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三天

「还是很冷耶？」早上，桂木很不满地说道。「会不会是这问房间的什么地方有缝隙啊？」「毕竟这间饭店很旧嘛。」今天换我们下午滑雪，上午可以自由活动。在饭店的玄关整队的时候，我从窗外看见了坐在大厅沙发的千晶。「千晶。」我走进大厅叫他，于是他便抬起头。虽然用帽子和雪镜盖住了脸，可是千晶的嘴唇还是毫无血色「……开始点名罗，稻叶，去排队。」千晶的声音很沙哑。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今天又没吃早餐了吧。我在千晶旁边坐下来。「喂。」「嘘。」我搂住千晶的肩膀，把右手放在他胸前。「稍微闭个眼睛吧，老师。」千晶好像真的非常疲累，我可以看见那个黑鸦鸦的「伤害」，不过有点不一样——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不一样。「呼。」千晶吐了一口气，硬邦邦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什么都别问喔，老师，这个技术是最高机密。」我贼笑着说。千晶也稍微扬起嘴角回应：「你可以靠这个赚大钱喔。」对啊，前提是我不会因此折寿的话。下午组的第一组在滑雪场解散了。千晶似乎在被女孩子们抓住之前，就先躲进餐厅里避难了。我走到恨恨地窥视着餐厅里的田代她们身边。「田代，我肚子饿了，你有没有带什么吃的？」「啊？你说什么啊，稻叶？不是才刚吃过早餐吗？」嘴上虽然这么说，田代还是从腰包里面拿出一大堆巧克力啊、饼干啊、牛奶糖什么的。是我主动开口跟她要东西吃的，或许不该说这种话，不过她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食物啊？遇难时的紧急食粮吗？「来，还有营养口粮，巧克力口味的。」「拿去，这个是红豆小馒头，很好吃喔。」樱庭和垣内也一一拿出点心来。我就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啊！「谢啦，得救了。」「稻叶，你是不是平常吃惯了好东西，所以不太满意这里的料理呀？」吵闹三女组笑着说。「喔，没有啦，这里的料理已经比我想像中好吃了。」「不过午餐的便当就有点那个了呢。」「他们没办法准备得那么周全呢。」「应该是预算的问题吧。」「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愿意接我们学校的饭店耶。这根本就是奇迹吧？」「老师们一定紧张死了。」「千晶也在新年期间瘦了好多呢。」你们观察得真仔细啊。「稻叶—又要跟B班对战了喔！」上野来叫我了。「喔，我先走罗，谢谢你们的招待啦。」吃了甜食就会有力气。「今天要赢喔——！」吵闹三女组为我加油。上野看见这一幕之后，便说：「稻叶啊，你在跟那三个人里面的哪一个交往吗？」「啊？没有啊。」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我吓了一跳，而上野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我还想说你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我跟她们说话的时候跟对男生一样啊，从来没把那些家伙当成是女的。」「咦？可是她们明明就是女的啊。」「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田代根本就是个男人耶！」「你能这么想真的很了不起耶。不像我，还是会把女生当作女生。你不会想跟她们交往吗？」「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哩。」「这是有没有闲工夫的问题吗？！」「不——！这你就错了，稻叶！！」岩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他是什么时候加入我们的啊？「那只是单纯地因为她们之中没有你喜欢的类型而已！换言之，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生！像上班族那样的！！」干嘛随便判断我喜欢什么女生啊。「像你这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生的人，会不把高中女生看成女的也无可厚非！嗯、嗯，我能理解喔，稻叶！上班族女郎的紧身裙……棒呆了！！」「上班族真不错呢……我好想被OL大姊姊说『不行喔』。」「你们A片看太多了。」话说回来，我喜欢的女生类型到底是什么啊？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哩。田代……是哥儿们；秋音……不管怎么想都是大姊姊，偶尔还会觉得她是大哥；麻里子……是个欧巴桑；打工那里的岛津姊……虽然是岩崎憧憬的上班族女郎，不过她对我来说只是公司里最恐怖的上司而已；学生会会长神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哥」。「我的身边怎么都是男的啊？！」算了，没关系啦，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余力交女朋友。我们C班的男生又和B班的男生打了雪仗。不过，我们还是输了。「气死我啦！」「明天一定要赢！！」「噗哈哈哈哈，你们就尽量来挑战吧。不管几次我们都会应战的，」「我超火的啦！！」这个时候，D班和J班（普通科）的男生过来问大家要不要一起打雪仗。「要不要增加墙壁，把雪仗的规模搞大一点，怎么样？」「好耶，好耶！」就这样，雪仗演变成BD对CJ的联军大会战，决战日就在明天。「开战啦——！！」不知道怎么搞的，大家的情绪兴奋得不得了。男生果然就是喜欢这种东西啊。和所有的参战者一起讨论作战方针非常有趣——毕竟我从来没有跟普通科的家伙说过话（班级又离很远）。「穿上白色的衣服，在地上匍甸前进，接近雪杖！保护色大作战！」「挖地道到插雪杖的地方！」诸如此类的白痴战略不断地抛出来，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没有人知道雪仗大会战的规则是什么，所以大家便口无辽拦地乱说一通。「穿白色的衣服是什么烂提议啊！一定会被发现好不好”」「地道是要什么时候挖？又要怎么挖啦？」「呃，不行吗？」「你是认真的喔？」「哈哈哈哈！！」「哎唷！别闹了啦！这样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这个时候，千晶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你们真是有精神啊，坐在雪地上就瞎闹起来了。」「喔～千晶老师！」「过来啦，老师。要不要加入我们？」现场热闹得令我惊讶。尤其是J班的家伙，竟然在千晶来到我们身边时，就不加思索地站起来迎接……该怎么说呢，好像大家都静不下来的样子。「毕竟平常几乎毫无交集嘛。」普通科的课程当中，除了三年级的选修科目之外，几乎没有会计等等的专业科目。平常在学校，普通科的学生甚至见不到千晶，会常和千晶碰面的普通科学生，多半都是被叫到训导室的那些家伙。老师，你要不要也一起参加？」「对啊，帮我们想一下战略啦。」「嗯？呵呵呵。」千晶似乎完全恢复精神，太好了。「啊，为什么千晶在这里？」B班的家伙在树荫下大叫。「啊，是间谍！」「他是间谍！！」「什么？千晶在那里？他该不会想跟那边的人联手吧？太奸诈了！」敌军纷纷跑了过来。「我们现在在开作战会议耶。你们这些敌军不要跑过来啦！」「就算千晶是C班的导师，跟他联手也太狡猾了！」「来我们这里啦，老师。」「啊，你们打算挟持他吗？滚开！！」「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不行！还我们！」BD联军和CJ联军开始拉扯千晶。「喂喂喂。」千晶一个踉呛，跌倒在雪地上。「快拉！」「防守！！」男生们在雪地上滚成一团。「痛死了！可恶！！」「不要走啊，老师！！」「呀哈哈哈。」「别这样！好痒喔！！」「老师，小心！！」「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C班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全身是雪、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的家伙。「男学生争夺男老师……这样可就没立场笑女生了哩。」虽然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不过男生们其实也想跟千晶一起玩，希望跟他有所接触——这个想法让C班的我们大开眼界。当然，C班的男生并不会对千晶有那种占有欲，跟千晶比较好的反而是班上的不良小组。但是即便如此，别班的——尤其是男生，还是很「客气」，不对，应该是「害羞」吧？上野在我旁边小声地说：「我跟三谷念同一所国中，经常去他家玩。三谷家有一个大他四岁的哥哥喔。三谷跟那个哥哥感情很好，我只有姊姊跟妹妹，所以很羡慕人家有哥哥哩。」「……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帅气哥哥——对高中男生来说，这应该是无法抗拒的吧。对吧？对了，我……包含长谷在内（虽然长谷跟我同年），我在公寓里面就是被这种哥哥包围。一直试图和千晶有肌肤接触的男生们……看起来还真有点可爱。「哎唷——你们在干什么！！」女孩子们发现了千晶「遭受集体攻击的现场」了。「快放开老师啦！」男生们更加亲密地抱住千晶，挑衅女孩子们。「嘿嘿，羡慕吗～」「你说那什么话！气死我了！！」「喔～千晶老师头发乱掉怎么这么性感。」千晶的帽子和雪镜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差不多该吃饭了喔，各位同学，去餐厅吧。」「是。」被和自己体型相当的男生们蹂躏，让千晶丢了半条魂。他踉踉舱舱地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雪。「你还好吧？」「不准笑。」「人气旺还真是辛苦呢。」上野把帽子和雪镜捡了回来。「千晶老师，你没事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奇怪的动作——？」男生们挡住了靠过来的女生。「好了、好了，不准再靠近了。今天千晶老师是我们的。」「这是什么话！！」「莫名其妙！」根本就是小孩子抢玩具，该说可爱，还是该说丢脸呢？千晶笑着搔搔头。下午的滑雪课程是在插在地上的雪杖之间滑S形。「好～好～脚踝弯曲，膝盖放低。放低重心滑，就可以轻易绕过去喔～」「绕不过去啦——！」「是S形喔～不是L形，知道吗～」「啊、啊、啊、啊、啊～」「喂～你要去哪里？！」「帮——我——停——下——来——！」「好，那接下来就试试看跳跃吧！」「啊？！」其实跳跃也只是跳过一个小丘而已，不过要是没有跳的话，还是会被绊倒。可是跳跃的时机相当难抓，所以大家都不停地猛摔。「明天所有人都要参加越野滑雪，好好练熟喔——」千晶说道。「我觉得我大概没办法练熟耶……」上野不安地哭诉，千晶则咧嘴一笑。「那就抱着必死的决心练习吧。在雪山上不会滑雪的话，可是会出人命的喔。」「哎唷。这一点都不好玩啦，老师。」实在学不会滑雪的家伙们全都嘟起了嘴巴。「这就是毕业旅行的课程啊，一定不可能好玩的嘛。」千晶毫不留情地说道。第二天，大家更加疲累地回到饭店——一如学校拟定的战略。就在我要去饭店玄关前面集合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青木支持者的小团体。「咦？」青木还有其他的支持者，不过那个小团体最常凑在一起。「少一个人。」我才这么想，就发现那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距离小团体有些距离的地方。她是在雪落下来的时候被千晶解救的女孩子。我觉得有点奇怪，她们应该是一天到晚集体行动的家伙，难道吵架了吗？「喂，田代，那个……」由于田代刚好站在我旁边，我便随口问了一下。「喔～那个呀。」果然，这家伙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有那个女生是B班的，其他的都是A班。」「是喔。」「那个女生原本在B班就没什么存在感，因为她很内向文静。」「所以才会被青木吸引吧。青木最喜欢那种人了。」「那个女生不是被千晶救了吗？那个时候，千晶不是还受伤了？」「嗯。」「所以那个女生还是觉得有点难过。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没办法反抗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人嘛。」「这是人之常情吧。」「可是其他的女生好像很不满。」「啊？」「就是啊……好像纯粹的东西里面掺进了不纯的东西，那种感觉吧？」「什么鬼？又不是宗教狂热分子。」「她们就是宗教狂热分子啊，你不知道吗？」「……」确实，就某方面来说，那种人是纯粹、朴质，同时软弱的家伙，所以才会想要好好巩固那种如同铁一般的连结。她们无法容许异己，宗教狂热分子全都是这样。「可是就算是这样……高中女生会做那种事吗？」我呆呆地看着那群家伙。「你可别小看小孩子的心狠手辣喔，稻叶。」田代呵呵呵地干笑了三声。好不容易才找到安身的地方，却又被赶走。对那个女生来说，毕业旅行留下的回忆应该糟糕透顶了吧，真可怜。「今天真是超累的～」我们倒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吼～这间房间怎么又变冷了啦。」「明天要越野滑雪吧？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体力打雪仗。」「桂木，你的脚还好吧？」「嗯，已经完全好了。应该是酸痛贴布很有效吧，谢啦，稻叶。」「我先去大浴场好了，有没有谁要一起去？」「啊，那我也去好了。」我也决定先去大浴场。岩崎边下楼梯，边说：「我们国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啊，有人穿着泳裤泡进大浴池哩。」「那不是更显眼。」「这次的毕业旅行也是啊，一定也有人一直在房间的浴室洗澡吧。」「明明在大浴场洗澡就比较舒服……不过想归想，要我跟一大堆人一起洗澡，我也会觉得很烦啦。」我露出苦笑，我国中的时候就是这种人。岩崎突然跟我咬耳朵，说：「听说普通科的女生有人刺青耶。」「真的？假的？」「不知道刺在哪里，好想看喔。」岩崎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不过我只说：「找工作和结婚的时候应该很麻烦吧？！」岩崎勒住我的脖子。「你为什么老是不懂这种浪漫和色情的东西啊！！」「喂喂喂，那边的，要打架去别的地方打。」千晶在楼梯上，正准备下楼。「老师，要不要一起洗澡？」就在岩崎这么说的时候，千晶的身体突然不自然地晃了一下。「！！」「他会摔下来……！！」我心想，不过千晶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扶手，好不容易才没跌下来。「千晶！」我和岩崎跑上楼梯。「有人推他！是谁！！」岩崎对着周围大喊，可是，待在现场的人全都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好了，岩崎，别说了。」我制止岩崎。「可是稻叶，你也看到了吧？那绝对是有人从后面推了千晶！」「岩崎，够了，反正我没事。」「但是……」「你们不是要去洗澡吗？快去吧。」千晶一边这么说，一边压住了左肩。看来他似乎受了点伤。「记得去医务室喔，老师。」我们重新走向大浴场。「为什么不能说是有人推千晶啊，稻叶？」「那个时候，你有看到谁在千晶后面吗？」「没看到啊，可是他一定是被什么人推了一把！」「你仔细回想一下，岩崎。千晶站在楼梯的正中间，如果有人站在千晶后面的话，我们应该看得见对方吧？男生当中没有人的个子矮到可以躲在千晶后面的喔。」「那就是女生吧！——咦？」「那个时候，那里有女生吗？」岩崎也注意到事有蹊跷了。「……所以千晶只是……脚滑了而已？」「这样想比较好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喂，稻叶同学？」我感觉到恶意了。来自某种东西——或是某个人。突然掉下来的雪块，混在里面的异物，直接命中的话，千晶就会受重伤。还有这次也是……如果千晶真的跌下来，可不是受个撞伤就能了事的。是巧合吗？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不断发生，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进行中。「……鬼店。」我回想起电影《鬼店》，那是一部描遖在被雪封闭的饭店里发生的一连串奇怪现象的作品。千晶没有出现在晚餐的餐桌上。女孩子们全都喧闹了起来。我迅速地扒完饭，站了起来。「田代。」「什么事？」「帮我查一下这问饭店的深入情报。这里果然有什么问题。」田代微微瞪大了眼睛之后，呵嘴一笑。「包在我身上。」接下来，我去了教职人员专用的房间。千晶躺在被炉里睡觉。「稻叶？现在不是吃饭时间吗？」「我已经吃完了。被炉还真不错呢～」千晶的脸色非常差，放在被炉上面的饭菜也没有被筷子动过的痕迹。「你没有食欲吗，老师？」千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抵达这里那天的晚餐开始，你就一直没有吃吧？」「我有吃午餐喔。不是在你旁边吃的吗？」对了。在滑雪场的餐厅，千晶确实吃了中餐。那是外面买回来的便当，还有滑雪场餐厅做的汤。千晶……吃不下这间饭店提供的东西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同样的情况。吃不下饭店食物的，就是秋音。「老实回答喔，老师。你是不是……不想吃这里的餐点？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是就是不想吃，或是咽不下去。是不是这样？」「……」脸色铁青的千晶，眼睛看起来很无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稻叶？」我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而已啦。」「……」黄泉户吃，一旦吃了就无法回到现世，死者国度的食物。我不觉得千晶会知道这种事，意思是说，千晶下意识地进行自我防卫了吗？很明显的，千晶受到了这间饭店的某种影响，白天和晚上的身体状况不同也是这个原因。只要待在饭店里，他的身体状况就很差。要是吃了黄泉户吃……我觉得千晶可能会受到更坏的影响。「那也没关系，老师。这间饭店提供的东西，你全部都不要吃喔，也不要喝茶或是喝水。在滑雪场的餐厅先买个什么带回来比较好。」千晶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我还是离开了房间。受这间饭店影响的还有别人，但是千晶受到的影响却特别严重。为什么呢？「或许用不着这么伤脑筋吧……」

第六卷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