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善意铺装的

每个班级在校庆的时候，也必须策划活动。即便有普通科，条东商还是商业学校，所以每个班级出的摊位，“模拟商店”占了压倒性的多数。餐饮店当然不用说，贩卖学生自己加工的商品的精品店和杂物商店，还有杂货店和水果店，都因为价格便宜的关系很受客人欢迎。其余就是像“有赠品”之类的游戏店，用心的班级甚至还准备了“钓鱼池”。“接下来……”我们二Ｃ的导师千晶直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对班上说：“今天就来决定一下校庆的相关事项吧。”班长和会议纪录走到前面。千晶来到教室后面（我和田代的正后方）之后，便“嘿咻”了一声，跳上置物柜上面躺下。置物柜上面大多放了男生们的书包或是社团用具，千晶横躺在上面，拿书包来当枕头还有脚垫，没多久便发出轻微的鼾声。“喂喂喂～～”“千晶累了吗？”班上发出了窸窸窣窣地笑声。“真是受不了我们班导耶。”“唉，我的柔道服变成垫脚的了……”“呃，那么，还有没有人对校庆的出摊有意见？”虽然现在导师等于不在，班上还是严肃地进行讨论。咱们班的班长真是优秀。“老师在这个时期也很忙嘛，更何况千晶还兼任训育老师。”千晶的睡脸上留着胡碴，脸色也有点差。现在这个时期，学生们全都干劲十足地准备着校庆。在这种气氛的煽动下，不良学生也渐渐地开始行动了。学校内外经常发生暴力事件，在学校里抽烟、嗑药的白痴也增加了，老师们全都忙着监控他们、帮他们擦屁股。“不过呀，今年惹事的学生好像比去年少很多了喔。”田代说。“喔～这果然还是因为千晶的手段厉害吗？”“好像是。毕竟千晶会先跟可能惹是生非的学生变成好兄弟嘛。”“……原来如此。”不管再怎么坏，要是跟千晶成为好兄弟，也会觉得不要做出让千晶困扰的事吧。这算是那些家伙“诉诸情面”吧。“千晶的睡脸真可爱。”田代拿起手机。“喂，别这样啦。”我阻止她，就在田代按下快门的瞬间，千晶的双眼猛然睁开。“啊！”“禁止带手机到学校。”千晶指着田代的手机，只说了这句话，就继续梦周公去了。“……是。”田代应该吓出了一身冷汗。对了，在“可敬的”县教育委员会宣告下，县内的国小、国中、高中校园里，都不准学生携带手机。真是愚蠢的公告啊！现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叫高中生上学不带手机？我眼前就有个家伙整天拿着手机不放了。在条东商，要是发现学生携带手机到学校，手机就会被没收，但是手机还是会在当天物归原主；而且就算老师看到学生在用手机，只要不是在课堂上，也不会一支支没收，因为太麻烦了。就这样，县教育委员会发出的可敬公告便光明正大地有名无实化了。唉，真是无聊～连没有手机的我都这么觉得。夸张地颁布一些不切实际规定的县教育委员会和只在形式上遵守的条东商，全都蠢毙了。至少，条东商应该是这么觉得，所以千晶才会放过带手机的田代。“我也无法想像这个老师会乖乖遵守这种规定哩。”就在我一面这么想，一面看着千晶的睡睑时……喀嚓！“！？”田代居然拍我。“标题：用热烈的视线看着导师的高中男生。哇，感觉好像AV的标语喔！真悲哀，导师不是女的。”田代哼哼笑着。“你这家伙……不要给我太放肆！手机拿来，我要没收！”“不要。”“后面的！从刚才开始就在吵什么！”最后，二Ｃ的活动定案是“射击游戏”。进入十月，比校庆早一步开始的运动会，出赛项目也决定了（我负责跳高）。秋季的校园气氛更加热闹了。“啊，稻叶同学。”在走廊上和女孩子们说话的青木叫住我。青木对女孩子们说：“等一下喔。”女孩子们便猛点头，并排站着等青木。青木稍微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听说稻叶同学家里的情况了，你过得很辛苦耶。”“……嗯。”“稻叶同学，你真的很努力。你的父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青木对我露出了充满慈爱的笑容。然而，我却不假思索地露出苦笑。我是过得很辛苦没错，就某方面来说，我也真的很努力，可是也轮不到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吧？“我虽然不是你的导师，但也是英文老师，要是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商量，不要客气。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听。”“是……谢谢老师。”“辛苦的人不只是稻叶同学而已喔。有很多人都非常努力，不向不幸低头。你绝对不是孤独的，一起加油。”青木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然后便回到如同等待主人归来的小狗一般，乖乖地等着她的女孩子们中间去了。“辛苦的人不是只有你。”“你绝对不是孤独的。”“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啊？”青木说得确实没错，不过要是泛论也就算了，怎么会对着当事人说这种话啊？我根本没有怨过自己辛苦或是孤独啊！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青木温柔优美的笑脸很令人火大。“喂，稻叶，你能不能听我们说……”我在教室里看书的时候，田代、樱庭、垣内这团吵闹三女组一一走了过来。“怎么了？”“刚才啊，我们跟千晶在走廊上说话，然后青木老师来了……”田代他们在教职员办公室前面抓住千晶，和他聊着一些无聊事。结果，青木跑来说：“田代同学。”“啊，是？”“称呼千晶老师的时候，请记得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老师。”青木带着笑容警告田代。“呃……是，知道了。”“还有，千晶老师。”这次，青木看着千晶说道。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是却没有笑容。“请不要无意义地触碰女学生的身体。”“？”吵闹三女组吓了一跳，恐怕千晶也是。那个时候，田代就跟平常一样用自己的手勾着千晶的手，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这么做。当田代注意到青木这句话是在说这个举动时，赶紧松开了手。“不、不是啦。青木老师！不是千晶、不是千晶老师主动勾我的，是我！我勾他的。主动勾他手臂的人是我！千晶老师没有错啦！”然而，青木对田代说：“你没有错喔，田代同学。错的是没有拒绝你勾手的千晶老师。”“啊？”“男老师和女学生手勾手，舆论会先批评的是女学生。就算是田代同学主动，身为老师，应该要为了田代同学着想而断然拒绝才对。是这样吧，千晶老师？”她的口气虽然轻柔，但却坚决、固执，要强迫别人接受。“噢……多谢指教。”千晶搔搔头。“可、可是……”田代看着青木和千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青木便轻轻地把手放在不知所措的田代肩膀上。直呼别人的名字是非常不礼貌的，这是社会的常识。等到出社会之后，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还是从现在开始养成习惯吧。”“……是。”当场，田代只能这么回答，樱庭和垣内也跟着点头。青木满意地点点头之后，才走进教职员办公室。“你觉得怎么样啊，稻叶同学？”我苦笑着耸耸肩。“啊，千晶的反应也跟你一样！”“我觉得啊，青木老师真的很替小田着想，超感动的。”樱庭说。不过，当事人田代似乎不能接受。“你真的这么想喔，小樱？可是……我反而觉得一肚子火！”“为什么？”“……嗯，就是……我也不晓得。”“她确实是替我们着想吧。”垣内歪着头说道。“对吧？明明是小田自己黏着千晶老师的，青木老师却没有骂她，还说被人批评的会是小田。要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能说‘稻叶’，要说‘稻叶同学’，也是为了不让我们在出社会之后吃亏吧？”樱庭不知道田代为什么觉得不好，田代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是吗，稻叶？是这样吗？”我能了解田代感受到的不对劲是什么，因为我也感受到了。“青木说的话是正确的。”我说。“咦？”“看吧。”田代的脸色很难看，樱庭则非常高兴，垣内只是“嗯”了一声。“可是，正确的话不见得在所有场合、所有时机都是正确的吧。”“嗯？”“田代，你啊，虽然会直接叫老师千晶，也直接叫我稻叶，可是却没有直接喊社长江上，也不会在打工的地方乱喊店长的名字吧？”“不会啦，废话……嗯？”“现在就办得到这一点的人，怎么可能在出社会之后还直呼公司的同事、主管的名讳呢？”“对呀！我也这么觉得。”垣内也说。“咦？那我……意思就是说，我被看成什么都办不到的人了？我生气的原因就是这个吗？”“青木老师其实是瞧不起小田？”“不，青木说的话也没错，而且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只不过不符合你的情况罢了。”“嗯～～”吵闹三女组各自将双手交叉胸前。看来要改变看待“正确”的角度很困难吧。“青木她看见了你人格的其中一面。不过，只看到你的一面就妄下定论，你才会生气。”如果是嗟叹双亲不在的孤单和辛苦的人，应该会很感激青木的体贴吧。但我不是，然而青木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失去双亲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孤独和辛苦自怨自艾这个“框框”强行套在我身上。她从来都没跟我谈过，也完全不了解我，只是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但其实我不走那样的人，便因此产生反感。“是吗……青木老师并不是真的为我着想……这只是泛论？”“没错。因为她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田代着想，樱庭这家伙才会上当。”“是喔？”樱庭吃了一惊。“至于手勾手这件事，要我这个男生来说的话，跟女学生黏在一起，被批评的一定是男老师，严重一点还会被开除吧？可是，千晶还是大大方方地勾手，可见根本没什么问题吧？而且那个千晶也不可能看上田代。”“你这番话才大有问题啦，稻叶。”田代反驳。“下次要是再被青木叮咛同样的事情，就直接跟她说‘不用你操心’就好了。”“噗哇哈哈哈！”吵闹三女组哈哈大笑。“这个好！超适合小田！！”“而且还要面带笑容！”“要面带笑容！很优雅地说！！”“哈哈哈哈！！”“哎呀，真热闹呢。好像很开心耶。”“啥……！！”青木突然出现，所有人的心脏都差点儿停了。“呃，青木老师！？”“我想要把这个送给稻叶同学。”“给我？”那是一本超厚的英英字典。“这是我用过的，不过我希望能帮忙稻叶同学学习英语会话。英英字典能够让你学到更多东西喔。”“不，老师……”“没关系啦，”青木老师用笑容打断了我的话。“这跟一般的参考书不一样，我想你应该没有余力买这些东西，所以不要客气，尽管收下吧。”青木强迫我收下字典之后，又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我手上。“不管是什么忙，我都会帮助稻叶同学的，不要失去勇气，好好加油喔。”“……”接着，青木对田代她们说：“各位，不要觉得这是老师偏心喔。你们也都知道稻叶同学比较特殊吧。不属于弱势的你们，都要为稻叶同学加油喔。有大家在，稻叶同学也能好好用功。”我感觉到自己都快翻白眼了。我对着准备离去的青木说：“老师，我不特殊，也完全不觉得自己弱势喔。”结果，青木老师喜孜孜地做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手势说：“就是这个冲劲喔！加油！”我快抓狂了。连讽刺都听不懂！“冷静点，稻叶。”田代阻止了忍不住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我。“唉～青木老师真的好温柔喔！”樱庭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全都呆掉了。“小樱……你喔。”“你说的话有点冷喔。”“咦，为什么？”“不要亲自证明胸大无脑这个说法啦，樱庭！”“哇，这可是性骚扰喔！性骚扰啦！”“你也别这么说啦，稻叶。”“气死我了，那个蠢老师！！居高临下地说那些话，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将青木给我的宇典摔在地上。“胸部大跟没有脑袋是两回事啦，稻叶这个白痴！”“喂，你们冷静一点啦。”我好久没这么生气了。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别人是弱势，这也算是替人着想吗？最让我火大的，就是她本人还没有自己做了轻蔑他人行为的自觉。我生气还吃亏了哩。放学后，我就抱着这一肚子怒火，把教室日志拿去敦职员办公室给千晶。千晶一边坐在桌上抽烟，一边……看漫画（找出学生所藏匿的漫画，千晶无庸置疑是个高手）。“不要看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漫画啦。”“喔，稻叶。”“拿去，日志。”我把日志放在桌上时，忽然瞥见档案夹之问夹着一个眼熟的白色纸袋。（是药袋……！？）“什么都没写嘛。”千晶看了日志之后，意兴阑珊地说。“什么事都没有，校庆的准备也很顺利。”“要是有了也麻烦啦。”“麻烦的是谁啊。”这时，青木从旁边经过。我不假思索地别开视线。“千晶老师，请不要在学生面前看漫画，这样子会成为学生的坏榜样的。”“是、是、是。”“还有，您还是戒烟比较好喔。”青木面露微笑。千晶也回敬她一个微笑，说：千晶大大地吐出一口烟。“这样好吗？老师，竟然说她鸡婆。”结果子晶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啦，反正她也没正面回应。”“……噗哈！！”我终于笑了出来。可是，我不能在教职员办公室里哈哈大笑，所以只好用手掩住嘴巴忍耐。“你也这么觉得吧？”一面打趣地看着不停发抖的我，千晶这么说：“她就是那种刺了你一刀，让你血流不止，还说什么‘我是为了你着想’的人。像这种不会受伤的家伙最棘手了，对付不良少年反而轻松多了哩。”“但是，老师里面有很多那种人吧？”我问。千晶贼贼地笑了两声，说：“因为有很多人不了解世事嘛。”“这么说就表示你了解咯？”我坏心眼地问了一下。千晶咧嘴一笑，说：“我了解我有不懂的事。”“真是个好答案。”旧书商感到钦佩。“就是要这种有点乱来的人来当老师才好。不过……真的也有和青木老师一样的家伙哩。那个……千晶那句‘不会受伤的家伙最棘手’，真是名言啊。”诗人也点点头。“因为他们都用‘我才是绝对正义’的银色铠甲完全武装自己了嘛～就像奥尔良的圣女贞德！”“哎呀，如果真的是处女的话，可就更棘手了喔！？”“呀哈哈哈哈！！”旧书商和诗人两个人齐声大爆笑。“呃……是这样吗？”“不过啊，夕士的学校里，学生跟老师都种类丰富呢。”一点也没错，而且每次来的一个比一个猛。“这个香味是什么？”飞奔进餐厅的是佐藤先生。“喔，你回来啦，佐藤先生。”“连日加班辛苦了！”“是秋鲑铁板烧和麦烧酒喔！”今天晚餐动用了大型铁板，除了油脂丰富的鲑鱼、洋葱、豆芽菜、马铃薯铁板烧，还有加了铁板猪肉的特制炒面和鲑鱼卵盖饭。“咿！太豪华了，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佐藤先生眯起了原本就很细的眼睛。由于同事突然离职的关系，佐藤先生忙着交接、分配工作，这几天几乎都没吃到公寓的晚餐。“还是琉璃子做的饭最好吃！”猛吃铁板烧，又喝了一杯杯的酒之后，佐藤先生大声喊着。没错，不管哪一家餐厅，只要吃过琉璃子在这间公寓里做的饭，一定都会甘拜下风吧。佐藤先生一边津津有味地吃饭、喝酒，一边听着我的事、青木、千晶、山本的事，还有校庆和运动会的事。他细细的眼睛绽放光芒。“啊～真好，当学生真好啊，好青春喔。光是听你说，我就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呢。”“佐藤先生，你下次就去当学生嘛？”“不错耶！这么说来，我还没当过高中生哩。”在一个公司的工作任期满了之后，佐藤先生就会换到下一个公司，从新进员工做起，他已经反覆这样的生活好几次了（所以是一百年？还是更久？）。“啊，可是数学好像很难耶～我也不喜欢物理。”“商业学校怎么样？数学课很少喔。”“哇哈哈哈哈。”“不过，那个叫山本的女孩子的缺失，看起来也满耀眼的，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小吧。看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眼里，只会觉得‘嗯嗯，是吗、这样啊’而已哩。”佐藤先生红着脸喊了一声：“好喝。”“是吗？我还没办法到那种境界。”自从上次甩头就走之后，山本还没来过社团，搞不好她已经退社了。“她们都是又青、又硬、又苦涩的果实啊！”“希望能够顺利成熟咯。”“对了、对了！还没成熟的青涩果实就是……”“青木老师！！”大人们异口同声地哄堂大笑。“确实是有某种魅力啦。穿着银色钟甲的贞节圣女……嘿、嘿、嘿。”“又来了～旧书商好色喔。”佐藤先生一口喝掉了烧酒，说：“不过也没什么用。就是因为太认真，才会没办法学习各式各样的价值观。我们部门辞职的同事，就是这个样子。”“咦！？”“他那个人满好的。但是光只有人好是不行的……”佐藤先生叹了一口气，“那个小子啊，满心就是想对别人好，觉得不对别人温柔不行。结果在不知不觉之间，温柔就变成他的目的了。”“什么意思啊？”琉璃子把鲑鱼卵盖饭端了上来，如同红宝石一般鲜红的鲑鱼卵堆积如山。佐藤先生吃了一口，发出满意的声音。他继续说：“比方说，他会对新人过度关心。该由新人做的事情，那家伙反而抢去做，什么都不让新人做，也不告诉新人，最后妨碍到新人学习。还有，比方说在盯新人的时候，他也是用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办不到的态度去盯。他觉得盯就是亲切的表现。”我专心地听着，连鲑鱼卵盖饭都忘了吃。“温柔地关心人是好事。问题是，那份温柔可能会招致严重的结果。严格和放任，都是温柔吧！？”这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原来如此！青木和龙先生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不禁站了起来。“怎么啦，夕士？”“富尔说过，青木的心灵波动和龙先生很像，他说欲望等等的感情动摇很相似，还说他们都是‘有信念的人’。可是不对！青木和龙先生绝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真热血呀～”旧书商嘻嘻笑着。“就像佐藤先生说。就算青木和龙先生一样，都是拥有坚定信念的人、都是温柔体贴的人，但他们的作法还是不同！”龙先生曾经对着无意问背负了“小希”这个魔物的我说：“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可以效力。”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在我因为新的修行而吃苦时，他没有给我任何建议，也没有伸出援手，但他却陪在我身边。他相信我，相信我能克服修行，一直守护着我，这就是龙先生的温柔体贴。在我实际感受到的时候，我根本忘不了心中萌发的感激之情。不只是龙先生，秋音、诗人、画家、旧书商、佐藤先生、公寓里的大家的温柔体贴，就是什么都不做的温柔体贴——只是永远一起谈天、大笑大闹而已。但是，这就足以替我疗伤，可以让我从中学习了。“青木的温柔体贴……刚好相反！”我了解了。“可是……她的确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吧。”“所谓的‘善人’？”“所谓的善人。”旧书商和诗人相互点点头。“因为是善人，才会用善意迷惑人。因为是善人，才不会被人否定，毕竟否定善意就会变成恶意了嘛。大家都不想当坏人，所以善人身边的人，一定觉得相当困扰吧～”佐藤先生对诗人的话大表认同，接着说：“真～的很困扰！没有什么东西比善人无意义地亲切更棘手了～唉，不过那个家伙已经察觉自己的亲切没有意义啦，所以才会烦恼到搞坏了身体。”然而，青木没有自觉。这应该算是一种悲哀吧？“真是恐怖呀～”“和龙先生拥有同样的信念，作法却恰恰相反……恐怖喔～～”不知为何，诗人和旧书商似乎都觉得很有趣。“你知道吗，夕士？‘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善意铺装的’喔～”这么说着的诗人，那张涂鸦般的脸看起来有够可怕。隔天。英语会话社正如火如荼地为校庆做准备。大家一起把从卡通录影带里选出来的场景台词翻译成英文之后，便开始练习。实际演出的大多是三年级学生。“那角色分配就这样吧。”“我不想……演霍尔！”担纲木村拓哉配过音的霍尔一角，那位三年级男生马上就因为压力而烦恼。“要是出现了和英文、演技无关的抱怨，你们可别怪我喔。”“啊哈哈哈，放心啦，间宫！”“放手一搏吧，学长！”田代是获选为霍尔弟子角色的二年级学生，我和其他二年级学生则是负责大道具和客服。终于要开始排练了，社团里的气氛也更热烈。这个时候，山本唐突地出现了。“！？”所有社员都用“嘿，好久不见”的眼神看着山本，而我、田代以及当时在场的一年级小弟则吓了一跳，动也不动——我们万万没想到她还会再来社团。会不会是来交退社申请书的？我暗自忖度。然而山本连招呼也没打，就直接从大家面前走过，在被人拖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文库本来看。这个举动，让社长终于发火了。“山本同学，既然来到社团，就麻烦你表现出社员该有的态度。”山本从黑框眼镜后方看着社长。她的眼神还是很阴沉，说：“社员该有的态度是怎样的态度？”“啊？……我告诉你，现在大家都在为校庆做准备。”“那是所有社员都非参与不可的吗？我不想参加。”“啥？……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要看书的话，直接去图书馆不就好了？”喀哒，山本站了起来。她瞪着社长，不过满脸通红，眼神也像是快要哭了。很不巧啊，山本，我们社长不是看到这种表情就会退让的人，你惹错对象啦。社长对着打算走出社办的山本大喝一声：“你不想帮忙准备校庆活动没关系，但是在校庆结束之前，你都不准来参加社团。放你一个人在那里看自己的书，看了就凝眼！”社长这么说完的同时，山本也刚好踏出大门。我——大概其他社员也是——对于社长的意见感同身受，然而，不知道是哪个神明的恶作剧，青木居然就站在敞开的门外。“！！”我和田代几乎惊叫出声。青木一脸严肃，看着悻悻然离去的山本和我们。为什么青木会在这里！？我这么想，不过仔细思考一下，青木也是英文老师，什么时候会来参观英语会话社都不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位同学哭了喔。”带着深刻忧郁的青木的脸，还是很漂亮，甚至让人觉得很假。“呃……”社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结果，青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欺负是不对的行为喔。”“……啊？”“一大群入围住一个女孩子、把她弄哭……你们都是高中生了，还做这种事……真是悲哀呀。”所有人都傻眼了……我和田代抱头苦思。“伤脑筋……”既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我们欺负山本了，你当初又何必问“发生什么事了？”啊？“不是，那个……那个啊，老师。”“大家要和睦相处！因为无聊的事情相争、受伤，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是欺负别人，受伤的不是只有对方，你们也都会受伤呀！”“……”说得很好，不过没有意义喔，老师。大家默默不语的原因，是因为太惊讶了。“懂了吗？大家要跟她和好，知道吗？我也会从旁协助。我随时都愿意听大家说话，告诉我吧。”青木这么说完之后，露出一如往常的圣母般慈悲微笑。“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是几年几班的？”“不要紧的，老师！我们会自己解决，请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跟她和好的。”社长一边露出牵强的笑容，一边这么说。干得好，社长！别让她再插手。“是吗？要做到喔。答应老师以后不可以再欺负人了。”青木握起社长的手。“是，请放心。”“太好了，老师真高兴。”青木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这才离开了社办。社长瞪着我们二年级学生。“那是二年级的英文老师吧。她搞什么？”“对不起……”即便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道歉，我们还是低下了头，总觉得很难堪。“好屌喔～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好像看到很屌的东西了耶。”“明明是个很温柔的老师啊……对吧？”“真讨厌，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那个老师摆出一脸温柔的样子，却一口咬定我们欺负人耶！？什么‘随时都愿意听大家说话’啊，她以为自己是谁！”社长装作恶心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大家果然都这么觉得哩。

第五卷 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用善意铺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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