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丽丝·镜城杀人事件 第六章

<p>古加持走下楼梯时，已经不见了堂户的身影。连顾盼都无暇顾及的她，肯定是被恐惧所驱逐，但这突发的行动又似乎带着机械性的感觉——只能如此，只能这样做。对于她来说，除了逃跑一途别无他法了吧？</p><p>「跑到大雪中去了。」</p><p>路迪俏立厅中。</p><p>「她会被杀的。」</p><p>后来的观月悠然走下楼梯，坐在大楼梯的最下面一级。</p><p>「被犯人杀害前，先就被冻死了。虽说天快亮了，但不像是要放晴呢。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p><p>「现在还来得及，我去追她。」</p><p>「喂，不要紧吗？」</p><p>「我最清楚这座小岛了，现在雪地里应该还留着她的脚印，很容易就追上了。」</p><p>「但是不能让你独自去，我也去。」</p><p>「不用，以防万一，古加持先生还是留在城内，倘若大家都遇难了，就没有人来救人了，不是吗？」</p><p>「这样？」古加持盘算了一阵子，「知道了，我留下。」</p><p>「我马上就回来！」</p><p>「一定要回来哦！」</p><p>「嗯。」路迪微微一笑。</p><p>「外套借你。」观月站起身，一边脱外套一边走近路迪，「租金等你回来再算。」</p><p>「谢谢。」</p><p>路迪拿过观月的粗呢短外套披在身上，尺寸正好合适。</p><p>「那我走了，若几小时后还没回来的话，拜托请来接我。」</p><p>「好。」</p><p>古加持和观月目送路迪离开。只见她挥挥手，消失在灰茫茫的雪幕中。</p><p>「让她一个人去，没问题？」观月问道。</p><p>「路迪的话，没问题吧。」</p><p>「我不是那个意思，若犯人是路迪的话，堂户就遭殃了。我问的是这个。」</p><p>「你这个家伙……」古加持盯着观月，无语摇头，「真了不起。」</p><p>「若路迪把她杀了，那犯人就水落石出了，堪称好事一桩。但这可能性很小。」</p><p>「据我所看，路迪不是犯人。」</p><p>「哎呀？都衍生出伙伴感情了？真是可喜可贺！要不要取名『江利岛综合症』啊？」</p><p>「你这家伙真罗嗦！」古加持扭头望向观月。</p><p>此时，某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似的闷响。</p><p>两人立刻闭嘴，竖起耳朵倾听。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传出声音的走廊。走廊里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打开靠门处的电灯开关，打探一番，没再有任何响动。</p><p>「有人在吗？」</p><p>古加持唤道。</p><p>完全没有动静。</p><p>又唤了一次，依然没有动静。</p><p>「如果是不方便让我们看到的人呢？」</p><p>「犯人呢？或者是认为我们是犯人的人？」</p><p>「不管是哪种，对方似乎没有要现身的意思。而且刚才的动静听来不像是人弄出来的，莫非是风？」古加持朝前走，「不会有我们不认识的第三者藏在这城堡里吧？路迪怀疑有白角家的幸存者，也有很多其他可能性，譬如偶然漂到岛上的快乐杀人犯，其他国家的间谍……」</p><p>「你要那样说，就没完没了了。」</p><p>「说得也是，现在能出乎我们意料的犯人，就只有幸存的就日本兵吧？」</p><p>「别忘了路迪的伯父。」</p><p>走廊上有一扇未关的房门。是盥洗室。里面开着灯，洗脸台周围都是水迹，不久前必定有人用过。</p><p>盥洗室对面的房间，门微开着，却没有光亮。</p><p>「难道……有人？」</p><p>古加持向观月问道。后者摇摇头，走出盥洗室。</p><p>「这边的房间，」古加持探视着盥洗室对面的房间，「有人倒在那里。」</p><p>在黑暗中凝神聚目，慢慢看出了一个人形。人形倒在地上。古加持进房开灯，房间里摆设着各种大小的镜子，反射着荧光灯青白色的光芒，使四下里闪闪发亮。古加持屏息盯着地板上的东西，那不是人，而是娃娃。娃娃被镜子包围，宛如沉睡般躺着。光是这幅景象，就妖异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更何况那娃娃被拆散成十个部分，七零八落地摆着。虽说它穿着白色的裙子，却只是包裹住躯体罢了，手脚都散乱的里躯体不远处。</p><p>「真恶趣。」古加持在娃娃旁边蹲下，「这娃娃是从山根小姐房内拿出的。妈的！居然杀娃娃！真有闲心！」</p><p>「拆娃娃又不困难。这种类型的陶瓷娃娃，通常都是用绳子或橡皮带将各个部分绑住。如你所见，其手脚各有两个部分，合共八个部分，跟头部、躯干相加，共有十个部分。古董级的娃娃，通常都有这十个部分。所以，凶手只是弄断绑着这娃娃各个部分的绳子罢了。」</p><p>「别解释了，告诉我这娃娃被拆散的理由。」</p><p>「你去问娃娃好了。」</p><p>观月冷然答罢，便巡视着墙上的镜子。有新的镜子，也有细长而没有镜框的镜子。其中当然不乏一些怪异的镜子，譬如纵向弯曲的镜子，还有两面呈九十度角拼接的镜子。</p><p>「这里面没有『爱丽丝·魔镜』吧？」</p><p>「正因不是『爱丽丝·魔镜』，所以才被集中放到这里的吧？不过，若从这里选出一面最像的镜子，在随便弄个刘易斯·卡罗尔的签名，冒充『爱丽丝·魔镜』流通到黑市里，然后买回来交给委托者，工作就算是完成了呢。」观月审视着墙上的镜子，说道。</p><p>「这方法真毒。」</p><p>「观月只是举个例子罢了。眼下我们搜查着的『爱丽丝·魔镜』，说不定就是这样流通到这里的。」</p><p>古加持闻言，虽然予以嗤笑，却无法断然否定他的怀疑。两人走近镜子，仔细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卡罗尔的签名。</p><p>「这扭曲的镜子可真有趣。」</p><p>很廉价的木框之中，镶嵌着一面扭曲着向内凹陷的镜子。这镜子里的世界当然是扭曲的，使古加持的身体横向变形。而且，唯有这面镜子所照出的一切事物都是上下颠倒的。镜中的古加持恰如站在天花板上一般。他稍稍换了个站位，就看到了房间的门，再过去些则能看到盥洗室的镜子——若从洗脸台的镜子往这边看的话，就会看到倒立的古加持吧？</p><p>「通常，镜子是不可能上下颠倒的，但凹面镜例外。说起来这个，若你有空去看看勺子中的脸，同样是颠倒的呢。」</p><p>「但凸面镜不会颠倒。凸面镜和凹面镜中的世界，可以变大、可以变小，大概正和『爱丽丝』的个子忽高忽矮有关。这变大和变小跟相对论有很深的关系，但目前没必要去探讨那个话题……对了，你说棋盘上的棋子少了，对吧？」</p><p>「是啊，不会是指这散了架的娃娃吧？」</p><p>「不，的确出现了死者，遇害的是山根。」</p><p>「你怎么知道？」</p><p>「从这镜子里，我看到了一个像是她的头的东西。」</p><p>观月指着镜子，镜子正对着这房间的另一道门。门大开着，外面是走廊。古加持没有顺势去看观月指着的镜子，而是直接扭头望向门的方向。<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心脏正常得比最初见到散架娃娃时还要平静。</p><p>的确是山根。</p><p>「居然像娃娃般被肢解了！」古加持将视线从阴森森的尸首上移开，「光杀人不过瘾，还要肢解？」</p><p>「你冷静点。」</p><p>「我很冷静！」</p><p>「那就别像木头般一直杵着，能不能让一下路？发现尸体就是攻守互换的信号，之前是犯人的时间，接下来，轮到侦探了。」</p><p>观月避开山根的脑袋，走进室内。古加持追着他般快速跟上。</p><p>进去后，古加持再次受到了打击。</p><p>还有一具尸体。</p><p>房间像是小休息室，除了一具复古风的衣橱及一张小床，没有任何装饰。床上没有床单或毛毯之类，只摆了一张薄薄的弹簧垫。衣橱的双开门都打开着，新发现的尸体就躺在床和衣橱间的地板上。湿淋淋、皱巴巴的西装，灰色的西裤，脏兮兮的皮鞋。</p><p>是海上的尸体。</p><p>他脖子上插着他曾经挥舞的斧头，似乎是刚刚砍的，大量的血正从脖子的血管冒出。地板上积起一摊像是某种标识的小血洼。</p><p>斧头保持着砍向地面的姿势，斧柄指向天花板，整把斧头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斧柄末端附着的东西却让古加持的脑海一片空白。</p><p>紧握着斧柄的，是布满尸斑的死者手臂。</p><p>这根手臂是从肩膀齐根切断，但海上的两臂完好无缺，不仅如此，双手还安详地摆放在身上——手腕上拷着手铐，这姿势再自然不过。绑在两腿脚踝处的塑料绳子完全限制了他的自由。为了防止他发出声音，嘴里还塞了一团毛巾。一眼看去，海上是在被禁锢的情况下，被死者的手臂砍掉了脖子。</p><p>「是谁砍死海上的？是这手臂？」古加持焦躁地说道。</p><p>「哎，看起来是这样的。」</p><p>「死者的手臂紧握着斧头都无法杀人，更别说是被砍下来的手臂！是杀了他们的犯人做的一场无聊表演吧！但这对犯人有何好处？先说握着斧头的死者手臂，若这是要让我们恐惧，那就算他成功了吧。但只为了这个理由，没必要去肢解一具尸体吧？」</p><p>「嗯，还有其他的看法吗？」</p><p>「特意将海上搬到这个房间才下杀手，这一点不太自然！若想杀人的话，直接在屋顶上就可以完事了，为何要把如此重的尸体搬来这里？而且，还要给他铐上手铐，脚上绑着绳子。」</p><p>「不管他的话，也会冻死吧？」</p><p>「没错，可犯人却不管这些，偏要这样用斧头砍他脖子。」</p><p>「总之，先去找找身体的其他部分吧！」</p><p>观月喃喃自语，走向隔壁的房间。古加持没有立即跟上观月，而是先去翻找海上衣服的口袋，但衣服内袋及西裤袋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发现钥匙的影子。既然犯人抢了海上的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那就很可能将钥匙顺便抢走了。古加持放弃寻找，起身走向隔壁房间。</p><p>中途，滚在走廊上的尸首及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山根的头部横向一边，眼睛和嘴巴都是闭着的，脸上没有死者特有的阴郁感。明明被砍掉了脑袋，却让人不禁怀疑为何会有如此平和的表情。她本就是一位带有神秘感的女性，死亡后，那神秘更添几许。</p><p>进入隔壁的房间，观月已经蹲在地板上进行调查。房间的整体格局和刚才的房间相差无几，依然简单朴素，与维多利亚时代的装饰风格相差甚远。</p><p>一只断脚掉在床底下，床下趴着一具失去手脚及头部的赤裸躯体。若撇去丑陋的横切面不堪，这曲线玲珑的躯体竟有着艺术品般的美感。</p><p>「脚是从大腿根连骨头一起硬切下来的，斧头、菜刀之类无法达成。从犯人的时间上来看，恐怕需要锯子。肩膀的切除面比较漂亮，是将关节卸掉后切下来的。」观月淡然说明。</p><p>「海上似乎刚刚遇害的，但山根遇害很久了。」</p><p>「身体各个部分的尸斑浮现位置不同，这是因为被切下后，朝下放置的侧面不同的缘故。」</p><p>「死亡时间大概推测得出。海上不是将我们聚集到餐厅了吗？那时，山根小姐就不见人影了，遇害的可能性很高。如此说来，就是昨天下午三点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p><p>「若无法确定各人的不在场证据，我不觉得推测死亡时间有何意义。」观月靠近窗户，「你看！窗户没关好。」</p><p>「难怪风声挺响。」</p><p>「谁管风声！你仔细看看，有一条细钓鱼线似的东西，从窗户拉出去了。」</p><p>「啊！」</p><p>古加持在窗帘的下面发现了垂挂着的丝线。这是一条几乎透明、只略略有些粗度的线。顺着线往前看去，只见那线头被系在了衣橱的门把手上。</p><p>「窗外也连着线？」</p><p>「好象是的。」观月打开窗户，抬头向上一看，「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二楼的窗户缝里。」</p><p>「你拉拉看。」</p><p>「拉着呢。」观月将线拉在手上，「那一端没系东西。」</p><p>拉完后，观月将空无一物的线头收在手中。他打开窗户，这次换成确认下面。这里是一楼，很容易就可以从窗户爬到外面去，但地面有大量积雪，若有人经过的话，绝对会留下脚印。然而窗外的积雪平滑，完全没有曾被践踏的痕迹。</p><p>「这线的用处是？」</p><p>「真有趣。」观月如此说道，脸上却没有笑意，「我们似乎碰到了平时难得一遇的现场。我大致知道情况了，那好，拜拜。」</p><p>观月单手一挥，大步流星踏出了房间。古加持自背后唤住了他。</p><p>「喂！不说明一下吗？」</p><p>「有什么需要说明的？」</p><p>「所有啊！被拆散的娃娃、山根以及被杀掉的海上、拿着斧头的手臂。全都需要说明。」</p><p>「很不凑巧，观月突然有了急事。既然你碰到了想不出来的问题，那就别想了。」</p><p>「等一下，你要去哪里？」</p><p>「商业机密。」观月走了几步，回首说道，「对了，对了，若你算是侦探的话，死前请努力留下死亡信息哦，那样的话，观月会轻松些。」</p><p>「你说什么？！」</p><p>古加持虎眼圆睁，看着观月消失在走廊前方。</p><p>回过神，他低头继续调查丝线。丝线弄成两重，只要抽拉其中一根就能解开活结。打开窗户，可以看到二楼的窗户。观月是去调查二楼的窗户了吧？</p><p>为保持现场完整，古加持没碰尸体，转身走出房间。</p><p>走廊很窄，他的肩膀撞到了开着的门。古加持粗暴地甩上门，朝大厅走去。他坐在大楼梯的倒数第三级台阶上，掏出根烟点燃，就这样坐了一分钟，路迪等人依旧未归，他只好叼着香烟前往餐厅。将仍在餐桌上的摄像机拿在手里，再次转身走向大楼梯。靠着天花板上精致的玻璃灯具，古加持重新看了一遍带子的内容。</p><p>眼下被肢解的山根，当时正在液晶画面中讲话。不知为何，她看来美丽异常。</p><p>「或许，下一个遇害的就是我了。死亡本身倒不算回事，但我挺记挂家里的那些植物，早知道的话，真该再往房间里搬些。若我被杀了，看到这带子的你如果是好人，请接受死者的要求，帮忙照顾那些植物。只要搬到离窗户远些的地方，我就谢天谢地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有人都杀掉。</p><p>画面继续前进。正好放到堂户躲在床底下，过了一会儿又飞奔而出的场面。这是她慌乱中误按下拍摄按钮所录制下来的画面。</p><p>画面深处，是那具充满谜团的娃娃。但此时此刻，被拆散的娃娃居然不见踪迹了。娃娃本有两个，并排放着。山根和堂户的拍摄间，似有人拿走了一个。</p><p>娃娃被拆卸成十个部分，复古型娃娃通常是由十个部分组成，可山根却被切成六块。大概，这数量没有特别的含义。但为何要把娃娃拆开？画面中出现的少女娃娃，有着超脱了生死的虚无表情。提到娃娃，书房也有一个娃娃，但被选中的只有这个。</p><p>放映完毕，古加持又倒回去重新播放。同一个场面反复观看，后退、快放，看了无数次。倒带、快进、倒带、快进。</p><p>如此反复操作之中，古加持发现了一个问题。<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