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丽丝·镜城杀人事件 第七章

<p>无多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他睁开眼睛，慢慢地感觉时间回到自己的体内。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房间里依然一片黑暗。坐起身子，看了看铐在右手腕上的手铐，另一端还连在入濑的左手腕上，和睡之前没有任何变化。</p><p>「早上好，几点了？」</p><p>无多问道，但入濑似乎在说不是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拉扯着他的手往窗边拖。</p><p>「怎么了？看到什么啦？」</p><p>无多揉着眼睛，任由入濑拖着他的手下了床。窗帘拉上了，只能从细小的帘缝中看到外界情况。外面是一片浓郁的暗，仿佛来到了暗黑的世界。无多拉开窗帘。</p><p>外面的景象宛如世界末日。</p><p>之前披着雪白银装的风景，突然换上了一件黑衣。有些地方依稀残留着白雪，却似乎只是苟延残喘，很快就会被吞噬殆尽。</p><p>到底发生了何事，无多无从得知。</p><p>黑暗欲覆盖整个世界。</p><p>入濑指着天空。空中飘落的东西，就像是黑色的羽毛。</p><p>黑色的雪。</p><p>黑雪悄然飘着。</p><p>风似乎止了。无多打开窗户，伸出未戴手铐的另一只手。一片黑色的雪花悠然落进他的掌心，瞬间溶化不见，只剩下一丝冰冷的触感。但仔细一看，这黑雪和普通的雪花截然不同，竟有些黑如焦炭的残留物，留在了无多掌心。</p><p>「第一次见到这种雪。」</p><p>听了无多的话，入濑赞同似的点了点头。</p><p>树林里的树枝上，依稀留着白雪，树下的地面亦有几处白雪。然而，看看那枝叶几乎被黑雪完全覆盖的情况，树下很快就会被黑雪韩占据了吧？</p><p>黑雪持续飘落。和昨日所见的暴风雪不同，这黑雪没有了激烈和狂暴，反而是一派祥和、宁静之感。黑雪漫天之中，在细小的话语，似都能传进耳内。完美的静寂。</p><p>完美的静寂之中，分明带着一股不祥。</p><p>「几点了？」</p><p>入濑看了看表，指针正好指着十二点，因是指针手表，故不确定是中午还是夜间。但他们是晚上开始睡觉的，所以正午十二点的可能性较大。</p><p>「戴着手铐，连换衣服都换不了。」</p><p>无多关上窗户，未拉窗帘就回到床边坐下，入濑坐在他旁边。</p><p>「总之，两个人都活着！但这天……这雪……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死了！简直像是地狱！」</p><p>·死了</p><p>·就不能再一起了</p><p>「会吗？」</p><p>·大概</p><p>「那真惨！」无多从包里拿出梳子，递给入濑，「把头发梳梳，太难看了。」</p><p>入濑依言接过梳子，开始整理头发。大概是要防止头发再次乱掉，她用皮筋将头发扎了起来。</p><p>「接下来该干什么呢？说不定我们是这岛上最后活着的两个人了。古加持先生他们若还活着，我们还是跟他们会合较好。是去那个放有棋盘的房间集合吧？」</p><p>·两个人不更安全</p><p>「哪里安全？你看看这手铐，这是我们最大的弱点，要尽快将手铐解开才行，倘若古加持先生从海上那里搞来了钥匙就好了。」</p><p>入濑对无多的这番话没有要动笔回应的意思，只是满脸不悦。</p><p>「总之，去游戏室看看吧。」</p><p>两人走出房间，在临近走廊拐角的地方站住身子，观察看情况，确定没人之后，就在走廊上快速小跑。其实，城堡内根本不用调查，处处都弥漫着沉重的死寂，连残酷的杀人犯都不见影踪。</p><p>要去游戏室就必须先下一楼。无多与入濑在大楼梯中间的平台拐弯处停住脚步。</p><p>观月正站在楼梯下面。</p><p>无多审慎喊道：「观月先生！」</p><p>「哦，是你们呀。」观月淡然说到，「你们还活着？说起来，你们还被手铐铐着呢？哎呀，只是问问罢了，这跟观月无关。」</p><p>「你在干什么啊？」</p><p>「看到一个摄像机掉在这里，正在看。」</p><p>观月正在将摄像机的开关这里按按那里按按。</p><p>「其他人呢？」</p><p>「嗯，死了。」</p><p>「除了你，所有人？」</p><p>「不，你们还活着呢！」</p><p>「除了我们呢？」</p><p>「不知道。」</p><p>「不知道？至今为止，你一直躲在哪里，干了什么啊？」</p><p>「别像个傻瓜一样一个劲儿提问。期盼上面还留有五个白色的棋子，但也可能是犯人来不及移走。」</p><p>「有谁被杀了？」</p><p>「鹫羽、窗端、山根、海上，还有古加持，观月知道的就这五个。」</p><p>「古加持先生也……」</p><p>「是啊。」</p><p>沉睡的这段时间内，很多人都遇害了。无多听到这消息后，无言以对。</p><p>「其他人下落不明。犯人可能就在那些人当中，也可能是你们两个。游戏尚未结束，你们只要干你们自己的活儿就行了。」</p><p>观月拿着摄像机，经过大厅，朝走廊走去，无多叫住他。</p><p>「请等一下，请告诉我古加持先生他们在哪里遇害的？」</p><p>「那种小事，你们不会自己找？」观月背对着他们，「但观月可以带你们去其中一位遇害的地方，你选个喜欢的尸体吧！」</p><p>「那……带我去古加持先生那里。」</p><p>「知道了，随我来。」</p><p>观月打开门，带头走进走廊。无多与入濑追赶他似的快速跑下楼梯。</p><p>「看到外面的雪了吗？」</p><p>观月头也不回地问道。总算追上他了，无多点点头。</p><p>「对我们来说，这黑色的雪很相衬呀，不是吗？古往今来，有谁见过行馆中杀人事件进展到高潮时，外面下起黑色大雪的情况吗？当然没有吧？你们不觉得这种天气比泰晤士河上浮起的朦胧水雾、贝克街的滂沱大雨更适合杀人？」</p><p>「不过，居然会下黑雪，这简直无法相信。倘若这城堡里发生了奇异的事，倒还好说，却想不到连外界都变得如此奇怪。」</p><p>「但我们并非做梦，是处在比梦境更严峻的现实世界当中，不管这里发生的事情何等荒谬！」</p><p>「那黑雪是？」</p><p>「观月在德国时听过一件事。工业革命爆发后，德国才、也处于工业化发展的浪潮当中。城市越是发展，环境污染的问题就越严峻。工厂冒出黑烟、废水流入河道、煤炭燃料中排出的煤灰。刚结束中世纪那精神层面的黑暗时代，便讽刺般地迎来了由文明发展带来的环境层面的黑暗时代。正是那时，黑雪降临在旧东德的某个小镇。发展成化学工业地带的那个小镇，持续排除了几十万吨的硫磺氧化物，污染了整片天空。拜此所赐，天空一年到头都被煤灰笼罩，据说连卫星都无法探测到该镇的样貌。甚至，有些孩子从出生以后，就没见过明亮的天空和白色的雪花。」</p><p>「你的意思是说，这是……酸性雪？」</p><p>「有可能。总之，是湿性兼酸性降落物的一种。雪花呈黑色，是混合了煤灰等东西的结果吧。」</p><p>「可是，这种雪为何会突然降临到这座岛上？」<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又继续发生化学变化，形成硝酸；溶进雨水中的硝酸变成浓烈的酸性雨，落到地面，灭绝了所有生物。这一说法的证据就是，某一地层中有酸性降落物的痕迹。使恐龙灭绝的天灾雨水，我们人类却自发制造了出来。据说，地球上的生物曾经历五次大毁灭，若第六次大毁灭是我们人类亲手带来的话，岂不是一件挺滑稽的事情？这就是黑雪带有末日情调的原因。」</p><p>观月没有配合无多他们的步调，一个人咚咚咚地朝前走。后面两人为了追上他而加快步伐，只是速度一块，铐在一起的手就会被拉扯到。</p><p>「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p><p>「是啊。」</p><p>「很快，你就会知道了。」</p><p>观月立于两扇门之前，打开一扇后，踏足入内。</p><p>「为何大家都擅自揣测出我的想法？」无多轻轻对入濑说道，「难道我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p><p>「快点进来！」</p><p>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后，无多与入濑同时入内。</p><p>酷似教堂的房内，并排放着木质长椅，正面最里侧放有一张摆着三个漆黑木盾的红色案台。视线上移，会发现墙上有一块很大的凹陷，嵌着灰扑扑的彩色玻璃。玻璃的主调是蓝色，有部分破碎了，铁质的外框怪异地扭曲着。扭曲处绑着一根塑料绳。</p><p>绳子下方，吊着古加持。</p><p>他的脖子被绳子绕了好几圈，背部紧贴着彩色玻璃，垂下的脚尖距地面三米左右，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在如此悬吊着的状态下，他的姿态宛如俯首盯着地面一般，脸上苍白无血色。</p><p>「彩色玻璃本来是很肃穆神圣的东西，但主题依然是『爱丽丝』吧？恰如那砍头王后做审判时的模样。我想起某个侦探的话——王后不管事情大小，所有纠纷一概用同一个方法解决，那就是『砍下他的脑袋』！」观月站在碎玻璃周围，抬头仰望，「刘易斯·卡罗尔老家附近的某个教区的教堂，其彩色玻璃均已『爱丽丝』为主题。这面彩色玻璃很可能是模仿教区教堂。但这做工确实不行呀，从远处看，都不知道画的是爱丽丝还是青蛙。」</p><p>「最上面的玻璃被打碎，外框都扭曲了呢！」</p><p>「为了找挂绳子的地方，才打碎玻璃的吧。还真够脆弱的，我看这彩色玻璃的做法本身就不正规。」</p><p>彩色玻璃上，有个和绘画主题无关的灰色影子，模糊的人形映在上面，恰如薄薄玻璃里封印的幽灵。它似乎正伸长双手，紧紧掐着古加持的脖子。电灯照在玻璃上，反射出的光线没有歪曲，说明那灰秃秃幽灵般的影子不是用颜料之类描画在玻璃表面的，而的的确确是在玻璃里面。</p><p>「这构图就像是彩色玻璃中的幽灵掐死了他一样。犯人还挺有想法的。」</p><p>「就算把尸体抬高，但这高度……不觉得非常有难度吗？」</p><p>「所以才说是幽灵干的好事。」</p><p>「幽灵不会打破玻璃。」</p><p>「因吵闹鬼现象而打碎玻璃的例子不少。但是，继续讨论幽灵话题，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对我们来说，需要讨论的是现实中的犯人。」</p><p>（注：吵闹鬼，自发出现的声音、物体移动和其他不明现象。）</p><p>「古加持先生是遇害后被吊到上面的吧？或许致命伤在隐秘的地方，活着的时候吊上去不太可能。」无多望着观月，「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p><p>「就在刚才。之前还和他一起行动，中途分开了。调查山根和海上尸体时还在一起，分手后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本来观月想去当时隔离海上的屋顶看看，却发现了古加持的尸体。之后回二楼时，发现了摄像机。」</p><p>「是古加持先生的摄像机？」</p><p>「录影带里的山根说是他的。真是的，都叮嘱他要留死亡信息了，结果却是这副德性，真没用！」</p><p>「观月先生，你觉得谁是犯人？」</p><p>「嗯？」观月首次微微露出笑意，「你说犯人是谁？这提问真有趣。」</p><p>「什么意思？」</p><p>「犯人不是你们吗？」</p><p>无多盯着观月的指尖，指尖笔直指着他们。</p><p>「开个玩笑。反正你们也该明白观月爱开玩笑的性格啦！」</p><p>「我们是犯人？」</p><p>「这事稍后再聊，眼下还是来谈谈这世界终结的话题吧？」说着，观月走到红色台前，「刚才不是说过黑雪的事吗？现在，黑雪应该还在下吧。放在这里的黑漆漆的盾牌，是和黑雪差不多的东西。」</p><p>「是受到酸雨危害的树木？」</p><p>「没错，据说在德国的黑森林发现了与这一摸一样的东西，是因酸雨或酸雾的酸化而枯死的树木。土壤被酸化后，树木无法吸取养分，又兼树叶及枝干上都附着酸性雨水……欧洲诸国的树木受害最重，尤其是一九八〇年以后，森林的衰退加剧，目前几呈毁灭状态。据报道，德国的森林有五成以上受酸雨侵害。当然，不光是欧洲，美国、日本都受到了强酸的腐蚀。这台上放置的木头是何种类、来自何处，我们无从得知，但这绝对是因酸性物质的影响而枯死的东西！」</p><p>「仿佛是偶像崇拜呢，该不会是用枯木顶替基督像或圣母玛利亚像吧？」</p><p>「应该不是崇拜吧？但或许是一种象征。」</p><p>「象征？」</p><p>「死亡、绝望、毁灭、崩溃、末日，什么都行！不知道白角到底想些什么，但观月从这盾上领悟了毁灭。这盾象征着被酸化的世界，正逐步走向灭亡。」</p><p>「据说白角是因酸雾影响，导致江利岛上的事业失败。说不定他真的对酸性化哦地球有了畏惧。」</p><p>「这彩色玻璃依然。」观月抬头说道，「我们快点揭露这幽灵的真相吧！实际上，这也是酸雨的影响。欧洲一些地方的哥特式大教堂内，通常都会镶嵌着巨大的彩色玻璃，据说目前正不断遭受酸雨侵害。硫磺氧化物与玻璃里面的钾或钙发生化学反应，是玻璃内部发生雾化。」</p><p>「那么，这彩色玻璃中的幽灵，实际上是受酸雨伤害才出现的？」</p><p>「对，所谓像人的形状，只是我们的心理作用。」</p><p>观月说着，走出了房间。</p><p>「你要去哪里？」</p><p>「差不多该去确认其他的尸体了。」</p><p>观月前往的方向是玄关大厅。他穿过大厅，走到玄关门前，从放伞出抽出一把伞，打开玄关大门。</p><p>无多叫住他。</p><p>「请留步！尸体在外面吗？」</p><p>「大概是。必须趁足迹消失前调查。」</p><p>说完，他便隐身于黑色的大雪。</p><p>「虽不知事情原委，我们也跟上去吧？」</p><p>入濑满脸厌恶，拼命摇头。</p><p>「怎么了？」</p><p>观月先生说不定是犯人。</p><p>入濑拿出便签笨快速写道。</p><p>「你是说别人都死了，只有我们三个人活着？」<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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