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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频率 小偷抓住的手

作者:乙一 字数:27248 更新:2024-02-24 12:53:14

<p>1</p><p>事情发生在姑妈和她女儿投宿的那家古老温泉旅馆的房间内。我并不是有意看的,只是姑妈去了洗手间,我一直素未谋面的表妹也正好外出了,房里就剩我一个人盘着腿发呆,我根本没有碰到,但姑妈的手提包却突然在我面前从桌上掉了下来。</p><p>镶了宝石的项链和一个厚厚的信封,从掉在榻榻米上的手提包里滚落出来。姑妈的丈夫是某家公司的社长,家财万贯。听爸妈说,姑妈从来不戴廉价的首饰,所以,可以想像那条项链也一定价值不菲。而且那个信封的封口恰好对着我,可以看见里面装着一大叠万元钞票,那应该是这次旅行的旅费。</p><p>我心神不定地靠近那个掉在榻榻米上、露出财物的手提包,双手捡起项链和信封,心想干脆放进自己口袋里走掉算了。</p><p>可是我马上恢复理智。姑妈马上就会上完洗手间回来,一旦发现包包里的东西不见了,就会知道是待在房里的我干的。</p><p>我把项链和信封塞进手提包里,然后放回原处,就在这时门打开了,姑妈走了进来。我的手才刚离开手提包,腰还没来得及伸直,感到有些慌张。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我故作镇静地靠近窗户说,这房间的风景还真不错呢!</p><p>姑妈住在离这里很远的一栋豪宅内,我和她已经有五年没见面了。前几天,我突然接到姑妈带着女儿到这个城市来旅游的消息,所以今夭就来旅馆见她们。我的父母在一年前双双去世,所以现在和我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姑妈了,她来到这么近的地方,不见面怎样都说不过去。</p><p>在这个房间面对外侧的墙壁上,离榻榻米大约四十公分的地方有一扇凸窗,窗子的木框已经十分陈旧,黑得看不清楚上面的木纹,窗框里嵌着糊纸的格子窗,外侧还有一层玻璃窗。窗下的墙壁向内凸出,可以摆放花瓶之类的东西。而那凸出的部分里面好像是一个小壁橱,外面装着一扇小拉门。</p><p>「你真的认为风景不错吗?」</p><p>姑妈在桌子旁边边跪坐下来,边皱着眉头说。于是我仔细观察一下窗外,这才发现原来外面的风景的确不能算是「不错」。</p><p>这一带的温泉旅馆鳞次栉比,离窗户大约五公尺远的建筑像一面巨大的墙堵在那里。忘了说的是,我和姑妈所在的房间在一楼,而正对面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大房子,视野相当差。除此之外,离窗户很近的地方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要是放在宽敞的日式庭园里,一定是个不错的景致,可是放在紧挨着窗户的地方就显得十分碍眼了。</p><p>还不只如此,只要稍微探身出去看看外面,就可以发现两栋建筑物之间的缝隙里停着一些小货车。除了故意放在那里让游客扫兴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解释。</p><p>站在窗户旁边,我清楚地感受到房间墙壁的单薄。这样看来,哪怕只是轻微的地震,这房子就会立即垮掉。不,也许根本不需要地震,它自己也会自然而然地变成一堆瓦砾。</p><p>「跟我所住的公寓相比,这里的景致已经不错了。对了,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里旅游呢?」</p><p>「我是来看人拍电影的。」</p><p>「拍电影?」</p><p>姑妈愉快地点了点头。这座温泉小镇好像正在拍摄某个著名导演的电影,我问姑妈有些什么人参加拍摄,她便叽叽咕咕地念了一大串演员的名字。我对娱乐圈并不熟悉,但那些人的名字似乎都在什么地方听过,听说演女主角的是个年轻偶像演员这件事,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我问了她的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妈不讲她姓什么,只说了她的名字。我请她告诉我那个演员的姓氏,但是姑妈说没有姓,郡是一个由两个汉字组成的艺名。姑妈对我不知道那个偶像的名字一事嗤之以鼻。</p><p>「你呀,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这可不行啊!」</p><p>「不行吗?」</p><p>「那当然,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受女孩子喜欢,事业也不顺利,服装品味也很差。」</p><p>姑妈看了看站在窗边的我那双脚。沿着她的视线,我看到我的袜子前端破了个洞,心情顿时变得很差,彷佛能够证明我一无是处的证据都集中在袜子那个洞上似的。</p><p>「你打算做那种工作做到什么时候啊?你和朋友开的设计公司生意很不顺吧?我都听说了,你设计的手表都堆在仓库里呢!」</p><p>我故意逞强,对姑妈撒了个小谎,说公司营运得非常顺利,然后把左手的手腕伸到她眼前说:</p><p>「你看看这个。」</p><p>姑妈表情疑惑地看了看我手腕上的手表。我向她说明,这是我设计的手表,预计几个月后就可以量产并在市场上推出。</p><p>「这是样品,当今世上仅此一只而已。」</p><p>那是一款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划时代设计的手表。</p><p>「还不是又要堆在仓库里。」</p><p>姑妈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走到窗户旁,双膝跪地,打开壁橱的拉门。</p><p>壁橱的高度只到膝盖,宽度刚好和窗户差不多,打开拉门后,可以看见里面只有三十公分左右深的空间。姑妈把手提包放在壁橱的右下角,然后关上了门。</p><p>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旅馆的墙壁非常薄,窗下的小壁橱虽说是向内凸出,形成了里面的空间,但靠外面的墙壁一定还是很薄的。如果发生地震什么的,墙上破了个洞的话,手提包不是任人家从外面拿走吗?</p><p>姑妈回到桌子旁喝起茶来。她没有倒茶来招待我,但我决定不去介意。</p><p>「我打算今晚和女儿一起去看他们拍电影。」</p><p>「我用车送你们去拍摄现场吧?」</p><p>「不必了,你那车子的座位看起来脏兮兮的。」</p><p>我嗅了口气,开始同情她的女儿,有这样的母亲,日子一定不好过。姑妈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听说她十八岁,和我差五岁。</p><p>一年前过世的母亲常常谈起这位表妹,据说她是个对母亲唯命是从的乖乖女。</p><p>「你是硬拉着女儿专程到这种地方来的吗?」</p><p>「你真失礼!我女儿可是高高兴兴地来这里的。」</p><p>「现在正是为将来出路伤脑筋的时候吧!打算上大学吗?」</p><p>姑妈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p><p>「我打算让她上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她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见见面吧!」</p><p>「不必了,我该回去了。」</p><p>我看了看左手的那只表确认时间,然后站了起来。姑妈也不留我,只是说:哎呀,真是可惜啊!可是我却看不出她有任何可惜的样子。</p><p>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房门上有个重重的锁,和这古老的旅馆不太相称,但那把锁却给人一种不用担心强盗入侵的稳重感。</p><p>我轻轻地向姑妈点头道别。走在走廊上,地板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走廊的照明十分微弱,昏暗中,房门都像连成一排似的。</p><p>我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由于灯光昏暗,起初看不清她的脸,但从轮廓可以判断出是个年轻女孩,她好像看见我从房间里出来。<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令人窒息的味道。我茫然地回忆起这件事。</p><p>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我遇见一群抱着大件行李的人,大概十个左右,服装各异,有男有女。</p><p>「真不好意思,惊动了镇里上上下下的人。」</p><p>其中一人对礼品店的老太太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就是电影拍摄团队的人。</p><p>我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一封必须寄出去的信,正巧看见一个邮筒,便拿出信想投进去。那是个旧式邮筒,当我正要投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邮筒上根本没有开口。</p><p>「那不是真的。」</p><p>摄影团队其中一人边说,边走过来,然后轻而易举地抱起那个邮筒离开了。那好像是拍摄用的道具。</p><p>我环视了四周,想找个真正的邮筒,这时才发现周围有好多拿着照相机的游客,他们应该都和姑妈一样是冲着演员来的吧!当然,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p><p>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戴手表是五岁生日那天,是那时还在世的父亲送给我的。那天,父亲完全忘了我的生日,喝酒喝到很晚才回来,可能是看到我闷闷不乐地把生日蛋糕剩下了一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他把自己从没离身过的手表摘了下来,戴在我的手腕上。</p><p>父亲平时从来没有买过什么东西给我,与其说是对我严厉,倒不如说是舍不得花钱。我母亲买了一台掌上型游戏机给我,我高兴得不得了,可是父亲似乎不喜欢看到我高兴的样子,他大发雷霆,把我的游戏机扔到浴缸里去。</p><p>那只手表可说是父亲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金黄色的手表,拿起来非常重,表带是金属制的,平时摸起来很冰凉,可是那时候上面却留着父亲的体温,感觉暖暖的。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那金表戴在手上实在太大、太重了,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它,总是戴在手上。</p><p>从那时候开始,我把所有的零用钱都用来蒐集手表,我的头脑完全被手表所占据。如果要问我到底是怎样被占据的话,可以说只要我稍微松一口气,耳朵和鼻孔里几乎都会钻出表带来。</p><p>手表,将时间规律地分割,把世界的法则隐藏于内部的栈械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在笔记本上开始描绘、设计着我理想中的手表。</p><p>从温泉小镇的旅馆开了三十分钟左右的车之后,我来到朋友内山家。高中毕业后,我硬是没有遵从父亲的意愿去上大学,而是进了一所学习设计的专科学校。内山是专科学校的同学,毕业后,我们两人一起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做些海报及杂志封面的设计,勉强可以维持生计。</p><p>大约半年前,我们的设计公司开始销售手表。设计由我来担任,而机芯则向其他的厂家购买,我们计划在不久之后推出第二批产品。</p><p>内山家同时也是我们公司的所在地,是一栋寒酸的两层楼建筑。我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后,打开大门。</p><p>社长之一的内山个子很矮,长得像只老鼠。看我到了公司,内山一边帮我准备咖啡,一边避开我的视线,那个时机掌握得非常巧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p><p>「你姑妈怎么样了?」</p><p>内山把咖啡摆在我面前。</p><p>「她很好啊!」</p><p>我答道。接着好一段时间,我们都各自默默地收拾桌子周围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收拾的时候,他说话了。</p><p>「那个……本来计划要将你设计的手表推出市场的,可是现在我不得不中止这个计划。」</p><p>哦。我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他要说的话,然后我觉得他像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便反问他:</p><p>「什么?我没听清楚。」</p><p>于是他十分恳切地向我说明,由于我最初设计的手表卖得很不好,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资金推出第二批产品了,所谓第二批产品就是现在我左手上戴着的样本手表。</p><p>「我也试过努力筹资金,可是还是不行。制造这种卖不出去的表,本来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p><p>内山是唯一一个对我的设计表示理解的朋友,可是他对于我把才能用于设计手表抱持怀疑的态度。</p><p>为了确保手表生产线的运作,我们需要一笔相当大的资金。不但要从钟表厂家那里购入手表机芯,还必须租厂房来生产自己的手表。我要做的手表不是百圆商店里卖的那种便宜货,而是被赋予思想的作品,然而生产这些作品却要冒相当大的风险,这可是一场赌博。赌博需要钱,可是我们公司没育这个财力,之前向银行的借贷都还没还清。</p><p>我叹了口气说:</p><p>「……没关系,公司本身的生存都成问题了,我的手表又算什么呢?」</p><p>说实话,我很受打击。本以为不久就会开始贩售的,所以我已经在很多朋友面前洋洋得意地展示过那只样本手表,而且也已多次和生产手表的工厂负责人协商。以前父亲打心底就不相信我能靠设计公司成功,我以为这次可以一举获得社会认同,然后到父亲的墓前去告诉他,他错了。</p><p>「……没关系,我明白的,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所以内山,你不必太介意这件事。」</p><p>「我没介意啊!」</p><p>「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社长没有什么手腕,才会导致公司经营不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看开一点!」</p><p>他一脸错愕。</p><p>「……话说回来,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制作量少一点也无所谓,但要多少钱才可以生产呢?」</p><p>「再有两百万的话,勉强可以支撑过去。」</p><p>「这样啊……」</p><p>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我的手肘靠在桌子上:心里想着中小企业的难处。我觉得头很重,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我设计的手表,连这个公司恐怕都有危机。不,应该说,公司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生产自己设计的手表就行了。第一次发售的手表也不赖,只是我的运气不好罢了,所以我把赌注都押在这次的手表上。实际上,看过我那只样本手表的人都对我的设计褒奖有加。当然,那可能全都是恭维话,但我想等在市场上推出后,问问那些把它戴在手上的人,他们对手表真正的评价,因此,我需要正式的产品。只要能筹到钱,哪怕生产量少,至少可以让我的手表在社会上流通吧!</p><p>我茫然地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想着想着,内山所说的两百万资金,不知不觉在找脑海里变成了另一种形态。而所谓另一种形态,具体说就是放在姑妈手提包里的项链和信封。</p><p>我抱着手臂,开始研究刚才想到的事情。</p><p>2</p><p>月亮被云遮着,显得朦胧。在温泉小镇中央的大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盏街灯。在灯光照耀下,拥挤的旅馆和礼品店招牌看起来像是在空中连成一线,一直延续到道路的远方。</p><p>也许是因为夜色还早,路上仍有行人。在这个平时只能嗅到老人气息的温泉小镇里,意外地混杂着一些年轻人,他们也是为了看电影演员而来的吧!</p><p>姑妈和她女儿住的旅馆位于一条旅舍林立的街上,是建筑物最密集的地段。不知道那家旅馆是什么年代修建的,周围都已经被高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彻底遮挡了,唯独这一小栋老旧的旅馆依然存在。</p><p>我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以后,便离开大街,沿着旅馆的墙向里面走。姑妈她们住的旅馆和隔壁旅馆之间的空隙,仍然停着小货车。小货车把墙壁之间的空间填得满满的,使得墙和车辆之间隔得十分窄。我侧着身子走过去,一只手提着的工具箱也刚好可以通过,那工具箱可是从内山那里借来的。</p><p>白天从姑妈房间窗户看到的那块巨石,在黑暗中变成了一团更黑的暗影。多亏那颗石头的位置,我很容易就判断出旁边的窗户后面,就是姑妈和</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表妹的房间。</p><p>房内没亮灯,姑妈和表妹大概不在房间里吧!白天姑妈对我说过,晚上她们两人要一起去看人拍电影。</p><p>我来到目标的窗户前方,把手中的工具箱搁在地上。</p><p>我开始回忆白天所看到的。姑妈她们房间的窗户下面有个小壁橱,里面应该有个手提包,装了一条项链和放有现金的信封。如果我能把它弄到手的话,就可以在工厂生产自己设计的手表了。</p><p>房门上了锁,对于我这种完全不懂开锁的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可是在这面薄薄的墙壁上挖个洞,然后悄悄地把墙壁另一边的宝物拿出来,却不是那么困难的事。</p><p>我双膝跪地,打开工具箱,拨开螺丝起子组和钳子等,从里面拿起了电动钻孔机。电钻的形状像一把手枪,在相当于扳机的位置上,有一个转动钻头的电源开关。</p><p>我右手拿着电钻,隔着墙开始寻找壁橱所在的位置。</p><p>我的脑海中在描绘着白天看到的房间模样,壁橱在窗户下方,宽度和窗户差不多,高度大约离榻榻米四十公分,姑妈就把手提包放在里面的右下角。也就是说,从墙外看的话,窗框左下角往下约四十公分的地方,就是手提包所在的位置,只要在那里打个洞就行了。</p><p>我抬头看了看窗户,想确认窗户是不是可以打开。姑妈好像在出门前已经把门、窗关得死死的,而且还上了锁,里面的格子窗也拉上了。从外面看起来,窗户的位置有建筑物的地基那么高,而窗户下缘刚好对着我的胸口。我从那里开始往下量四十公分左右,跪着的时候鼻子对着的地方刚好就是要钻的位置。</p><p>用钻头抵住墙壁,然后用食指按下电钻的电源后,充电电池让马达飞快地转动起来。如果把电源开到最大的话应该可以很快完成,但那样做声音太大了,所以我不得不控制钻头转动的速度。</p><p>也许是墙壁很老旧的关系,钻头很容易就钻了进去,感觉就像往豆腐里钉钉子一样。</p><p>钻了一个孔以后,紧接着又在旁边钻第二个孔,每钻一个孔都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样重复钻了十分钟左右,墙壁上就形成了一个由小孔组成的圆圈。</p><p>最后,我拿出口袋里的小刀,把钻好的小孔连接起来。最先以为要一点一点地凿,可是出乎意料地,刀刃运行得非常顺畅。</p><p>不一会儿,这项工作就完成了,墙壁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十五公分的圆形切口,周围十分昏暗,但用手摸就应该可以摸到。我轻轻一推,感觉到那块被切下来的圆形墙壁往里面移,原来这么轻而易举就能把洞凿开了,我在心里感谢旅馆那老朽的墙壁。</p><p>我用食指在圆形的中心往内推,那块墙壁顺利地往里面滑动了五公分左右以后,指尖的触觉突然消失了,墙那头传来了小石块掉在地上的声音。</p><p>窗框左下角往下四十公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我用一种奇妙的心情迎接这瞬间的到来。黑暗的洞孔之后,就是姑妈和表妹在出门前封得死死的密闭房间,但现在两个被分隔的空间因为一个洞而连接起来,空气可以从一边流到另一边。也就是说,墙壁的那一头已经不再是房间的「里面」,而成了「外面」的一部分了。</p><p>我环顾四周,街上一排排的街灯和店铺,招牌的灯光朦胧地照亮夜空,但小货车却成了一道很好的屏风,从街上看不到我的身影,似乎没有必要担心被人发现。</p><p>我穿着短袖上衣,因此把手伸进洞里时,省去了挽起袖子的麻烦。我将左手伸了进去,洞的大小恰好可以容纳一个握住宝物的拳头出入。左手沿着洞的边缘顺利通过,我成功地从外面把手伸进房间的小壁橱了。</p><p>可能是因为打洞时是以眼睛测量距离,所以好像有些偏差,手提包并不在我的手边。我的左手在墙的那一面搜索着,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我双膝跪地,右手的手掌也贴在墙壁上支撑着。就算有点偏差,但手提包应该就在附近。</p><p>壁橱内的空气冰冷,在我无法窥见的墙壁另一面,我的指尖触摸到某种东西,摸起来的感觉好像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手提包。由于洞太小,没办法连手提包也一起拿出来,所以我必须打开它,然后取出项链和信封。</p><p>这时,我的左手腕好像勾住了什么东西,有轻微的压迫感,可以感觉到有样东西悬挂在手腕上。</p><p>我想起了那只样本手表还戴在手上,可能是手表表带勾住了手提包上的金属扣之类的东西吧!我试着隔着墙壁甩了甩手,想把它弄下来。</p><p>手腕上的重量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p><p>我弄掉的是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墙壁那端传来物体轻轻落地的声音,那是我的手表撞击壁橱里铺着的木板而发出来的。</p><p>我差点叫了出来。深呼吸,不要紧,不要惊慌,只要摸到那只表,把它拿回来就没事了。</p><p>我使劲地把手往内伸,几乎连肩膀都塞了进去。我闳上眼睛,集中精神找着那只表。由于肩膀都进了洞里,所以我的半边脸也贴到墙上,古老墙壁的尘土气味都被我吸进肺里。</p><p>我的左手在墙壁那边舞动,不停地在壁橱底部的木板上搜寻。手指和手掌上只留下木板的粗糙质感,过了一会儿,我的手碰到一样不可思议的东西。</p><p>最初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软软的,很暖和。接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隔着墙壁,有个不应该在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p><p>我猛地抓住那东西,从洞里抽出了左手。</p><p>在短短一瞬间,月亮从辽蔽的云中探了一下头,白色月光洒在建筑物之间的空隙。一只胳膊被我的手从洞里拽了出来,悬挂在那里,那手又白又细,无疑是一只女人的手臂。</p><p>「啊——什么?发生了什么事?」</p><p>那女人近乎悲号的叫声从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惊惶失措的不只她一个,还包括我。</p><p>我的手没有松开那只手腕,悬在洞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我几乎是无意识地用了全力去制止它,但女人的手腕仍然不停挣扎。</p><p>「听着,别动!」</p><p>我隔着墙对那边的人说。紧接着,不可思议地,某个想法像水渗入地下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扩散开来: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p><p>我原以为姑妈和表妹都出去看人拍电影了,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一定是她们当中的某个人留在房里,而我却愚蠢地抓住了她的手!</p><p>「你是谁?」</p><p>墙那边传来女人惊恐的声音,我想起刚才那一瞬间被月光照亮的白皙的手,觉得那应该是年轻女人的肌肤,所以现在我手上紧握着的应该不是姑妈的手,而且那声音也不像姑妈。</p><p>我想起下午在走廊上碰见的表妹,她的面孔在我脑海中浮现。</p><p>「别出声!不然的话……」</p><p>不然的话,我打算怎么样呢?我……我也无计可施。墙壁上挣扎的手安静了,在等待我的下一句话期间,四周一片寂静。我们两人都一下子安静下来,等待着我继续说下去——包括我自己。</p><p>「……不然的话,我就切掉你的手指头!」</p><p>「你说真的吗?」</p><p>「不信你试试。」</p><p>女人的手慌忙地想往回缩,我用双手紧紧拉住它,由于力量悬殊,我阻止了女人的手消失在洞里。只要我不放手,她应该就只能把手伸在外面动不了。</p><p>「好痛!你放手!」</p><p>「不行,你忍着点!」</p><p>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房里除了表妹以外,姑妈可能也在。</p><p>「……屋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可以推测她在说谎,姑妈其实不在。可能她一个人出去了吧!</p><p>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发展,我开始打退堂鼓,想这样逃走算了。但我不能立刻这么做,必须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p><p>「你是谁?」</p><p>墙壁那边传来颤抖的声音。</p><p>「总之你不要大声说话!」</p><p>「刚才的声音并不大呀……」</p><p>我没有理会她那微弱的抗议,再次审视自墙壁洞孔里伸出来的手臂。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但可以知道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接近肩膀了。那似乎是她的右手,我想像着表妹在里面是怎么样的姿势,大概是上半身靠在壁橱内侧的墙上,像刚才的我那样,半边脸紧贴着墙壁吧!我想我这样做实在对不起她,可是我现在必须以一个凶狠小偷的态度来对待她,如果我的态度有所缓和,她一定会呼救的。</p><p>「你听好了,要是大声说话,我就切掉你的手指头!」</p><p>我对着长了手的墙壁说道。于是墙那头回答:「……我知道了。」握着她的手说话,却看不见她的脸,我的眼前只有一道古老的墙壁。</p><p>「……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p><p>「我是小偷!」</p><p>「你撒谎……谁会笨到说自己是小偷呢……」</p><p>那是对我的讥讽吧!</p><p>「你有什么目的呢?」</p><p>「钱。把你旁边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过来!」</p><p>「值钱的东西?」</p><p>「不错……」</p><p>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的目标是姑妈的手提包,总不能直接叫她把手提包里的项链和装钱的信封交给我吧!如果那样说的话,她们一定会想,那个小偷怎么会知道手提包里有什么东西?虽然我也是偶然看见了那里面的东西,而姑妈应该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是这样一来,至少她们会怀疑是自己人干的。</p><p>「嗯……就是说,总之你把行李里面的东西都交出来!」</p><p>「行李?我的行李里只有牙刷和换洗衣物而已啊……」</p><p>「不,不是你的……」</p><p>话没说完,我意识到一个几乎令我停止呼吸的事实。</p><p>姑妈外出时,会把手提包留在房里吗?不,她带着手提包外出的机率很高,一般都不会把皮包留在屋内而出门的。我连那么简单的事都没有想到,然后就在什么也没有的房间墙壁上钻了个洞。结果呢?我现在抓到了什么?一只女人的手臂啊!</p><p>趁我沉默的时候,她想把手缩回去,我用力阻止了她。</p><p>「总之不管什么都可以,把你的钱包给我!」</p><p>我简直想哭,显而易见,计划已经失败了。</p><p>「钱包?钱包放在……被子的旁边。这样子我拿不到呀!除非你放开我的手。」</p><p>她的话是真是假,我无法判断,要在抓住她的手的情况下,伸长脖子从窗户窥视屋内是办不到的。房里仍然没有开灯,格子窗也关着,窗户的锁也锁得好好的,而且,她的钱包其实一点都不重要。</p><p>「我说,就算我能拿到钱包,又该怎么给你呢?虽然你在墙上打了洞,可是这个洞不是被我的手堵住了吗?」</p><p>「你不能用另一只手把窗户打开吗?把钱包从窗户扔出来就行了。」</p><p>「不行的,我的手碰不到锁。你还是放开我的手,什么也别做,回去吧!」</p><p>「不行,什么也没弄到手,怎么能回去。」</p><p>我一边说,一边懊恼着。</p><p>我的手表应该掉在里面了,因为没有开灯,所以她还没有发现,手表可能就掉在她的鼻子附近,我必须把它拿回来。</p><p>原因就是,白天我已经向姑妈展示过那只手表了,还告诉她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样本表。</p><p>如果我让那只表留在里面,就这样回去的话,明天早上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就会造访我家,向我出示装在塑胶袋里的证物手表,然后用可怕的表情问我:「这是你的吧?」到时我装蒜也没有用。</p><p>但她说得也对,墙上的洞让她的手堵着,这样她也没办法帮我找表。可是我一旦放开她的手,她一定会跑出房间求救。我能在其他人赶到前找回我的手表吗?</p><p>而且,一旦手被放开了,她很有可能马上打开灯,从窗户里看清楚我的脸,那么我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她一定会告诉警察,那个小偷就是白天在走廊上遇见过的,母亲认识的人。</p><p>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情况陷入了胶着。</p><p>我看了看四周,确认一时之间还不会有人来。月亮又躲进了飘浮的云中,我身处的建筑物空隙也显得夜色深沉。右边是靠大街的方向,小货车像一面屏风把我遮住,左边恰好是那块大石头。</p><p>白天从房内向外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块石头碍眼,可是现在想来,这块石头不但帮我确定了姑妈房间的位置,还从左边替我挡住别人的视线,我真想抱住这块大石头好好感谢一番。不过就算抱住它也只不过弄得一身冰冷,况且,我必须抓住这只从墙壁里伸出来的手,抽不开身。</p><p>我弄不懂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在墙上墼了一个洞。可是她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她已经和母亲一起去看人家拍电影了,可是为什么她会在房里?又为什么会被小偷抓住了手呢?</p><p>「都怪你啊,就是因为你待在房里才会这样的。」</p><p>我对墙壁那边的她说。</p><p>「我本来是要出门的,那样的话,就不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了,真倒霉……」</p><p>她在墙那边叹了口气,我隐约听见她的气息从肺里冲出来的声音。她所说的出门,一定是指和姑妈一起去看人拍电影的事吧!听她的语气似乎不太情愿和母亲一起出去。</p><p>「那你又为什么不开灯,把手伸进壁橱里?」</p><p>「我在睡觉,可是壁橱里有声响,把我吵醒了……」</p><p>她好像已经绝望似的静静地说着,伸在墙外的手一动也不动。她说她听见壁橱里有动静,以为是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在响,于是灯也没开,就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打开壁橱,往里面找她的电话。</p><p>我还以为那个就是姑妈的皮包,倒霉的是,我和她的手在黑暗中相遇了。</p><p>「嗯?」</p><p>隔着墙壁,我和她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p><p>那个皮包就在墙的那一头,而且恐怕就在她可以自由移动的左手能触及的范围之内。皮包里有她的手机,她可以用来求救,现在这个时代,就算不发出声音,用一只手发出一则简讯一点也不难。</p><p>「喂,喂,你可别打电话!」</p><p>我焦急地说。墙那头没有回应,反而听见像用一只手把皮包翻过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时发出的嘈杂声响。</p><p>「喂,你在找电话吧!」</p><p>「我没有。」</p><p>她十分镇静地撒了谎。</p><p>「把电话给我!」</p><p>「好啊,我该怎么给你呢?」</p><p>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胜利的骄傲和得意。那个洞已经被她的手塞得满满的,再没有可容下其他东西通过的缝隙,她又说开不了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过了一会,她说话了。</p><p>「……你做不了这种事的。」</p><p>「你怎么知道?」</p><p>「因为你不像坏人。」</p><p>我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从工具箱里取出钳子,把钳子的刃贴在她的手指上。她感受到锋利而冰凉的钳子,惊惶失措地说:</p><p>「我明……明白了,我不会打电话的。」</p><p>其实我自己也很困惑这么做是否合适。</p><p>「把手机扔到房间的角落里去!」</p><p>里面传来了衣服摩擦声,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在远处榻榻米上的声音。</p><p>「我已经扔了。」</p><p>「也许你扔掉的是定型液或其他什么东西吧!」</p><p>「你觉得我还敢对你耍什么花招吗?」</p><p>这时,从里面靠墙的地方传来电子铃声,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手机铃声。正如我想像的那样,她刚才扔掉的不是手机。</p><p>「不许接电话!」</p><p>电话铃继续响着。响着的电话就在眼前,她不知如何是好,我从紧握着的手臂可以感觉得到。</p><p>「……我知道了。」</p><p>她沮丧地说道。紧接着,响着的铃声转移到房里较远的地方,然后在那儿继续响了一阵子,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打电话的人终于放弃了,周围马上恢复了寂静。</p><p>「……我说,你为什么不放开我的手逃走呢?你的行窃不是很明显已经失败了吗?」</p><p>她说到我的痛处。</p><p>「……要是我一放手,你马上就会大声呼救吧?只要这样抓着你的手指头威胁,你就没办法那么做了。」</p><p>「可是,趁早逃走对你来说才是明智之举啊!」</p><p>要是没有弄掉手表的话,恐怕我已经那么做了。有没有办法可以既不放开她的手,又能拿回掉在里面的手表呢?我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个问题。</p><p>我真不该做小偷的,偷钱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如果能逃掉的话,我一定听内山的话,不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地工作。</p><p>我默默地反省着,手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可以感觉到她手腕上的脉搏不断鼓动着。</p><p>我沮丧地垂着头,无意识地用右手去摸扔在地上的电钻,把它捡起来,抬起了头。</p><p>我想到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不让她发觉我掉了手表的事,又可以把表拿回来。</p><p>我把钻头对准第一个洞右边四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按下了电源开关,钻头轻松地钻进老朽的墙壁中,小孔很快就可以形成了。</p><p>我真是太蠢了!只要再挖一个洞,不就可以解决了吗?左手一直抓住她的右手不放,然后用另一只手再挖一个洞,我可以把手伸进去,把掉在里面的手表拿回来,然后就可以逃之夭夭了。</p><p>她好像不明白我又在干什么,隔着墙壁问道:</p><p>「这是什么声音?」</p><p>「你最好别出声。」</p><p>第一个小孔已经打通了。我必须再打几个小孔,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个大洞。</p><p>「你在用机器钻孔吗?」</p><p>「别碰穿过墙壁的钻头,免得伤到你。」</p><p>「你果然不像是坏人。」</p><p>我感觉她在墙那边微微笑了一笑。</p><p>第二个孔完成了,我换了一下钻头的位置,开始钻第三个孔。</p><p>我想透过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p><p>「……你为什么没出门?」</p><p>「什么?」</p><p>「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本来是要出门的。」</p><p>她本来应该要被母亲拉着去看人家拍电影的,我听姑妈说过。</p><p>「这和你有什么关系?」</p><p>「当然有了,要是你不在,我的钱就到手了。」</p><p>一段时间里,黑暗中只听见电钻的声音,与温泉小镇毫不相称的马达声响,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回荡。我握着电钻的右手被震得不断发抖,又打完一个孔了,我栘开钻头的位置,开始钻下一个孔。</p><p>「……你的父母都健在吗?」</p><p>「一年前都死了。」</p><p>「是吗?……我的父母对我有太多要求,我觉得很累……」</p><p>「他们不顾你的感受吗?」</p><p>我想起白天见到姑妈,对女儿升学的事,她说:「我打算让她上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姑妈是否在一手操控女儿的人生呢?</p><p>「所以今天我是故意反抗他们的,本来说好要去的。」</p><p>「去电影拍摄场地?」</p><p>「是啊……你怎么知道的?」</p><p>她有点怀疑我是否事先调查了她的行动,然后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来行窃。</p><p>「不是有很多游客来参观拍电影吗?所以我就随便猜猜罢了,我对你一无所知。」</p><p>我撒了个谎。那倒也是,她这么说着接受了我的解释。</p><p>她一定是违抗母亲的命令,而选择留在房间里。</p><p>「我很爱我妈妈,所以不论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高兴,我就觉得很高兴。可是最近,我也说不清楚,找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p><p>她的声音很纤弱,像个小孩子似的。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由得感到她对生活一定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她正活在对母亲的爱和反抗的夹缝间,违抗父母对她来说是那么重大的事情。</p><p>我一边钻着第十五个孔,一边想起自己在她这个年龄发生的事情。</p><p>父亲执意要我上大学,而我却为了学设计而一心想念专科学校,我和父亲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相互瞪着对方度过的。最终我还是没有听从父亲的意思,现在,我更和朋友经营设计公司。</p><p>我父母因为乘坐的汽车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上而当场死亡,在一年前双双去世了。</p><p>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吃饭当然也在一块。父亲直到去世前一天,都对我不上大学满腹牢骚。当我和父亲谈起设计手表的理想时,却引来他不屑的嘲笑。我当时非常生气地说:</p><p>「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不起我!」</p><p>父亲是个在小工厂上班的普通人,没有高学历,在工厂的职位也不值一提。旁人看来,他的人生根本平庸得可怜。这样的父亲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呢?我这样一说,父亲便泄了气,不再作声。我怀着悲伤的心情出门,走去便利商店。</p><p>小时候也有和父亲吵过架,可是裂痕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自动修复,也许是因为我还小的缘故吧!一转眼就忘了吵架的事,很快又会和父亲说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能面对面和父亲好好地讲话了。</p><p>我和内山用我父母的保险金开了一家设计公司,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父亲,还是难受得喘不过气来,那到底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悲伤,我自己也常常弄不清楚。</p><p>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停正了打孔,大概是想事情入了神。这时,钻头钻开的小孔已经连成一个半圆,只要再打十个孔,应该就可以凿出一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小洞了。</p><p>「即使父母反对,我也没有听从他们。」</p><p>我对她这么说。</p><p>「那么,你的人生又过得怎么样呢?」</p><p>「要是过得好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了。」</p><p>那倒也是,她对我的话表示理解。</p><p>「你不后悔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所有小孔,把电钻放在地上。</p><p>小孔打完以后,墙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把切成圆形的墙壁往内一推,它就落到墙后面去了,第二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洞口打开了。</p><p>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们彼此都默不作声,在一种奇妙的沉默中,我只是紧紧地抓住从墙里伸出来的手腕。在云层遮盖月亮的夜晚,建筑物间的空隙显得尤其黑暗,我的心在黑暗中变得愈来愈平静,根本想不起不远处的那些礼品店和夜行的路人。一切都融入了周遭的黑暗中,世界好像只剩下我所紧紧握着的那只手。</p><p>「……你又凿开了一个洞吧?」</p><p>那女人从墙壁里伸出来的右手动了一下,她的右手也悄悄地握住我左手的手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的缘故,她的手很凉。</p><p>「真对不起。」</p><p>我说着便把右手伸进刚刚凿开的墙洞里,在壁橱里找寻,发觉里面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定是她刚才找手机时从手提包里倒出来的东西。我的右手在壁橱底部的木板上摸索着,在那些东西之中搜寻着我的手表,每当抓到一样东西就用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表。</p><p>不一会儿,我的右手碰到一件东西,手感和重量都与自己的手表一样。如果我的手活动自如的话,我恐怕会抚着胸口大松一口气。</p><p>就在这时,墙那边我抓住手表的右手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我想一定是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p><p>同时,我的左手也起了变化。刚才她悄悄握住我左手手腕的冰冷右手也突然用力,之前一直是被我抓住的手,这时也紧紧地抓住了我。</p><p>我的两只手都被抓紧,右手深深地插进墙洞里动也不能动,就和隔着墙壁的她有着相同的姿势。</p><p>「这下我们打平了。抓住你这只手,你就不能切掉我的手指头了吧?」</p><p>她在墙壁那边得意洋洋地笑。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样子却浮现在我的眼前。</p><p>我的右手被她固定在里面,没办法捡起用来切手指的钳子,就好像被夺走了架在人质脖子上的刀一样。</p><p>「这可真是……见鬼了。」</p><p>我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不禁喃喃自语。</p><p>「真是太遗憾了。」</p><p>她说完突然大叫起来:</p><p>「来人啊!抓贼呀!」</p><p>那声音可能周围五十公尺范围内都能听到,她的叫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古老的旅馆墙壁也被她的声音震得颤抖。</p><p>我慌忙看了看四周,背后那栋建筑物的房间亮起了灯,我所在的地方也被灯光微微照亮,也许马上就会有人从窗户采出头来。</p><p>「放手!」</p><p>我对着墙壁那头大叫。这时我左手却仍然抓着她的右手,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公平。</p><p>「我不放。」</p><p>她说。于是我用力把右手往外抽,她那抓住我右手的左手也被我一块拉到洞外。即使如此,她还是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p><p>墙壁里伸出两只白皙的手臂,我被这两只手困住了。我想她的力气很快就会用尽吧!可是在此之前,可能就会有人赶来把我抓住。</p><p>隔着墙传来有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的嘈杂声和急促的敲门声,她好像把房门锁上了,那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事。</p><p>我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她抓住我右手的手腕上咬了一口。</p><p>「好痛!」</p><p>这一口就算没有咬出血,也一定留下了深深的牙印。</p><p>在她喊痛的同时,抓住我手腕的力量减弱了,我没有放过她松懈的那一瞬间。</p><p>我把双手猛地一拉,总算挣脱了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我向后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我俩的手都获得解放了。</p><p>我的手逃脱以后,从墙里伸出来的两只手臂也立刻消失在墙洞里。藉着后面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我看见白皙的手臂被吸进墙洞里去的样子。墙上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p><p>我的右手还紧紧地抓着那只表。我没有时间打开手来确认,但触觉告诉我那就是我的表,把它扔进工具箱后,接着我把地上的工具也塞了进去。</p><p>我穿过背街的小巷,跑到停车的地方,幸运的是,好像没有人追来的迹象。我跳上车子发动引擎,很快就驶上了公路。当我把车停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时候,才总算解除了警戒。</p><p>坐在驾驶席上,便利商店的灯光穿过挡风玻璃照到我身上。总算逃过一场劫难了,我安心地抚着胸口松一口气。我打开助手席的工具箱,确认一下有没有在现场留下了什么东西。</p><p>把手表放进工具箱的时候,我并没有仔细看,这时才发现我在墙洞里摸到的,是一只市场上到处可以买到的普通手表,虽然摸上去的感觉和重量的确很相似,可是它显然不是我的那只表。</p><p>也就是说,我拿走了她的手表,而我自己的手表却留在她的房间里。</p><p>4</p><p>一年过去了。</p><p>「我总算知道你设计的手表为什么销量大增了。」</p><p>内山一边说,一边在我桌上放了一杯咖啡。</p><p>那时,我正在公司望着墙上的日历,回想一年前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在旅馆墙上钻洞的夜晚,现在想来还像一场噩梦,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警察抓住。</p><p>那一夜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尽量避人耳目,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内山看到我的样子,还以为我是因为手表停止生产因而颓废、沮丧。</p><p>半年之后,我们的经营有了起色,所以尽管生产数量很少,我们终于有余钱推出我设计的手表了。我觉得那天晚上没有被抓住实在太幸运了,要是那一晚被抓住的话,发售手表的计划也不可能在半年后重新开始。</p><p>就这样,我设计的手表在市场上推出了。刚开始的时候,销售情况跟上次一样并不乐观,可是至今已过了几个月,销售量却突然出现了明显的上升。</p><p>「喂,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p><p>内山整个人站到我面前,挡住了日历。</p><p>「销售量上升,说明我的才能终于得到别人认同呀,内山!」</p><p>我这么一说,他愕然无语了。</p><p>「……对了,你看过那部电影吗?」</p><p>「电影?」</p><p>我不解地问。于是他点点头向我解释,那是最近大受欢迎的一部电影,正是一年前在温泉小镇拍摄的那一部。</p><p>「你说的就是那个吧!主演的女星有一个由两个汉字组成的古怪艺名是吧?」</p><p>我得意地展示从姑妈那里学来的知识。</p><p>「你别胡说!什么古怪的名字!」</p><p>内山有些义愤填膺地说。他坦白告诉我,那个女明星演出的电视剧他每集必看。我平时不爱看电视,所以连她演的是什么样的电视剧都不知道。</p><p>「过两天有她的握手会,我带你去。」</p><p>「不用了,我可没那么无聊。」</p><p>「喂,你也太奇怪了吧!竟然连她都不知道。这样吧,我有她的CD,你听听看。」</p><p>他根本不顾我的拒绝,说着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CD来。那个偶像女星竟然还山了唱片,让我感到吃惊,还有内山竟然买了她的唱片并把它放在公司,也同样叫我惊讶。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我提起那部电影呢?我们本来不是在谈论手表销量上升的事情吗?</p><p>备有CD播放器的音响组合传出阵阵清澈的歌声,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p><p>「怎么样?」<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总算没有造成任何交通事故,平安地把车开回公寓,但关键的手表依然留在墙洞里面。</p><p>我收拾好房间,拔掉了电视机和录影机的插头,吃掉冰箱里看起来快要坏掉的食物,做好被逮捕的准备,这样的话,即使很久都无法回来也没关系。</p><p>我一整夜都没合上眼,等着警察到来。天亮了,十点左右,电话突然响起,我拿起话筒,是姑妈的声音。</p><p>「你到旅馆来一趟。」</p><p>我心想,终于传唤我过去了。</p><p>我开车驶向昨晚离开的旅馆。进了房间,姑妈已经倚着桌子在那里等着了。我搜寻表妹的身影,可是没有看到她,一定是我昨晚做的事让她不想再见到我吧!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跪坐在姑妈面前。</p><p>「你来啦!」她说。「我女儿很快就回来了,你稍等一下。」</p><p>「……我知道你叫我来干什么。」</p><p>「哦?是吗?」</p><p>「我没有反抗的意思,我已经认命了,请你臭骂我一顿好了。」</p><p>「臭骂?你这孩子真奇怪,我不过是打算出去观光,想让你替我们开开车罢了,说什么认命,这也太夸张了吧!好像我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似的!」</p><p>观光?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呆滞,姑嫣皱起了眉头。</p><p>「昨晚我们去看人拍电影了,但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今天打算去观光。」</p><p>背后的门打开了,表妹走进房间,正是昨天在走廊上见过的那张脸。她注意到我坐在房里,于是低头和我打了招呼。</p><p>「你好。」</p><p>她的声音给我一种不太和谐的感觉。</p><p>她从我面前走过,在窗户下的小壁橱前面跪了下来,打开了壁橱门。</p><p>我差点没叫出声来。壁橱内侧的墙上本来应该有两个洞的,昨天晚上,我确确实实亲手凿开的呀!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洞的影子。我站了起来。</p><p>「怎么了?」</p><p>表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明白刚才为什么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了,因为表妹的声音和我昨晚听到的女人声音,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穿着短袖的黄色T恤,左手腕露在外面,非常光洁漂亮,完全没有我留下的牙印。</p><p>我踉踉舱舱地走到窗边,往窗外一看,发现外面的风景和记忆中有些出入,昨天明明存在的那块大石头不见了。</p><p>「昨天这里不是有块大石头吗?」</p><p>「石头?啊,那块假石头?」</p><p>「假石头?」</p><p>姑妈告诉我这个旅馆里住了很多电影拍摄团队的人,旅馆允许他们把部分电影道具放在后面的院子里,而那块巨大的纸糊假石头昨天的确是放在窗户旁边的,可是因为孩子们跑到里面去玩,所以今天早上摄影团队就用车运走了。</p><p>我这才终于明白。我跑到外面,从外面查看旅馆的墙壁。昨天晚上的那个地方果然有两个洞,只不过,不是姑妈她们住的房间,而是隔壁房间的墙壁。</p><p>那块巨石是假的,是纸糊的道具,轻得连小孩子都可以移动。我一直以为那是块真的大石顽,以为透过石头的位置就可以锁定姑妈房间的位置。</p><p>可是昨天我离开姑妈的房间后,不知什么时候,石头的位置被移动了。没发觉这件事的我,误以为隔壁房间就是姑妈母女的房间,在那里的墙壁上凿了两个洞。昨晚看到的白皙手臂,就是住在隔壁房间那女人的吧!</p><p>再仔细一瞧,小货车也不见了,那大概也是摄影团队的车子吧!我很自然地联想到,摄影团队的人把大石头装上小货车运走了。</p><p>「对了,听说昨天晚上我们旅馆有小偷呢!」</p><p>我回到房里的时候,表妹正在对姑妈聊起昨晚的事。姑妈好像还是刚刚才听说,显得非常吃惊。</p><p>「……今天我得用车,不能和你们去了。」</p><p>我说完便离开了旅馆。昨晚的女人也许还在旅馆里,如果她听到我的声音,很有可能认出我就是昨晚的小偷。</p><p>我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迅速逃离旅馆。后来,姑妈又打了电话给我,说:「我女儿不肯听我的话,上我说的那所大学。」她显得很困惑,想听听我的意见,可是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p><p>握手会的会场,设在离车站走路约五分钟的一家大型唱片行一楼,平常一排排的商品架不见了,宽敞的会场中央搭了一个舞台。</p><p>「人可真多啊……」</p><p>听到我的嘀咕,内山愉快地点了点头说:</p><p>「这正好证明了她的超高人气啊!」</p><p>虽然她本人还没有出现,但是从握手会开始前三十分钟,会场就已经很拥挤了。电视采访的录影机正在拍摄会场内万头揽动的景象。</p><p>她依然使用那个奇怪的艺名,会场内到处都可以看到那两个用来当作名字的汉字,到处都贴着她新专辑的宣传海报。从没来过这种场合的我可算是开了眼界,原来有人气的艺人是如此地受欢迎。</p><p>走路的时候,我尽量选择人少的地方,即使如此,周围的缝隙还是让她的影迷、歌迷填得满满的,我简直无路可逃,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p><p>旁边有一群人正在一本正经地谈论着什么,我侧耳倾听,原来她们在讨论她主演的电视剧的最后一筑,互相发表意见。我开始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就问内山:</p><p>「我到外面抽根烟再进来可以吧?」</p><p>话才刚说完,大家的视线一致落到我身上,而且全都是责备的眼神。</p><p>「喂,难道你打算用抽过烟的手跟她握手吗?」</p><p>内山有些生气地对我说。虽然她讨厌烟味的消息早已被灌输到我脑里了,可是看到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我觉得她好像比我预期的要讨厌得多,像是她吸了一口烟就会死掉似的。</p><p>这时,舞台附近的人发出欢呼声,之前还气呼呼的内山突然换了一副神采奕奕的表情,朝舞台那边看了过去。</p><p>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登上了舞台,站到手持麦克风的主持人旁边。她长得和海报及CD盒封面上的照片一样漂亮。</p><p>她的个子可能比我稍矮一点,在近乎噪音的嘈杂声中,她站在那里显得从容不迫,笔直而优美的站姿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会场中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但她却没有丝毫紧张,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我的眼睛也被她端庄美丽的容貌和从容大方的气质吸引着,我明白她为何这么受欢迎了。</p><p>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从扩音器扩散开来,跟参加活动的人寒暄。会场中的嘈杂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她的声音,她成了会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焦点。刚才在公司里,内山让我听她的CD时,我便发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p><p>那时我就觉得,CD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可是我又想,既然她是人气艺人,那么在某个地方听过她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就算再怎么不看电视,还是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当时就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没有在意。</p><p>而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的时候,是内山关掉录放音机的电源之后。他对我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表呢!」</p><p>内山这名影迷对我滔滔不绝地讲起有关她的各种事情。比如说,她因为顺应母亲的意思而进入了演艺圈,艺名、工作的选择,甚至形象设计,她的母亲都一一参与。</p><p>还有,一年前拍那部电影时,传说她悄悄逃走,给摄影团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p><p>「当然这只是传闻。不过,从那次以后她好像在形象上改变了路线,总觉得她的表情比以前更加开朗。」</p><p>内山说起她的事情时显得很愉快。</p><p>「你在干什么呀!开始排队了。」</p><p>内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看了看周围,舞台上的她已经结束寒暄,众多粉丝开始依次排队准备和她握手,店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亦提高嗓门来维持秩序。</p><p>队伍前端连着舞台的短台阶,人们将依次走上台阶和她握手,然后从另一个台阶下去,握过手的人直接穿过出口,离开会场。</p><p>内山拉着我排入队伍中。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开始觉得和名人握手作纪念也不错。</p><p>越过一长串人龙的脑袋,可以看见台上她的身影。人们一个接一个从她面前通过,大家和她紧紧地握了手,然后一脸感动地离开会场。</p><p>我从很远的地方望着她的脸,她的眼光显得很柔和。当她左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映入我眼帘时,四周的嘈杂声都消失了。</p><p>从那晚以后,一年过去了,但她仍然没有扔掉那只手表,而且还戴着它。她不但没有把它交给警察,还戴着它拍电影。她很喜欢我的设计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我很想感谢她,可是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向她表达我的谢意呢?</p><p>队伍在缓缓移动,我和内山的位置离舞台愈来愈近了。我开始无法平静下来。</p><p>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超父亲,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和她说话时想起父亲的缘故吧!</p><p>以前,我总是想等我设计的手表获得认同之后,到父亲坟前告诉他,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难以平息我对父亲的怨气。因为他一直反对我的选择,一直都认为我是家族的耻辱。</p><p>现在,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的成就已经得到人们认同,即使对父母说起我工作的成果也不再丢脸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却没有替自己争回一口气的念头了。</p><p>排在我前面的内山走上了舞台,我也紧跟着他走了上去,她已经近在我的眼前了。</p><p>小时候父亲送我的金黄色手表,现在还躺在公司桌子的抽屉里。我调查过,其实那也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便宜货,可是对于小时候的我而雷,它和真正的黄金没有什么分别,重重的,酷酷的。</p><p>最近我一个人在公司的时候,又试着把那只早已停止运转的手表戴在手上。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只手表已经既不大也不重了。</p><p>我意识到,在父亲的坟前,我已经不能用一种单纯的心情来大声反驳自己是对的了。因为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手表,我不得不回答说:「因为这是父亲送我的手表。」</p><p>不知不觉地,内山已经在和她握手了,他紧张的样子简直让人惨不忍睹。</p><p>走近看,她显得特别美。她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种只有透过电影或电视才能看到的虚构生命,在她的周围彷佛是另外一个空间。</p><p>内山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从她面前走了过去。随着他走过去的步调,我也跟着前进一步,身后的队伍也依次向前进了一步。</p><p>面对面地,我用右手和她握了手。</p><p>那天晚上隔着墙壁不知庐山真面目的脸,现在就近在眼前,小巧得可以用两只手完全包覆住的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p><p>我想这时如果不说些什么来表明自己是粉丝身分的话,会很不自然,因为似乎每个人都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p><p>这时候,她洋溢着微笑的表情突然变了。</p><p>微笑消失,她像一只睡醒的猫起床时那样睁大了眼睛,垂下眼帘紧盯着我的手,用右手和我握手的同时,她伸出左手放到我的右手腕上。</p><p>猛地,她的手握紧了。</p><p>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p><p>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二十秒左右,她默不作声像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了种。对于秩序井然、以一定速度前进的队伍来说,停顿的时间太长了。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骚动了起来。队伍中的粉丝们、店里的工作人员以及握手会的主持人,都为她奇怪的样子感到困惑。<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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