三年级的爱理被从都市来实习的年轻人包围了,但爱理似乎也乐在其中,脸上不时露出笑容,抬眼看着那些年轻人。爱理是村里唯一读小学的女生,好一阵子没见到她,她已经变成小女生了。现在的女生成长真的很快。</p><p>爱理的父亲五郎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他们,看到他把内心的感情完全写在脸上的表情,正登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这么担心女儿,干脆把她关在家里嘛。</p><p>但是,正登没有资格说别人,在美穗读小学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没有为她操过心。</p><p>他把还是婴儿的美穗留在老家后,自己在外面为所欲为。正登和五郎两个人,谁是称职的父亲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p><p>美穗和优在远处谈笑风生。自从去东京出差住了一晚后,他们两个人的亲密度似乎大为增加。可能在东京发生了什么事。</p><p>——我像五郎一样嫉妒吗?</p><p>正登苦笑着摇头。美穗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不能一辈子只顾着种蔬菜,她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美穗会经因为正登的关系被解除婚约,多岐川优工作能力很强,也一表人才,如果能够和他一起共组家庭,应该远比起嫁给这里的农民幸福。</p><p>正登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p><p>他拨开人群,独自走到公司大楼外。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在太阳下山之后,散一下步再回去。沿着县道走到半山腰,亲眼看看目前的止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p><p>他穿越绽放着白色和粉红色波斯菊的原野,来到一片新开垦的小农田。和已经开发的止村中心相比,凹凸不平的农田充满传统的朴素。</p><p>那是美穗开垦的有机农田,这种栽培方法完全不使用化肥和农药,追求和自然环境、生态体系一体化。由于不使用农药,驱除害虫和杂草很辛苦,单位面积的收获量也很少,大部分农民都对有机栽培敬而远之,认为这种缺乏效率的栽种方式只是为了满足环保人士的主张。然而,这些农民在说这种话的同时,也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p><p>所有农民都希望在栽种的同时和大自然共生。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化肥会降低土地的生产量,也会造成土壤流失。农药中有难以分解,可能会对环境和人体造成影响的成分,有良心的农民的确必须避免使用这些有风险的农药。</p><p>美穗以前也对有机栽培抱着否定的态度,所以,当优提出有机栽培时,她会经歇斯底里地反弹,如今她却积极尝试。实施减农药栽培后,很自然地会向有机栽培发展。美穗总是走在正登的前面,她才是纯正的农民。</p><p>正登蹲了下来,拔着农田里的杂草。拔了十分钟左右,酒完全醒了。他站了起来,眯眼看着渐渐沉落的太阳。他伸了伸腰,用拳头敲了几下,舒服的震动传向脊椎。只要蹲一下子,腰就开始痛,自己果然老了。</p><p>他离开农田,沿着通往县道的小径走去时,突然听到怒骂声,铁平突然从背后的草丛里冲了出来。</p><p>「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p><p>正登回头问道,但铁平没有察觉,像脱兔般沿着小径跑远了。他看起来像在逃命。</p><p>这时,前方又传来女人的声音。</p><p>是茜。</p><p>茜用尖锐的声音不知道喊着什么。</p><p>正登跑向声音的方向。他穿越树林,来到另一条小径,发现茜和另一个高大的陌生男生在那里,旁边停了一辆车。男人正打算把茜拉到车上。</p><p>「正登大哥!」</p><p>茜看到正登时叫了起来。拉着茜手臂的男人回头看着正登,皱起了眉头。</p><p>男人凶恶的长相一看就知道是混黑道的,刮得很细的左眉被刀伤截成了两半,肩膀和脖子上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重量级的摔角手。</p><p>「你在干什么?赶快放开她。」</p><p>「正登大哥。」</p><p>茜再度呼喊着他的名字。</p><p>高大的男人一把推开茜,朝正登走来。正登两只脚用力站在地上,和男人对峙着。男人走到正登的面前,足足比正登高了十公分。</p><p>「你是谁?」</p><p>男人威吓的声音震撼了他的脑髓。</p><p>「你是谁?你打算绑架女人吧?我要报警。」</p><p>正登用力瞪着男人。</p><p>「才不是什么绑架,我是来带她回家的。这个女人是我老婆。」</p><p>正登瞥了茜一眼,她用力摇着头。</p><p>「你不要说谎。」</p><p>高大男人回头看了看茜,又将视线移回正登身上。男人很惹人讨厌地撇着嘴角。</p><p>「你喜欢她吗?」</p><p>正登的视线顿时变得无力,从男人的脸上移到他的胸前。</p><p>「我没说错吧?」</p><p>「……」</p><p>男人的拳头突然飞了过来。正登用左手臂防卫,然后跳起来,用头撞向男人的鼻子。那是他在高中时期学坏时学到的打架绝招。即使经过了三十年,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出招。</p><p>「快逃!」</p><p>他对着茜大叫。</p><p>下一刹那,那个男人扑向正登。男人也一起倒在地上。被压倒在地的正登拼命挣扎,但在重量级男人面前只是无谓的抵抗。男人骑在他身上,拳头不停地落在他的脸上。他好不容易挡住了拳头,但男人另一只手的拳头好像雨点般落在他脸上。男人好像在打鼓似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他挥拳,正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扭着身体,试图挣脱。「不要!」茜的叫声震撼了他的耳膜。男人的右拳命中正登的脸颊骨,左拳又打中他的下巴,正登觉得眼前好像拉起一道重重的铁门。</p><p>他的眼睛渐渐闭上,眼角扫到男人突然翻着白眼。</p><p>正登在男人倒下去的同时昏了过去。</p><p>美穗</p><p>「你没事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知道。」</p><p>「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p><p>正登点了点头,大致说明了刚才在树林中发生的事。得知打正登的男人是茜的老公时,美穗瞪大了眼睛。</p><p>「不,只是情人而已,而且是来这里之前的事。」</p><p>「那不是两年半前了吗?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来找她?」</p><p>茜的情人骑在正登身上殴打他,有几拳打中了正登的脸,所以正登昏了过去。</p><p>但是,他很快就醒了过来,发现男人倒在他身旁,后脑勺流着血。茜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她的脚边有一块沾了血的大石头。</p><p>「她用石头打他!?」美穗叫了起来。</p><p>「可能是看到我快被打死了,照那时候的形势来看,我的确可能被那个男人打死。对方体格很壮硕,和摔角选手差不多。」</p><p>「那个男人没事吧?」优问。</p><p>「虽然昏了过去,但没有生命危险,所以立刻叫了救护车。在救护车来之前,我问了茜很多事。综合她断断续续说的情况,得知那个男人以前是她的情夫,似乎是个小白脸。他混黑道,也不好好工作,整天喝酒、赌博。茜终于忍无可忍,向他提出分手,那个男人不答应。于是,茜就连夜逃走了,但在逃走时,偷了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钱,大约有三百万左右。用茜的话来说,如果要算养了他三年的费用,以及她承受的暴力的赔偿费,根本不止这些钱。」</p><p>「是吗?」</p><p>「这种男人的钱一定是脏钱,可能是别人的钱。总之,那个男人四处寻找茜的下落,却始终找不到她。我终于知道茜上次去东京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了。随着止村出了名,负责宣传的茜也有很多曝光的机会。那个男人可能看到了电视节目,不久之后,就找上了茜,说只要她愿意回东京,就不会追究那些钱的事,茜拒绝了,所以他找上门来了。」</p><p>「你们去医院之后,不是去了警察局吗?情况怎么样?」</p><p>「我没事,但茜被拘留了。那个男人昏迷了,而且,她也坦诚了偷钱的事。」</p><p>「那不是正当防卫吗?她是为了救你。」</p><p>「警察说是防卫过当,因为她用凶器从后面打中了那个男人的脑袋,导致对方昏迷。我以前也曾经为类似的情况被问罪,警方的脑筋很死板,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只要伤害他人,就会被问罪。」</p><p>美穗很清楚正登在说什么,优露出讶异的表情,但并没有多问。</p><p>茜引发的这起事件发生在电视节目会经介绍过、如今当红的止村,所以媒体大肆报导。茜和乡村格格不入的妖艳外形更让媒体争相报导,而且不断挖掘她的过去,报导她会经在声色场所打滚,十几岁时就会经被辅导,甚至怀疑她曾经演过A片,还煞有其事地用影像比对,某部A片的女主角只要改变发型,就和茜长得一模一样。</p><p>报纸和周刊杂志出现了「主题乐园化的农村的功与过」、「把食物当成漫画角色经营的轻率」、「乌合之众推动的漫画农场」之类的耸动标题。</p><p>茜打昏的男人住院两个星期后,仍然没有恢复意识。</p><p>不知道是否受到媒体负面报导的影响,开始有一些没有礼貌的人出入止村。这些人四处闹事,把农田里的蔬菜拔起来玩,甚至在半夜用喷漆在玻璃温室上涂鸦。听说有三流周刊记者在附近打转,打听茜的交友关系。之前已经叮咛止村的人,绝对不要和那些人打交道,如果再引发什么问题,媒体又不知道会报导什么了。</p><p>优</p><p>天气很不稳定,从国道上高速公路时的晴朗完全不见了踪影,天空中布满灰色的云,而且车流壅塞,每前进五、六公尺,就要踩一次刹车。</p><p>手机在口袋内震动。一看荧幕,发现是佐藤打来的。美穗也打了好几次电话。</p><p>昨天接到了佐藤的电话,要求他立刻来东京。于是,他一大清早就急急忙忙地开着他的BMW从止村出发。美穗提出要和他同行,但他并没有同意。</p><p>路上车流量很多,他被夹在好几辆出发前往东京的长途货车中,看不到前方的情况,正感到心浮气躁,佐藤又打电话来。他在电话中催促,为了向止村株式会社提供营运资金而设立基金的出资者,纷纷打电话向他了解情况,希望优赶快到公司说明情况。优向他解释,目前正塞在路上,佐藤在电话中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不搭电车?</p><p>虽然明知道没有意义,但他还是按了好几次喇叭。即使从前面车辆的照后镜中,看到司机怒目相向的脸,他也不以为意,仍然催促对方。</p><p>抵达六本木之丘的办公室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佐藤一看到优,立刻皱着眉头说:「情况很不妙喔。」</p><p>「现在就马上去解释吗?」</p><p>「不,今天算了,我已经约好你明天一大早就依次去各家说明情况。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p><p>「我知道,谢谢你帮我安排。」</p><p>「你是不是疲于奔命了?」</p><p>「实在太惭愧了。」</p><p>优没有辩解,立刻低头道歉。</p><p>「多岐川优变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轻易道歉。说实话,以你的工作表现,根本不需要道歉。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乡下住太久,整个人都傻掉了?」</p><p>「我不想辩解,都是我的责任,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p><p>「也许当时我应该不顾一切地把你拉回东京。以前会经有一个学者说,生活在缺乏刺激的环境,脑细胞就会慢慢死亡。看到你对农业这么执著,所以我也为你考虑了经营模式,没想到反而引发了这次的重大危机,我才该向你道歉。你不需要等到明年三月,现在就赶快回来吧。」</p><p>「不,但是……」</p><p>「你赶快忘了那个村庄,明天只要形式上去向股东道个歉就好,大部分人都打算撤资,这也没有关系。如果我站在相同的立场,恐怕也会认为没有希望了。虽然那家公司已经到这个地步,但还是有人愿意接手。因为蔬菜宝宝的商标权还有利可图。已经有两、三家来向我接触了,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事到如今,也没有资格挑选了,他们专门接手这种有问题公司的债务。」</p><p>「不,那可不行。」</p><p>「我并不是无法了解你的执著,你的老家在那个村庄吧?但是,我们现在谈的是做生意,即使生产法人交到别人手上,你的故乡还在那里。」</p><p>「那些人把村庄和蔬菜宝宝分开思考,放弃不赚钱的农业,会把重点放在经营商标权上。一旦有了附加价值,就把公司卖掉,大赚一票。」</p><p>「你怎么知道?」</p><p>「如果是三年前,我也会这么考虑。」</p><p>「但这不就是做生意吗?又不是在做慈善事业。」</p><p>「生意也可以有其他的做法。」</p><p>佐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p><p>「你果然变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p><p>「我会说服投资者。」</p><p>「如果有办法的话。」</p><p>「如果他们打算撤资,只能还钱解决了。」</p><p>「你手上有资金吗?」</p><p>「没有,但我会想办法。」</p><p>离开佐藤的办公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走出超市时,雨下得更大了。台风季节早已结束,天空中却雷声隆隆,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视上正在播报新闻。股市下滑,日圆持续升值。财务大臣发表了对通货紧缩的看法,但日银始终维持谨惯的态度,日本经济发展的未来动向越来越不透明。</p><p>他一边检查邮件,一边喝着威士忌,门铃突然响了。他拿起对讲机,发现美穗出现在对讲机的荧幕上。</p><p>「对不起,你叫我别来,但我还是来了。」</p><p>美穗走进门时已经全身湿透了。她似乎没有带伞,甚至没有带旅行袋。可能是在冲动之下来到东京。</p><p>「便利商店不是有卖伞吗?」</p><p>优把浴巾递给她。</p><p>「全都卖完了,而且,我想赶快来这里。因为你一直不接电话。」</p><p>他的电话关机了。</p><p>「那些基金投资人的情况怎么样?」</p><p>美穗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时间。</p><p>「我还没有去拜访,明天就要开始四处道歉了。你要不要先换衣服?如果你没带替换的衣服,可以穿我的运动衣。」</p><p>「谢谢,太好了,我只带了这套衣服,晾干之后,我明天还要穿。」</p><p>美穗在长裤套装外穿了一件大衣,长裤的裤脚吸收了不少水分,看起来很重。</p><p>「你说明天要穿,你打算和我一起去投资人那里吗?」</p><p>「对啊,我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p><p>美穗接优递给她的运动衣,走进浴室换衣服。</p><p>看到美穗穿着宽大的黑色运动衣走出来时,优忍不住笑了起来。</p><p>「干嘛笑我啦,不是我的尺寸,穿起来当然会大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呼吸中都有酒味。」</p><p>「我刚才在喝苏格兰酒,想到明天的事,心情就很沮丧。」</p><p>「我会陪你一起去,不用担心。也给我一杯威士忌,我浑身都淋湿了,好冷。」</p><p>「要不要先去洗个澡?」</p><p>「我睡觉前再洗,先给我威士忌,我想加热水喝。」</p><p>美穗在杯子里倒了大量威士忌,优忍不住问:「喂?没问题吗?」</p><p>「没事,我酒量本来就不差。」</p><p>美穗双手握着杯子,好像小孩子在喝热牛奶一样,一边吹着气,一边喝着热水兑苏格兰酒。她的样子太孩子气,优忍不住笑了起来。</p><p>「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投资人,你来还是对的。」</p><p>「你真的这么觉得吗?」</p><p>「对啊。」</p><p>美穗也露出微笑,喝着威士忌。</p><p>雨越下越大,外面起风了,即使在家里也可以听到行道树被风吹得沙沙响的声音。音量调小的电视画面上,熟悉的播放气象主播正在为预报错误道歉。</p><p>优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发现美穗在一旁发出均匀的鼻息。他从壁橱中拿出毛毯,盖在美穗身上。美穗睡得很熟,但微微侧着身,用毛毯里住了身体。</p><p>远方传来打雷的声音。</p><p>翌日,优醒来走去客厅时,发现美穗正在准备早餐。她似乎在早上洗了澡,用浴巾包住了湿头发。一看到优,立刻很有精神地打招呼:</p><p>「早安,第一家公司是不是约了九点牛?赶快去洗脸、刮胡子。」</p><p>优觉得好像是母亲在催促小孩。他走去盥洗室,把脸浸在热水中。</p><p>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一扫昨天的阴霾,今天将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p><p>美穗准备了白饭、纳豆、豆腐和滑菇味噌汤,还有培根煎蛋。优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些食材,应该是美穗起床后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回来的。</p><p>「你昨天喝了不少,宿醉没问题吧?」</p><p>优坐在桌旁时问道。</p><p>「没问题,已经一点都不剩了。今天早上洗完澡,就觉得神清气爽,现在是最佳状态。」</p><p>美穗用力搅拌着纳豆。</p><p>今天和明天要拜访基金投资人的四家公司。第一家公司是一家经营生技药品的中坚商社,优以前在银行工作时,会经负责该公司的融资。当时的窗口本多是目前该公司的财务部长,今天要去和他会面。</p><p>优和美穗吃完早餐后,搭地铁前往那家商社的总公司。美穗的长裤笔挺,她似乎已经熨烫过了。</p><p>两个人在地铁上始终没有说话,在惠比寿换搭JR山手线,来到涩谷时,美穗轻轻吐了一口气。</p><p>商社位在离车站十分钟的地方。由于健康风潮抬头,这家公司借由销售营养补充剂,使业绩大幅窜升。</p><p>优整了整领带,抬头挺胸,走向正面的柜台。走在身后的美穗高跟鞋发出的声音响彻大厅。</p><p>「我好紧张。」美穗在优的背后小声说道。他向美穗伸出手,美穗立刻握住了他的手。优用力握着美穗冰冷的手告诉她:「不用担心。」</p><p>他们被带进会客室,惊讶地发现一排董事都坐在会客室内。可见这家公司很重视对止村生产法人的融资。</p><p>本多向董事介绍了优和美穗。相互交换名片后,安排他们坐在圆形会议桌旁,在本多的示意下,优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止村生产法人到目前为止的发展概况。让投资人了解止村靠正大光明的经营方式发展至今这件事十分重要。</p><p>当优说到这次的事件时,所有董事都探出身体。</p><p>「所以,你们在雇用那个女人时,并不了解她的过去吗?」</p><p>头顶已经秃光的董事长发问。</p><p>「她在幕悦町农务实习时来到止村,由町公所的人负责审查,当时判断她合格。」</p><p>「但是,她之前不是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吗?是不是伪造经历?」</p><p>坐在董事长旁瘦巴巴的专务董事皱着眉头说。</p><p>「他来村庄之前,曾经做过服务业,但有一部分周刊和网路上说,她会经演过A片这件事并非事实,是子虚乌有的事。」</p><p>「你们有确认吗?」</p><p>「已经确认了,完全没有这种事。」</p><p>在律师面会时,茜否认会经拍过A片。</p><p>「她不是偷了她情夫的钱逃来这里吗?对方来你们村里要钱,结果她和村里的人共谋行凶伤害对方。无论怎么狡辩,都无法否认这种卑劣的犯罪行为。」</p><p>「等一下,这和事实不符。」</p><p>始终沉默的美穗第一次开了口。</p><p>「对方想把茜—百濑茜强行带走,刚好被我父亲撞见,就上前阻止。那个男人殴打我父亲,由于他体格很壮硕,父亲处于劣势。那个男人骑在我父亲身上,不停地挥拳,百濑茜为了阻止对方,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p><p>「她从背后用石头砸对方的头,导致对方昏迷不醒。这种行为无法原谅。」</p><p>「当然,百濑也深刻反省,觉得很对不起那个男人,但如果百濑当时没有出手相救,现在昏迷不醒的可能是我的父亲。」</p><p>「讨论这种假设的情况没有意义,没有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p><p>美穗没有说话。</p><p>「由于一部分媒体的报导错误,所以大内小姐试图传达真相,但这件事当然必须由我们负责。关于百濑茜的处分,就交由司法处理。」优说。</p><p>「我们目前对这件事深刻反省,应该交给警方处理。因为是在深山里的穷乡,警车要很长时间才会到达,所以当初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这显然是错误的决定,当然,公司全体上下都一致表示,今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丑闻。我们深知这件事对投资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不起,请接受我们由衷的道歉。」</p><p>优和美穗同时站了起来,深深地鞠躬。</p><p>「虽然在眼前的情况下,很难启齿拜托,但请你们务必继续援助我们,拜托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上,以及公司的刊物上郑重道歉,让周围人充分了解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重演。」</p><p>「目前观光客的情况怎么样?」</p><p>「人数的确比之前减少,但我们深信很快就会恢复。」</p><p>「有什么根据?因为你们的关系,玷污了蔬菜宝宝这个品牌。你们有没有看过网路上的讨论?言词都很犀利,我们原本计划用蔬菜宝宝的名义推出营养补充剂,也已经下了订单,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泡了汤,可不是你们说很快就会恢复就能解决的问题。」</p><p>专务董事怒不可遏地说道。</p><p>「我之前就反对把钱借给什么农业法人。」</p><p>系着粉红色领带,胸前口袋也插着粉红色饰巾的专务董事说完后,巡视了其他人。有人赞同地说:「我当初也反对」,也有人尴尬地低下了头。本多用力闭着眼睛低着头,董事长抱着双臂,用力深呼吸。</p><p>「我知道很多企业都从农业撤退了,因为风险大,实质收入少。如果想要提升企业形象,不如去援助开发中国家。」</p><p>「专务说的完全正确,我当初也表示反对。」</p><p>「我们公司向来着眼于未来,支持农业这种落伍的产业不是很奇怪吗?」</p><p>公司的董事不顾优和美穗在场,纷纷讨论起来,只有董事长没有加入讨论。</p><p>「因为有漫画的关系,虽然我完全看不懂那些漫画,但似乎很受年轻人的欢迎。」</p><p>「虽然时下号称是农业风潮,但只是媒体随着农水省起舞,在那里煽风点火。只要理智地思考一下,就知道不该淌浑水。」</p><p>「没错,虽然现在这么说,听起来像是马后炮,但其实我当初也不怎么赞成。」</p><p>「我以前的想法也和各位一样。」</p><p>听到优开口,所有人都抬起了头。</p><p>「如果只看收支,农业是最不稳定的产业。年轻人都讨厌农村,纷纷前往都市,农村只剩下老年人,农业没有接班人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如果再不想想办法,日本的农业将走向灭亡。不用我说明,各位也应该知道会有多危险。」</p><p>「这种事谁都知道。」</p><p>比优的年纪大两轮的董事们异口同声地说。</p><p>「粮食政策是国家的重要问题,因为政局不定,农业才会衰退。如果农政继续混乱下去,愿意投资的企业也会越来越少。」</p><p>「不能光靠国家,农业不追求现代化,就无法生存,因此需要经营方法和资金。」</p><p>「本多曾经告诉我关于你的资历。」</p><p>专务开口说道,本多轻轻点了点头。</p><p>「你的经历很亮眼,你老家是务农的?我能够了解你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故乡衰退的心情,所以你才会投入农业吧?但是,听说你在明年度也要辞去董事长一职,是不是开始怀念都市生活了?对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整天窝在乡下真的太落伍,你的人生不就完蛋了吗?你要辞去董事长的职务,我们也要撤资。很遗憾,止村已经没有未来了。」</p><p>优用力吸了一口气。</p><p>「不,我不会辞去董事长的职务。」</p><p>美穗瞥了优一眼。</p><p>「今后也希望能够尽最大的努力振兴止村,峻工不久的温室目前正在培育草莓幼苗,明年初就可以吸引观光客上门采草莓,这家公司还有成长的空间。」</p><p>「但是,一旦失去的信赖,可以那么轻易找回来吗?」</p><p>「只要以诚相待,一定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赢回客人的信赖,希望贵公司可以在此之前继续支持我们。」</p><p>「我们要怎么相信你所谓的以诚相待呢?」</p><p>专务董事挑着眉毛说。</p><p>美穗突然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三步,跪在地上。</p><p>「请你们相信我们。」</p><p>美穗双手放在地上恳求道。</p><p>「公司的经营一定会重新有起色,我们会不计一切代价努力,希望可以逐渐偿还贷款。所以,请你们不要放弃止村,拜托你们了。」</p><p>美穗缩着身体恳求的样子,宛如放在地上的一个小包裹。优也走到她身旁跪了下来,美穗看着地上的脸微微转头看着他。</p><p>「对不起,我们造成了各位投资人的困扰,」优不仅双手放在地上,连额头都几乎要碰到地毯了。他的头比那些董事的脚更低。</p><p>「如果贵公司撤资,经营就会出问题。希望你们不要放弃止村,拜托各位了。」</p><p>正登</p><p>昭和初期建造的住家没有天花板,粗大的横梁油黑发亮地贯穿左右。正登记得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父母经常骂他说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他会经想,如果自己在横梁上上吊,或许可以找回父母的爱。</p><p>正登忍不住叹着气。如今,美穗和优去东京说服基金投资人,听说有的投资人取消了面会的预约。虽然他们没有放弃,继续四处奔走向投资人道歉,并努力说服他们,但结果很不理想。</p><p>和他们两个人相比,自己算是事件的当事人,怎么可以在这里发呆?虽然他努力激励自己,但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行动。</p><p>早知道就应该相信茜。如果当初相信茜,和她变成男女朋友,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次的事。一旦变成男女朋友,茜就会向正登坦承一切,就可以事先采取预防措施。如今,正登被人殴打,茜又遭到拘留,这就是自己当初不相信茜得到的报应。他很想向茜道歉,但目前遭到警方拘留的茜拒绝和正登会面,所以,案发至今,正登还没有见过茜。</p><p>美穗又打来电话,说服投资人这件事仍然陷入苦战。</p><p>同一天,正登也接到通知,说茜的情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之后,茜的官司第一次开庭,正登也去旁听。在回答检方和律师发问时,被告人席上的茜始终低着头,没有看正登一眼。</p><p>才一段时间没见,她已经瘦了一圈,也好像老了十几岁。看到这样的茜,正登忍不住感到心痛,甚至无法理解茜为什么不看自己一眼。虽然很想对茜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始终没有机会。</p><p>法官考虑到茜并不是预谋犯案,是为了劝阻打架,在情急之下做出的行为,再加上当事人已经充分反省,所以判处了缓刑。茜没有上诉。</p><p>茜遭到释放后,立刻从正登面前消失了。正登在茜获释那天去接她,得知茜已经离开了。正登问负责的员警茜是否有留言,员警对他摇了摇头。</p><p>美穗</p><p>十二月的东京温暖舒适,早晚不会有刺骨的寒意。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优的公寓隔热设备良好的关系。对在老旧的日式房子生活多年,习惯冷风从缝隙中钻进来的美穗来说,这里简直是另一个天地。</p><p>来东京已经一个月。虽然当初并不打算停留这么久,但需要处理的事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她和优两个人疲于奔命。</p><p>想要从止村的事业撤资的并非只有基金的投资人,合作的超市和餐厅也纷纷提出中止合约,就连旅行社也通知将中止套装行程。</p><p>他们上门拜访了所有客户,向他们道歉,并说明了情况,希望对方能够续约。他们低头听着客户的抱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那么多抱怨。</p><p>「要不要听我的一位后辈的事?」<span id="chapter_last"></span><p>?」</p><p>「他的危机处理能力正是问题所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被他吓到了,很佩服这个新人临危不乱,可以迅速处理问题。他自己也对此引以为傲,虽然他有时候会说大话,但因为他工作能力很强,所以我也就不去计较这些琐事。第二次出状况时,他也顺利解决了。第三次时也一样。他真的很厉害,但我最后给他的评价打了一个又。」</p><p>「因为你太严格了。」</p><p>美穗喝了一口热水兑苏格兰酒,露出微笑。自从来到东京后,酒量越来越好了。</p><p>「一旦发生问题,他就立刻去灭火。发生另外的问题时,他又赶去灭火。他很擅长灭火,能够在短时间内把火扑灭,不至于引发重大火灾。他所做的事就像是打地鼠,他的卖点就是如何巧妙地打地鼠。所以,我就问他,为什么你不思考事先把地鼠的洞堵起来?」</p><p>美穗默默地又喝了一口威士忌。</p><p>「即使不是因为他的疏失造成的意外状况,他也可以预测,事先加以预防。因为他没有这么做,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遇到相同的情况。只要能够度过难关,就可以及格。」</p><p>优用鼻子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p><p>「以前的我只会说大话,看看我现在,到处去向人磕头,忙着四处去灭火。如果那个后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嘲笑我。」</p><p>「那也是没办法啊,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这种事。」</p><p>「也许吧,世上的确有一些事是无法预防的,当年的我果然太年轻了,所以不了解这个道理。」</p><p>「你就像电脑一样正确无比,居然会说这种话。」</p><p>「人不可能成为电脑,我怎么可能正确无比?你太抬举我了。」</p><p>「多岐川先生,」美穗转头看着优,「请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很后悔来止村。」</p><p>「没这回事。」</p><p>优再度拿起杯子。</p><p>「我觉得来到止村后,自己脱胎换骨了。所以我很感谢止村。」</p><p>这时,电话响了。美穗接起电话,原来是正登打来的。</p><p>「审判结束了,法官酌情减刑,判了缓刑。」</p><p>「太好了……」</p><p>即使美穗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电话彼端的反应也很迟疑。</p><p>「但是,她失去了联络。没有联络我,也没有和公司联络。」</p><p>「什么意思?」</p><p>「不知道,可能她不想再增加我们的困扰。」</p><p>「茜帮了我们这么多,没有人会觉得她增加了我们的困扰。」</p><p>电话中传来正登的叹息声。美穗想了一下后开了口。</p><p>「茜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也许现在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过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和你联络的,放心吧。」</p><p>「……也对。」</p><p>听到正登在电话中表示同意,美穗挂上了电话。</p><p>优</p><p>虽然目前的形势很不乐观,但还是有一点好消息。有一天晚上,生技药品商社的本多打电话给优。</p><p>「你可以高兴一下,公司已经决定要继续投资基金,也就是会继续融资给止村株式会社。」</p><p>「真的吗?」</p><p>「对,今天的董事会上终于做出了正式决定。虽然之前会经吵了好几次,每次都无法达成共识。」</p><p>自从上次去公司说明情况后始终没有消息,优还以为这次没希望了。</p><p>「宫泽专务带头反对,最后董事长一声令下,拍板定案了。」</p><p>宫泽专务就是那个瘦巴巴的、戴着粉红色领带的男子。</p><p>「太高兴了,为什么会决定继续投资?」</p><p>「因为董事长很重感情,你和那位漂亮小姐下跪应该是关键吧。」</p><p>「事情应该没这么单纯吧?」</p><p>哈哈哈。电话中传来笑声。</p><p>「你就姑且这么相信嘛。不瞒你说,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宫泽专务被视为是下一任董事长的有力人选,但和董事长关系很不好。当初是董事长同意投资基金,一旦中止投资,关系到董事长的进退问题。我身为董事长派的一份子,立场也会变得很微妙。虽然在上次董事会上,我没有说太多话,但之后我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董事长。」</p><p>「谢谢。」</p><p>「董事长一开始也很犹豫,很担心继续支持,止村也很难再站起来,到时候,专务派就会完全占上风了。但是,你说会继续留在公司的那句话是关键,董事长决定在你身上再赌一把。这次你要有心理准备,必须对结果负责。」</p><p>「当然。」</p><p>优忍不住挺起胸膛回答,但是,他并没有把握。</p><p>四家公司中,总算有一家决定继续投资了,但剩下的三家公司撤资意志坚定,谈判后,终于取得对方同意,在明年三月的年度决算时偿还债务。包括利息在内,还款金额总计两亿四千万圆,对大企业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但对止村这种小公司来说,却是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p><p>距离三月还有三个半月的时间,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增加业绩,但事与愿违,很多客户都迟迟不愿续约。虽然努力开发新客户,但都遭到了婉拒。目前只能花时间弥补,努力恢复丧失的信用,然而,这样很可能无法在明年三月的决算期偿还债务。</p><p>优也考虑向其他金融机构贷款,但借钱的人向来对无法确定可以还钱的人很冷漠,JA银行、政府出资的金融公库,以及信用金库和银行都一样。</p><p>「那些家伙说话简直是口无遮拦。」</p><p>去参加投资人会议回来的优难得咒骂道。</p><p>「如果找不到新的融资对象,业绩也无法期待,我们只能自己筹钱了。」</p><p>「要两亿四千万吧?我们哪有这么多钱?」</p><p>虽然美穗这么说,但她心里很清楚,一定必须筹到这笔钱。如果明年三月之前筹不到这笔钱,债权人就会行使抵押权,公司大楼和温室都会遭到拍卖。</p><p>「只能用止村株式会社增资的方式募集投资人。」</p><p>「向我们批发蔬菜的超市和连锁餐厅,不可以买我们公司的股票吗?」</p><p>「当然可以,但企业持有农业生产法人的股票必须低于百分之五十,如果要增资两亿四千万,他们只能买不到一亿两千万的股票,其他股票只能由企业以外的农民或个人投资者购买。正因为有这条法律条款,当初才特别成立基金,透过基金融资。不过,只要能够偿还部分贷款,这种方法或许也值得一试。」</p><p>但是,这个方案也行不通。面对不想续约的业者,怎么可能要求他们购买公司的股票。即使上门拜托,也都遭到了拒绝。因为正值年底商战的忙碌期间,业者也根本没有时间仔细考虑。</p><p>这时,优在内心做出了一个决定。</p><p>优</p><p>「这个房子很不错,离车站又近,视野也很好,连装潢都很考究,几乎不需要再重新装潢了。」</p><p>房屋仲介站在客厅中央,巡视着宽敞的室内说道。</p><p>优会经和这个名叫立花的房屋仲介合作过几次。以前在银行工作时,会经协助他申请融资,进入科技公司后,也把公司的不动产交由他去处理。立花以前在大型房屋仲介公司工作,目前自己开了公司,能干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很活跃。</p><p>「那就凑个整数,一亿怎么样?」</p><p>「一亿?喂,我当初是用一倍的价格买进来的。」<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点吧。」</p><p>「这已经是我能出的最高价钱了。」</p><p>「是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法。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会经对我说,不动产的买入价格是关键,如果一开始买贵了,即使出手的时候增加附加价值也没用。我就是欣赏你的能力,当初才会把公司的不动产都交给你处理。你应该很清楚,当初公司内有董事提出反对意见,我说破了嘴皮才说服他们,让你赚了不少钱。」</p><p>「这一点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是,当初的买卖能赚钱,可是凭我自己的本事。」</p><p>「如果没有机会,你再有本事也无处发挥,别忘了可是我为你创造了机会。」</p><p>「好吧,那就一亿一千万。」</p><p>「能不能再加一点?」</p><p>「这真的是我的极限了。我不是说了吗?现在通货紧缩,如果你不接受我刚才说的价格,价格可能会继续往下跌。你也可以找别家仲介公司来估价,别家的价格绝对比我低。」</p><p>优以前会经负责拍卖交易客户提供担保的不动产,花了很长时间拍卖,原本打算卖给出价最高的人,没想到等了一段时间,行情不断向下修正。六个月后,只能以当初三分之二的价格出售。</p><p>「好吧,那就成交。」</p><p>「三天后立刻付清全额,可以吗?」</p><p>「好啊,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已经年底了。」</p><p>「一定让你能够赶上付新房子的屋款。」</p><p>「新房子?我没有要买新房子。」</p><p>「咦?你不是要换新房子?」</p><p>在立花的注视下,优忍不住移开了视线。</p><p>「因为发生了很多事……」</p><p>「多岐川先生,这样真的好吗?」</p><p>立花露出怀疑的眼神。</p><p>「我无意干涉客户的隐私,但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卖房子和卖旧衣、旧家俱不一样,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虽然你可能觉得我这番话是老生常谈,但真的有客户到签约的那一刻,最后决定不卖了。恕我多管闲事,如果缺钱的话,尽可能先想其他的办法,最后非不得已时,再来卖房子。」</p><p>「其他办法都已经试过了,还是说,你愿意买我们公司的股票?」</p><p>立花苦笑着回答:</p><p>「我只做房屋仲介。好吧,不好意思,我太多话了,那我会尽快拟合约。」</p><p>虽然优急着卖房子,但他打算把手上的现金留到最后一刻。和一般人相比,他的资产算是相当可观,在通货紧缩的时代,只要手上握有现金,实质的资产价值就会上升,不需要着急。</p><p>他靠投资的方式以钱赚钱是正确的决定,他的总资产不断增值,股票的获利也相当可观,但是,即使全部变现,也只有一亿左右,加上卖房子的钱,总共两亿。</p><p>还缺少四千万。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p><p>美穗</p><p>美穗在除夕那一天和优道别,回到了止村。</p><p>农闲期的村庄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土块的农田结了冰霜。刺骨的北风让美穗忍不住缩起了身体。</p><p>「先好好休息一下,在东京这一趟很辛苦吧。」</p><p>好久不见的父亲似乎瘦了。</p><p>「嗯,但我很快就要再去东京,多岐川先生一个人太辛苦了。爸爸,不好意思,接下来就要请你多费心了。」</p><p>「不用担心,交给我吧。」</p><p>没想到美穗在新年就发高烧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不适应东京的生活,导致身体太劳累,当暂时摆脱压力,精神松懈时,病原菌就趁虚而入。</p><p>她吃了药睡了三天,病情总算好转,但正登反对她立刻去东京。她在和优通电话时,优也叫她不要太劳累,先在家里好好休息,有需要时,会再打电话请她过去。</p><p>但是,过了一月中旬,美穗开始坐立难安。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很希望赶快回到优的身边。她想要见优,但优仍然没有和她联络。</p><p>她终于等不及,主动打电话给优。即使优叫她休息,她也打算去东京,没想到优在电话中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p><p>「我打算明天搬家,我会暂时住去我父母那里,因为住饭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即使你来了,也没有地方可住。虽然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回家里,但恐怕你会住得很不自在。」</p><p>正登</p><p>得知优把所有财产都用来拯救公司后,正登立刻行动起来。他邀集村民在公司的会议室内集合,向他们说明了情况,所有人都惊呼起来。</p><p>「董事长似乎打算用增资的方式偿还贷款,自己掏钱买公司的股票,但现在资金还不足够,根据目前的计算,在三月底之前,还要再筹四千万圆。我并不有钱,但有三百万定期存款,我打算用来买公司的股票,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并不是公司的命令,如果你们赞同我的想法,愿意和我一样做,请告诉我。即使不是现在马上也没关系,可以回家后仔细考虑后再做决定。」</p><p>「我也要出钱。」</p><p>最先举手的是雨乃婆婆。</p><p>「去年获利不错,我存了一点钱,只是金额并不大。」</p><p>有人忍不住问,那不是你孙子的教育基金吗?</p><p>「钱只要再赚就有了,如果止村倒闭,想赚钱也赚不到了。」</p><p>「我也存了一点老人年金,我也要买股票,反正存在银行里也没有意义。」</p><p>弥生婆婆也表示赞同。</p><p>「我也要买。很多公司都由员工认股,这种事很常见啦。」</p><p>三树夫说,千秋也点了点头。</p><p>「我也要买,我把版税存起来了,现在要拿来买公司的股票。」</p><p>千秋设计的蔬菜宝宝的著作权由止村生产法人管理,但会将其中一部分版税支付给千秋。只要他自立门户,可以一个人独享版税,但他仍然留在止村。</p><p>美穗看到来止村不久的景山也举起手时,不禁惊讶不已。当初景山身无分文来到止村,他不可能有存款。</p><p>「当然,我没有钱,但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首先,我打算在三月底之前不领薪水。这里可以有免费的食物,目前我住的房子的储藏室内有木柴暖炉和用木柴烧火的浴缸,只要修一下,就可以节省电费和瓦斯费。只要能够节省公司的人事费用,就可以多还一点贷款。」</p><p>「不,景山先生,这可不行。」美穗表示反对,「不能不领薪水,透过工作得到相应的报酬是员工的权利。」</p><p>「美穗,以你的立场,当然必须这么说。我也曾经在公司工作多年,所以很清楚。一旦劳动基准监督署发现员工工作不领薪水,绝对会出面干涉。但是,目前是非常时期,如果公司倒闭,我们一家就走投无路了。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也不会有地方愿意雇用我们,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当初,我们一家想要集体自杀,是止村救了我们,这里充满了大城市已经遗忘的人情味。你们完全不了解我们,却无偿提供我们住的地方,还让我有了工作,我必须报答止村。」</p><p>在景山旁不安地听着丈夫说话的景山太太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用力点了点头。</p><p>「在三月底之前不支薪,应该可以撑过去,所以,千万不能让公司倒闭,拜托你们了。」</p><p>「喂,喂,既然你们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只好把存款拿出来了。」</p><p>五郎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调侃他:「搞什么?你原本不打算出钱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但毕竟他丢下了茜,所以别人都认为他是逃走了。村民都很同情茜。</p><p>「反正副驾驶座上也不会有人坐了,赶快卖了吧,但是卖掉的钱不能拿去还车贷,要买公司的股票。」</p><p>「对啊,你也要负责啊。」</p><p>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正登没有插嘴。</p><p>「那我先来统计一下金额,如果还不够的话,大家再去问一下亲戚朋友。虽然东京没有人愿意向我们提供资金,但可以在本地试试看。」</p><p>美穗提议道。</p><p>「你心里有谱吗?」</p><p>正登问。</p><p>「也不是完全没有。」</p><p>美穗咬着指甲回答。</p><p>村民集资的金额总计一千五百万,还剩下两千五百万。于是,大家决定去向已经离开止村的村民募资。</p><p>正登负责去拜访已经搬到安在市市中心的三位村民,这三位村民的上一代或上上一代都是农民,但子孙离开止村后,分别开了公司或是经营商店。</p><p>他们听正登说明了止村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后,纷纷皱起了眉头。</p><p>「我小时候去过止村几次,但几乎没什么记忆,你叫我出钱,我也很为难。」</p><p>正登低头拜托后,从父亲那一代就在安在市开便利商店的男人一脸为难地说。</p><p>「可不可以请你考虑一下?」</p><p>「但是,现在大环境不景气,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也减少了。便利商店都在削价竞争,如果继续降价,就必须解雇员工,我自己也可能因为过劳而病倒。」</p><p>正登耐着性子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景气的话题,再度低头请他提供资金援助。</p><p>「喂,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有听懂吗?我说了,我没有余力资助你们。」</p><p>「我很了解,但能不能请你想想办法。」</p><p>和之前推销蔬菜时相比,正登觉得自己变得很有毅力。</p><p>「我不是说了吗?我和止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自从我爷爷死了之后,和止村的关系也就结束了。」</p><p>即使对方怒目相向,正登仍然没有退缩。</p><p>「你绝对不会吃亏的,只要克服眼前的僵局,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有很高的配息。」</p><p>对方用力哼了一下,在收银台内翻了半天。</p><p>「来,这个给你,你走吧。」</p><p>对方递给他一个五百圆的硬币。股票发行价格是五万圆,五百圆连一股都买不到。</p><p>「这个送你,你赶快走吧,至少可以为不幸的人买条毛毯吧。我很忙,请你不要再来了。」</p><p>正登并不是上门来募捐的,但对方似乎这么认为。</p><p>「不,我不能收。」</p><p>正登想把硬币还给对方,对方推开了他的手。</p><p>「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完全搞不懂。这次真的要请你离开了,如果你还不走,我就要报警了。」</p><p>正登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只能走出便利商店,手上还握着那个五百圆硬币。</p><p>接着造访的那家营造商老板的态度也差不多。当正登继续拜托时,他举起锯子怒骂:</p><p>「滚!」正登只能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连续两次遭到相同的对待,正登的心情也变得沮丧。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但还是激励自己,造访了最后一家。</p><p>那名中年男子说,他们家到祖父母那一代为止都是农民,正登小时候也见过他,只是没有交谈过。据对方说,在他读幼稚园大班时,就跟着父母离开了村庄。</p><p>中年男子的家很气派,事业似乎很成功。</p><p>「止村的事我也知道,事情闹得很大。」</p><p>他把正登带到客厅,立刻开口说道。</p><p>「新闻报导和杂志上所写的事几乎都是胡说八道,是那些看到我们的发展感到眼红的家伙乱造谣。」</p><p>「我相信你。」</p><p>正登告诉他真相后,终于切入了正题。</p><p>「——原来如此,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应该也很头痛吧。好,算我一份。」</p><p>对方很干脆地答应出资,简直让正登有点泄气。</p><p>「我把做股票当作副业,对投资很有兴趣。」</p><p>中年男子露出从容的笑容,正登想像着十几年后的多岐川优应该就像他那样。</p><p>「我自己开公司,即使亏了钱,也可以计入公司的亏损,但我很期待止村的发展,你们一定要让我分到股利。」</p><p>「敬请期待。」</p><p>男子答应投资一百万,正登深深地向他鞠躬。他终于体会到「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p><p>回到止村向报告时,遇到同样去村外募资回来的五郎和荣作。他们称赞正登的成果,但他们两个人的募资情况并不理想。</p><p>「我去找我一个十年没见的亲戚,虽然我们的祖先都是止村人,但他说,不想和止村有任何关系。」</p><p>荣作抓着头发已经有点稀疏的脑袋。</p><p>「我的情况也差不多,对方是我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玩伴,他说现在没那个闲钱。话说回来,他被公司裁员,的确没心情讨论投资的事。」五郎不满地说。</p><p>其他人也几乎全军覆没,包括正登的份在内,总共募集到一百二十万圆,离目标还差得很远。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美穗回来了。大家问她去了哪里,她回答说,去了町公所。</p><p>「你去町公所干什么?」</p><p>「我去拜托他们出资。」</p><p>「出资?幕悦町公所要成为我们的股东吗?」</p><p>正登尖声叫道。五郎和荣作也觉得是开玩笑,所以没有当真。</p><p>「是啊,因为找不到其他投资人,这也是不得已啊,还是说,你们有其他好主意吗?」</p><p>美穗瞪着他们问,三个中年男人低头不语。</p><p>「如果他们变成了股东,不是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吗?」</p><p>正登皱着眉头说,美穗立刻反驳说:「爸爸,你也很清楚,眼前的事态已经没办法想那么多了。止村想要壮大,需要公所在行政方面提供协助,以前那种相互较劲的时代结束了。我们必须当领头羊,振兴整个幕悦町,否则就无法摆脱这次的危机。」</p><p>「但他们应该不想理会我们这种风评这么差的村庄吧?」</p><p>「町会议员中的确有人这么说,但听说也有很多支持派,内行人看得很清楚。」</p><p>「但那个二宫是窗口吧,没问题吗?」</p><p>美穗</p><p>过了一个星期,美穗带着正登再度来到町公所。</p><p>「你们听我说,」上前迎接的二宫露出复杂的表情说,「很遗憾,出资的事被议会否决了,有几个议员罗里八嗦的,只差一点就过半数了。」</p><p>二宫说完,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香烟,想要叼在嘴上。正登故意叹了一口气说:</p><p>「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们也四处托了人,但顽固的家伙还是冥顽不灵。」</p><p>二宫瞪了正登一眼。</p><p>「能不能在议会中再讨论一次?」美穗不愿放弃地问。</p><p>「我个人也很希望能够帮上你们这个忙,但目前的情况恐怕不行,止村这个品牌的价值已经坠到谷地了。」</p><p>「我们一定会赢取客户的信赖,为此需要有资金。」</p><p>「我知道,但口头约定没有用。你们想争取议会的资金,必须提出某些具体的东西,否则很难说服议员。」</p><p>「早知道就不该指望他们。」</p><p>从町公所回家的路上,正登不停地咒骂。</p><p>「我觉得二宫先生应该没有骗我们,他已经尽力了,既然只差一点就通过了,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打破僵局。」<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集了生产法人的全体员工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p><p>「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行政援助了,但公所方面希望我们可以提出一些具体的东西。」</p><p>美穗的话音刚落,大家就纷纷议论起来。</p><p>「只能撒钱收买了。」</p><p>「笨蛋,如果我们有那些钱,就拿去投资了。」</p><p>「但对方说具体的东西,不就是指红包吗?」</p><p>「我反对,我们脚踏实地努力到今天,不能把灵魂卖给那些坏蛋。」</p><p>「那些反对派的议员真的要求我们给红包吗?」</p><p>「只要我们塞红包,他们乐得收下,那些人就是这种货色。」</p><p>美穗拍了一下手,呼吁大家肃静。</p><p>「我以公司副董事长的身份告诉各位,我们不会把钱用在不法行为上,大家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正当的方法可以说服反对派的议员?」</p><p>热闹的会议室安静下来,村民们面面相观,摇着头。</p><p>「呃,可不可以给我两个星期?」</p><p>景山昭打破了沉默。</p><p>「你有什么好主意吗?」</p><p>「我不知道是不是好主意,但我想尝试一下。我必须去东京办这件事,如果公司同意让我请假两个星期,我想应该有办法完成。」</p><p>「请假没有问题,那你可以在东京和多岐川先生会合。」</p><p>「不,我一个人就可以处理,董事长也在忙他的事。」</p><p>「好。」</p><p>「那我现在马上行动,我可以先离开吗?」</p><p>「没问题,其他人继续开会。」</p><p>景山走出会议室,在太阳下山之前,一直四处打电话,深夜才回到家中,第三大搭头班电车出发前往东京。</p><p>景山离开后,其他人仍然每天都绞尽脑汁,努力思考筹措资金的方法,但就像在拧干毛巾一样,完全拧不出一滴水。优打电话回公司,说他仍然没有放弃,正在说服投资人。</p><p>「有没有希望?」</p><p>美穗问,优回答说,目前正在苦战。</p><p>「……我觉得可能真的完了。」</p><p>美穗第一次说这种丧气话。虽然她在员工面前总是表现出毅然的态度,只有在面对优的时候,才能够说出真心话。</p><p>「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轻言放弃。」</p><p>「但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p><p>她很想赶快见到优,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p><p>「距离年度决算还有一个月,两千五百万应该不是问题,不要放弃希望。」</p><p>优在电话的另一端频频激励美穗。听到优的鼓励,美穗也终于渐渐恢复了冷静。</p><p>「——你说得对,我们都已经努力到这一步了,上天不会弃我们不顾的。」</p><p>「对嘛,我们要相信止村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我会在这里继续努力,止村那里就请你费心了。」</p><p>「好。」</p><p>挂断电话后,美穗才想起忘了告诉优,景山也已经出发去东京了。</p><p>景山去东京不到两个星期,十天后就回来了。他带了很多资料回到了会议室,那是提出希望来幕悦町实习务农的申请书。</p><p>「总共有四十二份,他们都希望今年来参加实习。」</p><p>「怎么会有那么多?」</p><p>美穗惊讶地问。</p><p>「他们都是我之前那家公司的员工。」</p><p>景山告诉大家,他之前倒闭的那家公司有超过一百名员工,大家听了都很惊讶。</p><p>「我了解他们的工作态度,这些下属都很值得信赖,也都很认真地考虑想要务农,绝对不可能实习到一半就逃回东京,否则,我就不会找他们了。」</p><p>「原来你是这么大公司的老板,我还以为你的公司只有你和你老婆两个人呢。」</p><p>雨乃婆婆说,景山摇摇头说,不算是大公司啦。</p><p>「之前解雇的那些员工,目前有一半以上在打工或是当派遗员工,我召集他们开了说明会,充分说明了农业的魅力,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有兴趣。其实还有一样东西请你过目一下。」</p><p>景山又把另一份资料递给美穗。</p><p>「这是什么?企画书吗?」</p><p>美穗翻着资料。</p><p>「爬坡赛。」</p><p>「爬坡赛?」</p><p>美穗以前没听过这个字眼。</p><p>「爬坡赛是一项登山竞技,箱根马拉松接力也是爬坡赛,但这份企画书提议使用公路车进行自行车赛。」</p><p>「在这里举办自行车赛?」</p><p>正登问,景山点了点头。</p><p>「我想起我大学时有一个同学是安在市人,目前在商社工作,他对妙连山和止村也很了解,小时候,他父亲经常带他爬山,这个企画就是由他设计的。自行车赛从幕悦町出发,爬上山后,再回到幕悦町。」</p><p>「但是,真的可行吗?」</p><p>「这就需要幕悦町的协助。」</p><p>「这个企画真不错。」</p><p>美穗看完企画书后抬起头。</p><p>「到时候会有赞助厂商,对幕悦町也绝对是很好的宣传。有了这四十二名实习生和这份企画,町议会或许愿意提供协助。」</p><p>「如果他们实习后打算进我们公司,我们的公司当然不能倒。」</p><p>「有这么多人,应该会有人想要留在山上。」</p><p>「景山先生,你实在太棒了。」</p><p>其他人都聚集在景山周围,称赞他辛苦奔波的成果。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景山虽然嘴上说还不能大意,但听到大家的称赞,还是笑开了怀。</p><p>美穗立刻去向二宫报告了这件事。她才刚提了实习生的事,二宫就撑大了鼻孔问:</p><p>「真的找到四十二名实习生?太厉害了。」</p><p>「对,他们应征当实习生并不是玩玩而已,而是认真考虑到将来的事,所以,我相信能够留下来务农。」</p><p>只要留下来务农的人口增加,二宫也脸上有光。当美穗又提到自行车爬坡赛的事,二宫的头发似乎竖得越来越高了。</p><p>「喔,这个真的有可能实现吗?」</p><p>「二宫先生,要靠你的力量让它实现。」</p><p>二宫用力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p><p>町议会立刻召开了临时会议,美穗和正登在公所的会议室内等待表决的结果。不一会儿,二宫出现在会议室。</p><p>「议会同意出资了。」</p><p>二宫眼镜后方的小眼睛露出笑容,正登和美穗情不自禁地握着手。</p><p>「二宫先生,谢谢你。」</p><p>美穗双手握住二宫的手,用力摇了好几次,正登也深深地鞠躬。</p><p>「四十二个人申请来这里实习绝对是很大的刺激,议会决定积极检讨自行车赛的事,接下来我们可要忙了。」</p><p>二宫停顿了一下,看着美穗和正登的脸。</p><p>「但并非全都是好消息,因为预算的关系,两千五百万的金额无法全额贷款,公所最多只能贷给你们一千五百万,剩下的金额希望你们自己去筹措。」</p><p>正登和美穗互看了一眼。</p><p>「二宫先生,没问题,公所负担了超过一半的金额,已经是对我们很大的支持,剩下的款项我们会自己想办法。」</p><p>虽然美穗这么说,但其实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p><p>从公所回来后,美穗立刻打电话给优,向他报告了这件事。<span id="chapter_last"></span><p>。」</p><p>但是,再怎么努力,恐怕也很难再挤出钱了。</p><p>「能不能再去说服之前的投资人不要撤资?」</p><p>「董事长已经去谈了好几次,但对方还是不答应。」</p><p>「七百万的话,应该可以向JAL银行周转看看。」</p><p>「他们才不会借钱给遭到撤资的公司。」</p><p>「等我们赚钱的时候再还不行吗?温室的观光农园才刚开始。」</p><p>「他们才不会等那么久,他们也要调度资金。」</p><p>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件事,却始终想不到什么好方案。</p><p>在还款期限的三天前,突然有人汇了一千万到生产法人的银行帐户。汇款人的姓名很陌生,但对方既然知道生产法人的帐户,代表是内部人员或是相关者。</p><p>「到底是谁汇的钱?」</p><p>「如果我们动用这笔钱,恐怕会变成犯罪行为,还是退回去吧。」</p><p>「汇入我们的帐户,就是我们的钱。」</p><p>「笨蛋,怎么可以动用来路不明的钱?」</p><p>村民的意见分成两派。照理说,的确不能用来历不明的钱,但目前是非常时期。</p><p>「那就先借用这笔钱吧。」</p><p>正登请大家安静后,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p><p>「我会负责联络多岐川。」</p><p>美穗也缓缓点头。她和正登一样,大致猜到了这笔钱是谁汇的。</p><p>于是,止村生产法人终于在期限即将届满时还清了债务,摆脱了破产的危机。</p><p>正登</p><p>当止村生产法人召集临时股东大会,决定进行第三者配额增资时,正登独自出现在歌舞伎町。</p><p>银行方面为了保护个资,不愿公开名叫前田京子的汇款人的相关资料,但在正登的再三拜托下,勉强透露了汇入银行是位在新宿歌舞伎町附近的分行。</p><p>正登带了一个小旅行袋来到东京。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到新宿时差不多中午左右。他第一次来到歌舞伎町,整个街道的气氛让他目瞪口呆。虽然安在市也有这种地方,但规模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里到底挤了多少家餐饮店?</p><p>光是眼前不计其数的店家看板就让人快昏了,但是,他必须耐着性子一家一家找。因为正登相信,他要找的人就在其中的某家店。</p><p>来歌舞伎町五天后,身上带的钱已经见了底,而且他好几天没洗澡了,只有在芳邻餐厅的厕所洗了一次头发。第二次准备洗头时,被店员发现,警告他:「不可以在厕所洗头」,他只能忍住不洗。</p><p>他嫌刮胡子太麻烦,干脆留起了胡子,身上也始终都穿同一套衣服。虽然他打算洗衣服,但要洗的量很少,用投币式洗衣机似乎太浪费了。他已经没有替换的衣服了,不由地后悔应该多带些衣服,但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找人很没有效率,他也没钱去住饭店,只能让自己继续脏下去。</p><p>为了节省住宿费用,他都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芳邻餐厅休息,但也只点一杯饮料而已。他靠着一百圆的汉堡和两百八十圆的牛井充饥,继续在这里找人,但最后连这种廉价食物每天也只能吃上一餐。</p><p>他突然担心会不会找错了地方,他要找的人根本不在歌舞伎町。只因为汇款银行在新宿,就认定对方在这一带出没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在这里已经连续找了好几天,仍然没有找到人。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但没办法充电,只能让美穗担心了。正登忍不住叹着气。</p><p>因为正登连续多日在各家店打听,歌舞伎町的很多人都知道有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在找人。有些酒店一看到正登,就不由分说地关起门,甚至被一脸凶相的黑道兄弟一把抓住胸口,叫他赶快离开,不然就要给他好看。</p><p>「等一下,我在找人。」</p><p>正登挣扎着,胸口立刻挨了一拳,立刻有一阵伴随着剧痛的呕吐,正登弯下了腰。</p><p>「不要再来了,下次再看到你,就不会轻易放过你。」</p><p>正登被赶出店外,胸口再度感到隐隐作痛。他双手撑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即使想要呕吐,肚子里也空空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了他的视野。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觉得自己太惨了。</p><p>行人都低头看向正登,默默地离开了,没有任何人关心他。</p><p>他猛然看到自己放在地上的双手,发现指甲都黑了,一直没有换的衬衫袖子也沾满了污垢。</p><p>他不由地想,即使我看到这身打扮的人趴在地上想要呕吐,也会躲得远远的。</p><p>正登的身心都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也许该知难而退了。无论如何,这种生活无法再继续下去。</p><p>这时,他的视野角落看到有一个女人快步走在马路对面。她穿着牛仔裤和夹克,一身轻松的打扮,但脸上化着浓妆,腰部的线条和微微上扬的下巴很熟悉。那个女人没有发现正登,看了一眼手表,更加快了脚步。</p><p>正登跟在女人的身后。女人抬头挺胸大步走,很快就在角落转了弯,消失在前方。正登慌忙加快了脚步,走进女人消失的小路,看到女人走在前方的背影,正登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p><p>他正打算叫那个女人,撞到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男人狠狠瞪了正登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开了。</p><p>当他站起来时,那个女人已经消失无踪。她去了哪一栋大楼?这是酒店晚上开始营业的时间,到处都是挂着五颜六色霓虹灯的店家。正登之前没有来过这里。</p><p>他深呼吸后,再度看向成堆的霓虹灯。他集中注意力,让五感变得更加敏锐。正登嗅到了一种香气,虽然是淡淡的香气,但仍然可以嗅闻到。那不是错觉,而是那晚在新桥的饭店拥抱时嗅闻到的香气。</p><p>他随着香气来到一栋大楼前。那家店的霓虹灯看起来比较沉稳,店门口也没有人拉客,入口不是廉价的自动门,而是厚实的欧式木门。</p><p>正登推开厚实的门走进店内。店内很宽敞,没有几个客人。从店内的装渍来看,应该是家高级的店。小弟瞥了正登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立刻堆起职业笑容问:「请问先生是一位吗?」</p><p>正登点了点头,小弟立刻带他到最前面的酒桌旁,问他要喝什么酒。正登点了一瓶干邑白兰地,幸好他带了信用卡,只是没钱可以缴卡费。</p><p>不一会儿,一位身材苗条的美女来坐台。这位坐台小姐没有坐在又脏又臭的正登旁边,而是浅浅地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一脸僵硬的笑容自我介绍。</p><p>「请问这家店有没有从三个月前开始在这里上班,胸部很大的小姐?」</p><p>小姐听到正登的问题,哈哈大笑着回答,这里有很多胸部很大的小姐。</p><p>「而且,这里的小姐流动率很高,你喜欢大胸部的小姐吗?我不行吗?」</p><p>「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找一个女人,只是她现在可能换了花名,应该是顶级的红牌小姐。」</p><p>她可以一下子汇一千万,可见她的赚钱能力很强。</p><p>「这店家最红的小姐的确刚来不久,她叫戴安娜,但长相百分之百是日本人。她很会招呼客人,是店长最喜欢的小姐。」</p><p>正登不需要确认戴安娜的长相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因为自己刚才一直在追的香气突然飘了过来。<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登忍无可忍。</p><p>他握住拳头站了起来。苗条的美女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着正登,转头顺着正登的视线望去,小声地说:「对,她就是戴安娜。」</p><p>正登大步走向VIP包厢座位,小弟察觉苗头不对,尖声叫了起来:「先生!」</p><p>茜转过头,似乎立刻发现走过来的男人是谁。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张大眼睛,双手捂住嘴巴,用一对好像快蹦出来的眼睛看着正登。</p><p>正登走到茜身旁,抓住了她的手臂。</p><p>「我找了你很久,走,跟我走。」</p><p>茜甩开了正登的手。</p><p>「喂,你想干嘛?她是我点的小姐。」</p><p>男客瞪着正登。</p><p>「先生,请你不要乱来,」两个小弟走到正登身旁,「请你回座吧。」</p><p>「茜,和我一起回止村,什么都不必担心。」</p><p>正登再度伸出手,茜向后退。正登继续伸长了手,茜站了起来,背对着正登。</p><p>「茜。」</p><p>茜逃向休息室,正登打算追过去,但被两个小弟架住了,无法动弹。</p><p>「先生,请你不要乱来。」</p><p>因为店内还有其他客人,所以小弟说话很有礼貌,但用力架住了他的手臂。</p><p>「茜,请你回来吧,我爱你。」</p><p>茜的背影抖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转过身。</p><p>「这家伙是跟踪狂吧,赶快把他赶出去。」</p><p>男客对小弟说,又有另一个小弟走过来,很客气地说:「这位先生,你这样会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扰」,然后,打算把正登拖出去。正登用尽浑身的力气甩开了他们,其中一个小弟跌坐在地上。</p><p>「茜!等一下,你别走。不要离开我,我爱你。」</p><p>「他妈的,你有完没完啊。」</p><p>小弟说话的语气变了,抓住正登的衣领,向他的脚下一扫。正登跌倒在地,三个高大的小弟扑了上来。茜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着被按倒在地的正登。</p><p>「喂,不要再挣扎了,小心我们折断你的手臂。」</p><p>正登无法推开那三个人,他的手被扭向身后,顿时一阵剧痛,正登忍不住发出惨叫声。<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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