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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手牵着手

作者:村山早纪 字数:11089 更新:2024-02-24 12:30:14

<p>这是在十一月里,某个寒冷的日子发生的事。</p><p>惠里香泪眼汪汪地走在傍晚的街道上。</p><p>「莉卡呢?我的莉卡到哪里去了?」</p><p>每经过一个垃圾堆,她就往里面瞄一下:发现盆栽和大楼间的空地时,她也会跑过去翻找看看。当她一跑起来,背上的书包就跟着发出喀嗒喀嗒声。</p><p>「还是找不到……莉卡……」</p><p>惠里香揉揉眼睛,开始哭了起来。</p><p>「……妈妈,你到底把我的莉卡丢到哪里去了?」</p><p>那天早上,惠里香的妈妈心情不是很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那个样子。每次妈妈都会因为她无法理解的原因,突然发起脾气、流泪,或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p><p>每当这种时候,惠里香就会刻意避开妈妈的视线,低着头吃自己的吐司早餐。</p><p>突然间,妈妈用可怕的声音开口:</p><p>「惠里香,你为什么没整理自己的房间?你的房间老是像个垃圾堆耶!都已经三年级了,还只会把东西到处乱丢吗?」</p><p>惠里香觉得肚子痛了起来,而且还有一股寒意。她看向摆在电视机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爸爸好像在对她微笑。</p><p>(爸爸,怎么办?妈妈又变得很奇怪了……)</p><p>(爸爸,为什么你都不在这里?)</p><p>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从上个月开始,就到外国去了。</p><p>妈妈继续责骂惠里香。她骂完惠里香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后,继续骂她念书不够努力,所以成绩才会难看,接着甚至出现个性不够开朗、长得一点也不可爱之类的话。</p><p>这些话听在惠里香的耳里,如同在诅咒她:「我最讨厌你这个女儿,怎么不干脆死掉算了?」那声音完全不同于平常温柔慈祥的妈妈,就好像坏心的魔女附在她身上,代替她说话似的。</p><p>不过,这种状况并非偶尔,而是经常发生。</p><p>惠里香仍然默默低着头,握着吃到一半的吐司。她的手、嘴巴、肩膀全都缩了起来,她再也没有任何食欲了。</p><p>有时候,她会怀疑妈妈这样骂她,是不是单纯出于兴趣。毕竟,虽然妈妈嘴巴上老是说她那样骂人,是「为了惠里香好」,但那些话听起来,却让她觉得「妈妈只是想要骂人」、「妈妈只是想把我骂得很难听」。</p><p>惠里香的妈妈平常其实很温柔、也很开朗,但就是常常像误触到什么开关,而变成那个样子。</p><p>她知道如果妈妈生起气来,无论自己再怎么道歉、或试着对她说话,都不会有任何效用。所以她放弃吃到一半的吐司,把盘子放到流理台,轻轻说一声「我出门了」,便上学去了。</p><p>傍晚,惠里香提心吊胆地回到家门,发现妈妈的房间很暗,她躺在铺好的被子上睡觉。</p><p>「妈妈,妈妈,你又头痛了吗?」</p><p>惠里香轻声问道。如果妈妈头痛的话,她就会帮忙把开水跟药拿过来。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身旁。</p><p>她的妈妈长期为头痛所困扰。只要症状一发作,她就显得非常痛苦。</p><p>现在,妈妈什么也没有回答。</p><p>她只是躺在被窝里,头也不抬地告诉惠里香:</p><p>「我把莉卡丢掉了。」</p><p>「咦?」</p><p>惠里香身上的书包还没放下,就愣在原处。妈妈继续说下去:</p><p>「因为你都不好好整理自己的房间。这样是不行的。」</p><p>她赶忙冲回自己的房间,发现书桌上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原本摆在那里的娃娃莉卡,则已经不知去向。</p><p>「我的莉卡……」</p><p>每天晚上睡觉时,惠里香都喜欢让书桌上的莉卡陪在身边,然后隔天早上在她的注视下醒来。那一天,她同样把莉卡放在桌上,然后去学校上课。临走之前,还为莉卡套上最适合她的漂亮的粉红色洋装。</p><p>「我去上学罗!」当惠里香跟莉卡说再见时,莉卡仿佛也露出笑容,对她说:</p><p>「路上小心!」</p><p>然而,莉卡却已不在那里了。</p><p>「妈妈,你把莉卡丢到哪里了?」</p><p>妈妈并没有回答。</p><p>惠里香就那样背着书包,再度冲出家门。</p><p>不论她多么努力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心爱的莉卡。</p><p>她从住家附近开始找起,接着进入公园,继续沿路找下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市区了。这里是站前商店街,附近高楼大厦林立,路上还有很宽的公车专用道,一切都显得热闹而繁荣。放眼所及,清一色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一个人来这里的。</p><p>惠里香去了好几个垃圾堆,不过那些垃圾可能早上就已经被清掉了,所以现在全部一片空空如也,只有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p><p>她仍然不死心地继续寻找莉卡,努力忍住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踏上行人来去匆匆、车水马龙的繁华市区。</p><p>天空从被晚霞染成的红色,慢慢转为夜晚的蓝色,已经逐渐变成晚上了,而莉卡却独自被丢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真不知道她会感到多么地寂寞和悲伤啊。</p><p>「夜晚这么寒冷……」</p><p>惠里香颤抖着身体,双手也冻到开始发痛。</p><p>「莉卡,莉卡,你到底在哪里?我们一起回家嘛!」</p><p>她转过商店街的转角,突然看到一整排的红色神社牌坊,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陌生的地方。她因为害怕而暂时停下脚步。这时,一块没见过的便利商店招牌映入眼帘,并且发出昏暗的朱红色光芒。</p><p>招牌上写着「黄昏堂」几个字,连同店内的灯光,一起散发出一种舒服又温暖的感觉。惠里香像是被吸引似地,走进那间商店。</p><p>「欢迎光临。」</p><p>站在柜台的大哥对惠里香打招呼。</p><p>这位大哥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那一头银色长发就像娃娃似地,再加上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怎么看都很像一个娃娃。</p><p>刚开始惠里香还吓了一跳,不过这位大哥似乎很亲切,还一边哼着歌,一边拿汤杓搅动柜台旁边的关东煮锅,看起来相当愉快,她也就跟着放下心来。何况,在这间店内,真的非常温暖。</p><p>「来,这位可爱的小姑娘,请你尝一个看看。」</p><p>店员大哥用竹签挑起一块热呼呼的蒟蒻,递到惠里香面前。</p><p>「就当作是本店招待的,试试味道吧。」</p><p>惠里香接过蒟蒻时,还有一些犹豫。不过外面那么冷,再加上肚子也饿了,她还是稍微把蒟蒻吹凉,然后就一口吃下去。</p><p>「……真好吃。大哥哥,谢谢你。」</p><p>这时,店员大哥露出笑容。</p><p>「乖巧的小姑娘啊,你来到这间店,是想找什么东西吗?」</p><p>「……找东西?」</p><p>「这里是一间很神奇的便利商店,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们这里通通都有喔!会来到这间店的客人,都在寻找着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打从心底渴望那些珍贵事物的人,才能来到我们黄昏堂便利商店。」</p><p>这位店员大哥的眼神很温柔,看着看着,惠里香不禁想起自己的爸爸。虽然爸爸的眼睛不像他那样会发光,但感觉还是有点相似。</p><p>曾经有一天,妈妈的心情很好,而爸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动机,说了这么一句话:<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绪上的平静。</p><p>妈妈并不是一个坏人。爸爸出门前,还一脸担心地挥着手说「我下个月就会回来了」。如果他能快点回来……正因为如此,在爸爸回来之前,她一定要好好对待妈妈、照顾妈妈才行,不论妈妈变得多么可怕、对她做出多么过分的事、说出多么过分的话——</p><p>再说,爸爸在出发之际,把妈妈托给了她照顾。</p><p>「妈妈就拜托你了。」离去前,他紧紧地握着惠里香的手。</p><p>(可是,我的莉卡……)</p><p>惠里香再度难过地垂下头,喉咙突然一紧,泪水便落了下来。</p><p>「……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有我在寻找的东西……」</p><p>「是吗?你真的这样想?嗯~~要不要先试着找看看?」</p><p>店员大哥对惠里香露出微笑,那笑容非常和蔼,看得她一下说不出任何话。</p><p>惠里香无可奈何之下,走向店内的陈列架子,假装去找她要的东西。</p><p>这一次,除了惠里香之外,店内似乎没有其他客人。</p><p>先前从外面看这间店时,明明不觉得有那么大,现在走起来,却发现里面的架子一望无尽,架上的商品更是多到数也数不完。</p><p>来到展售玩具的地方,她看到电视游乐器、拼图…</p><p>突然间,她浑身颤抖。</p><p>莉卡竟然一个人低垂着头,坐在架子上。</p><p>不仅如此,她身上的衣服,就是惠里香为她套上的粉红色洋装。惠里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p><p>但是靠近一看,却发现虽然她就是莉卡没错,但又跟惠里香自己的莉卡不太一样。不只发型跟服装设计有些不同,衣服跟四肢也被熏得焦黑,显得有些破旧。</p><p>惠里香抱起莉卡。</p><p>就在这一刻,她吓了一大跳,还差一点把娃娃落到地上。</p><p>莉卡左半边的脸颊,遭到大火吞蚀,头发也明显缩水了不少。再仔细一看,她身上的洋装也像是被火烧过,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p><p>不过惠里香并没有因此抛弃她,温柔地接受这个破旧的娃娃。</p><p>因为,她看到这个娃娃的眼中流下一道泪水。</p><p>那是寂寞而悲伤的泪水,会让人心里感到刺痛的眼泪。</p><p>「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p><p>店员大哥开口问道。</p><p>惠里香凝神看着莉卡。要是把莉卡留在这里,她可能会永远一直哭泣吧。</p><p>于是,她抱着莉卡回到柜台,抬头看向店员大哥。</p><p>「请问,这个娃娃要多少钱?」</p><p>「嗯……她已经有点破旧了,就算你五块钱吧。」</p><p>惠里香付了钱,带莉卡一起离开便利商店。</p><p>她抱着破旧的莉卡走在街道上。</p><p>就算还想继续找原本的那个莉卡,所有地方,以及垃圾堆也已经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的心情非常沉重,但还是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p><p>凛冽的北风吹过,她背着书包,脚步晃晃荡荡。</p><p>「好冷喔,莉卡。我好想回家,但是,又不想回去……」</p><p>滴答。一滴泪水落了下来。这时,怀里的莉卡伸出小小手掌,为她盛住那滴眼泪。莉卡发出可爱的声音对她说道:</p><p>惠里香也是孤单一人吧?</p><p>惠里香点点头。</p><p>「虽然妈妈在家里,可是……她不是我的妈妈……」</p><p>想到这里,她再也止不住泪水,视线立刻变得一片模糊。整个人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p><p>在街上明亮的灯光中,满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他们有的正要回家、有的要去某个地方,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唯独惠里香只能待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p><p>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回去。原本的那个家,「存在」跟「不存在」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p><p>不要哭。坐在惠里香腿上的莉卡再度开口。如果惠里香哭了,我也会觉得很难过。我们的心情非常相近。我也是孤单一人,也觉得很寂寞。因为之前我也跟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女孩分开。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去她的家了。</p><p>说到这里,莉卡的泪水也一发不可收拾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p><p>「……原来,娃娃也是会哭的啊。」</p><p>就算我们只是娃娃,如果真的非常伤心,也是一样会哭的喔。不过,从我们小小的眼睛流出来的泪水非常少,在人们注意到之前,我们就已经不哭了,所以从来不会有人察觉。但是,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必须跟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分开还要难过,我好想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哭下去,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泪变成喷泉、变成湖泊,甚至变成一片大海。</p><p>她用力擤一下鼻子,然后像个小公主地,轻轻拉起破旧洋装,让它飘起来。到处熏得焦黑的裙摆上,美丽的花瓣刺绣闪闪发光。她语带哽咽地得意说道:</p><p>你看,这个刺绣很棒吧?这是我的主人帮我绣上去的。虽然穿着这种粉红色洋装的莉卡,在全日本到处都是,不过裙摆上多了三色堇刺绣的洋装,全世界可就只有这么一件喔!</p><p>在她的裙摆上,有她的主人用白色毛线一针一针地精心绣上三色堇的图案。</p><p>惠里香不禁觉得,莉卡娃娃的主人是真的很喜欢、也很宝贝她,因为非常非常珍惜,才会以送礼物的心情,那么用心地帮她在洋装上刺绣的吧。</p><p>「对了,莉卡,为什么你得跟主人分开呢?那个主人现在又在哪里?」</p><p>坐在惠里香腿上的娃娃,这时低下头来。</p><p>我是被她的「妈妈」丢掉的。至于她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p><p>这句话同时刺入惠里香的心窝。</p><p>莉卡则继续说下去。</p><p>我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印象中是秋天,啊,好像跟现在一样是十一月。那个时候,我跟我的主人、还有我的主人的家人,一起住在离这里很远的某个乡村。</p><p>有一天下午,主人的妈妈趁主人去学校上课时,突然把我跟许多垃圾一起拿去焚烧。她说主人已经长大了,不能老是跟我这种娃娃玩在一起。</p><p>那把火真的好烫,烧得我好痛。而且我也觉得很难过,一直哭一直哭,还哭出了眼泪。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火烧光的吧。</p><p>主人从学校回来后,在没烧完的垃圾堆中找到我,然后把我抱起来,哭着回到她的房间。</p><p>可是,主人的妈妈发现我回去后,这次换成把我丢到河里。河水很冰冷,我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p><p>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已经不太有印象,只记得自己被河里的鱼推来推去,还被水草缠住,然后顺着河水一直漂一直漂,到最后变得什么都看不到。在一片黑暗中,我只想着要再见到自己的主人……等我回过神时,就已经出现在那间店里了。之后,我就每天不断地哭泣。</p><p>听到这里,惠里香问她一个问题。</p><p>「那个妈妈为什么要对女儿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吗?」</p><p>惠里香想到了自己的妈妈。</p><p>为什么妈妈狠得下心,把自己最心爱的莉卡丢掉?为什么她动不动就变得那么过分,伤透自己女儿的心?为什么她不能像隔壁的妈妈那样,随时随地都很温柔呢?</p><p>(是因为她不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如果我表现得很好,长得又可爱,她就不会那样了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她还要我把莉卡当作自己的第一个朋友。</p><p>……我想,你原本主人的妈妈,应该也很喜欢自己的小孩。其实,她应该也是个很温柔的妈妈。只不过、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常常忘记自己的那份温柔。</p><p>某一年的母亲节,惠里香跟爸爸一起为妈妈煮了一锅咖哩。他们非常努力,做出非常美味的咖哩。可是,当那锅咖哩完成时,妈妈却突然烦躁起来,只说一句「我不吃了」,就带着可怕的眼神,独自一人吃起茶泡饭,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呼呼大睡。</p><p>结果,剩下惠里香跟爸爸两个人吃那锅咖哩。吃完后,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盘。他们准备的红色康乃馨,妈妈也不肯收下。那是他们去花店精心挑选出最漂亮的一束康乃馨,而且还特地请店员在上面系了缎带呢。</p><p>惠里香努力克制着泪水,问爸爸:</p><p>「为什么我们的妈妈,不像隔壁的妈妈那样,高高兴兴地收下礼物呢?」</p><p>爸爸平静地回答她:</p><p>「妈妈她啊,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得不到外婆的疼爱,所以才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吧。我想,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对她好,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复杂,而开始觉得痛苦吧。」</p><p>「那,外婆跟妈妈明明是母女,为什么外婆不疼爱自己的小孩呢?」</p><p>「母女之间,不一定就代表可以疼爱自己的小孩、好好照顾她啊。思……说不定啊,外婆她小的时候,也一样得不到自己妈妈的疼爱。</p><p>不过,妈妈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爸爸很清楚她有一颗温暖的心,也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变得更温柔。这一点惠里香应该也很清楚吧?」</p><p>就在这时,妈妈像个小孩似地哭着来到厨房,并且跟他们两人说「对不起」。她接过那一束康乃馨时,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后来,她就在整理好的厨房内站了好久好久,一个人不停地哭着。</p><p>那时,惠里香想起一件事。</p><p>(妈妈总是在跟我们说「对不起」。)</p><p>每一次每一次,当妈妈对她说出很伤人的话、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后,过了一阵子就会开始反省,然后向她说「对不起」。</p><p>她道歉时,总是哭得很伤心,还像小孩一样把身体缩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皱在一起。那寂寞的样子,就宛如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p><p>「我——」在寒冷的公园内,惠里香紧紧抱着莉卡,泪水不停地掉下来。</p><p>「我真的很喜欢妈妈喔。」</p><p>她想起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对自己说「欢迎回来!」的时候,以及跟自己开玩笑、做点心、唱着歌的时候。</p><p>她还想起妈妈的味道、妈妈的声音,以及妈妈的温暖。</p><p>「真是没办法……我很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啊……」</p><p>就在这个时候——</p><p>「惠里香——惠里香——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p><p>妈妈来找惠里香了。她连外套都没穿,身上只披一件薄毛衣,脚上也只穿着拖鞋,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的面前。</p><p>她的手肘和膝盖都脏兮兮的,头发也很凌乱。接着,惠里香发现,她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样东西。</p><p>她轻轻把那个东西递过来——</p><p>「莉卡……」</p><p>那是惠里香自己的娃娃。惠里香紧紧抱住她,那个娃娃也对她一笑,露出幸福的表情。</p><p>「惠里香,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p><p>妈妈的眼中泛着泪光,肩膀也不断颤抖着。</p><p>「妈妈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娃娃被丢掉,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为什么自己还会这么过分,把惠里香的娃娃丢掉……</p><p>今天,妈妈把你的莉卡丢到河滩上。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妈妈就会觉得心里很痛苦、很不舒服。可是,把莉卡丢掉后,妈妈却觉得更痛苦,所以就回家睡觉了。等到你放学回来,又马上出门去找莉卡时,妈妈才终于发现自己错了……竟然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p><p>所以,妈妈也去河滩找你的莉卡。但是妈妈在原本丢掉的那一带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所以开始在想,会不会是谁把莉卡捡走,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妈妈该怎么办?那可是属于惠里香,独一无二的莉卡啊……</p><p>然后,妈妈就开始想,如果莉卡真的不见了,回去应该怎么跟你说『对不起』……</p><p>可是,一想到你那么可怜,而且伤害你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妈妈……我就觉得心里好痛好痛,恨不得干脆死掉算了。我是一个坏妈妈,完全没有妈妈该有的样子。</p><p>妈妈就这样一直找、一直找,等回过神时,突然发现一间很奇妙的便利商店。那间便利商店的招牌是红色的,还飘来关东煮的香味。」</p><p>「……是不是在车站前那条商店街附近,旁边有一排神社牌坊,店员还说不管要找什么东西,他们那里通通都有的便利商店?」</p><p>「没错。」这时,妈妈的嘴角稍微绽开一点笑容。</p><p>「妈妈在那间店里找到了你的莉卡。她就摆在店内的架子上喔。她看到妈妈,就笑了起来,还对妈妈伸出手,要妈妈带她一起回家。真是不可思议……不过你相信吗?莉卡真的就出现在那里喔!」</p><p>惠里香点头表示相信。她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向妈妈。</p><p>妈妈也向惠里香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其实妈妈并不习惯这种方式,没有办法像别人家的妈妈那样自然,但她还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p><p>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惠里香觉得自己心中的冰块,终于逐渐融化了。</p><p>她听见妈妈哽咽的声音。</p><p>「对不起,惠里香,真的很对不起。妈妈明明下定了决心,要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小孩。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妈妈都已经发过誓了,而且,在妈妈的心里,明明就觉得你是最可爱的女生;全世界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啊……」</p><p>惠里香轻轻地摸了摸妈妈的背,动作相当温柔。</p><p>「嗯。妈妈,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明白。」</p><p>她当然很清楚,妈妈是非常喜欢自己的。</p><p>妈妈的怀里,真的非常温暖。而且——</p><p>她是真的、打从心底想找回惠里香的娃娃,认为非得找回来不可,才会那么努力。一定就是因为这样,妈妈也才会来到黄昏堂便利商店,找到属于她的莉卡。</p><p>(妈妈、妈妈……谢谢你。我也最喜欢妈妈了喔!)</p><p>惠里香也用力地给了妈妈一个拥抱。</p><p>这时,妈妈突然开口:「哎呀,这个莉卡不是……」</p><p>她拿起惠里香腿上的破旧娃娃。</p><p>「这些烧过的痕迹……还有这件洋装……」</p><p>下一刻,泪水从她的眼眶溢了出来。她紧紧抱住那个破旧的莉卡,还把她贴到脸上,就像小孩子百般珍惜自己的玩具一样。</p><p>「这就是我的莉卡。不过,为什么会在这里……」</p><p>「这是妈妈的莉卡?」</p><p>「是啊。这个刺绣,就是妈妈小时候绣上去的。虽然穿粉红色洋装的莉卡,在整个日本到处都是,不过多了三色堇刺绣的莉卡,全世界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喔。」</p><p>惠里香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破旧的莉卡不再哭泣,换上一副幸福而温柔的表情,对着妈妈微笑。</p><p>「她说——」惠里香开口说道。「她很想再见到妈妈,所以每天都在哭泣。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一个人哭着度过。」<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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