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12章

砰、砰砰无规律的声音把佟二搞醒了。他发现自己搂着而睡的杏子不在床上了，便跳起来看个究竟。只见杏子手握菜刀坐在砧板旁。你在那里干什么?哦，早上好!我在切莴苣。杏子身边的平底锅里正在做荷包蛋。让我来吧!佟二从杏子手中拿过菜刀，开始砰、砰、砰地切出很有节奏的声音。好能干啊!你做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惹你女朋友生气?不过你高兴就可以了。杏子话中带刺地逗佟二玩，顺手把咖啡杯放好。蛋好了!蛋好了!可以吃了。佟二看见杏子大口吃着鸡蛋，觉得她很可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喂，我们再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呀?杏子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什么时候?你觉得一个住院的病人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对吗?明天吧。明天?怎么不是今天呢?喂，你这样说话不怕你的男朋友生气?今天和明天早上有事要忙，忙完之后可以休长假。我们店里工作年满五年的员工可以休两周的长假：太佟了!杏子开心地笑起来，可佟二却只能苦笑。正夫和义雄到医院取杏子再次检查的结果。给杏子看病的椎名大夫似乎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义雄感觉到了这一点，便诚恳地说道：大夫，这事不怪您，我们知道您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扫尾工作基本处理完了。唉，暂停营业的通知都寄出去了，基本上全靠佟二完成的。店子里显得空荡凄凉，只有佟二、阿悟和阿巧三个人。佟二，再干什么呢?阿悟问道。什么再干什么呢?我想肯定不是问你去不去喝咖啡，我的意思是问你再干什么工作。哦，这事儿还没考虑。佟二的回答导致阿悟用担心的眼光看着他，阿巧也在用担心的眼光看着他，只不过阿巧知道杏子目前的病况，所以俩人担心的事有所不同。怎么样?杏子把从医院商店里买来的口红擦在嘴唇上。母亲久仁子看了看，然后说道：好漂亮啊!跟你妈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是这样，佟二等会儿要来这里，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脸色太难看了。真的?他几点钟来?你可真得好好打扮打扮啊!哦，明天来。明天来看你，你现在就把口红擦着了?不是，现在是练习一下嘛，预演，预演!杏子用餐巾纸擦掉口红。这么认真呀!久仁子呆呆地看着自己如此痴情可爱的女儿。喂，妈，您听正夫讲了佐千的事情吗?嗯?怀孕的事呀!哦。怎么?他没有跟您说?这事正夫会处理的，别担心!久仁子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杏子。杏子对母亲这种说话的态度有些不满。那天，轻微的胸痛和强烈的心跳搞得无法入眠。生病了心脏为什么还如此跳动?啊，二十七岁的年华，青春正勃发，心儿正颤抖你来了!第二天午后，佟二走进病房时，久仁子正拿着洗衣服的篓子，准备去楼上晒衣服。哦，您去忙吧!天助也!他俩确认病房的门关上之后，双双深情地对视着。佟二正把身体向杏子靠近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佟二被吓得赶快把身体挪开。对不起!原来是久仁子回来拿洗衣服的肥皂。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出去了。这叫有惊无险!佟二说道。哼，被我当场逮着了吧!杏子猛地抱住惊魂未定的佟二。啊，饶了我吧!啊，我等了好久呀!这时间怎么这么长呀!足足等了二十四小时四十五分半彼此彼此!再说一次吧!好想你啊!嗯，跟上次讲的不一样啊!真的好想见到你!佟二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杏子。有了那一夜你更爱我了，是不是感情变脆弱了?你心里想的事情，嘴里全说出来了。佟二看着直愣愣的杏子，请原谅我说的话。喂，佟二，我有事情想跟你讲。讲什么?那我们是不是要为佐千庆祝庆祝?佟二听了杏子讲给他听佐千的事后问道。接着，佟二立即把正夫和佐千叫到咖啡厅里，把杏子的意思告诉他们。唉，我想这事如果要搞的话，不知道杏子的身体可不可以，还得征求医院的许可，杏子才能外宿。可以吧，杏子她可以。性佟直率的佟二多次说着类似的话，正夫也就同意了。我觉得这样不好吧，要经过医院批准，加上杏子的身体本身也不适合。佐千的口气比较犹豫。是这样，佐千，如果搞一下，杏子也不会感到寂寞了。正夫解释道。是吗?佐千开心的话，杏子也会跟着一起开心的。这就是她的性佟，是不是?佟二也帮着解释。佐千含着眼泪想：佟二说得很对，杏子的性佟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情况就是这样，就一起庆祝吧!正夫再次表示同意。佟二脸上露出雨过天晴般的微笑。我回来了!啊，回来了!正夫听到声音，立即从客厅里向车库飞奔而去，迎接杏子的归来。啊，到底是兄妹，感情不一般!佟二把用彩色包装纸包着的鲜花拿了下来，独自在心里想着。恭喜啊!真是不好意思，谢谢啦!佐千从杏子手中接过鲜花。喂，各位，一起来干杯!把杯子都拿起来!拿起来了吗?你倒是点子特别多呀!正夫对杏子的建议有些吃惊。就是要这样!来，为佐千和我老哥子生一个健康的小宝贝，还有早日结婚干杯!干杯!正如所料，杏子不停地要大家干杯，这顿庆祝晚餐最后总算结束了。佐千帮着收拾了桌子。久仁子心里想着要找棉被，嘴里问道：喂，佟二今晚是不是就不走了?这个就在这儿住吧?佟二，你就留下来住一夜吧，我也打算不走了。佐千帮腔道。那就孩子他爸，把家里的棉被找出来吧!久仁子对着二楼的义雄大声喊道。我去跟他说吧!佐千高兴地朝楼上跑去，嘴里叫着，要棉被!棉被!就这样了，留下来吧?久仁子再次留佟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真的?今天晚上你在我们家住?这破棉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晒过杏子高兴得瞎说起话来，突然觉得不对，马上道歉道，对不起，妈，我知道您总在晒这些棉被。是的，棉被我最近都晒过。出来的佟二说道。佟二穿着久仁子拿给他的正夫的衣服，的确很合身。冰箱里有冰啤酒。好，我自己来拿。佟二，对不起啊!您别这样说!我们为了杏子生病的事把什么都停止了。杏子二十七岁了，正夫三十三岁了，一般来说，这种年龄都是大人了，该成家了。我们这个家庭比较特殊一点，有点糟糕。可是我今天倒觉得你们家里的家庭气氛挺浓的。今天表面上是为正夫和佐千庆祝，实际上是为杏子，这一点你也看得出来吧?哦，不是这么回事，是杏子跟我说要为他们庆祝一番的。这要谢谢你才是。我跟你讲过杏子的病情，你也知道了。是的。你居然没有吓得跑掉，真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才好。怎么会跑掉呢?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真难为你了，请你多多原谅!久仁子说着，把头低下去，以示歉意。睡在这样的木制地板上，你的背会不会痛?杏子睡在弹簧床上，对睡在旁边地板上的佟二说道。没事儿，底下垫有床垫。真对不起，家里没有客房给你睡。这样我就更高兴了!干吗这样说?杏子两眼放着光彩，看着下面地板上的佟二。说说而已，在这里还敢干什么?喂，你说什么?佟二，现在听我说正经话，今天非常感谢你带来这么多快乐。自从我生病后坐在轮椅上以来，很多事情就与我无缘，但也得到了许多。得到了许多?佟二爬起来看着杏子。把我扶起来吧!杏子坐起来，依偎到佟二的怀中，生病之后总觉得死亡距我越来越近，因此没有一般人拥有的真正开心的笑脸。不过当我透过父母双亲为我买的生日蛋糕上燃烧摇曳的火焰中看见美丽的景色时，我别太感伤了!我从心底感谢上帝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赐予我这么特殊的礼物!什么特殊的礼物?就是你啊!你就是我生命中最特殊的礼物!我的小傻瓜!佟二把正用手指着自己的杏子一把揽人怀中。你老爱说一些关于人生终结的话，一听就想让人落泪。说出来心里才舒服啊。我知道你在我佟二面前什么话都愿意说。俩人默契地一笑，更紧地依偎在一起。第二天，佟二回到寓所，摘下头盔，看见一辆引擎还在发出轰鸣的红色跑车停在那里，那车很气派，一看就知道是相当不错的车。佟二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原来是阿悟!他俩一起进了佟二的屋里。哎呀，你看看你的房间!怎么也该打扫打扫一下呀!阿悟看见佟二的房里乱七八糟，惊讶地说道。哎，别管这些!哦，没开水!佟二准备给阿悟倒茶，又停住手。喂，你吃什么呀?怎么过日子的啊?你来有什么事吗?快点说，我很忙。哦，是这样，我现在的店里打算招聘美容美发设计师，待遇不错。我来的目的是问你想不想去?这事就算了，我不想和你一起工作。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所有的美容美发院都会要你的。我已经说了，现在我对工作没兴趣。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最近你很少在杂志上露面了。你不用操这个心!这个心不需要你操!佟二因激动提高了嗓门。你把顾客的耳朵剪伤了，这事正发生在HOTLIP店暂停营业之前，加上最近心情不好，阿巧告诉我了杏子的事，这些我都理解，但你可别把我当成乘人之危的人，认为我这人不地道。其实我们都不得不承认，当一名美容美发师也不容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淘汰了的。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你怎么这样玩世不恭?为什么不仔细考虑一下出路呢?行了，你给我出去!现在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知道了，我马上出去。阿悟朝门口走去，穿上鞋子，突然回过头来又说道，你有时间的话就把这东西看看吧，这是我最近设计的发型，希望听听你的意见。再见吧!阿悟把杂志递给佟二，然后走了。佟二在后面气愤地将杂志朝阿悟走的方向扔去。哟，你在编织什么呀?护士小姐走进病房问杏子。哦，又要量体温了吧?杏子停下手中的编织。不是，是大夫有话要跟町田杏子小姐讲。好的，我就去。杏子收拾起编织物，推着轮椅朝诊断室方向去了。町田杏子小姐，我想告诉你的是做手术的可能性也没有完全排除，只是就你目前的健康情况看，即使做了手术，以后恐怕还是会有问题的。不过像我刚才说的，做手术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椎名大夫的脸上显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话时很注意选择用词。大夫，您不必再说了。杏子基本上知道对方的意思了，所以很干脆地制止椎名大夫继续解释下去。怎么办呢?大夫，情况我都听说了，很清楚了。是吗?可不可以出院去旅行?这里是欧洲，这里是澳洲。对了，是不是说过还要带上煤气罐?正夫手上拿着旅行安排给杏子看。哥，你开什么玩笑呀?钱怎么办呢?钱?钱的事情你就不要担心了，何况我这个当哥哥的还会陪着你呢。另外，那个染了发，像个店老板的那个小子也可以一起去。哪个小子啊?就是你的LOVER呀!你说什么呀?真讨厌!住在医院里很乏味吧?要是不住在这里了，你担不担心身体呀?这个?我还是不喜欢住在这里。那就出院吧，真要有什么事的话，再回来住院也一样。你希望上哪里尽管告诉我，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奉陪到底。哥，我想驾车到图书馆去。就这?跟过去一样，在马路上开着车，然后到那家餐厅喝那糟糕的咖啡，晚上在家里的桌子上吃妈妈做的火锅。怎么尽说一些小家子的事情。是有点小家子气，但这就是我追求的生活啊，它充满无限的幸福和快乐!这种生活里有哥哥、爸爸和妈妈，还有在图书馆遇见的他。我开着红色的小汽车，行驶在246号公路上与他相遇。我想再到这些地方去走走，去看看。哥，你快点告诉我可不可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就这样吧!正夫静静地思考片刻，答应了。喂，喂，金牌美容美发师!佟二在咖啡厅里听到喊声回过头来。喂，佟二。佐千说道。原来他们约好一起到新租的房子里去布置。正夫抓紧时间做了一番工作，家里最后同意让杏子和佟二在町田酒家附近租房子同住。在美山的陪同下，正夫挑好了房子。正夫帮杏子办理完出院手续之后，就把行李搬到租来的房子里去了。美山帮着设计装修，佟二负责安装电灯，佐干也忙着做清洁，最后佟二把墙壁又一粉刷，整个房子焕然一新。杏子觉得自己是快乐幸福的，因为有这么多人热情相助。大家多么希望能为杏子再多做一点。残酷的是时间不多了，人们只得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哪怕能为杏子再多做一点点也可以啊!喂，别动啊!再照一张!杏子在庭院里给正夫送她的小狗约翰照相。杏子让小狗摆姿势，小狗却跑到她的脚下舔逗。杏子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阿悟。佟二现在出去买东西去了。杏子告诉阿悟，并给他泡茶。突然打扰你，不好意思。我在佟二的公寓里去找他，发现门上写着这个地址，就跑到这里来找他。他在这里好像过得还好，我原来还为他担心呢。担心什么?哦，担心他放下剪刀不再干那一行了。什么?放下剪刀?他的长假不是快结束了吗?长假?HOTLIP店不是给他放了一个长假吗?什么?难道你不知道HOTLIP店已经关门了吗?佟二在东急的手3232具店里买了做狗屋的工具，然后经过HOTLIP店附近一带地区，发现原来的店子已经变成卖百货的店子了。他站在那里四处打量，觉得有人在喊他，一看原来是阿巧。阿巧还在为佟二的处境担心呢。我回来了!哦，你回来了!杏子应道。啊，一回来就听到有人对我打招呼，这种感觉真佟!佟二微笑着走进来，接着拿上买回来的工具到庭院里去做狗屋。喂，佟二!杏子在走廊里喊道。什么事儿?HOTLIP关门了?你怎么知道的?阿悟来过。我全听他说了。哦，我怕你担心，所以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他把这东西放这里了，说是EPENPONOP的春季作品企划书。杏子将一个大信封袋递给佟二，他还说你可以去那里干。佟二，你不是有那个店子设计的衣服吗?你很喜欢的。不管那些。佟二把信封猛地扔在一旁，我只要能给杏子设计发型就可以了。可我不想你这样。杏子!我不想这样，我希望看见佟二设计发型，进行现场表演。看在我的分上继续工作吧!千万别为了我而停止工作!佟二看着如此动情的杏子，深深叹息了一声。我的生命会因为佟二努力工作而更有意义。佟二，我真的很喜欢看你设计的发型!杏子，我，我，我有我的感受。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没有情绪去工作，不想管别人的发型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我来说，除了你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佟二把话讲出来了，心里既高兴又难受。听罢佟二的话，杏子无言以对。怎么啦?还没有睡?佟二洗完澡后走进卧室，看见杏子还坐在床上。有什么事吗?夜晚好可怕呀!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似的。要是，要是都是白天该多好啊!杏子我真的想活下去。我不是因为胆小才害怕，而是因为想活下去才害怕，哪怕吃再多的安定剂我也愿意活下去。佟二，你曾经说过，不管拥有什么样的人生，拥有追求幸福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嗯。喂，佟二，你的事业也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至于绝望。现在我们都向后倒退了，你觉得是不是?我们的梦想还需要去实现开美容美发院。佟二，你可不能放下剪刀啊!知道了，我会去工作的。佟二专注地看着双眼放出强烈光芒的杏子，毅然决然地打定主意。真的?真的，一起努力吧!一起?一起好好地活着，不管活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定一起好好地活着!佟二将杏子紧紧抱住。啊，真是神奇得不可思议，刚才害怕的感觉不见了，就像海水退潮似的。这下可以睡得着了吧?喂，我突然想起过去别人说过，女人出生前是神灵抱着，出生后是母亲抱着，长大后归男人抱着，死了后又回到神灵的怀抱。那神灵要遭嫉妒了。不管哪种拥抱都很好。哎呀，睡吧?让我就这样抱着你直到睡着为止吧!我什么时候才会睡着?做个美梦吧!杏子依偎在佟二的怀里，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佟二履行诺言，抱着杏子，看着她睡着后的容颜。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原因。阿悟在与佟二约好的咖啡店里向佟二低下头，以示歉意。这事就别再提了。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工作呢?我想，哦，这工作是不是定下来给你做的?不是，不是，我可还没有你想的那么走俏呀!哦。事情是这样的，代理店的高桥设计师在打听你。我们店子关门之后，他没有办法与你联系上，便到我这里来找我，我说去试着找找你看。我认为他们设计的服装与你设计的发型搭配起来很不错，另外，我也希望用这件事为原来的事情将功补过。原来的什么事情?就是我盗用你的设计的事。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佟二，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高桥他们搞的现场表演肯定会请你做总监的，我对他们的品牌也很感兴趣，有机会的话，麻烦你让我在你手下找点活干。听了这番话，佟二惊讶地看着阿悟。现在在新的环境中我体会到，缺乏像你这样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就等于缺乏可以挑战的目标。再说下去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如果你在那里工作开展得顺利的话，到时候也可以把阿巧和真弓也喊过去。这样好不好啊?没问题，对方已经答应了啊。啊，很久没有激情燃烧的感觉了，现在我的心简直烧起来了!太好了!来，我们一起看看这企划书吧!阿悟从信封中拿出来。他们二人在咖啡店的桌子上面对面地开始认真研究起来，很投入的样子，到了如痴如迷的程度。杏子在家料理家务，佟二在外一心工作，俩人很像过家的生活。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段温馨的日子，可是最后杏子还是倒下了，又被送回去住医院。然而，杏子却表现得十分坚强。她微笑着说，病情没有变化，只是打点滴而已。佟二却信以为真，奔跑于医院与工作之间，珍惜分分秒秒的时间，守护在杏子身旁。将床上杏子编织的红毛线推了一下，好让杏子有地方坐。哎，想不想看模特儿的照片?快拿出来看看!佟二从自己睡的简易床边的袋子里拿出给模特儿拍的发型照片。哇，好漂亮呀!这张真可爱!她的衣服和发型好般配的哟!我也觉得这张很好。来自杏子的赞美比谁的赞美都要中听。以后还要更加努力才行。佟二像个活泼的小学生，快乐地手舞足蹈起来。啊，如果她离开人世，佟二会变成什么样子啊?!啊，你想吃柠檬?听说孕妇喜欢吃酸的。佐千在杏子病房里的水果篮里拿出柠檬，用刀子切开后就吃起来。你都拿回去吃吧!真的?就把哈密瓜留下来。佐千在水果篮里挑着想拿走的水果，突然看见屉子里有毛线，于是问道：这是编的什么?钱包?佐千把编织物拿出来。喂，你再看看，到底是什么?哦，是小鞋子，婴儿穿的，还是红色的?佐千把红色小毛线鞋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又看。喂，佐千，我觉得你会生一个女孩子。你看你，脸色是不是没有什么变化?真的?哇，佐千要给我们家生个小宝贝了哟!佐千实在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得沉默不语。你为我们家生一个小宝贝之后，家里就会热闹起来了。佐千，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肚子?什么?刚刚三个月，还没有胎动呢，还早。佐千使劲地忍着往外涌的?目水。真的有一个小宝贝在你的肚子里，让我摸摸吧?好吧。小宝贝在里面干什么?你好，我是你的杏子姐姐。应该是杏子姑姑吧?佐千极力用平常的口气纠正道。这没有什么关系。你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杏子，你织的鞋子左右大小不一样呀。很久没有织了，手生了吧?佐千的泪水最后还是流了出来。佐千虽然大小不一样，倒挺可爱的，谢谢你啊。你什么时候织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呀。佐千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喂，喂，我说佐千啊，别这样，别这样!杏子用手拍着佐千的肩膀。原本想很温柔进行的谈话，现在却笼罩在悲伤之中。佐千还在不停地哭泣着。杏子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只会把纸巾往佐千手里递。佐千的眼泪在弥漫着柠檬香味的病房里如决堤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杏子真害怕还在腹中的小宝贝被吓着了。哎呀，这个母亲怎么这么好哭呀，不过她可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罗。对不起!佐千来到医院的走廊，对正夫和久仁子低头表示歉意，大家在她面前都尽量不哭，可是看见她为小宝贝编织鞋子，还说佐千又忍不住哭起来。佐千正夫将佐千的肩膀抱住。久仁子忍住悲伤，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俩互相依靠的样子。杏子在病房里正忙着整理前不久拍的照片。缆车上拍的照片背景是燃烧的晚霞。当时佟二用手把相机举了起来拍的，杏子笑嘻嘻地伸出手想制止佟二拍，现在看照片上的脸确实歪了。在杏子整理的这些照片中，有那天开车到公园里去之后散步时给小狗约翰拍的照，有佟二的特写，还有在那个短暂栖息过的家里为小狗拍的一些照片最后终于把它们都整理好了。杏子无意中再往后翻，看见的是一片空白。将来的日子里还会不会再有照片来填充这空白呢?杏子深深地叹息着，突然听见外面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先生，请别跑啊!啊，对不起!护士小姐看见急速跑着的佟二，害怕这声音吵闹病人，上前想制止他。佟二向护士小姐道歉之后，向杏子的病房飞奔而去。我来了!我一听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佟二来了。又惹护土小姐生气了吧?嗯。啊，照片?佟二一边脱外衣，一边看着杏子手上的相册。嗯，上次拍的都洗出来了，看不看?看啊，不过还是先弄点什么喝了再说吧!冰箱里有许多别人送的东西，你自己找吧!杏子的冰箱是小灵通的百宝箱，什么都有。佟二说着，把冰箱打开了。看，这张不错!佟二看着小狗约翰的照片说道。关灯的时间到了，他俩便开着床头小灯看起照片来。杏子躺在床上，佟二躺在低处的简易床上。该关灯了。护士小姐返回病房说道。好的。佟二把床头小灯也关了。这时，杏子紧紧抓着佟二的膀子，大概是害怕黑暗吧。佟二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即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杏子的头发，安慰她。啊，佟二，我的心在痛，突然一阵像针刺似的痛。啊我上来陪你睡，好不好?嗯。佟二挨在杏子身边睡着。今天佐千来过。是吗?她还好吧?我给佐千看了给她的小宝贝编织的小鞋子。杏子说着，眼泪就要涌出来了，喂，佟二!什么?不知道还能叫几次佟二了。佟二用紧紧地拥抱以示回答。唉，不知道我想活下去的念头该向谁表达?向我呀!我愿意听!佟二，你会继续活下去吗?包括我的那份也一起?还是一起离别人世?我还活着吗?这是你那天在树林里讲的话。不过，一起离别人世也可以呀。不，佟二，我要你活着!杏子使劲摇头，想打消佟二的消极念头，包括我的那部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好吗?嗯。佟二答应之后，杏子安然地睡着了。佟二用自己衣服的袖子为杏子揩去脸上的泪痕。佟二来到屋顶上，越过铁丝网，俯视着夜晚的街道。他点燃香烟猛地抽了起来，这时，抑制着的泪水不经意地流了出来，想止住却像决堤的河水猛地涌了出来。佟二的双肩因恸哭而抽动。佟二被黑夜包围着，一直哭到泪水都干涸了现场表演的日子到了，这天窗外的天气非常晴朗。哇，天气真好!佟二的心地善良，所以老天爷在佟二要正式表演的时候把天气搞得这么好。由于佟二第二天要正式表演，所以头一天晚上没有在医院留宿，久仁子便到医院陪杏子。第二天早上一打开窗子，久仁子就发现天气特别好，精神也感到很爽。他要迟到了吧?要不要紧啊?杏子看着手表，因为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佟二。久仁子和杏子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他来了!着。嗯，精神还好。久仁子答道。喂，你四点钟要赶到会场呀!杏子提醒佟二。哦，我知道。亲眼看见杏子微笑着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佟二才匆忙地走了出去。啊，早上好!佟二骑着摩托车赶到会场，向迎面遇到的工作人员问候。看见观众席上忙乎着的真弓，佟二也打了招呼，但他并不知道是真弓，以为是别的什么工作人员而已。佟二，贵宾席怎么摆呀?这边是不是要摆一些花呀?什么?原来是你呀!佟二看见真弓正对他调皮地笑着，傻乎乎也笑了笑。喂，搞好了没有?正夫对着正在床上很投入地化着妆的杏子问道。杏子向医院请了假，准备去看佟二的现场表演。她精心打扮着，特意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别急，佐千也还没有来呢!今天正夫和佐千准备一起陪杏子去。哎，她还在干什么呀?对不起，我迟到了!佐千飞奔进来。好，她来了!正夫不经意地告诉杏子，但没有听到杏子的答话。正夫扭头向杏子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手拿化妆用品，无力地倒在床上。杏子杏子?椎名大夫对杏子采取了急救措施，杏子微微地睁开眼睛。哥，请你杏子不连贯地说着。正夫一下子就明白了杏子的意思，难过地将眼睛移向他处。带我去吧!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和佟二最后的梦想正夫和佐千推着杏子的轮椅步入会场。正夫面对会场上的气氛不算自如，但还是在贵宾席上坐了下来。他身边的杏子挺直了背，正满足地微笑着。在她的微笑背后，很容易察觉到她正忍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强烈痛苦。杏子分秒不漏地将目光注视着舞台。啊，糟糕!阿巧在舞台的侧面失声叫道。什么事儿?距阿巧不远的佟二赶忙跑过来问道。阿悟没有把模特儿头上的发夹取下来!一个模特儿的头上夹着定型用的发夹走上了舞台。佟二灵机一动，立即假装很自然的样子，潇洒地走上舞台，佯装正常地走近模特儿中间，迅速将那个模特儿头上的发夹取了下来。台下的观众马上明白了机灵的佟二的行为，报以热烈的掌声。佟二腼腆地向观众挥手致意，然后退下去了。他朝贵宾席的方向望去，确定杏子的确坐在那里。杏子也看见了佟二，拍手回应，并做了一个OK的手势。佟二又反过来回应杏子，也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从舞台侧面消失了。佟二的身影一消失，杏子的身体就跟着倒下去了。现在有请为今天模特儿做发型造型的设计大师出场!现场表演已经到达高潮，热情的鼓掌声响彻整个会场。佟二出现在舞台上，手里挥动着模特儿们献给他的鲜花，然后跟着观众一起鼓掌。他的目光在搜寻着贵宾席上的杏子。佟二发现杏子的座位上没有人，正夫和佐干也不在，三张位子全是空的。佟二的眼前有无数盏聚光灯在闪烁，可他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那是因为心中的那盏灯突然熄灭了，连会场上人声鼎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正在这时，阿巧走过来跟佟二耳语了几句。佟二猛地冲了出去。阿悟和真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愣愣地看着佟二跑了出去。佟二不顾一切地往外冲着，嘴里喊着杏子的名字，一直冲到后面的走廊处。佟二穿过大厅时听到远处有救护车的声音，原来救护车正停在会场外面。等等!佟二竭尽全力地赶上去，发现躺在担架上虚弱的杏子正准备被抬上救护车。佟二杏子可能听出佟二的脚步声，轻轻将眼睛睁开一点，带着鲜花一样美丽的笑容看着佟二。佟二将杏子的头轻轻地抱着，呼唤道：杏子，杏子你干的太好了!杏子含着热泪边哭边笑地说着，那种表情很复杂。这全归功于你!谢谢你佟二也眼含泪水，不小心将泪水滴落到杏子的脸上。杏子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可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她的眼泪是温暖的，那是她最后一次的泪水和微笑。为了永远的记忆，在心灵深处印下这刻骨铭心的时刻。她的目光在燃烧，她的额头在燃烧，她的胸中也在燃烧啊，这一切今生今世怎能忘怀?可不可以给杏子化一点妆?佟二守着杏子的遗体，问正在客厅里忙碌着杏子的后事的久仁子。呜，呜，呜，这个，就麻烦你了吧。久仁子也悲痛欲绝。佟二再次注视着安详地躺在被子里的杏子。死后杏子的脸上露出的那份宁静，令佟二也变得宁静了。阿巧这时拿着化妆的工具走了过来。麻烦你把兰蔻二号帮我找出来吧。在这里。阿巧把淡红色的口红递给佟二。这颜色是不是太鲜艳了?不，杏子本身就是少女，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佟二决定就用这种颜色，开始在杏子的嘴唇上涂口红。阿巧看着佟二一笔一笔很认真地涂着，忍不住失声恸哭起来：阿巧，腮红呢?佟二朝阿巧伸出手。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哭泣着的阿巧急忙走出房间。佟二苦涩地笑了一下，自己把腮红拿了出来，然后在杏子脸颊上认真地涂上了腮红。谢谢你把她装扮得这么漂亮!久仁子手里拿着那双红鞋子走过来说，我想把这双鞋子也放进去，让她在天国里可以走久仁子哭泣着将鞋子放在杏子身旁。妈!正夫喊道。我在这儿!我来了!久仁子努力使自己显得坚强一些，走了出去。啊，忘了这。佟二注视着杏子，急忙拿出梳子，怎么样?再加点金色?口红都擦好了，杏子应该喜欢这种感觉吧?佟二一边给杏子梳理头发，一边感觉杏子还活着似的，跟她讲着话，又摸摸她的脸颊。你说话呀!干吗这么冷漠?说话呀，笑一笑佟二抑制已久的感情猛然喷发出来，泪水不停地往外涌。佟二呆在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睛的杏子身旁，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纵情地放声大哭起来。杏子火化的那天晴空万里，没有刮风，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烟囱里冒出直溜溜的烟雾，正如杏子的性佟一样。她的骨灰是那么的洁白，只是感觉到一定很苦涩佟二换了服装走在火葬场中间的大厅里，突然听到一声喂原来是正夫追了上来。谢谢了!正夫将头低下。佟二回过头来看见正夫还在向他表示谢意。多亏你，多亏你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带给她幸福和快乐!正夫再次将头低下。我想向你请求一件事情。什么事情?永远活在我的心中，直到永远。啊，杏子，我会加倍地呵护爱恋着你哦，来客人了?一阵开门的声音，接着佟二走进店子，看见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扎着辫子坐在椅子上等着。对不起，我没经允许自己进来了。好，好，喜欢什么样的发型?海边的美容美发院，乍一看房子的外观还以为是一个咖啡店，这就是佟二的店子，还附带一个天井呢。先把辫子解开吧。佟二给女孩子解开了辫子。我，我第一次上美容美发院原来总上理发店?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看看吧!好的，给你。小女孩把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偶像照片递给佟二。就照这做?可以做出一样吗?哦，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佟二说罢，便开始在这个紧张的小女孩头发上一刀一刀地剪起来。喂，这些照片是在哪儿拍的?小女孩指着装饰漂亮的镜框中的照片。这?很多不同的地方，它们也是我的心中景色。照片中有晚霞、蓝天、街道、散步的小狗约翰和很小时候的约翰全是杏子拍下来的。心中的景色?啊，别动!佟二赶紧制止想把头扭过来的小女孩。哦，嗯。小女孩立即又端正了坐的姿势。谢谢您!感觉怎样?男孩子肯定喜欢的!祝福你吧!佟二目送着骑上自行车回家的小女孩的身影。小女孩骑在自行车上，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行进，渐渐消失了。小狗约翰已经长大了，它在店子门前吠叫着。佟二走上去抚摩了它一下，然后静静地走人店中。啊，佟二!这世界多么美丽!一百厘米的高度看见的世界真精彩!因为遇到了你，我的生命才显得像漫天星辰那般璀璨——全文完

第一卷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