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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钟城”杀人事件 第一章

作者:北山猛邦 字数:26178 更新:2024-02-24 13:54:12

<p>Ⅰ</p><p>哎,深骑,</p><p>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瞬间,</p><p>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p><p>1</p><p>少女不见了。</p><p>她是在一座早就荒废了的小电影院里消失的。</p><p>南深骑把提着的手提箱倒了一下手,抬头看着那座荒废的小电影院。摇摇欲坠的招牌被冷风吹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大门上的玻璃被打得粉碎,散落在水泥地上。墙壁上兀自残存着破破烂烂的海报。踩着玻璃的碎片,深骑走近大门。</p><p>昏暗中,他穿过狭小的前厅,来到两扇关闭着的门前,用肩膀把门顶开,走了进去。</p><p>正面,是一块巨大的银幕。从窗户透进来的些许光线照在银幕上,反射出模模糊糊的亮色。眼前,一排排坐椅的椅面折叠着靠在椅背上。</p><p>深骑站定,身体倚着入口处的墙。</p><p>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电影放映机嗒嗒嗒转动的声音,深棕色的影像投射到了银幕上。</p><p>深骑在附近的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把手提箱放在大腿上,眯缝着眼睛,轻蔑地看着银幕上的影像。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的影像相继出现,只把他看得眼花缭乱。那些画面是:细长的林中小路、巨大的时钟表盘、阴暗的天空、白色的餐桌、古老的台阶。影像粗糙,大概是用八厘米胶片拍摄的吧。</p><p>一个身穿淡蓝色睡衣的少女,出现在银幕前。她似乎正克制着心中的悲哀,脸上带着微笑,目视远方。很难看出她有多大年龄,天真无邪的表情,幼稚得像个孩子,但是那张微笑的脸,又几乎让她变成了一个大人。</p><p>少女的眼睛湿润,闪烁着深棕色的光芒。</p><p>深骑把视线从少女身上离开,打开手提箱。手提箱里边是一副弓弩和一束利箭。深骑以一种淡然的态度拿起弓弩,握住弩把,好像是要掂量掂量弓弩有多重似的,轻轻地上下摆动了几下,装好利箭。</p><p>准星对准了少女。</p><p>银幕上深棕色的影像有些晃眼,深骑不由得眯缝起眼睛。</p><p>深骑扣动了扳机。</p><p>箭,撕裂空气,穿过昏暗,贯通少女的身体,插在银幕上,摆动了一阵之后,终于安定下来。</p><p>随后而来的那一瞬间,少女和银幕上的影像全告消失。</p><p>深骑淡然如故,把弓弩收好,盖紧了手提箱。</p><p>一九九九年,世界面临走向末日的命运。</p><p>五年前,天文观测史上最大的太阳黑子被发现了。黑子的表面积是地球的三十倍,并具有强力磁场。磁场压制住周围的光和热,看上去黑得很。磁场卷起带着磁力的风暴,吹到地球上,对地球产生了很大影响。</p><p>世界各地的磁力风暴频频发生,使整个地球的磁场异常。电子机械和精密机器不能正常运转,人类陷入混乱。在美国中部和欧洲,观测到由磁力云引起的极光,好像是要在地球毁灭之前增加一场美丽的演出。而异常的气象更在各地同时发生。掠夺和暴力、恐怖主义和战争……许许多多毁灭的征兆,非常复杂地混合交错。人们晕头转向,城市崩溃着。</p><p>然而,眼下人们所体验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世界末日的先兆罢了。真正的世界末日迟早总会来的,谁都有这种不祥预感。但是,谁都不知道世界末日将以怎样一种姿态到来,故而人心惶惶。内心充满恐怖感的人们疯狂地毁坏城市,似乎要用破坏来促进世界末日的降临。很快,政府和国家就瘫痪了。政府机构和国家机关形同虚设,对国民的影响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可怜兮兮的残骸。</p><p>世界,向着末日,跌跌撞撞地滚去。</p><p>这也不坏。</p><p>深骑冷笑着,靠着椅背,仰起头凝看着黑暗的天花板。</p><p>“世界为什么会走向末日呢?谁都答不出这个问题!”黑暗中忽传来一个唱歌般的声音。志乃美菜美,一位年轻的姑娘,从银幕前方的舞台上悄然飞降,轻快的脚步声在电影院里响起。</p><p>“菜美?你在这里呀?”深骑呆呆地问道。</p><p>“我在这里呀!”菜美伸展双臂,嘴角含笑来到了深骑身畔,一转身子,坐在了紧挨着深骑的椅子上。深色的裙子飘了起来,菜美把裙摆按下去,抱住了膝盖。她上身穿着一件灰色开领衫,白皙的前胸上,银色的项链坠光芒闪闪,但那平时总是红红的面颊,今天却显得有些苍白。</p><p>“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全都结束的话,那么,谁来证实最后那个瞬间呢?没有人证实,跟不存在那回事又有什么区别呢?末日就是末日,也许根本就无所谓存在不存在。”菜美说道。</p><p>“这世界到底会以怎样一种方式结束呢?”深骑不是问菜美,而是盯着银幕上插着的那支箭,自言自语。</p><p>“深骑,没什么可怕的,反正谁也不知道。”菜美带着恶作剧似的笑脸说道。</p><p>“我并没有害怕呀。”深骑躲开菜美的视线,用手指摩挲着手提箱的一个角。从开着的大门外边传来收音机噪音般的雨声。雨终于下起来了吗?</p><p>“哎,深骑,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瞬间,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菜美抱住深骑的左臂,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可是,菜美的体香和温暖,深骑完全没感觉到。不是冷却了的情感使他感觉迟钝,而是菜美根本就没有体香和温暖。</p><p>“这个嘛……”深骑含糊其辞。</p><p>菜美看着深骑:“你不愿意跟我有这样的约定,是不是?”</p><p>“无所谓……”</p><p>“你就知道说无所谓……”菜美笑着说道。她放开了深骑的手臂,缩着肩膀,开始摆弄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项链坠。</p><p>最后的瞬间到底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一部分政府机关的人士也许知道,但是在新闻媒体已经死亡的今天,即便是有人知道也传不出来了。</p><p>九月,也许是最后一个月吧——已经有许多人确信这一点了,因为太阳黑子的活动据说已达到了最剧烈的程度。但是,磁场异常也许不是导致毁灭的直接缘故。今天是九月二号,倘若世界末日当真将要到来的话,只余下不足三十天的时间了。</p><p>深骑今年二十七岁,家里没有别人。两岁之时,一场火灾夺走了父母的生命。世界走向末日的那一瞬间,他身边肯定只有菜美一人。这倒也不坏吧——深骑心想。他要像度过平时每一天那样,迎接世界末日的到来。但是,关于最后的瞬间,深骑并未曾好好想过。毫无准确可言的信息错综复杂,没一个值得相信。</p><p>菜美盯着深骑的脸,问道:“又射箭啦?”</p><p>“这回不是为了工作。”</p><p>“你看见的只是个格式塔片段罢了。对了,样子如何呀?”</p><p>“是个女孩子。”</p><p>“你用箭射一个女孩子?深骑,你好残酷呢!”</p><p>“反正只是个幽灵般的东西,又不知道疼。”</p><p>“那不是幽灵,是格式塔片段!”</p><p>“只不过是叫法不同嘛。”深骑厌烦地摆了摆右手,站起身来,抓起手提箱向出口走去,刚走到廊檐下边,就被慌忙追上来的菜美拉住了袖子。深骑回过头来,只见菜美愠恼地看了他一眼,旋又望了望外面的雨,说道:</p><p>“下雨了呢。没带伞吧?”</p><p>“淋湿了也无所谓。”</p><p>“你看!我带着呢,”菜美做了个早有所料的表情,撑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当然是由你来打哦!”<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雨淋湿了深骑提着手提箱的手。</p><p>深骑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下暗想:真不知这场大雨要持续几天,简直就像是《圣经》描写的那般——大雨要把地球吞没。眼下,还有制造方舟的时间吗?当然不是像诺亚那样受到神的嘱托才去做方舟。不过,万一被神选中的话,深骑有心像诺亚那样去拼命制造方舟吗?</p><p>穿过街道,深骑走进了他的侦探社所在的那栋三层楼。他在入口处收起雨伞,甩掉伞上的雨水还给菜美,转身顺着狭窄的楼梯上楼。在三层最里边的一扇门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南侦探社”几个字。门上的锁早就坏了,深骑将门推开,走了进去。</p><p>房间里,右侧是一套看上去很便宜的接待客人用的沙发,正面是深骑用的写字台,写字台旁边是放资料用的架子。深骑掸了掸被雨淋湿的肩头,坐到了写字台前边的椅子上。</p><p>菜美走形式地说了声“打搅了”,紧跟着深骑走进房间。</p><p>“好黑呀!”菜美忍不住说道。</p><p>“确实不亮。”深骑随口敷衍道。</p><p>“别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好不好?”菜美皱着眉头,“电灯开关在哪儿?”</p><p>“开也亮不了。”</p><p>发电厂早就不供电了,城市被黑暗湮没。地下室里倒是有台柴油发电机,所以要想开灯的话,先要到地下室去发动发电机。</p><p>菜美四处找了找,没发现能用来照明的东西,一时气得围着深骑的写字台团团转。最后,她双手叉腰站在深骑面前,哎呀呀大叫起来。</p><p>深骑见状笑了:“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侦探社嘛!”话音未落,他便把双脚架到了写字台上,出神地看着窗外。</p><p>深骑当上侦探,是这个世界进入混沌状态之前的事情。这家侦探社原来由他的叔叔经营,是叔叔劝他从事侦探工作的。他的父母很早就因火灾去世,全赖叔叔将他抚养成人。大学毕业后,深骑当了侦探,前来请他破案的人很多。</p><p>原本,这里是有好几名侦探的,一度顾客盈门。然而,自从天空染上灰色之后,粮食危机接踵而至,在这里工作的侦探们都跑到不缺粮食的乡下去了,顾客亦不会因些许小事来找侦探,连叔叔都跑到某个外国去了,杳无音信。</p><p>现在的侦探社,只剩下一个空架子。</p><p>不过,来找深骑的顾客并不是完全没有了。深骑的绝招是用那副弓弩射死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幻影。</p><p>幻影,一般人往往称之曰“幽灵”,而菜美则称之曰“格式塔片段”。</p><p>所谓格式塔,主要是心理学和现象学使用的“整体”理论。比如人听音乐的时候,不是在听记录在乐谱上的一个个音符,而是听“整体”的旋律。又比如我们看着面前的沙发之时,不是去具体捕捉木制的沙发脚、黑色的皮革和沙发扶手等等,而是认识“整体”的沙发。人的大脑不是分解世界,而是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接受。有一个著名的格式塔图形,人称“卡尼莎三角”。在“卡尼莎三角”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三角形,甚至会觉得该三角形浮在纸面上,看上去比其他部分要亮。这就是我们的大脑把它补充为一个“整体”的结果。</p><p>若干个别事物可以交织成另一个形态。人的大脑有一种知觉能力,就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综合起来之后,构成另一个“整体”,产生一个幻影般的形象。时间、场所、状况,左右着这个幻影般的形象出现。日常生活中,经常有类似“卡尼莎三角”那样的影像浮现出来,也就是菜美所说的“格式塔片段”。浮现出来的“格式塔片段”,如果是人的形态,人们就可以把它称之为“幽灵”。对周围的一切比较敏感的人,能够经常看到所谓的“格式塔片段”。</p><p>深骑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格式塔片段”。最初,见诸视界一隅的由白色和黑色构成的影像究系何物,连他本人都说不清楚。</p><p>“那感觉,就像是用眼睛看见了一种气氛。”关于幻影,相信格式塔理论的菜美如是说道。</p><p>有时,“格式塔片段”会像深骑在荒废的小电影院里看见的那个少女那样,清晰地出现;而有时又只是一个抽象的阴影。</p><p>搞不清幻影是何物并感到害怕的人们,其中有些会跑来深骑这里,说什么“那幻影想要我的命”,请深骑帮忙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只不过是所谓的“格式塔片段”罢了。深骑只需在“整体”形成之处略一介入,浮现出来的形态就消失了。深骑一旦把自己作为“整体”的一个要素,就会使形态发生很大的变化,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p><p>这种工作干多了,只用弓弩射出一支箭,就可以对“整体”产生很大的影响。于是,深骑就以能够击退“幽灵”闻名遐迩。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些夸大其词,只觉得干侦探这一行是很简单的一件事。</p><p>深骑听着从身后的窗户传进来的暴风雨的响动,用脚后跟敲打着单调的拍子。</p><p>“粮食恐怕没有了。”深骑说道。</p><p>“虽说在什么都没有了的世界里,最后剩下的只有爱,”菜美夸张地摇晃着身子,双手比画着说道,“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饿死。”</p><p>“世界末日赶快来吧,早来早轻松!”深骑甩出这么一句。</p><p>谁也不知道世界末日以怎样一种形式到来。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感到惶恐。不能准确地把握对手,谁都会惴惴不安的。</p><p>“算了,”深骑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了。我困了,想睡一觉。”</p><p>深骑听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声和菜美的抱怨声,闭上眼睛打起盹来。</p><p>突然,一阵钟声在房间里响起,深骑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赶紧睁开了眼睛。那钟声是通告有客人来了。</p><p>好久没来过客人了。深骑从椅子上跳下来,装作冷静的样子走向门口。虽然他尽量使自己不慌张,但途中还是被沙发绊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菜美被撞翻,四脚朝天。</p><p>也不管菜美的狼狈相,深骑一把拉开了门。</p><p>门外,站着一个全身被雨水浇得透湿的女人,白色的夏用毛衣蘸饱了水,变成了浅灰色。露在外面的手臂青白青白的,就像是一具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溺毙女尸。她没带雨伞,垂在前面的湿淋淋的头发间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深骑的目光里面似隐隐蕴含有几分责备之意。</p><p>“您就是南先生吗?”女人稍稍抬起头来问道。</p><p>深骑点点头,把女人让进来。</p><p>菜美正在挣扎着坐直身子,虽然满脸的不高兴,但没有说什么。破破烂烂的沙发还是很有用的,来客总不能站着说话吧。菜美替深骑安排客人在沙发上坐下。</p><p>深骑去盥洗室拿来一条干毛巾,递到女人手上。</p><p>女人的名字是黑鸪瑠华。瑠华把毛巾披到头上,认真地把头发擦干。</p><p>这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p><p>“好大的雨啊。”深骑看着窗户外边,好像在自言自语。</p><p>“是啊。”瑠华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p><p>“您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p><p>“南先生,我听说您是一位可以消灭幽灵的专家。”</p><p>“也许是吧。”深骑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在世界走向末日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来找我去消灭幽灵!</p><p>“请您把藏在我家的怪物消灭掉!”</p><p>“怪物?”<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促瑠华赶快回答。</p><p>“很久以前就栖息在‘钟城’里的怪物。”</p><p>瑠华说,她住在“钟城”里。“钟城”是十八世纪法国的一座建筑,解体以后运到日本,按照原样重新搭建起来的。“钟城”就是瑠华的家。</p><p>“很久以前就俗称‘钟城’,正式名称是用最初建筑它的人的名字命名的,叫‘杰弗瑞馆’。”瑠华补充说。</p><p>深骑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这个怪物到底……”</p><p>“在时间上挖个暗道,然后走进去吃人。”瑠华垂下眼睑,话音中带着一股神秘之感。她的身体颤抖着,应该不只是被大雨淋湿的缘故——更因为恐惧。从她的发梢上不时有水滴流下,坠落地板,留下痕迹。</p><p>“我看你最好还是去冲个澡。”深骑站起来,非常和气地对瑠华说道,“感冒了可就麻烦了,我这里可没有感冒药。”</p><p>“不用了,没关系的。”</p><p>“我看不像没关系的样子。菜美,你带她到洗澡间去,我去地下室启动发电机。”</p><p>没有电就烧不了热水,深骑走出办公室,下楼去了。发电机和热水器受到磁场异常的影响,虽然不太好使,但还没有完全陷入瘫痪。</p><p>深骑从地下室回到三楼的时候,听见洗澡间里传出瑠华用热水冲澡的声音。</p><p>3</p><p>“菜美,你怎么看?”</p><p>“一个人冒着大雨跑到这里来,我看不正常。”</p><p>深骑点点头。但是,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还不能断定瑠华精神不正常。深骑不打算跟一个患有狂想症的人打交道,不过,如果瑠华所说的“跳跳人”确实存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p><p>“在时间上挖暗道?怎么个挖法?”菜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看除了‘跳跳人’以外,她还遇到了更麻烦的事。”</p><p>“有可能。”</p><p>“‘跳跳人’可能就是‘格式塔片段’吧?”</p><p>“不过,你所说的‘格式塔片段’,并不加害于人啊。”</p><p>“嗯,‘格式塔片段’是一种稀薄的存在,就好像空气一样。”</p><p>“无论如何都该再听听瑠华的说法。”深骑说着,起身开灯。</p><p>也许是因为下雨,也许是因为世界末日快到了,总之,房间里黑暗而又阴冷。荧光灯一亮,黑暗倏然而去。深骑觉得荧光灯太晃眼了,不禁眯缝起眼睛。他觉得头有点儿疼。</p><p>深骑刚在椅子上坐好,头上冒着热气的瑠华从洗澡间出来了,身上穿着深骑借给她的白衬衫和西裤。袖子太长,裤脚也长,她只好用腰带把裤子扎得高高的。</p><p>在明亮的灯光下,瑠华的年龄显得比刚才小多了,或许是因为刚刚冲过澡吧。脸上的线条不是非常分明,还带着几分幼稚的表情。</p><p>“请您再说说,在您的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p>深骑的意图本来是想简单明了尽快把情况了解清楚,没想到事与愿违,瑠华反而非常歉意地低下了头。</p><p>沉默。</p><p>“瑠华小姐见过‘跳跳人’吗?”菜美代替深骑,非常和气地问道。</p><p>瑠华摇摇头。那意思显然是说:没见过。</p><p>“关于‘跳跳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们好吗?”说话的依然是菜美。</p><p>“是个怪物。小时候大人就告诉过我,‘跳跳人’是个怪物。”瑠华的肩膀微微抖动着,“虽然我没见过‘跳跳人’长什么样,但我敢肯定是个可恶的妖精。‘跳跳人’来自法国古代传说,法语是‘飞越者’的意思。英国的杂志上刊登以后,人们就开始叫它‘跳跳人’,一直到今天,人们都在谈论它。”</p><p>“那个怪物是跟‘钟城’一起来日本的吗?”菜美问道。</p><p>“等等!”深骑举起右手,打断了菜美跟瑠华的对话。“家长为了让孩子们听话,编造一个并不存在的妖怪吓唬孩子,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跳跳人’恐怕就是以前的家长编造出来的,煞有介事地讲给孩子们听,一直流传至今。”</p><p>“不是的。”瑠华说道。</p><p>“理由呢?”</p><p>“死过人。‘钟城’还在法国的时候,住在里边的人死过好几个呢。”</p><p>“人总是要死的嘛!”</p><p>“不是自然死亡,是被杀死的。警察也进去搜查过,从来没有抓住过凶手。有的被分尸,有的被短剑刺穿胸膛……这些事件都有文字记载。”</p><p>“你敢肯定凶手就是‘跳跳人’吗?”深骑依然对“跳跳人”的存在表示怀疑。按照菜美的说法,怪物也好,幽灵也好,都是人的大脑里的幻觉,实体是不存在的。</p><p>“那个怪物在时间上挖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菜美问道。菜美也像个侦探了。</p><p>瑠华说,她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p><p>“总而言之,你家里有一个怪物,你呢,想叫我去消灭那个怪物。传说中的‘跳跳人’经过长时间的冬眠,现在醒过来了,打算要你的命。情况是这样的吧?”深骑总结道。</p><p>“不,我还没有直接受到伤害。”瑠华说到这里的时候,荧光灯闪了几下。映在地板上的瑠华的影子奇妙地摇动起来。瑠华把垂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朵后边去,头缩进了肩膀里。</p><p>“脸……脸……”瑠华哆哆嗦嗦地道。</p><p>“脸?什么脸?”深骑不由得追问道。</p><p>“‘钟城’地下室的墙上,经常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想到那情景我就吓得浑身哆嗦。”瑠华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继续说道,“那张脸出现在比我的身高略高一点的位置上,跟一般人的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管家已经把墙皮刮掉了好几层,刚刮掉的时候不见了,可是第二天就又浮现出来了。我吓得不敢再接近那个房间,管家也死心了。”</p><p>“人面墙?”</p><p>“我觉得墙上浮现的那个人的脸,可能就是‘跳跳人’捣的鬼。”</p><p>深骑两腕交叉抱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不愿意顺着瑠华的思路往下走。深骑认为:“钟城”里很有可能隐藏着一个不明真相的东西,地下室的墙上浮现出人面,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说不定围绕着“跳跳人”这个谜一样的怪物,还有其他异常现象。</p><p>恐怕瑠华也不了解异常现象的全部。她什么都没带就不得不从“钟城”里跑了出来,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逼迫的。</p><p>“好吧,我现在就去调查那个浮现在墙上的人面是怎么回事!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消灭‘跳跳人’。”</p><p>“真的吗?”瑠华高兴得站起来,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p><p>深骑本想谈谈费用问题,但一看到瑠华那张只高兴片刻便突转阴暗的脸,一时不觉犹豫。看她那样子,身上肯定没带钱。</p><p>“明天,我带您去‘钟城’。”瑠华说道。</p><p>“拜托!”深骑说完闭上了眼睛。深骑的脑袋里好像堵满了打着旋涡的乌云,一阵闷痛,胸中潜在的不安也嘈杂起来。他沉默着,听着外面的雨声。</p><p>“再求您一件事。”瑠华说道。</p><p>深骑睁开眼睛,只见瑠华低着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自己的手指尖,很痛苦的样子。</p><p>瑠华说,她想在这里住一夜。</p><p>深骑跟菜美对视了一下,然后表示同意瑠华在侦探社过夜。</p><p>深骑把瑠华领到后边的休息室里,瑠华马上就躺到床上去了。尘埃在荧光灯的照射下飞舞着。瑠华蜷曲着身子,闭上了眼睛。深骑给她盖上一条深蓝色毛毯。<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真要去‘钟城’啊?”</p><p>“当然是真要去啦。”</p><p>“为什么?”</p><p>“至于为什么,我还没想过。”</p><p>“深骑,你呀,什么时候都是一脸难色。”菜美坐在写字台上,看着深骑的眼睛说道。</p><p>深骑好像被菜美看透了心中的秘密,避开菜美的目光,眼睛看着窗外:“也许是因为这场雨吧。”</p><p>“哈哈!”菜美微笑着摊开双手,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伸直双腿放松着身体。菜美微笑的时候,深骑总会感到迷失自己。菜美的微笑很美,一种能够使人发狂的危险的美。</p><p>“瑠华小姐已经睡着了吧?”</p><p>“大概已经睡着了。看来走了很远的路,累了。”</p><p>“深骑,关于那个浮现在墙上的脸,你的看法是什么?”</p><p>“无所谓。”</p><p>“又是无所谓!你就知道说无所谓,气死我了!”</p><p>“别生气嘛。”</p><p>“你不觉得跟我沟通很愉快吗?”</p><p>“不觉得。”</p><p>“你简直让我绝望!”菜美夸张地仰起头来,将手放到额上。</p><p>“墙上有人脸浮现是她说的,”深骑满脸艰涩地说道,“也许只不过是墙上的一块被潮气洇湿的痕迹罢了。那痕迹看上去像个幽灵,再加上以前曾听说鬼怪‘跳跳人’的故事,胡思乱想就认为确实有怪物存在了吧。”</p><p>“不过,看见了墙上的人脸的,可不只她一个人呀。管家不是也看见了吗?”</p><p>“瑠华那么说,管家也就那么看呗。管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管家,这可是个非常古老的名词。”深骑很不耐烦地结束了自己的话。</p><p>沉默。两人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p><p>“听听音乐吧。”说着,深骑站了起来。</p><p>深骑走到墙角,掀开电唱机的盖子,开始在旁边的架子上选唱盘。有古典音乐,也有美国音乐。拉威尔、李斯特、亨德尔、鲍罗丁、柴可夫斯基、萨蒂和他的有名的钢琴曲《裸体歌舞》。另外,以前办公室里的女孩子喜欢的披头士乐队、老鹰乐队、埃里克•克莱普顿也还在架子上放着。唯一使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是,肖邦的一张都没有。</p><p>深骑拿了一张福莱的音乐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放在唱机里,随手把唱针放了上去。</p><p>让人充满幻想的长笛,伴随着唱片的杂音在房间里回荡起来,优雅而哀伤的曲子。</p><p>“《西西里舞曲》!”菜美又惊又喜,旋又解释道,“《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是福莱根据梅特林克的《青鸟》写成的音乐剧,其中《西西里舞曲》是剧中最有名的一首曲子呢!”</p><p>“哦。”深骑随口敷衍了一下,显然是无甚兴趣。</p><p>菜美摇着头:“哎呀,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对了,在西班牙,有这么一个故事。”</p><p>也许是受到背景音乐的影响吧,菜美像个电影演员似的,挺直了腰,声音澄澈。</p><p>“西班牙……”深骑无精打采地小声嘟囔了一句。</p><p>“说是数十年以前,在西班牙的一个村子里,一家农民家里的壁炉的炉膛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它消失,最后用水泥把壁炉封了起来,那张脸还是浮在表面。记者和神怪研究者们纷纷来到那个农民家里,报纸、电台、电视台也纷纷前来采访。人们把炉膛里的石头挖出来,挂在墙上展出。当时的照片一直保留到现在。</p><p>“炉膛里的石头挖出来以后,又继续往深里挖,结果在地底下挖出了人的骸骨。人们都说,浮现在炉膛里的人脸,就是下面的死人的幽灵捣的鬼。</p><p>“后来,又有人脸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墙壁上或地板上。人们把出现人脸的墙壁和地板削下来进行化学分析,结果没有化验出什么异常,连可能是有人搞恶作剧的颜料的成分也没化验出来。”</p><p>“是神怪现象吗?”深骑问道。</p><p>“日本也发生过地板上浮现人脸的事情。在人类的知觉中,最发达的就是辨别人脸的功能,所以有时候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能看出人脸来。”</p><p>“这是你最擅长的。”</p><p>“可以这么说吧。这就是格式塔理论!我们在头脑里归纳起来的某种形态,经常构成人脸的形象。譬如以岩石为背景照相的时候,岩石上有一张人脸的所谓‘灵魂写真’是很多的,这就是格式塔知觉给人的错觉。岩石上坑坑洼洼的部分在光的作用下形成阴影,如果阴影的位置跟人的眼睛、鼻子、嘴巴相同,谁都会看成人脸。正如格式塔图形,在照片的风景中浮现出人脸来,是很常见的事。这叫‘相貌知觉’。当然,格式塔理论并不能概括所有的‘灵魂写真’现象。”</p><p>“西班牙的人面事件和瑠华所说的墙壁上浮现人脸,都是格式塔知觉给人的错觉吗?”</p><p>“不知道。不过,完全有这种可能。”菜美歪着头,摆弄着别在太阳穴附近的发卡。随着她那纤细手指的动作,发卡闪闪发光。</p><p>“不管怎么说,展开调查是有必要的。”深骑说道。</p><p>不知不觉中,刚才放上去的那张唱盘已经放完了。深骑抬起唱针,换上一张披头士乐队的唱盘。</p><p>“你认为‘跳跳人’是怎么回事呢?”深骑问道。</p><p>“我认为那是‘钟城’这个有历史背景的建筑物里出现的‘格式塔片段’。”菜美说道。</p><p>真是这样的吗?深骑陷入了沉思:与其说是什么“格式塔片段”,还不如说是一种迷信的传说。“跳跳人”没有具体形状,只不过是一个传说。</p><p>“钟城”里发生过杀人事件,是事实。由于一直没有抓住凶手,就认为凶手是一个未知的怪物。为了抹去找不到凶手引起的不安,就虚构了一个“跳跳人”,这样的话,可以使找不到犯人引起的恐怖感稀薄起来。</p><p>“跳跳人”的存在也许跟深骑用弓弩放出去的箭是相似的。生活在凶手不明的混沌之中的人们,虚构出一个并不存在的怪物,至少可以暂时使自己安定下来。</p><p>“不管是什么,深骑也不必登场吧?”菜美说道。</p><p>“这个嘛……”</p><p>“别人需要你,很高兴是吧?”</p><p>“没觉得高兴,只觉得麻烦。”</p><p>唱盘又快转完了,这回深骑想换上一张李斯特的。</p><p>“回家!”菜美说着站起来,往下拽了拽裙摆,“我要回家了!我这就回家!”</p><p>“听见了,嚷什么?”</p><p>“那你总得说声再见吧?”</p><p>“再见。”</p><p>“哼!”菜美很不高兴地走了。</p><p>4</p><p>菜美走后,深骑去休息室看了看瑠华。只见她蜷曲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躺在床上,依然紧锁着眉头。瘦小的肩膀慢慢地上下起伏。</p><p>深骑回到办公室,换上一张唱片,把荧光灯关掉之后坐在了椅子上。在这座黑暗的城市里,只有自己这里开着灯,太显眼了。虽然自己手上有弓弩,但是在这世界末日就要到来的时候,一个人对付那些脑子有毛病的坏人,还是没有足够的自信。</p><p>从电唱机里流淌出来的钢琴声,忽然混入了从外边传来的汽车引擎的声音。</p><p>深骑迅速站起来走到窗前往楼下看。</p><p>一辆蒙着灰色迷彩车篷的卡车开过来,柏油路上水洼里的雨水被车轮溅了起来。卡车在楼下慢慢停下。</p><p>灰色迷彩卡车是SEEM的。</p><p>深骑紧张起来。<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确保世界不会走向末日,他们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总之是绝对不向命运低头。实际上,确实有很多正义感很强的年轻人加入了SEEM,他们的活动范围日渐拓张。</p><p>但是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他们要彻底排除任何有可能导致世界走向末日的组织和个人。为了消灭这些组织和个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武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SEEM是一个恐怖组织,也可以说是一群专门追杀魔女的异端法官。</p><p>他们拥有令人惊异的兵力,就连政府也奈何不了他们。从组织系统来看,SEEM的机能远远超过了政府部门。从存在感上来讲,还没有哪个组织比得上SEEM。</p><p>深骑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好准备。SEEM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他们就像可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台风,一旦出动就会引起骚乱。</p><p>深骑把一束箭装进弓弩里,放在写字台下面。虽然不过是为了防备万一,也做好了拿起来就可以发射的准备。</p><p>深骑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们正在从卡车上往下跳,人数还不少呢。他们看上去跟军队没有什么区别,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枪。</p><p>一个指挥官似的人物,冲着深骑所在的这座大楼挥了挥手。</p><p>就像一种叫人厌恶的预感变成了现实,深骑心里一阵紧张:他们要到我这里来!</p><p>深骑回过头来,心里感到非常厌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严峻地思索起来。</p><p>门被粗暴地推开,最先闯进来的是先头部队。一个个动作神速,举着手枪冲进了深骑的办公室。激光瞄准器射出的红色光线交织着,扫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集中在深骑身上。深骑坐在椅子上举起双手,意思是我不打算反抗。</p><p>其中一个士兵从窗口探出身子,冲着下边摇了摇手,以招呼后续的部队上楼。</p><p>深骑被持枪的士兵们包围着,一动也动不了。</p><p>“希望你能够跟我们合作!”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们说道。</p><p>“那当然,”深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我会不遗余力地跟你们合作的。”</p><p>房间里的荧光灯突然被打开,深骑被晃得眼睛半天睁不开。</p><p>门又被推开了,后续部队慢慢走进来。跟刚才的先头部队比起来,后续部队显得文静多了,枪没端在手上,而是背在身上。</p><p>部队前面站着一个小个子,好像是个指挥官,胸部缀着庄严的徽章。徽章是一个月牙上挂着两个圆环——SEEM的符号。</p><p>“您好!”指挥官向深骑行了一个礼,“我是SEEM诗条方面军第一中队长五月奇娇。请不要紧张,我们不会伤害你的。”</p><p>一字一句,说话很有礼貌,声音也很明快。从外表上虽然不能立刻断定,但从声音可以听出这个叫五月奇娇的人是个女的。</p><p>齐耳短发扣在浓绿色贝雷帽里,白皙的面颊被大雨淋湿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深骑。</p><p>奇娇默默地看了看周围,说了句“我坐这儿可以吗”,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看上去非常不好惹。</p><p>“好大的雨呀,衣服全都淋湿了。我们不能打伞,打伞不方便拿武器,你看!”奇娇的右手提着一支口径很大的枪。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炮。镇压暴徒用的催泪弹,爆炸性很强的炸弹,都可以发射。枪身比奇娇的手腕还要粗得多。</p><p>“到底什么事?”深骑问道。</p><p>“不要着急嘛!”奇娇说着向她的士兵们摆了摆手,“问题应该是:找谁有事?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p><p>深骑忽然发现,小小的办公室里竟然涌进来二十来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一个个沉默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充满紧张感。也不知道是因为面对紧急情况而紧张,还是在他们的奇娇中队长面前而紧张,恐怕两方面的因素都有吧。他们正在等待着下一个命令。</p><p>奇娇笑了笑,问道:“南先生,您是个侦探?”</p><p>“啊。”</p><p>“挺有意思的吧?”</p><p>“不,不像你想象得那么有意思。”</p><p>“嗯?”奇娇摆弄着她手上的枪,很没趣地点了点头,“我们正在找一个人。如果您真的是个侦探,请协助我们把那个人找出来!”</p><p>“找人?”</p><p>“对!是个女孩子。”</p><p>“女孩子?”</p><p>“她一定在您这里!”奇娇举起枪来,枪口对着深骑,就像在玩儿一支玩具枪。深骑似乎可以看到粗大的枪管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弹头,弹头闪着寒光,正要向他扑过来。</p><p>“SEEM得到了很多情报,知道她到这里来了,所以我们才奉命赶到这里。不要隐瞒了!你知道吗?SEEM的情报一向是非常准确的,不会有半点差错!”</p><p>“这我就不知道了。”深骑摊开两手,直视着奇娇。</p><p>“不知道?什么意思?”</p><p>“不知道嘛,就是不知道的意思。”</p><p>气氛顿时紧张起来。</p><p>奇娇向士兵们使了个眼色。</p><p>正在待命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转眼消失在后边的休息室和盥洗室里。在里边没有找到任何人,就开始掀地板、剥墙纸,把小小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电唱机被推到地板上,摔坏了。</p><p>“还是不想说,是不是?”奇娇问道。</p><p>“不。”深骑只答了这一个字,但旋又说道,“好大的灰尘。”</p><p>一个士兵靠近奇娇,耳语了几句。</p><p>“整座大楼都搜查过了吗?”奇娇向士兵们发问。</p><p>“是!整座大楼都搜查过了!”</p><p>“每一个角落都搜查过了吗?”</p><p>“是!每一个角落都搜查过了!”</p><p>奇娇带着一种失望的表情,从沙发上了站起来:“南先生,请您告诉我们,她在哪儿?”</p><p>深骑默默地摇了摇头:“不知道。”</p><p>“真的不知道吗?”</p><p>“大概是真的吧。”</p><p>“是吗?”奇娇满脸遗憾地举起枪来。</p><p>突然,她朝着深骑背后的墙壁扣动了扳机。</p><p>随着一声巨响,枪口喷出火来,反作用力使奇娇的身子弯成反弓形。剧烈的震动、猛烈的爆炸,灼热的冲击波吹到了深骑脸上。从爆炸声响起到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经过了很长一个过程。</p><p>一面墙消失了。</p><p>碎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视界被浓烟遮住,空气还在颤抖,耳膜震得生疼。</p><p>不巧的是深骑身后那面墙是临街的。墙壁没有了,等于突然开了一个临街的大窗户。雨水顺着弯弯曲曲的钢筋流进来,雨声听起来更大了。</p><p>奇娇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回看风景方便多了。”话音未落,她便非常利索地装上了第二颗子弹——准确地说,是炮弹。<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得到关于他们的情报。我们认为,黑鸪博士的女儿黑鸪瑠华,就是所谓的‘深夜里的钥匙’!”</p><p>深夜里的钥匙。</p><p>又是一个含义不明的新词。深骑不禁暗暗地咂了咂舌头。他不敢在表情上流露出来。</p><p>地板湿了,渐渐形成了水洼。</p><p>“‘深夜里的钥匙’很可能就是使世界走向末日的一个存在。SEEM有责任消灭这个存在,这当然是为了保护人类!”</p><p>“你们认为世界走向末日,仅仅是某个个人的原因吗?”</p><p>“这种可能性肯定是有的。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也有变成百分之百的现实的危险吗?我们要彻底消灭一切不安定因素,让人类渡过一九九九年九月这个难关!”</p><p>“那么想活下去啊?”</p><p>“谁都一样!”</p><p>不一样!——深骑暗想。</p><p>在深骑看来,毁灭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甚至有一种毁灭了才好的愿望。这倒不是说他已经看破红尘,也许是一种新生的欲望。所以,毁灭得越彻底越好,这世界只有整个都毁灭了,才可能走向真正的新生。</p><p>“如果正像我们得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黑鸪瑠华就是‘深夜里的钥匙’,那就一定要彻底解决她!”奇娇说道。</p><p>“你们怎么判断她到底是不是‘深夜里的钥匙’呢?”</p><p>“判断方法是没有的。”奇娇摊开两手,那支巨大的枪,依然拿在手上,“如果我们能够生存下去,那就是成功了;如果世界毁灭了,那就是失败了。谁也无法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作比较吧?如果黑鸪瑠华就是‘深夜里的钥匙’,她就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p><p>“真是强盗逻辑。”深骑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吧?那个叫黑鸪瑠华的人不在这里,你们不是已经找遍了吗?”</p><p>“这可不好说!”说着,奇娇又扣动了扳机。</p><p>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天花板和墙壁的结合部又开了一个大洞。在烟尘中,奇娇又利索地装上一颗炮弹,转身在另一面墙上开了一个大洞。</p><p>阵阵冲击波中,破片横飞,房间里充满火药味。风雨打进来,很快就把烟尘和火药味冲淡了。</p><p>深骑趁士兵们都在注视着奇娇的机会,一弯腰从桌子下面抄起自己的弓弩,把箭头指向奇娇,厉声喝道:“够了!”</p><p>奇娇转向深骑,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弓弩,缓缓把枪放下。</p><p>“放下武器!”周围的士兵一起把枪指向深骑。</p><p>所有的人都僵住了。</p><p>硝烟已经散去,室内本来很质朴的装修被破坏殆尽,外墙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冷雨浇在所有人的身上。没有人动一下。</p><p>“放下武器!”士兵们再次大声吼叫。</p><p>“算了,大家都把枪放下吧,没关系的。”奇娇说道。</p><p>听了奇娇这冷静的一句话,士兵们都把枪放下了。</p><p>深骑也把弓弩放在了写字台上。写字台上已经被白色的尘埃蒙住了,到处是碎片。</p><p>“今天我们就告辞了。侦探先生,如果你看到那个叫黑鸪瑠华的女孩子,一定要来向我们报告。当然,你也可以亲手送她上西天。”</p><p>“知道了。”</p><p>“撤!”奇娇举起一只手向门外一挥,士兵们立刻撤出了房间。</p><p>走在最后的奇娇回过头来,对深骑说道:“我喜欢你!”</p><p>过了一会儿,蒙着灰色迷彩车篷的卡车,消失在烟雨蒙蒙的街道远方,连声音也听不见了。深骑环视整个房间,叹了一口气。办公室原来的样子基本上消失了。雨浇在身上,深骑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夜色更深的天空。</p><p>“已经不要紧了。”深骑冲着沙发说道。</p><p>沙发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p><p>深骑把沙发座掀开,瑠华从里边爬了出来。</p><p>瑠华看了看房间:“太过分了!”</p><p>“你没受伤吧?”深骑关心地问道。</p><p>“我没关系,南先生呢?”</p><p>“我也没事。不过,睡觉的地方没有了。”</p><p>奇娇没有想到,瑠华就藏在她坐的沙发下面。那个破沙发帮了深骑和瑠华。当时,深骑灵机一动,把破沙发的底座掀开,然后把在休息室里睡觉的瑠华叫醒,让她藏在了沙发座下面,躲过了一场劫难。</p><p>不出深骑所料,SEEM果然是冲着瑠华来的。</p><p>“我不是什么‘深夜里的钥匙’。”瑠华委屈地说道。她躲在沙发底下时,听见了奇娇说的话。</p><p>“你是毁灭这个世界的人也好,不是也好,跟我没关系。”</p><p>世界走向毁灭,跟瑠华来请侦探,是两码事。</p><p>也许是这样的吧。</p><p>5</p><p>第二天早晨,雨还在哗哗地下。深骑去车库发动汽车,开到大楼门口,让等在那里的瑠华坐在后座上,准备跟她一起去“钟城”。</p><p>“嘿!深骑!”菜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前,打着她那把深蓝色的雨伞。从雨伞的边缘,流下大量雨水,形成一道水帘,几乎看不清她的脸。菜美一边向深骑招手,一边向车子靠近。</p><p>“瞧你这身打扮,像个魔女。”深骑说道。</p><p>“我是个好魔女!”菜美不好意思地笑了。</p><p>菜美穿了一套黑色连衣裙,冷风中,裙摆缓缓飘动着,不时露出雪白的小腿。</p><p>“好家伙!”菜美抬起头来看着三楼深骑的侦探社,“喂,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p><p>“没事!”深骑满不在乎地说道。</p><p>“外墙都飞了。”</p><p>昨天晚上,深骑和瑠华在破坏程度较小的休息室里凑合了半夜。别说瑠华,深骑也是一会儿都没睡着。坐在地上,靠着墙,听着雨声,一直熬到天亮。</p><p>“快上车!别让那些家伙看见!”深骑催促道。</p><p>瑠华已经趴在后座上了。深骑嘱咐她,千万不要露出脸来,以免被SEEM的人看到。据说SEEM里有狙击手,枪打得很准,不能不多加防备。</p><p>菜美坐在了副驾驶座上。</p><p>大雨打在风挡玻璃上,好像发了大洪水,窗户外边的世界什么都看不见。深骑发动车子,打开雨刮器的开关,雨刮器立刻左右摇摆着忙活起来。深骑透过风挡玻璃看了看天。</p><p>乌云压得很低,天阴得比昨天还要厉害,简直叫人不敢相信云层后边还有太阳。</p><p>深骑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慢慢踩下油门。车轮溅起雨水,雨刮器更忙活了。</p><p>“菜美,注意观察四周,防止那些家伙跟踪。”</p><p>“那些家伙指谁呀?”</p><p>“SEEM。”深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菜美大致一说,什么五月奇娇啦、“深夜里的钥匙”啦,让菜美听得津津有味。</p><p>“那些家伙们自称不知道‘钟城’在哪里。也许他们是故意放我们走,想要缀着我们以找到‘钟城’吧。”</p><p>“他们还要抓我呀?”坐在后座上的瑠华说话了。</p><p>“可能吧。”</p><p>“我该怎么办呢?”</p><p>“你自己也不知道吗?”</p><p>“我怎么会是一个让世界走向末日的存在呢?”</p><p>深骑从后视镜里看见瑠华轻轻摇了摇头,便没有说话。<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附近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p><p>眼下这条向远处延伸的两车道的马路,被雨水冲刷着,反射着黑糊糊的光。路上不时出现大堆的瓦砾,不小心轧上去,车身就会剧烈地摇晃起来。</p><p>“SEEM不知道世界为什么会走向末日吗?”瑠华问道。</p><p>“好像不知道吧。”说着,深骑看了一眼后视镜,好像没人跟踪。也许是按照瑠华指的路迂回前进奏效了吧。慎重起见,深骑抬头看了看空中。现在,日本的SEEM一架飞机都没有了。据说今年五月,SEEM跟自卫队发生冲突,原来拥有的赛斯纳小型飞机和直升运输机都损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因为磁场异常不敢起飞吧。不管怎么说,他们找不到“钟城”,很可能是因为没有飞机。</p><p>“我听说世界走向末日是因为地轴歪了,”瑠华在后座上,蜷曲着身子说道,“地球的磁场失去了平衡。我还听说,异常气象也是因为地轴歪了造成的。”</p><p>“我也听说过。可是,看这架势,在世界走向末日之前,人类很可能先于地球走向毁灭。”</p><p>“‘深夜里的钥匙’,真的掌握着世界走向末日的命运吗?”瑠华问道。</p><p>“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深骑说道。</p><p>“人们看到了,”菜美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好像看到了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三角形,人们看到了世界的末日。”</p><p>深骑没听懂菜美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p><p>路被树林夹了起来。</p><p>长着浅绿色叶子的茂密的枝条,架在道路上空,形成拱形的走廊,像一条笔直的隧道。但是,树木显得没有一点生气,稍微发红的枫叶也没有一点美感,看上去只叫人觉得是一种死的颜色。</p><p>树木越来越密,路越来越暗,深骑不得不打开了车灯。他们只能凭借着投射在道路上的灯光前进了。</p><p>“喂!深骑,引擎的声音不对头啊!”菜美焦急不安地叫道。车子发出有规则的咔嗒咔嗒的声音。</p><p>“引擎没问题,是因为路不平把什么地方颠坏了吧。这车很长时间没检修了。”</p><p>菜美敲打着仪表板,嚷嚷着:“千万别抛锚啊!你这破车!”</p><p>突然,车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剧烈地摇晃起来。</p><p>“怎么回事?”深骑叫道。</p><p>“啊!”坐在后边的瑠华回头一看,大叫,“车轱辘!”</p><p>一个车轮罩掉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向树林里滚去,转眼间就无影无踪了。</p><p>“还挺娇气的,颠了这么几下就掉了。”深骑说道。</p><p>“娇气?”菜美苦笑着摊开两手。</p><p>这时,一阵巨大的声响,车子倾斜了。</p><p>深骑赶紧踩下刹车。</p><p>车子左转了九十度,车底擦着路面向前滑去,刺耳的摩擦音响起。车头闯进灌木丛以后,总算停了下来。</p><p>车大灯照射着灌木丛,雨点在灯光里静静地闪烁。</p><p>“怎么了?”菜美问道。</p><p>“你看那儿!”深骑指着道路的前方,说道。</p><p>掉下来的一个汽车后轮,正在借助惯性向前滚去。解放了的车轮毫无方向感,信马由缰地向前滚着。</p><p>“轮子掉啦?”瑠华就像一个轻易不说话,但一说话就逗人笑的幽默大师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p><p>深骑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愣在驾驶座上半天没动地方。先是办公室被彻底毁坏了,紧接着是车子完蛋了,下一步将失去什么呢?</p><p>由于是右后轮掉了,车子向正驾驶座那边严重倾斜,车门开不开了,深骑只好等菜美下车以后,自己也从副驾驶座这边出来。</p><p>“喂!深骑,”菜美把伞打开,“左后轮也没气了。”</p><p>“真令人悲伤!”深骑说道。</p><p>查看了一下右后轮,断了的螺栓还残存在轮毂上。由于没有及时检修,早就松了的螺栓禁不住林中道路的颠簸,越来越松,直至断裂。</p><p>深骑把放在后备箱里的手提箱拿出来,看来只能扔下车子步行前往了。</p><p>“这儿离‘钟城’不远了。”瑠华说道。昨天,她步行离开“钟城”以后,途中遇上大雨,但还是走到了深骑的侦探社。瑠华能走到,深骑他们没有走不到的道理。</p><p>周围都被繁茂的树木覆盖着。深骑又从后备箱里找到一个钢笔式手电筒,细弱的光线虽然赶不走周围的黑暗,但总比没有强。</p><p>雨点打在伞上,发出令人厌烦的声音,真想把耳朵堵上。雨声的气势很大,三人被这气势压倒,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低着头默默前行。在前边带路的瑠华的背影,仿佛是一个既遥远又模糊的存在。</p><p>路渐渐地模糊起来,他们完全走在灌木和杂草里了。</p><p>“没有一条路是通往‘钟城’的。”瑠华回过头来,对深骑和菜美说道。</p><p>“为什么?”</p><p>“我父亲故意这么安排的。”</p><p>“黑鸪博士?”</p><p>“对,他说是为了他的研究工作。他把‘钟城’跟周围的联系彻底切断了。”</p><p>正如瑠华所言,路没有了。即便车轱辘不掉,也往前开不了多远,怎么也得下车步行。由于下大雨,地面泥泞,脚底下很容易打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再加上光线太暗,行进非常困难。</p><p>“没有路,怎么知道那边是‘钟城’呢?”菜美灵巧地扒拉着枯树枝,一边往前走一边向瑠华提了一个问题。</p><p>“这个嘛,”正低头往前走着的瑠华答道,“可以说是凭直觉吧。我凭直觉知道‘钟城’在那个方向,但你要是问我原因,我也回答不上来。”</p><p>深骑看着瑠华的侧脸,心下一时暗想:开始带上点儿神神怪怪的味道了呢。然而,从瑠华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虚伪。</p><p>“莫非是‘钟城’在召唤瑠华小姐?”深骑问道。</p><p>“不知道。不过,好像有一种类似被召唤的感觉。”</p><p>瑠华连方向都不看,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看样子真像有人在召唤她。</p><p>“根本不用指南针,好厉害呀!”菜美小声对深骑说道。</p><p>“反正指南针也不灵了。”</p><p>“喂,如果‘钟城’根本不存在怎么办?”</p><p>“你什么意思?”</p><p>“走了一段路之后,要是瑠华随便向空中一指,说那就是‘钟城’的话,你怎么办?”</p><p>“别胡说八道。”</p><p>“怎么是胡说八道呢?你敢肯定瑠华是个活人吗?”</p><p>“她把咱们引进灌木丛,然后再把咱们引到极乐世界去?”深骑开玩笑道。深骑自认为还是能够把握瑠华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的。</p><p>瑠华是个大活人。</p><p>“不管怎么说,一切都会现原形的。”菜美用预言家的口吻说道,“我们要坚持到最后,把一切弄他个水落石出!”菜美说完把伞转了转,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p><p>深骑什么话都没说,在原地站住了。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景象在旋转,好不容易才模模糊糊地看到瑠华和菜美渐渐消失在灌木丛中的背影。他的感觉就好像是刚刚做完一个很长的梦。绵延的时间被切断,自己被包裹在无边的黑暗世界里。他捂着胸口,试图按住那颗狂跳的心脏。</p><p>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人在暗处不怀好意地盯着他。</p><p>他感觉到了那个不怀好意的人的视线。</p><p>回头看去。</p><p>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后面——</p><p>人面树!</p><p>是一棵人面树。<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很多枝干,枝叶里有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疙疙瘩瘩的树枝仿佛是无数的手指,每个关节都被雨淋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似乎想在空中抓住什么却又抓不到,感到悔恨和委屈似的,一个劲儿地颤抖着。</p><p>那的的确确是一张人脸,没有一点纷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树木上。呆滞的目光茫然看着深骑。</p><p>被雨淋了好长时间,深骑才发现自己早就把伞给扔掉了,全身淋得透湿。</p><p>昏暗的树丛里,阴森森的人面树,呆滞的眼睛一直看着深骑。</p><p>突然,伸向天空的树枝一齐摇动起来,沙沙作响。就像在呼喊,在求救,在责难。树枝摇动着,深骑的心跳得更快了。</p><p>深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上湿乎乎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脸色非常难看。</p><p>“深骑……”</p><p>有人召唤着他。</p><p>“深骑……”</p><p>“深骑!你愣在这儿干吗呢?真想扔下你不管了!”原来是菜美折回来了。</p><p>“啊……”深骑移动着僵硬的双腿,离开了在人面树的注视下站了很久的地方。</p><p>若非菜美折回来喊我,我恐怕就那样凝固在那里,变成一棵树了吧。从大腿内侧生出根来,扎进泥土,身体渐渐变成湿乎乎的大树——深骑自嘲般的胡乱想着。</p><p>随菜美往前走的时候,深骑又回头看了看那棵人面树。</p><p>人面树依然在暗处注视着深骑。<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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