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炎宴之后 ~2~

数日后，我来到了长濑大老的房子。在房子里的一间，我和大老端着直冒热气的茶碗，对峙着。庭园里彼岸花随风飘摇。“……你的要求我无法满足。”长濑大老缓缓地说道。虽然大老应该已经进入老龄了，但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老眼昏花。“为什么啊？”大老平静地把我的激昂话语挡了回去。长濑大老。在这个国家里，拥有最大发言权的重臣之一。我为了拜托他进言讨伐鬼（艾尔库），才来到他的房子。“哼……”长濑大老一边用扇子不停地敲着肩膀，一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简直像是哄捏撒娇小孩的表情。“听好了，次郎卫门。因为过去两次讨伐，我国有很多重要的将领战死了。再继续损耗我国兵力的话，那就是国家存亡的问题了。”歇了一口气后，大老接着说。“本来，现今就是战国乱世的时代。无法保证他国的军队什么时候就会攻过来。”这个国家第一智者的发言，连我也认为无可辩驳。“……可是。”“…………而且，次郎卫门啊。”“…………？”我的话被长濑大老打断了。长濑大老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兵将们是不能为了私怨而出动的……”“…………！！”我无话可说了。大老这么说后，就安静地退出了房间。从拉门的间歇里，秋风静静地带来了彼岸花的香味。和长濑大老的会见结束后，我来到了和爱蒂菲儿一起居住过的山间小屋。仅仅过了几天，小屋就完全荒废了。小屋的周围开满了红花。是彼岸花。如同是为了爱蒂菲儿的死而悲伤般，花瓣都是鲜红色的。“真是漂亮的花啊……”想起了爱蒂菲儿说过的话。“这种话叫什么名字？”“……叫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煎了之后也可以入药。”“是嘛……”爱蒂菲儿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摘下来的彼岸花凑向脸颊。“……看起来很悲伤啊。”“…………”我只有静静地看着爱蒂菲儿那悲哀的脸庞。那些彼岸花，现在变成了为爱蒂菲儿送葬的哀花。——此时。“……是次郎卫门吗？”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年幼少女的声音。回头一看，有一个面孔还带着稚嫩的美丽少女站在那里。而且，她的身上还穿着艾尔库的衣服。我快速地把手探向了腰间的刀。“请等一下。我没有要战斗的打算……”“…………那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没有解除拔刀的样子，就这样问道。少女毫无做作地向我走来。没有感觉到杀气。少女突然把目光留在了小屋周围的彼岸花上。“……真是漂亮的花啊。”“…………”“……但却是很悲伤的花。”“…………！”我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爱蒂菲儿的影子。“……你是，爱蒂菲儿的……？”对我的话，少女点头称是。这时。“住手！莉妮特！”突然，响起了一个刚毅的女声。在那个叫莉妮特的少女身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阿姿爱儿姐姐……”在那里的，是个和莉妮特一样的艾尔库少女。虽然是让人联想到野生动物般柔软的身体，但还是穿着艾尔库的铠甲。是个有着和莉妮特一样美丽容貌的少女。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大怒的神色。“你想背叛艾尔库同胞吗？”“……不是的。我想试着在新的生活方式上下赌注。”面对阿姿爱儿的激烈质问，莉妮特移开了目光，平静地回答。“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吧？因为……”“吵死人了！”阿姿爱儿粗暴地打断了对话。她的眼睛，转向了我的方向。“……你就是次郎卫门啊。”“是的。”这样说着，阿姿爱儿慢慢地走近了。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我。“……爱蒂菲儿她，幸福吗？”突然，阿姿爱儿如此说道。“……至少，她并没有不幸。”“那样啊…………”阿姿爱儿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温柔了起来。“…………可以请你和我过一下招吗？”我对阿姿爱儿的话点头作答。铮——————如同耳鸣般，剑气在周围张开。森林里动物们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我和阿姿爱儿，安静地对峙着。我把刀摆出青眼的架势。相对的阿姿爱儿双双空空。靠嗷嗷嗷嗷嗷。两个人吐着气，积蓄自己的力量。并把那个力量扭曲，绕弯，。突然间。轰！！附近响起了雷声。简直像老天在害怕二人的力量一般。如同接到了信号一般，我和阿姿爱儿同时飞奔。“吸！”从阿姿爱儿口中迸出锐利的呼气，她踢地飞跳了起来。是右路的踢腿。我千钧一发地闪开了。接着往前踏步。瞬间，我体内的“它”动了。我在无意识间后跳。接着，迟了半瞬，阿姿爱儿的左脚踢切开了我刚才所在的空间。“呜。”阿姿爱儿不禁出声。我对阿姿爱儿的武功吃惊非小。这是在空中间不容发的二段踢。如果是常人的话根本不可能闪躲。我能闪开，只能说是多亏了我体内的艾尔库本能。就在那样想的瞬间。噂。我的头上传来一阵钝重的冲击。“……什”我一瞬间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是，阿姿爱儿的踢击。阿姿爱儿不仅有左右二段踢，更加上了来自上段的踵落，形成了三段踢。蹬。一踢地面，我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向空中的阿姿爱儿挥刀。是平挥的一字太刀。身在空中的阿姿爱儿应该没有应对的手段。就在以为阿姿爱儿的身体必然中刀的时候。嘎吱。我的手中了阿姿爱儿的踢击。只是，这并不是踢击。而是为了闪避我的太刀，而将我的手当作了踏脚石。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判断力和瞬间爆发力。“……真行啊。”我一边按着被阿姿爱儿踢麻的手，一边说道。“你才是……”阿姿爱儿一息不乱地回答。“没想到受了三段踢以后还能转守为攻啊……稍微慢一点的话，就被劈成两半了。”嘿。阿姿爱儿咧开嘴笑了。并不是莉姿爱儿那般温柔的笑容。而是小孩子发现喜欢的玩伴后的那种笑容。一滴滴。一滴滴。一滴滴。下起雨来了。雨立刻变大了，打湿了我和阿姿爱儿。唰。唰。雨点向着身上倾注而下。再一次，二人飞奔了起来。阿姿爱儿的拳头朝着我的脸打来。我用刀柄化解了这招。我回转刀刃，迅速向前突刺。可是，这一刺只能弄散阿姿爱儿的头发而已。跟着，阿姿爱儿的连打击中了我。手刀。掌打。掌打。摆拳。接着是，下段踢。回旋踢。从原地切换轴足的转身踢。肘打。再一次，摆拳。强烈的连击打在我的身上。可是，这疼痛却让我心情舒畅。水滴从身体上弹跳起来。水滴画出了一道小小的彩虹。袈裟斩。右平斩。逆袈裟。左切上。唐竹。刺突。一口气连出了六刀。吱。我体内的“它”蠢蠢欲动。脖子上的寒毛不禁都立起来了。阿姿爱尔的右拳砸向地面。咚。随着一声巨响，尘土四射。是障眼法吗？我凭着直觉判断，让刀刃沿着地面斩了过去。就算看不见她的身形也应该能斩到她的脚。然而，却斩空了。噌。背部受到一阵冲击。“呃！”是来自空中的踢击吗？我双手一撑地面，顺势跳了起来。“喷！！”从怀里取出小柄（小型的日本刀），掷向空中的阿姿爱尔。啨。一记清脆的声响，小柄被击落。露出了一刹那的，破绽。那就是我的目的。“胜机————！！”我大声吼叫。太刀砍进了阿姿爱尔的肩膀。是我倾注全力再加上全身体重的一击。阿姿爱尔的身体伴随着轰鸣声摔到了地面上。“我输了……”阿姿爱尔微笑着说。莉妮特把手放在阿姿爱尔的肩膀上，用艾儿库的“力量”疗伤。雨停了。“但是，为什么？”阿姿爱尔问道。她问的是，为什么最后一击只用刀背砍。“——还想要，”“哎？”“……还想要和你再战。而且……”在最后一击的那个时刻。我害怕了。在我的内心有个不是我的“它”打算爬出来。恐惧。没错，我就是感到了那个。“……而且？”“……而且，爱蒂菲儿会悲伤。”莉妮特的治疗结束后，阿姿爱尔慢慢站起身来。“姐姐打算怎么办……？”“是啊。像莉姿爱儿姐姐那样尽可能地逃逃看吧。”对于莉妮特的担忧，阿姿爱尔对以阳光般的微笑。抚摸莉妮特的脸颊后，阿姿爱尔对我伸出了手。“……再见。”“……是啊。”虽然伸出的柔软手掌让我有所困惑，但我还是友好地握还了。这时。噌——钝重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我的脸上流下了有点温暖的东西。是鲜红的，血。“…………哎？”阿姿爱尔瞪大了双眼。一副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在她的胸口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闪着黑光，如同棍子的东西。是巨大的，长枪。长枪穿透了阿姿爱尔的胸口，扎到了地面上。鲜红的血从阿姿爱尔的嘴角滴落。“姐姐…………！”莉妮特发出了小小的哀号声。“——愚蠢的人啊。”声音在林中响起。“就算是皇族，背叛之罪也是以死莫赎，我族的血之铁则决不可忘却。”声音幽静地回荡着。那个声音，是如此地冰冷，又是如此地充满了威压。“达、达利艾利吗……？”阿姿爱尔的嘴一边滴血一边说出惊愕的语句。如同和这语句对应般，人影在晃动中出现。是名巨大的，男性。简直是如同山丘一般巨大的壮汉。他的眼神如冰冻般冷酷。“居然同莉姿爱儿一样背叛了我们。”“呃……”阿姿爱尔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滋溜。阿姿爱尔自己拔出了长枪。她的膝盖跪到了地面上，眼前的地面被血染红。“…………达利艾利，有件事要拜托你。”阿姿爱尔一边呼吸紊乱一边说着。脸色因为大量出血而有如白蜡般。阿姿爱尔伸手制止了为了治疗而走近的莉妮特。“…………是什么？”带着冰冷的视线，达利艾利一边走近阿姿爱尔一边问。他的话语里不带名为感情的东西。“我希望你只在今天一天，放过这两个人……”阿姿爱尔的话平静地溶化在秋风中。“…………什么？”“姐姐！”我和莉妮特惊叫起来。阿姿爱尔的双眼里，蕴涵着坚定的决意。“…………那么，你的回报是什么？”达利艾利冷静地组织着词句。“是皇家四姐妹之一，我阿姿爱尔的命。有不满意吗？”“…………！”达利艾利脸上微露惊色。“……次郎卫门，”阿姿爱尔转头对着我说道。“……你要活下去，为了莉妮特，——而且，也为了爱蒂菲儿。”“阿姿爱尔……”“总感觉会再次与你相遇啊……，到了那个时候……”阿姿爱尔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微笑。那是我最后见到的，阿姿爱尔的微笑。蹬。阿姿爱尔的身体飞奔了起来。她的动作慢了不少。阿姿爱尔的手刀斩向达利艾利。“——姐姐！”莉妮特的哀号声，响起。——阿姿爱尔香消玉殒了。“……啊”她的手刀在达利艾利身前，停了下来。“啊……啊……噢噢……”达利艾利的手贯穿了她的胸膛。————！”我飞奔起来。挥起手中的刀，斩向达利艾利。注入了最大限度力量的一击。但是。叭叽叽叽叽叽。我手中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的一击，被达利艾利用一只右臂挡了下来。而且，刀从达利艾利的手臂处一断为二。“……什么！？”“真无聊啊。”就在达利艾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咚。我的胸板传来一阵冲击。是达利艾利的左手掌底。那一击就将我的身体吹飞。我简直如同风中飘舞的落叶般，在地面上翻滚。如同身体碎裂般的疼痛让我全身都麻痹了。咯。咯。咯。我趴在地上，吐着我的胃液。“现在我不杀你……，因为那是阿姿爱尔最后的请托。”达利艾利那样说道，就背朝着我们开始离去。“等、等等……”我打算站起来。可是脚缠在一起，我难看地倒在了地上。达利艾利已经从林中消失了。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我用拳头猛捶地面。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就算鲜血从拳头里渗出来了，我也不停手。我，太无能了。真想去死。我没能守护住自己所爱的女人。而且，这次连她的家人也没能守护住。咯，我咬牙切齿到几乎要把臼齿给咬碎了。我是为了什么才得到“鬼”之力的啊。“…………次郎卫门。”是莉妮特的声音。声音里带着过度的悲伤。我没脸面对她。只有。不停地猛捶地面。当森林里的树木们纷纷脱离红色准备过冬的时候。长濑大老的使者来到了我的身边。通知我已经再次结成了鬼（艾尔库）的讨伐队。

第一卷 炎宴之后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