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终章

摩尔尼亚正在开宴会。塔尔纳达爆炸后过了一会儿，神乐也恢复成原来的尺寸。他变回原来的人类，服装虽然在变成怪兽时脱落，但因为还有披风，所以可以遮掩住他的身体。实际上，这件披风似乎是折叠式的。「虽然比一般披风还要重，但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技巧，而且还很坚固呢。」阿曼尼的超级手艺，就算在原来的世界，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但，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的时候。不但要将披风折回原来的尺寸，而且战斗时的那种激昂感也已经逐渐褪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神乐跟阿妮亚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低语着：「做得太过火了。」太任由情绪控制，而没用理性思考。尽管这结果比起被塔琪安娜肆虐已经好得多，但摩尔尼亚的状况还是很糟，不难想像回去之后应该会被痛骂一番。「说不定，会被流放呢……得好好道歉才行。」阿妮亚沮丧地垂下肩膀。「要跟谁道歉呢？」「所有人啊。快跑，走罗！」阿妮亚跳上了神乐的肩膀。神乐虽然还打着赤脚，但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刻，因此他一直线地冲下山。抵达摩尔尼亚的时候，太阳已经高照，气温也回暖，时刻已经是早上了。可能是因为神乐变回人类，视线变得比较低，所以夏确切地感受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完美的城墙一片凄惨，瓦碟散乱，地面塌陷。在这种情况下，城墙已经无法达到它的效果，就连野兽都可以轻易闯进城里。往城内一看，整条大道上的石板都已经粉碎。大多数的房舍也全倒或者是半倒，要乱来也得有个分寸啊。「这、这也太夸张了。」阿妮亚担心地揪住神乐的头发。一想到众人有可能会哭着要求阿妮亚离开，神乐的胃也开始痛了。不过要一直躲到这阵风暴过去再出现，那也是不可能的。要不就是被痛骂，要不就是得面对居民痛哭的模样，最糟还有可能会被丢垃圾。神乐虽然感到不安，但犯下的错实在太大，这也是自作自受。然而，城里却发生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居民们在举行宴会。年轻人、老年人、还有小孩子全都齐聚一堂开着大型的宴会。他们喝酒吃肉，甚至还唱歌唱得闹哄哄的。神乐跟阿妮亚两人都一脸不解地微倾着头。「阿妮亚，这里有如果房舍毁坏的话，要先开宴会这种风俗习惯吗？」「当然不可能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妮亚感到十分困惑。喝醉的老医很快就看到了他们。「喔！做得好啊，你们回来了呀！来来来，闪电公主跟神乐也来吃吃喝喝，开心一下吧。今天菲力克斯请客喔！」老医将两人拖到了中间。由于神乐的身体太大，所以马上就被居民们发现。现场随即响起一片欢呼声。「公主，欢迎回来。」「也欢迎怪兽回来！我们先开心地吃喝玩乐了呢！」怪兽指的应该是神乐吧。两个人一脸狼狈地回应着居民们的招呼。居民们就在神乐打飞塔尔纳达时，塔尔纳达撞出的大洞或房舍崩坏的地方喝酒。到处都是桌子跟椅子，应该都是大家从家里拿出来的吧。他们也被带到了空桌子，一坐下，穿着围裙的洁姿就出现了。「欢迎回来！辛苦了，闪电公主，还有神乐。这个我刚刚保管着，请收下来吧。」洁姿拿来了神乐的衣服。「喔喔、啊，谢谢，我刚好有点冷呢。对丁，洁姿，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因为在下负责分配伙食啊。请等一下。」洁姿从另一张桌子上拿来了还没用过的杯子，帮两人倒了牛奶。那是会让疲劳身体感到很舒服的热牛奶。阿妮亚虽然很开心，但在喝之前还是先开口问洁姿。「洁姿，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为什么要开宴会？」「这是祖父大人的提案。刚刚那场战争造成了大家很大的压力，他说应该要给大家发泄的机会，所以可以自由地从仓库里拿东西出来。」「这、这么做不会太笨了吗……」「无所谓！这也算是祖父大人赎罪的方式之一！」洁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如昨天深夜在下跟您说的，祖父大人打算把这个城市送给对方。但闪电公主跟神乐漂亮地展现了反击的能力，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将这个城市交给对方了。只不过，曾经有过这个决定毕竟是事实。闪电公主于我们有恩，我们居然还采取了不诚实的态度，因此我们决定开办宴会，顺便谢罪。」「……虽然有点鲁莽，不过要让城市继续生存下去的话，这倒是正确的做法。」「虽然想到宴会的费用跟损害赔偿的总金额会让人很头痛，但令天就先不去想这个了。喂，再拿一些料理来！麻烦多拿一些。」洁姿拍拍手，同样穿着围裙的宪兵端来了盘子。厚厚的牛排、羊排、猪排拼盘。众人还为了神乐准备了炒饭，当然，份量随便就十人份起跳。神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花了那么多体力大闹，肚子也饿了呢。」「我也把闪电全部都放光了啊。不、可是，等一下。对于破坏城市的事，我要先向大家道歉——」「——好好吃！」神乐已经开始吃了。「你动作太快了啦！稍微客气一点吧！…………啊啊，没有闪电了！」「不要讲那些有的没的啦，赶快吃吧！万一有什么状况的话，没有闪电怎么可以呢？」神乐把一块肉塞进了阿妮亚的嘴巴里。「唔唔……嗯，嗯，好好吃！虽然很火大，但你趁我肚子饿的时候塞进这块肉，实在是太卑鄙了！」「你要是放着不吃的话，我就连你的份一起吃掉喔？」「不准吃！啊，可恶，我吃！我吃嘛！我肚子饿了呢！」阿妮亚也太口大口地吃起了食物。她吃肉吃饭，也喝了酒。闪电能源快速回复，她的发梢已经出现了紫电。洁姿也露出浅浅的微笑，换到了别张桌子。神乐像是用吸的一样，一下子就将炒饭全部扫进肚子里。他喝了牛奶之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可能是因为这样不太有礼貌，所以阿妮亚对他露出了有点指责意味的眼神，但神乐毫不在意。他想要再吃点东西，因此东看西看，眼神正好对上老医。「怎么啦，神乐，你已经吃饱了吗？还是想再吃些什么啊？我去请他们拿来吧。」「不，我有更重要的事想跟你说。阿妮亚，我先失陪一下。」「嗯，不要全部吃完喔，要留一些给其他人吃喔！」阿妮亚的脸颊上还沾有饭粒。神乐看到她用指尖拿起饭粒，然后一口吃掉的样子，不禁冒出一句话。「……果然好像老婆婆喔——啊嘎嘎嘎嘎！」闪电复活，马上就电得神乐发麻。「得趁现在让你电个够，你的体内大概也会储存闪电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喔。」。大概要施工好一阵子吧。还要修复城墙，神乐一定也会被叫去帮忙。「对了，神乐，你想说什么呢？」「没什么，我只是想听听看你的意见而已。你也研究过迷路人山丘吧。大鹫队的队长，好像完全操控了你所取名的那个虫洞。」老医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他拿起了旁边桌上的一支酒瓶。「你可以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吗？」神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跟老医说明。一提到塔琪安娜，老医当然也很有兴趣，但更重要的是怪兽。怪兽塔尔纳达是怎么出现的？老医用力地点了点头后，阐述了自己的看法。「闪电公主的发箍，应该不是金子做的吧。」「……是镀金的吗？」「不是，镀金的话，在刮除表面的时候，光芒就会变得黯淡。那发箍虽然闪着金色的光芒，但却不是金子，是别种物质。说不定是可以让吸血鬼力量增幅的触媒。所以混了闪电公主的血之后，就会引起火花。她好像跟这块土地签了契约对吧？也许跟这也有关系。」「嗯，这跟管理权限有关吗？该怎么说呢，在这里的签约……」「不是法律上的签绚，那是一种超乎常理的力量。」听到老医的话，神乐点了点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力量，闪电公主才会梦到有怪兽出现的预知梦。」神乐想到第一次见到阿妮亚时的事情，露出了笑容。「虽然没有过很久，但总觉得很怀念呢，换人那件事。」「换人，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醉了吧，这个哏让老医大笑。笑了一会儿，老医又回到原来的话题。「结果，那个梦梦对了呢。不过，除了契约的力量之外，可以选择怪兽应该还有另外的原因吧。」「没有办法推测吗？」「没办法！因为没办法实验，也没办法观测啊！虽然也可以请阿妮亚帮忙，不过她应该不能接受这种会随便召唤迷路人的事，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这样。」反正，总有一天还是会出现迷路人。没必要一直从这个世界去进行召唤，这样会给人添麻烦。擅自做这种事的话，也会造成产业革命时的奴隶问题。「对了，老医，欧尔嘉有说，迷路人……」「迷路人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去的目的地，是吗？」神乐的眼神蒙上一层阴影，他点点头。「你从设计汽车的工作退休后，发生了什么事呢？」「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是吗？」「就是因为什么事都没有，我才会迷失吧。我一心就只有工作，一辈子都在设计车子。没有结婚，跟兄弟也很疏远，父母早就过世。退休后，虽然发明了一些东西，但都没有意义，所以派不上用场。就算我买了德罗宁跑车，我也想不到次元移转装置这种东西啊。喜欢吉他的附近小孩也不会来找我玩。」「你都是一个人吗？」「是啊，来到这里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的。」老医动了动脖子，看着阿妮亚。阿妮亚被一群老年人围着，正在喝酒，抱怨些不满的事情。原来如此，她就像是个老婆婆，但同时又像是孙女一样，因为她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少女。「她很棒，要是我有儿子就希望她来当媳妇，不，我比较希望她是我的女儿，招来女婿呢。」「这我不能否定，她的确很棒。」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救了神乐，或是城里一遇到危险就哭。「然后呢？」老医问。神乐回问什么事。「你是为什么迷失的呢？」「啊……你想知道吗？」「因为你问了我啊。这种事情彼此彼此，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那是常有……不，是很少发生的。很少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我先问一下，老医你是西元几年出生的呢？」「我是一九二〇年出生的。」「二〇年？」这让神乐吓了一跳。「是啊，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也有从军过喔。我是工兵，不过没有去硫磺岛就是了。然后呢，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没什么……啊，嗯，那就是了。你不知道阪神大地震，也不知道东日本大地震罗？」「不知道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去过本田或丰田的总公司和工厂，但讲到地名我一点概念也没有。你住在那里吗？」「不是，不是那里。虽然不是那里，是别的地方，但是却发生了同样的事。」神乐闭上眼睛。最近可能因为来了摩尔尼亚，所以他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但只要一平静下来，那些事就会马上又浮现在脑海里。「地震吗？日本经常发生呢。」老医大概察觉到了，他说。神乐笑着否定。「如果只有地震的话还好。」他弹了弹老医的酒瓶。红紫色的液体流泻出来。老医看到这画面，大概有了想法。他看着神乐的眼睛。「被吞没了吗？」神乐别过头去，像是冻坏了似地，嘴唇变成紫色。「……。全都被吞没了。因为，虽然有说可能会发生，但没想到就在那一天啊。东日本大地震之后都过了十三年呢。」「所以，你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场所，也没有了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吧。」盂兰盆节跟过年时会聚集在一起的亲戚们。看到神乐会感到惊讶的侄子、外甥，还有堂兄弟姊妹，更远房的堂兄弟姊妹。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大家会被他吓哭。但过不久就会习惯，只要他一施展腕力，小孩子就会很兴奋，大家开始实验他的肩膀上可以坐几个人，有几个人可以同时抓着他的背。夏天他会把孩子们丢进游泳池里，冬天则是帮他们拉雪橇或是做出巨大雪人。他想进去雪屋的时候，每次都会把雪屋弄坏，甚至会把孩子们弄哭。「一年了。」神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一年前吗？以你的体感时间来说。」「实际上还没经过一年，但那刚好是跟亲戚们一起度过盂兰盆节的日子。所以，所有人，一切都被吞没了。」覆盖在天空的太阳太炫目，神乐扬起手遮住阳光。他的手很粗大，就连西瓜也能一手抓起，甚至用点力就可以把西瓜捏烂。但，他却不觉得自己的手很粗大。「这只手好小，好小。老医，我的手很小吧。」「……是啊，要实现你的愿望，这只手太小了。不只是手跟脚，骨头跟肌肉，连身高跟体重，一切都太小了呢。」「老医，你觉得我变成怪兽之后就够大了吗？」「不，还不够呢。那种程度还太小，你要变得更大、更大、更强才行。」风吹过。强烈的风吹过城墙上的洞。「要不然，你就无法阻止海啸。」不觉得好喝。「喂，神乐！」阿妮亚在叫他。他把酒瓶还给老医，走向阿妮亚。「怎么啦？肚子吃太饱，所以想睡觉了吗？老婆婆。」「才不是呢，笨蛋！」「啊嘎嘎嘎嘎！」阿妮亚突然放出闪电攻击。「等一下，你现在有火大到需要放闪电吗？」「你不是叫我老婆婆吗？真是的，口气跟态度都很差耶！」阿妮亚虽然很生气，但还是马上进入主题。「听好罗，我们破坏了城市，不能含混带过，一定得要好好道歉才行。」「是啊。」「知道的话，就站在我旁边。」阿妮亚拖着神荣，让他移动到居民们都可以看到的地方。阿妮亚拍了拍手，居民们停止聊天，就连在分配菜跟料理的洁姿也注意到她。「呃，大家，首先，真的很抱歉！」阿妮亚深深地一鞠躬，神乐也模仿了她的动作。「要是我做得更好的话，城墙跟马路，还有房舍跟山就不会被破坏了。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公主！讲这些太无聊了吧！」居民们突然开始叫嚣。「……呃，我会请菲力克斯帮忙，算出损害的金额。」「表演些什么来看嘛，公主！」「……我会算出损害的金额，然后保证修复好。」「喂，这里没有酒了！还有肉，给我肉啦，水果也拜托罗！」阿妮亚的太阳穴在抽搐，发梢也开始漏电。啊，糟了，神乐有不好的预感。「所以，那个，如果大家愿意原谅我的话，请让我留在这个城市。」「神乐！你在这里变大一下嘛！变成怪兽啊！我超好奇的耶！我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在这个距离亲自确认你巨大化跟变形的过程！」最后是老医。阿妮亚终于受不了了。「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小鬼们！」啪滋啪滋啪滋，阿妮亚全身迸出紫电，神乐赶紧加以阻止。「冷静点，老婆婆！血压会升高的啦！」「谁是老婆婆啊？」「啊嘎嘎嘎嘎！」神乐被电麻了。因为力道还满强的，因此神乐倒了。「好，神乐！就是现在！巨大化！」「你也给我闭嘴啦，老头子！」「啊嘎嘎嘎！」老医也吃了一记闪电。阿妮亚的目标不是能够耐电气的白袍，而是老医的指尖，因此老医也倒在神乐身边。居民们拍手喝采，全场爆笑。「为什么你们这么开心啊？不是这样子的啦，不是这样子的啊！」阿妮亚很懊恼地跺地，但事实并非如此。神乐知道她的想法。自己做了错事，应该要接受责骂。但很不合理的是，根本没有人要责骂她，因此她才会脑袋一片混乱。洁姿叹了一口气，走近阿妮亚。「闪电公主，好了啦，请来这里喝酒。好啦好啦。」「不好！不好吧！让我道歉啊！我做了坏事耶！」「闪电公主，你也做了很多好事啊。所以，够了啦。」洁姿说完，就把刚炒好的炒饭塞进阿妮亚的嘴巴里。「啊，喔，好烫、好烫……很烫耶！这样会烫伤的啦！」「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总而詈口之，你就吃吃喝喝，尽情地享受吧。烦人的事情之后再说。」洁姿硬是把阿妮亚拖到了椅子上坐好。她端来料理，端来酒，款待阿妮亚。神乐躺在地上看着这画面，他对老医说：「大家都喜欢阿妮亚呢！」「是啊，神乐，我来告诉你她姓氏的意思吧。」神乐询问。「阿妮亚·琉博彼。琉博彼是爱的意思。」「爱啊……」不是恋爱。而是阿妮亚跟这个城市居民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爱。「果然这里就像是奶奶家一样呢。」「你说谁是你奶奶啊？」真是顺风耳。阿妮亚又发出了闪电攻击神乐。*某座山里。没有人烟，没有村庄跟道路，完全与世隔绝的这里，有一片开拓过的土地。这里原本可能是田野或是果园，但现在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只剩下仓库。四间木造的大仓库连在一起，要问里面有什么的话，就只有一些残骸。是废铁的残骸。不是矿石，而是为了某种用途加工过的金属块，是寿命到了尽头的机械。坏掉的机械高高堆积如山。其中一间仓库的屋顶是被掀开的。那里聚集了三个人。「迷路人、迷路的野兽，还有迷失的机槭……这个很臭呢！」一边说一边捏住鼻子的人是艾莲，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她。这里四处都充满了长年劣化的机油味跟生锈的臭味。就算能够习惯，这些味道也不是让人想要一直闻的味道。另一个人是站在她身边的塔琪安娜，她也皱起眉头。「我也不喜欢。大鹫队里大概就只有他会喜欢这些东西吧。」塔琪安娜的视线看向机械残骸小山的顶端。最后一个人，阿波罗就站在那里。他宛如这座山的主人一样，张开双手，夸耀着自己的存在，全身都沭浴在太阳光下。他脱下衣服跟披风，露出有着强健筋骨的上半身。那是伤痕累累的肉体。但却不是战争时所受的伤。不是刀子造成的割伤或是枪伤。沿着他的背脊，有一道伤痕，他的胸口也有一个拳头大的伤痕。那是手术过的伤痕，看来是脊椎或心脏动过了手术。塔琪安娜看着阿波罗说：「男人喜欢大的吗？」「……您是说胸部吗？」艾莲把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她的胸部很小，塔琪安娜的胸部很大，她跟两个姊妹一点也不像。「不是的，来这里的途中阿波罗说过，他能够变得比较大。他是不是不想输在这种地方上啊？」「……这个嘛，我听说男人到死都爱面子。他们都喜欢说自己比那家伙帅、比那家伙强、比那家伙健壮之类的事情。」「阿波罗也一样吗？」「正因为他是阿波罗啊，那家伙，特别不服输呢！」塔琪安娜跟艾莲停止对话，再度看向阿波罗。阿波罗很大。但跟神乐比起来很小。要跟超越常人规格、超越一般常识的神乐相比，那是不可能的。在力量上，他也输给神乐。要是比柔道，他会赢。如果是比赛的话，第一招他就能得分了。但打架的话他就会输。如果没办法打赢的话就没有意义；阿波罗的任务就是要打赢。下次他绝对不会输。下次他要全力以赴。阿波罗站在机械残骸的顶端，对着天空嘶吼。「太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强，只是还不够。如果不够的话该怎么办？当然就要从别的地方调来啦。他脚边的机械残骸开始动了起来。弯曲的机关枪、车子的方向盘、齿轮、脚踏板、某种东西的碎片、生锈变色的铁板，这些都被吸往阿波罗的肉体。他的脚、腰部、腹部、胸部、背部、手腕、脸颊。阿波罗的全身吸引了无数的机械残骸。照理说，这样应该会让他被这些重量压垮才对，但他却还是站得直挺挺的。他没有发抖，也没有痛苦地呻吟，机械残骸逐渐缠住他的全身。战车的履带、炮塔、舱门的盖子、弯曲的螺旋桨。各式各样的残骸都被吸向阿波罗。正确来说，是阿波罗吸住了这些东西。集合的残骸变成了某种形状。那不是被磁铁吸附的感觉，而是宛如一个群体似地，依照某人的意识在行动。阿波罗双手伸向太阳。喀嚓喀嚓，喀嚓喀嚓，机械群体也模仿阿波罗升空。然后，变成了一只手。一只巨大的手。那是由机械结合出的巨大右手跟左手。比变成怪兽的龟乐神乐还要大，像是能够抓住太阳的黑色双手出现了。阿波罗依序从小指开始，弯着自己的手指头。机械手也跟着连动。规格与用途虽然各有不同，但浸有钢丝或肌肉连结的一群机械，居然也跟着喀嚓喀嚓地弯起手指头。最后，出现了两个黑色的拳头。阿波罗互击自己的拳头，发出声响。随即，黑色拳头也跟着打出声音，粗重又尖锐的金属音响遍四周。「队长，请下令。如果您愿意全部交给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我的命是您的。」阿波罗直直地看着塔琪安娜。他没有犹豫，没有说谎，充满了自信。他拥有打倒龟乐神乐的意志。塔琪安娜以尖锐的声音命令阿波罗。「那就打倒他吧！」塔琪安娜放出了光芒，那是白色的光芒，在光芒的沭浴之下，有更多的机械聚集在阿波罗身上。「我会准备好场地，决定夺取那个城市的时间。到时候，就由你去打倒他。」「……是的。」「拜托你罗。」阿波罗笑了。「一切就交给我吧！」他打从心底发出了欢喜的咆哮。像是在呼应他的咆哮，阿波罗的左右又有一堆机械飞来。那是放在其他仓库里的机械残骸，甚至连仓库本身也都变得支离破碎，一接触到阿波罗，就被他所吸收。于是，时钟机关的怪兽诞生了。

第一卷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