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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呼吸——

作者:伊坂幸太郎 字数:66685 更新:2024-02-24 15:00:39

<p>还来不及说「熄灯啰。」我就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在半夜醒来,看着润也上半身盖着的棉被。</p><p>不会没有呼吸了吧?我很不安。无法将视线从润也身上移开。润也趴睡着,肩膀露在棉被之外,</p><p>看看时钟,时间是半夜一点钟。虽然窗帘紧闭,但因为走廊的电灯没关,所以并非一片漆黑。润也闭着双眼,鼻于紧贴着棉被。淡褐色的棉被缓缓地、有如隆起的地面一般浮起,又再消去。不知不觉间,我也跟着他的呼吸,吸、吐,吸、吐。</p><p>我和润也都裸着身子。几个钟头之前,我们在这张双人床上做爱,彼此的身体交续着,舒服地睡着了。</p><p>之前就听说仙台比东京冷,果真如此。已经四月了,却完全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p><p>裸着身体睡觉,却因半夜感受到寒意而醒了过来。我在床上翻找出内裤穿上。起身上厕所的途中,餐具橱上的照片映入眼帘。</p><p>那是我和润也、润也的大哥一起拍的照片。地点是东京的游乐园,拍摄于大哥过世前,三个人一起去玩的时候。</p><p>大哥站在照片的正中央,我和润也分别站在两旁。我伸出两双手指,比着胜利手势,润也则想比出战斗姿势,在胸前轻握着拳。剪刀和石头,如果猜拳的话,我在那时候也猜输了。</p><p>「诗织。虽然润也常常说些泄气话,」大哥在世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但是妳不必担心。」</p><p>「什么意思?」突然说话没头没尾的,我忍不住笑出声来。</p><p>「愈是逞强、顽固的人,不就愈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倒下吗?」</p><p>「你是说工作狂在退休之后突然变成老年痴呆吗?」听到我举出如此适切的例子,大哥笑了。「没错。」他表示赞同。「所以,我觉得像润也这种常说泄气话的人反而才愈坚强。虽然一天到晚嘻皮笑脸,但他其实很敏锐的。如果说要做出什么一番成绩,绝对不是我,而是润也喔。」</p><p>「你说的是『真人不露相』那种人吗?」</p><p>「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那种人。」</p><p>大哥会这么说,应该不是预料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不过五年前大哥过世后,润也的确在我面前说了好多泄气话。他每天都很无力,经常哭着说:「哥哥已经不在了,我也过不下去了。」不过,润也现在终于重新站起来了喔。最近我常常看着大哥的照片,这么向大哥报告。</p><p>离开厕所,回到被窝之后,听到润也说了一声「好冷」,接着又沉沉睡去。我再次交缠着他赤裸着的身躯。冰冷的肌肤相直接触后又慢慢暖和起来的感觉真令人开心。</p><p>1</p><p>「诗织妳为什么会到仙台来?」眼前的赤掘问我。听说他的年纪比我小一岁,所以今年是二十七岁。「三个月前,你进了我们公司。在那之前妳一直都待在东京,对不对?」</p><p>那天工作结束后,由于没什么事,几个同事相约去喝一杯。当时我们在仙台车站前的一家DiningBar里。</p><p>「嗯,在东京没错。」我说,「三个月前我从东京搬到仙台,到人力中介公司登记后,就被派到『SATOPURA』了。」「SATOPURA」就是赤掘所属的公司,专门生产塑料制品。我在这家公司里担任事务性工作的派遣社员。</p><p>「诗织是因为先生工作的关系才搬到这里来吧?」坐在我身旁的蜜代说。蜜代是「SATOPURA」的正职员工,年纪与我相近,公司里就属我和她最要好。她的身材纤细,背杆笔直,一头短发露出了脖子,非常有女人味。一言以蔽之,她是个美女,但单单说是美女,往往让人忽略他还拥有其它许多迷人的特质。听说她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从小在国外住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外语能力很好、头脑清晰、工作效率高,而且为人风趣。</p><p>「啊?诗织已经结婚了?」</p><p>「赤掘,你怎么这么迟钝啊。」蜜代笑了。坐在隔壁的大前田课长说:「三个月前诗织刚来时,我不是就这样介绍过吗?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主管说话?」接着还夸张地大叹了一口气。</p><p>大前田课长想当然耳职位是课长,三十九岁就当上课长在「SATOPURA」算是史无前例,当然他也不负重望,是个优秀的主管。不但工作分配得当、时常展现不容反对意见的魄力,但和下属聚餐时就像是个爽朗的前辈,不会说些没格调的玩笑话,同时是个疼老婆、爱小孩的男人。所以我个人另眼看待的蜜代,对他也是格外的另眼看待。</p><p>「妳先生是做什么的?」</p><p>「他从事和环境相关的调查工作喔。」</p><p>「和环境相关的调查?」三人异口同声。</p><p>「我也不是很清楚,主要好像是调查鸟类。」三人又异口同声发出「哇」的一声。</p><p>2</p><p>三个月前。润也突然对我说:「要不要到仙台住?」润也的大哥已经过世五年了,我们结婚也三年了,好不容易一切都慢慢步上了轨道,所以刚听到这句话时我有点讶异。不过我说:「好哇。」只是我向润也确认:「不是盛冈也无所谓吗?」</p><p>「盛冈?」</p><p>「因为岩手山在盛冈啊。」</p><p>润也真的很喜欢岩手山。甚至连大哥过世的时候,我们两人也刚好在爬岩手山,之后还去了两次。润也喜欢岩手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岩手山很巨大,让人有安全感,就连看到成堆的高丽菜丝,也会高兴地叫着:「好像岩手山喔。」他非常迷恋岩手山,所以我才以为如果他要搬家的话,一定会搬到盛冈。</p><p>「仙台就好了,如果考虑到岩手山和东京的中心点,大概就是仙台一带了。」</p><p>「可是大哥的墓在这里喔。」润也的大哥和爸妈都葬在一座小而颇有味道的寺庙的墓地里。</p><p>「哥是无所不在的。」</p><p>听不了解「无所不在」是什么意思,扰着间:「那工作呢?」</p><p>「朋友应该会帮我介绍仙台的公司。」</p><p>结果那是一家从事环境调查以及猛禽类调查的公司。本来对方想找的是拥有相关经验与相关知识的人,不知道润也有什么门路,总之还是和这家公司谈好了工作。</p><p>我们马上就决定搬到仙台。幸运的是,东京的房子很快就找到房客,仙台的住处和我的工作也顺利有着落了。</p><p>「我呀,」润也有话对我说。当时我们一起坐在东北新干线的列车里,正好通过福岛,接连穿过了几个隧道。列车通过隧道。进入了另一个,然后又再穿出。我在心里偷偷地享受着这样的韵律与节奏。</p><p>列车一进入隧道,新干线奔驰在铁轨的声音和风声便会急速凝结,转化成低鸣。穿出隧道后,这声音又会慢慢地消失,仿佛蒸发了一般,令我想起管弦乐团的演奏。列车进入隧道的瞬间,眉头深锁的指挥家轻征摆动手上的指挥棒,团员向前探出身子,演奏出激昂的音色。驶出隧道后,指挥家的表情和动作趋于和缓,团员也回复原本的姿势,轻柔地拉着手上的弦乐器。就是这种感觉。进入隧道时是「激昂地演奏」的眼神,离开隧道时就是「缓慢而优雅」的指示。</p><p>「我呀,很久以前做过一个梦喔。」</p><p>「梦?」</p><p>「我梦到在书上看到哥的死法。那是一本写了很多种死法的书,书上只写着哥靠近狗的身旁,然后安详的过世了。」</p><p>「好奇怪的梦喔。」我说。接着列车进入隧道,车窗外变成一片漆黑。</p><p>「不过呀,这个梦的预言未必不正确。哥不是就是死在犬养的街头演说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说不定哥是因为接近犬养,所以才会死。」</p><p>这句话比双关语还酷耶,我笑着说。</p><p>3</p><p>「对了,大前田课长有什么打算?」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蜜代问课长。那时我们点的菜刚好都出完了。「公民投票,你要投哪一个?还有两个月喔。」</p><p>「这种问题不能这样问人的吧。」</p><p>「我当然是赞成的。」喝得满脸通红的赤掘突然插进话题,高举着手说。「宪法非修正不可。」</p><p>「啊?我反对!」蜜代反驳说。「这下有趣了。」大前回课长饶富兴昧地看着赤掘,再看看蜜代,就像相扑裁判一样。我悠哉地想着,公民投票啊。这么说起来,我家的信箱好像收到了投票通知书。</p><p>「那我问妳,蜜代,现在的自卫队是合宪还是违宪?」</p><p>「当然是违宪啊,那不是军队吗?」</p><p>「妳看,很矛盾吧。宪法明明主张放弃武力,但是却拥有军队,这不是很奇怪?世界各国都觉得荒诞极了。一个在宪法中主张放弃武力的国家,却若无其事的拥有军队,真是笑破人家的大牙。宪法根本是事前的铺梗,再用自卫队打一个回马枪。」</p><p>嗯嗯嗯,大前田课长满意地点点头,我没有想太多,也跟着「嗯嗯嗯」地点着头表示赞同。</p><p>「那我也问你,你的意思是说宪法第九条没有意义吗?」</p><p>「没有意义啊。说什么要放弃武力的大话,事实上还是拥有自卫队,而且还不断派自卫队到国外战场。」</p><p>「但是如果没有第九条的话,日本在更早之前就会拥有军队、就会不断派自卫队到国外战场去,你不觉得吗?就是因为有第九条,所以才维持现在的状况啊。」</p><p>「这根本是本末倒置。就算有第九条比没第九条好,但宪法还是应该与现实相符吧。」</p><p>「这种说法太奇怪了。」蜜代偏着头,接着声明是从之前看过的书上现学现卖的之后,说:「举例来说,宪法里不是写着『人人平等』吗?但是现实社会上还是有男女不平等的问题。像这种时候,总不能说『因为不符合现实,男女之间还是有不平等。那我们来修改宪法。』啊。」</p><p>一点也没错。但赤掘却一点也不退缩。「这两个意义不同。讲到男女不平等,政府不是制定了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律来尽可能减少不平等了吗?就方向而言,宪法是符合现实的。」</p><p>这么说也没错,我改变了想法。</p><p>「对吧。」蜜代反驳着赤掘说:「就是因为有宪法,所以才会制定这样的法律啊。第九条也是一样。本来政府就应该遵循第九条的,只是很多政客把现实拉往不同的方向罢了。一定要拉回来。如果擅自闯进别人家,还说『虽然事实上我不住在这里,但是干脆把这里也变成我家好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p><p>「这完全是两回事。」</p><p>「我知道蜜代想说什么,」大前田课长看着蜜代,心平气和地说:「只是,我觉得妳不应该一味的反对。」</p><p>「没错。」得到援军的赤掘加重了语气。「感觉就是故步自封。」</p><p>「其实我以前也是反对修改宪法的。虽然执政党一直想要修宪,但是后来我发现那都是政客的自私想法罢了。」</p><p>「自私想法是指什么?」赤塘似乎无法判断大前田课长在这场辩论中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于是有点试探地间。</p><p>「前一阵子,日本不是还一直巴着美国不放吗?美国还很不谅解日本为什么不派军队到国外去,日本既不知道如何响应这个问题,也没有脂量敢坚决地对美国说:『那是美国制定的宪法吧?我们怎么可能把自卫队派到国外呢?你们是罪有应得。』就好像被孩子王紧瞪着的小孩一样,只想着怎么让美国不要那么生气。虽然说什么我们也是国际社会的一员,不能只出钱,但是我很怀疑这样的想法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感觉好像只是因为被老大骂到臭头了,才这么做的。」</p><p>「这种说法太武断了。」赤掘不服气地说。</p><p>「总之,我就是无法理解为何日本没有自己的眼界,只因为美国这么说就把自卫队送到中东去,或是说什么因为美国反对所以修改宪法这类的讲法。所以我以前才会反对。」</p><p>「就是啊。」蜜代用力地点头称是。</p><p>「不过,」大前田课长说。「这次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正努力降低对美国的依赖,所以才想提升自卫力。只是想检讨本来就存在的自卫队所具备的能力。如果是这样,我很乐见宪法第九条的修正。」</p><p>「我们现在跟美国关系不好喔?」我忍不住这么间。我一直以为日本和美国感情很好,总是奉承美国,而且以后也会这样下去。</p><p>「诗织,妳在说什么呀?」赤掘吓了一跳,我连忙解释:「因为我们家不看电视和报纸的,所以我几乎不知道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p><p>「不看电视和报纸?完全不看吗?」蜜代问我,我回答说:「嗯,完全不看。」</p><p>「不会吧。真的吗?」蜜代瞪大了眼睛。</p><p>「真厉害,这可新鲜了。」大前田课长也开口了。「好像来自过去的人。」赤掘发出了感叹。</p><p>「妳从以前就不看新闻吗?」</p><p>「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我从大哥过世后就不看新闻了。或许是政治人物的街头演说中发生死亡意外还满有新闻价值的,这件事在那一阵子被新闻煤体炒作了好几次。润也看到都很不开心,所以开始对所有的媒体情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从这件事情过后就再也不看新闻和报纸了。「所以我们夫妻俩真的对社会完全不了解。」</p><p>「真厉害。」赤掘露出像是看到街头艺人一样感动的表情,「那妳完全不知道最近流行什么吗?」</p><p>这么说好像我生活在落后地区一样,鼠觉满愚蠢的。「不过我会看流行杂志,也会看电影啦。大概就只有这样了。所以我并不知道日本和美国交恶的事。」</p><p>「也不能说是交恶,」大前田课长插进来说:「我倒认为这样才是回归健全状态。比起以前老是以乖巧的晚辈自居,说什么因为没脸面对美国总统,所以要改变社会的时候比起来,现在好多了。犬养的方针就是如此。他说出了自己该说的话,排除一切威胁或怀柔,不用含糊的说法来搪塞,这样才值得信赖。」</p><p>犬养这个名字让我吓了一跳。大哥过世前不就是去听他的演说吗?「犬养还是个政治人物吗?」</p><p>「什么?」蜜代向后仰,「居然不清楚到这种程度。」赤掘也一脸惊讶。「妳真的不知道吗?」大前田课长咧着嘴说:「什么还是,他现在是首相啊。」</p><p>「首相!」那真是太厉害了,五年前看不出来啊。</p><p>「未来党在上次大选中大幅成长,之后参议院又举行一次选举,去年的众议院大选中,未来党正式取得了政权。」</p><p>「犬养突然之间获得广大民众的支持。」蜜代苦笑着说。</p><p>「我并不讨厌犬养喔。刚开始我对他很反感,觉得他太法西斯。不过说穿了他只是做些理所当然的事啊。他对美国展现了毅然决然的态度,说的话也都很简单明了。」赤掘口中嚼着鸡肉。继续说:「以前的政治人物说话不是都很暧昧吗?像是以前对中国说到过去的战争话题时……」</p><p>「你是说『非常遗憾』事件吗?」蜜代说。「对对对。」赤掘点头。「非常遗憾事件?」</p><p>三般来说,政治人物都不喜欢负责任,不是常把非常遗憾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挂在嘴边吗?但是犬养却在第一次出国访问时,就大大方方地谢罪,还因此引起争议呢。」赤掘吞下了口中的鸡肉,又再夹了一块。鸡肉真的这么好吃吗?我也伸手夹了一块。真的很好吃,我又偷偷夹了一个。</p><p>「大大</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方方地谢罪,这个说法好奇怪。」</p><p>「不过这就是犬养了不起的地方啊。他不会只顾眼前的利害关系,迟迟不谢罪。反而先坦率地谢罪,让对方没有责难的机会。就连保障问题,也是一但决定之后说绝不再受理。我觉得这样比拖拖拉拉有建设性多了。」</p><p>「所以他才会被人攻击嘛。」</p><p>「你说犬养首相被攻击?」我间。</p><p>「对喔,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吧。」大前田课长语气中透露出对我的尊敬。他说:「因为很多人不满犬养的做法啊,尤其是很多人对他向其它国家谢罪这件事感觉受辱,所以他遭受攻击好几次。到目前为止应该有五次了吧。」</p><p>「不过还好他都没事,我也很欣赏他的顽强喔。而且最近景气也开始好转了,他算是还不错。」赤掘大致说明完后,接着说:「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他的声音变尖。</p><p>「蜜代,不管在任何状、况下,妳都绝对反对武力吗?」</p><p>「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p><p>「就算A国攻打B国,也只要像以前一样,只出钱、不出力就好了吗?」</p><p>「我觉得这样就好了。」蜜代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p><p>「但是这样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只要自己的国家好就好。」</p><p>「没错,我就是不负责任。但是啊,我可不觉得赤掘你是那种平常就把世界的责任背在身上的人。」</p><p>「妳、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p><p>「举例来说,像那种平常爱乱丢垃圾、完全不顾他人感受,说什么『这样做又不犯法』而面不改色地插队的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装模作样说什么应该克尽国际社会成员的义务,这种人最恶心了。明明平常只会想到自己的利益。我不认为那些常把什么日本领土、国家利益挂在嘴边的人,会因为『维护国家利益』而心甘情愿地缴税。」</p><p>「我既不会乱丢垃圾,也不插队,更不会不甘愿缴税啊。」</p><p>我不知道谁说得比较正确,决定寻求裁判的判决,于是转头看着大前田课长。课长看着蜜代和赤掘,笑着说:「两个表现半斤八两。」</p><p>如果相扑裁判在举起判决扇时真的这么说,那问题可就大了,不过用在这个时候倒是很贴切。「或许吧。」只见蜜代臭着一张脸,赤掘则在一旁呕气。</p><p>4</p><p>我边听着大家的谈话,边想起了润也的大哥过世前的事。</p><p>结婚之前我就住进了润也家,所以对我来说,润也的哥哥就像我的亲大哥一样。那天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一起看着电视。应该是大哥过世前半年的事了吧。三个人呆呆地看着电观新闻。</p><p>那是一段关于太平洋战争史料的新闻画面。主要报导最近发现了一卷录音带或是相关文件之颖的事。政治人物对此发表言论说:「这证明了日本虽然发动战争,但却不是以侵略为目的。」</p><p>我想,大哥应该会发表意见吧。果不其然,「这个啊,」大哥马上开口说:「像这种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究竟为何的事,我其实不太感兴趣。」</p><p>「也是,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侵略啊。」润也附和地回答。</p><p>「不过,不是很多人常说因为日本的历史教育太过自虐了,所以年轻人才不以国家为荣吗?这一点我实在很难赞同。」大哥说。「日本的年轻人或许真的不以日本为荣、瞧不起大人们,不过那是历史教育造成的吗?如果政府说我们发动的是优略战争,年轻人就会以国家为荣吗?」</p><p>「我觉得根本不是那样。」润也笑了。「以前我上历史课的时候都很不认真,还在学校鼓吹反战,让老师们伤透了脑筋。」</p><p>「对吧?老实说,不以国家为荣的原因,根本就是大人太过丑陋。政治人物在电视机前公然说语、传唤证人时进行的答辩根本和禅学没两样,因为大人们总是这样。才会被年轻人瞧不起的。要叫大家以什么为荣?」</p><p>「或许」我说。「如此吧。」润也接着后面说完。</p><p>「不过如果担心年轻人因此就不尊敬长辈,那也太可笑了。不管过去做了什么,只要现在的大人做得好,年轻人就会以此为荣了,不是吗?」</p><p>「哥你还是老样子,光想些没用的事。」</p><p>「如果想太多会死,我应该死了一百多次了吧。」</p><p>5</p><p>回到家后,润也已经洗好澡,正坐在餐桌前看书。我们租的两房两厅的房子虽然不大,不过房租比起东京便宜多了,住得愈久,就觉得愈划算。</p><p>「回来啦?」听到润也这么说,我便答道:「我回来了。」一边放下皮包。迅速换好衣服,在润也对面坐了下来。</p><p>「怎么了?」润也抬起头来看着我说。</p><p>「宪法修正案的长篇大论很新鲜喔。」我这么说并没有讽刺的意味。「不过话说回来,晚上的街道还真是热闹啊。」</p><p>「宪法修正案是什么意思?」</p><p>「下个月要举行公民投票了,你知道吗?」</p><p>「嗯,知道啊,公司上下大家都在讨论。」</p><p>「我们公司也是。」我把蜜代和赤掘之间的辩论告诉润也。润也一边连声回答「是喔」。视线却没有离开眼前的书本。讲到最后,我开始说起蜜代有多聪明、多可爱。最后还说到「听说蜜代的先生在出版社工作,但做的好像是些奇怪的杂志,好诡异喔」这样的话题。</p><p>润也阖上手边的书。我们之所以开始看书,是因为家里不看电视的关系。这是大哥过世之后的事了。大哥留下来好多书,我们便拿来看。</p><p>「我刚才在看这本名言录。」润也将书的封面转向我,那是一本老旧、已经褪色的文库本。「里面有很多名人说过的名言、名句之类的。」</p><p>「好看吗?」</p><p>「还满好看的。学个例子,妳知道犬养首相吗?」</p><p>「啊,润也你也知道了吗?听说犬养是现在的首相喔。」</p><p>「我说的不是这个犬养,是很久以前的。」润也笑了,当然他也知道现在的首相是犬养,接着又说:「这本书上写的是死于五一五事件的犬养毅。犬养首相被暗杀前,曾经说过一句话。」</p><p>「说什么?」</p><p>「『只要提出来,就能理解』。」</p><p>「这算名言吗?」</p><p>「啊,对了,岔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刚才我接到一通电话。」润也提高音调说。「电话?」</p><p>「哥的朋友岛打来的。」</p><p>「啊,是岛哥。」</p><p>岛是大哥念书时的朋友,当润也在葬礼上崩溃、丧志、嚎啕大哭而不知所措时,他在葬礼程序和一些杂务上帮了很大的忙。葬礼结束后还见过几次面,连搬家时也过来帮忙,「他说了什么吗?」</p><p>「他说下次要到仙台,问我们要不要见个面。」</p><p>「好想喝咖啡喔。」我说。那是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两个人默默地看著书,很容易口渴。</p><p>「猜拳输的人去泡咖啡。」润也提议,我苦笑。「不要。」</p><p>「真的不要?」</p><p>「真的不要。」因为我绝对会输。「不过啊,猜拳从没输过能不能登录在吉尼斯世界纪录啊?」</p><p>「如果可以的话也不错。」润也双手抱胸,偏着头说。我看机不可失,立刻大喊:「剪刀石头,」一边摆动着右手。润也急忙解开双手,接着伸出了手来。「布!」叫喊的同时我打开了手指。润也出石头,我出剪刀。我又输了。</p><p>「到底是什么道理?」</p><p>「说不定是哥附身帮我喔。」</p><p>「大哥附身?」</p><p>「对啊,运气好不就有如神明附体?而且打从哥过世后,我的运气就一直很好。」</p><p>这一点完全毋庸置疑,我回想着五年前,一边</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点头认同。润也凡事都有好运气,的确大约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像是挤得满满的电车里,只有润也面前空出位置,或是在快餐店的促销活动中刮中奖品。就连刚搬到仙台租房子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想住进这里,后来用抽签决定时我们也顺利抽中了。大哥过世之前,似乎也没有这么好运过。</p><p>最明显的就是猜拳了。</p><p>我们两个常常用猜拳决定谁做什么家事。起初只是觉得「怎么每次都是润也嬴?」怨恨自己「怎么运气那么差,太不会猜拳了。」并不觉得猜拳的胜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直到前几天,我们才终于发现这个重大的事实。</p><p>「诗织,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每次猜拳好像都是我嬴喔?」</p><p>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试着回想过去的状况,「好像是,」我压低下巴。「好像是这样。」</p><p>「一次都没输过也太奇怪了。」</p><p>我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像是讲好了似地连续猜了几次拳,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连续猜了三拳,结果润也连赢了三次,甚至连一次平手都没有。「其实啊,」润也这时才告诉我在公司和同事猜拳也都没有输过的事。「我每一次都嬴喔。」</p><p>我们两人紧皱眉头。虽然不知道润也总是猜赢的原因和蕴含的意义,不过反正很会猜拳既非不吉利的事或坏事,更不会令人不舒服。「会不会是你有了预知能力?」</p><p>「预知能力?」</p><p>「在猜拳的时候撞胜,不就是因为知道对方会出什么拳,或是在脑海中浮现出应该出的拳,所以才赢的吗?」</p><p>「但我没有这种感觉啊。」润也立刻回答。「我没有收到叫我出什么拳的指令,只是想出石头就出石头,想出剪刀说出剪刀啊。」</p><p>「这样就一直赢?」</p><p>这时我看到桌上有一个百圆硬币,伸手拿了过来。和润也讲定有樱花图案的是正面。数字是反面,接着再把硬币放回桌上,用手盖起来。「正面还是反面?」</p><p>「反面。」润也说。</p><p>「脑中有出现什么画面吗?像是百圆硬币影像之类的。」</p><p>「随便搞的,反正猜中的机会有二分之一。」</p><p>是这样没错啦,说说。翻开一看,真的是数字和年号,是反面没错。「猜对了!」可能是刚才没有遮好,这次我很谨慎地把硬币随意翻了几次,再用手盖住,「哪一边?」才刚问完,润也马上就回答:「那这次我猜正面。」他好像真的是乱猜的。</p><p>打开手一看,真的是正面。硬币上映着银灰色的樱花图案。</p><p>「润也,这到底怎么回事?」</p><p>「只是单纯运气好罢了。」他气定神闲地说。「和理论无关,说不定只是所有好运都集中在我身上而已。对了,从前一阵子开始,我打小钢珠就常常赢。不要说这个了,还是决定谁去泡咖啡吧,赶快来猜拳吧。」</p><p>「润也,我怎么想都觉得现在用猜拳决定太奸诈了。」</p><p>说完润也露出「真拿妳没办法」的表惰,走进里头的房间拿出一个旧纸盒子。纸盒表面已经晒得褪色,每个角也都磨钝了。他仔细地将表面的灰尘抚进垃圾桶里,放在餐桌上。我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橡皮擦。」他开心地笑着说。「妳看。」接着打开盒子。我拿起盒子里的造型橡皮擦,老旧的橡皮味扑鼻而来。每一个橡皮擦都是怪兽造型。</p><p>「超人力霸王橡皮擦。」润也说得好像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玩具。「小时候我常常用这个和哥对战。」他倒出所有橡皮擦,将盒子倒扣过来。盒子底部有一个签字笔画出来的圆,非常圆,像是用圆规画的。「这是相扑喔,怪兽相扑。妳小时候也玩过吧?」没玩过,我说。接着拿起手上的红色怪兽,放在土俵上。「像这样?」</p><p>「这样。」润也开始用食指敲打着纸箱。纸箱震动了,上面的橡皮擦也微微动了起来。「先掉出土俵之外,或是倒地的就输了。」</p><p>我拿起实在称不上干净的橡皮擦。「跟纸相扑一样吗?。」</p><p>「这样就和运气无关了吧。就用这个决定谁去泡咖啡吧。」润也精神奕奕地指着成堆的橡皮擦说:「选一个喜欢的选手吧。」我虽然在心里喃咕「什么选手,根本就是怪兽嘛——。」不过还是看着摊在桌上的怪兽橡皮擦,选了一个最接近人类的蓝色橡皮擦。「润也,这是超人力霸王吧?」</p><p>「嗯,那个是呀,佐飞。」润也点头说。佐飞?到底是符号还是人物绰号?搞不清楚,我把佐飞放在土仪上。润也选了一个岔着腿、看起来像恐龙的橡皮擦放在纸椅上。</p><p>「超人力霸王最强,对不对?」</p><p>一声令下,我们开始敲着纸箱。敲得太用力的话,两个人都会倒下,所以必须很谨慎。纸箱不停摇晃,橡皮擦也跟着左右摇摆。说是摇摆,其实是靠震动。</p><p>不久,我的橡皮擦就「砰」地一声向后倒了。太棒了。润也满足地压低下巴。「像超人力霸王这种没有尾巴的啊,其实很弱喔。像我的怪兽红王,妳看他的尾巴这么租,这样站得比较稳唷。」</p><p>「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应该事先告诉我吧。」</p><p>「说得也是喔。」润也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悠哉。没办法,我只好起身到厨房去泡咖啡。</p><p>不久后润也提议说:「周末要不要去赛马场?」。</p><p>6</p><p>赛马场在仙台的北方,开车走国道四号约三个小时的车程,位于岩手县境内。</p><p>那天是我开车。大哥过世后,说们虽然一起到驾驶训练班上课,也都取得了驾照,但大多时候都是由我来驾驶大哥留下来的车子。下了交流道之后,由润也拿着地图告诉我哪里左转、哪里右转,总算是顺利抵达赛马场了。</p><p>我们要来试试看润也到底有多好运。「来测试哥的附身程度。」</p><p>我们把车停在附近的收费停车场,赶在十一点前进入赛马场。那是一栋老旧而熏黑的建筑物,看起来跟废墟没两样。入场后,眼角余光瞄到了草地围场,踏进售票区的同时,立刻感觉到四周诡异的昏暗和脏污。不但地板凹凸不平,甚至还看得到几个人孔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有各式各样的线路和电缆,全都积满了灰尘。</p><p>许多人手上拿着报纸四处走动。怎么那么多人都戴着棒球帽?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每个人似乎都闷闷不乐,叹气声连连,使里面的气氛更沉重了。</p><p>放置圈选单的地方挤满了正在圈选和讨论的人,我们还了一个比较少人的角落,润也摊开了赛马报纸。我对赛马不熟,也只陪着润也来过三次赛马场,完全不知道要领所在,不过还是望着报纸,读着第二场比赛的字段中十匹出场马匹的介绍。</p><p>润也要我也买了曲了于是我选中了「三五」。「也太没创意了吧。」润也征笑着说。三月五日是我的生日。</p><p>「那我买十五。」十月五日是润也的生日。</p><p>不知道润也是不是乱捕的,他又另外还了几个号稽的排列组合。赛马场内从刚才不停广播距离停止马票贩卖还有几分钟,十分唷杂。</p><p>「每个号码各买一百圆就好了吧。」润也问。我赞成,因为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赚钱,而是想确认到底有多好运,所以一百圆或是一圆都无所谓。<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说:「和男友来的?」</p><p>「是。」</p><p>「要小心爱赌博的男人喔。我老公也是这样,把我伤透脑筋了。他很久以前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我最讨厌赛马了。」</p><p>「那妳为什么在这里工作?」</p><p>「因为在这里工作说不定哪天会过到我老公啊。」</p><p>「所以妳还是很爱先生嘛。」</p><p>拿到马票后,我往后方走去。几根大柱子后方的观战席里摆了一些看起来颇廉价的长椅,再往前走就是马场了。</p><p>一走进观战席靠中央的位置,蓝天和马场的翠绿立刻映入眼帘。远方马场美丽的程度令人惊艳。马场是椭圆形的混土场地,外围有黄色的栅栏,内侧则铺着绿草。和刚才马票贩卖处那种阴暗、脏污的岚觉相比,马儿奔跑的跑道更显得整洁,这样的对比实在很有趣,完全呈现出买马票的人内心的邪恶,和奔驰马儿的天真烂漫。</p><p>「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润也把玩着马票,雀跃地说。「你随便选的吗?」</p><p>「嗯,只是随手写了几个数字,也没有看赔率。」</p><p>虽然我们的目的不在赚钱,但当马儿出现并聚集在栅栏后方,不知是比赛开始的喇叭声,还是狗吠声的轻快音乐响起时,我仍然紧张极了,不停地叫着代表三号和五号的「红、黄、红、黄」</p><p>栅栏打开了,紧接着响起了「碰!」地一声,扬起了轻烟,马儿便一起,向前飞奔而去。我和润也同时挥舞着双手,高声喊着:「冲啊!」</p><p>结果全军覆没。</p><p>不管是我的生日、润也的生日或是润也随便选的数字,全部都没有中。而且也没有爆冷门的黑马夺冠,根本找不到任何生气的理由或是失败的借口,败得一踏涂地。</p><p>「果然不行喔。」</p><p>「所以真的跟运气无关,」我偏着头。「或许大哥根本没有为你带来好运吧。」</p><p>我们又再回到刚才的地方去买马票。为了重振士气,继续挑战第三场比赛,我们打开赛马报,研究起十头赛马的名字。马票售票处外面有一整排小吃摊,就像庙会时出现的摊位一样,我们坐在面对摊位的长椅上,讨论着下一场要下哪些马。我主张还是继续买生日的号码,润也则随便选了三个数字,画好圈选单。每个号码各买了一百圆。</p><p>我心想,结果应该相同。如果润也真的特别好运,或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那么应该不会没猜中第二场比赛,而只猜中第三场比赛。如果真是如此,只能称得上是一般「有输有嬴」的情况,也无需特地测试半天了。</p><p>所以我便把赛马抛在脑后,开始研究中午吃什么好。我看着紧临着马票售票处的地方有一家站着吃的拉面店,望着店面的招牌,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牛舌拉面好不好吃。」</p><p>「牛舌?」</p><p>「那里写的,你看。咦?原来不是牛舌拉面,是牛肉担担面啊。到底是汤面还是担担面?我都搞不清楚了。」(注)</p><p>「应该是担担面吧。」润也像是把玩着这个发音似地,接着说:「顺便也买一些单胜好了。」这应该是从担担面的发音而来的联想吧。真好猜。</p><p>「单胜是不是只猜第一名的那种?」</p><p>「对。」</p><p>「十区里猜一区,机率是十分之一,对吧?我有预感会猜中喔。」</p><p>「如果凭预感可以猜中的话,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说完后润也低声地说:「买三号好了。」接着开始画圈选罩,「三号单胜,担担面。」</p><p>「为什么选三号?」</p><p>「直觉。」润也满不在乎地说,接着害羞地搔了搔头。</p><p>虽然有其它窗口空着没人。但我还是到刚才的窗口排队买马票。</p><p>欧巴桑微笑地看着我,表情似乎在说「哎呀,是刚才的小姐」。「妳又来啦?」</p><p>「才第三场嘛。」</p><p>「去跟妳男朋友说,不能只想着轻松赚钱喔。」欧巴桑把马票交给我。</p><p>第二场比赛时的座位没有人坐,于是我们坐了下来。我对身旁的润也说:「不知道会不会中。」</p><p>「说实在的,死去的大哥附身在我身上这种想法本来就很奇怪。」润也苦笑着说。「我觉得大哥不会放任你不管。」我反驳地说。「不可能因为死了就弃你不顾。」</p><p>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哥不会因为死了就弃我于不顾吧。」</p><p>我转过身去,看到将近二十个中年男子正认真地盯着电视屏幕,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报纸和笔。默默烦恼的他们看起来就像热衷于研究的学者,如果集合所有人的智能,并交换值此的情报,那么不要说是猜马票了,就连划时代的癌症疗法,或是如何有效解决外交问题的方法,他们也应该都能顺利进行吧。不过,我想,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合作的。</p><p>会场响起了比赛开始的暸亮喇叭声。此时场内满溢着无形的期待与闷热,就连我也不禁紧握右手的拳头。</p><p>马儿随着乐曲声飞奔而出,我们又再度高喊着「冲啊!」后面传来欧吉桑大喊「对啊,快冲!快冲!」不知道他和我们是不是为同一匹马加油。</p><p>三号似乎是一匹满受欢迎、跑得非常快的马。比赛到了一半,他就比其它马领先了一个头左右的距离,即使迈入最后一轮也都毫不让步,并且慢慢地拉大了与其它马之间的差距,轻松获得了第一名。「果然被我猜中啊。」</p><p>「怎么那么无聊!」一时间,会场内充斥着叹息及欢呼声。</p><p>「中了!」润也挥舞着拳头。「真的中了耶。」我也看着马票说。「不过是单胜。」</p><p>「反正是中啦。」</p><p>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这一场的赔率终于公布了。第一名和第二名好像都很受欢迎,所以没听到什么喧哗或惨叫。</p><p>「赔率是多少?」</p><p>「两百圆。」润也笑着说:「也就是买一百圆变两百圆。」</p><p>「我们买了一百圆,就是中两百圆了。」我们每种马票都只各买了一百圆。「嗯」我双手抱胸说:「这样算好运吗?」</p><p>「不过呀,其它马票没中,所以整体来说还是赤字。」润也皱着验说。</p><p>但是,我们的进攻,也就是润也的好运,从那时候起才正要发挥威力。</p><p>注:日语中的「牛舌汤面」和「牛肉担担面」发音相同。</p><p>7</p><p>我们理所当然地买了第四场比赛的马票,而且润也像是灵感泉涌似地,宣布说:「接下来只买单胜。」连报纸也不看,就说:「买五号。」</p><p>我问润也为什么,他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过啊,妳不觉得单胜和猜拳很像吗?猜拳的时候也是随便从剪刀、石头、布中选一个,对吧?虽然选择的项目比猜拳多,但只要选一个就好了。」</p><p>「不过,你也可以看过报纸再选呀。」我看着报纸上的赛马资料一边提议。</p><p>「平常猜拳的时候我也没想太多,感觉这个也和猜拳差不多。不要想太多可能比较好。」</p><p>「不要想比较好?」</p><p>「对,不要想,把我们赢的钱全部赌进去。」</p><p>「赢的钱全部也只有两百圆嘛。」</p><p>我又回到刚才的窗口排队,付钱之后,取出马票。</p><p>「这次只买一个号码吗?」欧巴桑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摆出胜利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招摇,隔壁的欧吉桑发出了「啧」的声响。</p><p>「中了耶。」我开心极了。不久之后,电子屏幕显示了这一场的赔率为「九百三十圆」。</p><p>「变成一千八百六十圆了,诗织。」润也瞇着眼说。一千八巨六十圆,虽然都称不上是很大的数目,但只买一个号码时猜中的听觉却特别畅快。「这样算是因为哥附身的关系吗?」润也有点半信半疑,不过我却肯定地表示:「一定是。」</p><p>然后我们到刚才决定的摊位里站着吃牛肉担担面。笑着讨论碗里的到底是牛舌还是火腿。吃完上个厕所,一切准备就绪后,继续挑战第五、第六场。</p><p>结果这两场我们又赢了。</p><p>两场我们买的都是单胜,只选一个号码。第五场比赛我们买一号,把第四场里赢的一干八百团都押进去。结果赔率是四百二十图,我们从兑现机里读出了七千五百六十圆。虽然听到惊讶,不过更觉得愉快,这个时候我们还开心地打闹着。</p><p>第六场比赛润也选了「单胜三号」,买马票时欧巴业对我说:「赌金愈来愈高了唷。」我也只是语气淡然地回答说:「刚才赢了一些,把赢的钱都赌进去了。」</p><p>不过在下注七千五百圆的三号跑了第一名之后,看到赔率是「三百五十圆」,让我开始有点厅到害怕。尚来不及开心大叫,我就咽了一口口水。</p><p>我计算着赔率,两万六千两百五十圆。「变成好多钱喔。」润也说。「全部猜中了耶。」</p><p>「要是最后变成一百万怎么办?」润也梦呓似地说。「上等牛五花肉。」我没头没脑地突然想吃烧肉。</p><p>原本我们对赛马赢钱这件事的认知仅于如此。</p><p>等到我买了第七场比赛七号单胜的时候,欧巴桑瞪大了眼睛,说:「两万六千两百圆?刚才中的吗?」</p><p>「运气很好。」我说。这场比赛果然又被润也猜中,看见赔率是四百二十团时,我和润也都沉默了。就连马儿抵达终点时我们也没有出声,只是直相看着对方。我感觉口干舌燥,只好不停舔着嘴唇。我们手上现在有十一万四十圆了。</p><p>第八场比赛时,欧巴桑真的吓了很大一跳。「不会吧。」她上下打量着我,那表情似乎在说,如果是麻将或其它游戏,或许会怀疑妳耍老干,但是赛马没办法作弊吧。她感叹地说:「妳的运气真好。」递出我买的十一万圆的单胜马票。</p><p>「这一场也会中吗?」</p><p>「从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会吧。」</p><p>我们盯着比赛前出现在电子屏幕上的赔率。润也预测的八号有「14.2」的单胜赔率。也就是说,若这场猜中的话,就能一次赢得一百五十万图以上的赌金。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不过第一场我们没有猜中呢。」</p><p>「开始赌在单胜之后,就中了。」</p><p>「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喔。」</p><p>「一定是运气太好了。」润也自己似乎仍是半信半疑。</p><p>不久第八场比赛开始了。我们感到恐惧和不安,无法像一开始那样单纯地开心了。</p><p>只是静静地盯着马场看。</p><p>握着八号号码牌的马儿全身散泛着光泽,精神抖擞地在跑道上飞驰而过。从刚才显示的赔率来看,他并不是一匹背负着众人期待的马。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将本性隐藏多时,下定决心从今天起改头换面,也可能是润也的大哥在看不见的地方拚命鞭策他,使他从起跑以后就以惊人的速度超前。完全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超越了所有的马,展现出飞跃似的奔驰。阳光撒在马儿茶色的皮毛上,十分耀眼。纷乱的马蹄踩在跑道上,整个马场都震动了起来。八号马大幅领先其它马儿回到终点,场内响起的惨叫多于欢呼声。我们两人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其它人纷纷起身离开座位,我们仍然坐在原位。</p><p>「中了。」</p><p>「真的中了。」</p><p>赔率出来了,是一千三百五十圆,我和润也都觉得太不真实了,「真的超过一百万了。」我们低声地说。</p><p>本来担心自动兑现机不能提领一百万圆以上的奖金,但事实上似乎没有这种规定。但是润也觉得:「我们一辈子没有几次机会能去高额兑彩窗口,去那边领吧。」我表示赞成,这么说也对。</p><p>去了之后才知道根本没有所谓的高额兑彩窗口,只是在最内侧的窗口上贴了一张「高额兑彩、百万圆以上。机器无法读取马票专用」的标示。</p><p>窗口上摆了一个旅馆柜台常见的铃,于是我们按下按铃。铃声响起,大家都看着我们,我有点退缩。柜台后方走出一个欧吉桑,接过我们的马票之后直盯着我们看,接着按了按机器,不知道是不是在确认金额。然后他递出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其间,但我竟担心起会不会引来扒手或强盗来抢钱,不停确认四周有无可疑人物。「这样左顾右盼反而引人注意。」润也说。他比我冷静许多。</p><p>「请小心保管。」窗口里的男人说。润也拿过装着钞票的信封后说:「一百四十八万图也不会有保镖帮我们护钞呀。」</p><p>「因为也才一百四十八万圆嘛。」我故意说。润也也笑着说:「区区一点钱嘛。」不这么说的话,总觉得害怕地不知所措。</p><p>润也顺理成章似地宣布下一场继续赌,还说要把全部的钱都赌进去。润也的语气非常冷静、沉着,让我听觉他所以这么决定,并不是因为赌性坚强,而是这是一场实验,必须玩到最后,直到结果出现。我了解他想继续赌的心情,但是把全部的钱都赌进去让我有点讶异,同时也感觉非常骄傲。「够干脆。」</p><p>「反正我们不是来赚钱的。」</p><p>下一场是第九场比赛,润也的预测是「十一号」</p><p>「这和预知能力真的不同吗?」我再次向润也求证。</p><p>「因为我的脑中并没有浮现任何数字,只是刚好想到而已。这一场不是有十二匹马吗?所以我才想,十一好像也不错。」</p><p>「是哩。」</p><p>说完润也开始画圈选单。但是圈选单上每行最多只能买到三十万圆,光是画数字「30」和单位「万」就相当累人,想要买足一百四十八万图,就必须画好几行才行。我总觉得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的一百四十八万圆看,不由得观望着四周。</p><p>这么大的金额让窗口的欧巴桑差一点就昏倒了。她看着我递上去的圈选单,好心地提醒我说:「买马票只能付现喔。」</p><p>嗯。我战战兢兢地把信封里的钱交给欧巴桨,她不禁发出「哎呀」的大叹一声,又像是可怜我不知道去哪里偷来了这些钱似地问我说:「这些钱哪里来的?」不知为何,我笑了出来,说:「用刚才的十一万圆中的。」</p><p>「不会吧。」</p><p>「我们也嘴了一跳。」</p><p>「喂,」欧巴桑向前凑了过来说:「有什么诀窍吗?」她的眼底闪耀着光芒。「就是无所求啊,无所求。」</p><p>「无所求才是最好的。」欧巴桑点点头。</p><p>场内又响起了女性广播员的播报声,我拿着马票回到间也身边时,他正在看赛马报纸。我问:「怎么了?」润也回答说:「我在看十一号的单胜倍率是多少。」</p><p>「多少?」</p><p>「好奇怪喔。报纸上说赔率是三百圆左右,但是现在却显示只有一百五十圆。差太多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但是第九场比赛我们输了。</p><p>或许是因为我们再也无法承担这沉重的一百四十八万圆赌金吧,十一号的瘦马从起跑时就一路落后,到最后都没能反败为胜,结果只跑出了倒数第三名的成绩。</p><p>润也耸了耸肩,我则叹了长长一口气,心情非常复杂,虽然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丧气。坐在后面的欧吉桑小声地叫着:「真是亏大了。」我好想问他:「亏得有我们多吗?」</p><p>8</p><p>回程的车上我们讨论着为什么第九场比赛会杠龟。当然没有任何理论或科学,只是各随己意地说出臆测,不过还是有了一些想法。</p><p>「我想我的好运一定有极限,只能连续猜中几次。今天只中了第三场到第八场比赛,所以应该是连续六次之类的。」</p><p>「但如果是猜拳的话,你就可以连嬴很多次。」我说:「会不会是有人在做调整,不能嬴超过某一个金额?」</p><p>「调整?谁在调整?」</p><p>「大哥。」</p><p>「妳是说我哥在调整我能赢的金额?声如不能超过两百万圆之类的?」润也摇摇头,似乎不赞成我的论点。「说不定是第九场比赛之前我看了报纸的关系?不晓得有没有关系。」</p><p>「因为你看了赔率?」</p><p>「对对对。」</p><p>「但是那之前的比赛你也确认过赔率呀。」我边打方向盘,边用力踏下油门。</p><p>「但是呀,如果真的又中了,那也很恐怖。」</p><p>我打回方向盘,「对呀。」接着突然起了个念头,对着润也喊「剪刀石头……」。</p><p>润也的身子霞了一下,赶紧起身慌乱地伸出右手,出石头的我又输了。</p><p>「干嘛突然猜拳?」</p><p>「我在想,你的好运该不会用完了吧,所以想试一下嘛。」</p><p>「是喔,」润也说:「不知道我的猜拳运还在不在喔。」按着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睡一下好吗?」还说了什么「我要用猜拳支配全世界」的傻话。正当我想取笑他「还在说这些傻话,哪会想睡?」时,副驾驶座已经安静下来,趁着红灯停车时转头一看,润也已经一脸安详地睡着了。</p><p>润也系着安全带的胸口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吸,吐,吸,吐。不慌不忙,以一种绝佳的频率呼吸着。看着润也的睡脸,我也有一点想睡了。</p><p>9</p><p>隔天星期天蜜代到我家来。</p><p>当天中午过后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呢,「现在可以去妳家吗?」蜜代精神奕奕地说。她从来没来过我家,也从来没有放假时打电话给我。我问她:「怎么了?」她才告诉我和先生吵架了。虽然我不懂那和到我家来有什么关联,我还是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她。</p><p>「你就是诗织的先生吗?」蜜代向润也打招呼时比刚才电话中沉稳多了。</p><p>蜜代和任职于出版社的先生吵架了,因为实在太生气所以决定离家出走,却又没地方去,所以突然想到我家来体验一下「没有电视和报纸的生活」。她环顾着我家,佩服地说:「你们真的没有电视耶。」</p><p>起初我和润也还一直用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来安慰她,像是「妳先生一定没有恶意」、「他现在一定到处急着找太太」、「吵架表示感情好」之类的。蜜代抱怨夫妻生活很无趣:「不管跟我老公说什么,他都只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我。根本没在听我说话。」还抱怨说:「他最近只会拿一大堆挖耳勺回家。」</p><p>「挖耳勺?」</p><p>「我老公说什么决定要做一本挖耳勺的专业杂志,《月刊挖耳勺》。」</p><p>「不会吧。」</p><p>「是真的。」</p><p>起初我以为蜜代在开玩笑,没想到愈听愈像回事,使我不禁凰叹「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不同的嗜好和专业啊。」蜜代又接着说:「听说『月刊挖耳勺』的发行量会比小说连载的杂志多好几倍喔。」</p><p>我们三个人喝着润也泡的咖啡,蜜代又开始列举她先生的缺点。我只好毫无根据地一一为她先生辩解:「一定是妳误会他了。」</p><p>「妳先生以前是高中棒球健儿,个性一定很老实啦」但听起来却像是毫无道理的偏见。在抱怨与安慰告一段落后。蜜代看到桌上的赛马报纸,说:「你们去赛马啊?」</p><p>「嗯。不过只买了单胜。」没必要跟蜜代提到其实赌了一百万圆以上,于是我笑着带过这个话题。</p><p>「不过,小赌慢慢累积。也会变成很多钱喔。」蜜代应该没有特别的意思,但这实在很接近我们昨天将一百圆变成一百万圆的策略,「为什么会这么说?」一瞬间我着实吓了一跳。</p><p>「说到这个,哥以前说过一句话喔。」润也突然说。</p><p>蜜代问:「哥?」于是我告诉她:「润也的哥哥在五年前过世了,他们感情很好。」然后指着碗柜上的照片。我问润也:「大哥说过什么?」</p><p>「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电视上不是说过纸的事情吗?」</p><p>「纸?」</p><p>「对,比方说报纸。有一个问题是,把一张纸对折二十五次之后,会变成多厚?各位知道答案吗?」</p><p>「纸?对折二十五次?」我边说,连想象着把纸张对折一次、两次的样子。「三十公分左右?」</p><p>答错了。润也模仿节目主持人的语气说。</p><p>「五公尺左右?」</p><p>「也不对。正确答案是,像富士山那么高。」</p><p>「啊?」我嘴得整个人放空,马上就否定他:「骗人的吧?」蜜代初次和润也见</p><p>面,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只是面露疑惑:「富士山?什么意思呀?」</p><p>「刚开始我也觉得很蠢,但哥说计算之后发现真的是这样喔-」</p><p>「你怎么会想起这件事?」</p><p>「没什么,只是想到单胜赢的马票,接着又想到即使赔率不高,但只要一点一滴累积,也会变成很大的金额。想到此,就发现或许把纸一直对折真的会变得像富士山一样高,这两者道理很显似。或许可以说是数字魔术吧。」</p><p>「好,我来算算看。」蜜代说。</p><p>我拿来了一迭厚厚的便条纸和笔,回到座位后,蜜代又跟我多要了一把尺。蜜代拿过桌上的便条纸,「先来算一张的厚度。」她用尺测量整迭便条纸的厚度,正当我想,她是否大略计算过整迭纸的张数时,只见蜜代说:「五十五张大约是五厘米吧,也就是说,」计算了一下。「一张大概是零点零九厘米吧。接着只要一直对折、重复加倍就好了吗?」</p><p>「嗯,应该是如此。」对折之后,厚度应该变成两倍没错。</p><p>「所以只要乘二十五次两倍就好了,对不对?」蜜代说完,在便条纸上计算起来,把数字不断乘以两倍。我和润也则在一旁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蜜代。</p><p>刚开始的数字都还很小,计算完第十次两倍时,我对蜜代说:「根本很小啊。」</p><p>「嗯,」蜜代也疑惑地歪着头说:「已经折十次了,也才只有九十二厘米啊。」</p><p>「这就奇怪了,」润也一脸尴尬,泄气地说:「难道是哥骗我吗?」</p><p>我们决定继续算下去。过了一会见,我察觉有异。正确地说,应该是我发现蜜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p><p>数字愈来愈大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喔!」润也拍手叫好。「很接近富士山啊,看来哥没有骗我。」</p><p>不会吧?我看着便条纸上的数字,检查蜜代是否计算错误。润也好整以暇地回想漫画的内容,说:「对了,这么说来,多啦A梦也曾经说过『以两倍速度不断增加是很恐怖的』之类的话喔。」</p><p>下午三点过后,蜜代突然说:「难得今天有这种机会,我来负责做晚餐好了。」等于预告了她完全不打算在晚餐时间之前回家。她先生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做些什么。「从刚才到现在,我的手机都没响过吧。如果他担心我的话,早就打电话来了。反正他也在闹瞥扭,不用管他。」</p><p>「固定这样吗?」</p><p>「不过,我真的觉得呀……」蜜代说。「什么?」我间。</p><p>「光是夫妇之间吵架,就让人这么烦躁、忧郁了。更何、况像是丈夫出轨,或是妻子离家出走之类的。」</p><p>「嗯。」实际上蜜代是离家出走没错。</p><p>「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没心思管什么宪法修正云云、自卫队云云的。」</p><p>「或许吧。」蜜代突然说起宪法修正,我愣了一下。</p><p>「如果本身有更令人烦恼的问题,像是小孩患了重病,或是因家暴所苦的人,更没有时间管什么宪法或是自卫队的问题了吧。」</p><p>「比起世界的问题,眼前的问题更为重要。」润也说。</p><p>「所以呀,反过来说,会烦恼、担忧世界问题或是地球环境这种大事的人,或许都是一些很闲的人吧。我刚才想,像小说家、学者之类的人,都是因为有空闲,所以才会想一些伟大的事吧。」</p><p>「原来如此。」</p><p>「像这么空闲的人所说的自以为是的话,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呀。」</p><p>「说得也是。」润也说。</p><p>「对了,诗织,妳会去公民投票吗?」</p><p>「我不知道哩。」我都快要忘记那天在DiningBar里聊到的投票话题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走到碗柜前拿起投票通知的小册子,看着小册子说:「妳是说这个吧。」</p><p>说完首次打开这本小册子,里面写着「关于现行宪法条款及修正案」。「啊,所谓的修正,会改很多地方吧?」</p><p>「对呀,妳不觉得这样很奸诈吗?」</p><p>「奸诈?」我和润也同时反间,不禁想检查这本小册子是不是设了什么奸诈的陷阱。</p><p>「这次修正的不只有宪法第九条,还明文规定了很多其它像是环境权和隐私权等事项。」</p><p>「所以?」</p><p>「但是,投票是总括式的,只能全部赞成或是全部否定这次的修正案,只有一种选择。也就是说,不能针对个别选项表态,所以像是反对第九条修正、但是赞成环境权这种的就不行了。像这种乍听之下很合理、却将环境权捆绑在一起硬塞给人家,强迫人家连宪法第九条一起接收的做法实在很过分。」</p><p>「啊?是这样的吗?」对于单单这样的做法是否真能连到效果,我感到很疑惑。</p><p>润也认真地读着小册子,过了一会见他将内容念了出来。</p><p>【现行】</p><p>第九条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及秩序的世界和平,永远放弃以国家权力所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来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p><p>二、为达上述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它战力,不承认国家的参战权。</p><p>【修正案】</p><p>第九条日本国民永远放弃以使略、征服他国为目的的战争,并衷心谋求基于正义及秩序的世界和平。</p><p>日本国民为保持本国的和平与独立,并以确保国家安全及自卫为目的,因此保有军队。</p><p>二、上述军队之最高指挥监督权归内阁总理大臣所属。</p><p>三、国民并不被强制参加第一项之军队。</p><p>「第九条原来是这样的内容?」润也的语气中充满感慨。「实际上念过一遍,才发现目前的版本真的很夸张喔。」他讶异地说。「说什么永远放弃、不保持战力。」</p><p>「该说是过于理想,还是太过虚幻呢?」</p><p>「画饼充饥吗?」蜜代苦笑着说。</p><p>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画饼充饥这样的说法了,不过还是不禁心想:「说不定正是如此。」虽然不像之前的赤掘那么夸张,不过还是有一点「明明说不保持陆海空军,却拥有陆上自卫队、海上自卫队,而且还不断把自卫队派到国外去。根本和现实差距太远了。」的疑问。</p><p>「政府的说法是,自卫队所从事的和平活动并不是战力。」蜜代的口气平淡,既不中立、也不劝戒。</p><p>「不过,如果有哪个国家攻打过来,」润也环抱着双手说:「只从事和平活动的话,根本无法自卫吧。」</p><p>我想象不知名的国家入侵,大量军队进攻日本之后,大家开始掘井、拚命从事救援活动的模样。这的确是一项大工程,但是当我们在从事「和平」的工作时,敌人却趁机占领了各地。这就是自卫力吗?如果有人这么间,我只能说不固定。「如果不和敌人战斗的话,还是守不住的。」</p><p>「对呀,或许有困难之处。」没想到蜜代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p><p>「我觉得修正过的版本比原来好。」润也说。他当然不知道蜜代反对修正案,所以应该不是故意唱反调,只是单纯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修正版本提倡为了自卫而存在的战力,而且从字面上看来并不采用征兵制。很不错啊。」</p><p>「嗯嗯。」我同意地点头。</p><p>「是没错啦,」蜜代似乎有点不服。「我以前也曾经想过喔。我们家附近有一个护宪派的欧巴桑,她真的很偏激喔。还说什么护宪御前的,实在很歇斯底里,拚了命地诉求反对公民投票、守护和平宪法、反对战争。当时我还是小孩,总觉得既然那么想守护宪法第九条,干脆就举行公民投票,取得多数不就好了。如果认为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投票决定就好了嘛。」</p><p>「嗯嗯,我觉得这想法是对的。」</p><p>「但是最近我又稍稍思考了一下,举行投票似乎很恐怖耶。」</p><p>「恐怖?」</p><p>「政治人物、政府、掌权人士这些人都很奸诈,妳不觉得吗?」</p><p>「奸诈?」刚才蜜代也说过一样的话。「你的意思是?」这种戚觉真像在实询掌权者。</p><p>「譬如,我记得以前学校明明教过宪法修订必须获得半数以上国民的同意。」</p><p>「对啊?不是这样吗?」我隐隐约约也记得这件事。</p><p>「宪法里只写说必须过半数,所以怎么解释都通。可以解释成全体国民的过半数,或是有效投票数的半数。而现在的公民投票法里规定的是有效投票数的半数。」</p><p>「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p><p>「所以说算投票率再低,低到只有百分之二十,只要过半就能修订了。」</p><p>「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p><p>「还有我刚才说的总括式投票也很奸诈。不过啊,最诡异的还是『以自卫为目的』这个字眼了。『自卫』的定义实在太模糊了。」</p><p>「不过,大概想象得到啦。」</p><p>「妳们想想看,就连现行宪法的『不保持战力』,都可以任由人各自诠释了。妳们不觉得『以自卫为目的』怎么解释都通吗?『以自卫为目的而拥有核武,那么就先来射一发吧』这种事一定也能被解释为自卫行为呀。其实应该规定得更仔细一点。」</p><p>「不过,这说不定只是被害妄想,或是想太多了。」我老实地说。</p><p>润也环抱着双手,继续读着小册子上的宪法条文。每当润也表情认真的时候,双眼皮总是比平常更为明显,看起来更为帅气。「不过我总觉得修正过的版本比较好。」润也说完后,提出了一个单纯</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的疑问。「掌权者真的那么奸诈吗?」</p><p>「举例来说,」蜜代开口说:「你们知道猫田市的塑像吗?」</p><p>「妳说的是猫还是象?」不知道,我摇摇头。</p><p>蜜代于是为我们说明了这个故事,几年前猫田市制作了一个象征当地的塑像。因为鸡蛋是当地的名产,因此便将主题设定为抱着鸡蛋的母鸡。「那个塑像看起来还算不错。」蜜代说。问题发生在命名的时候,市长想用自己孙女的名字将它取名「Keiko」。「虽然市长极力主张取名『Keiko』是因为鸡子的发音,但实在太假了。他一定只是想取个和自己孙子一样的名字。」</p><p>「然后呢?」</p><p>「后来当然是全体市民投票决定呀。举办公民投票。我不太清楚他们在哪里、用什么样方法决定,反正投票时共有五个选项,分别是『Keiko』、『猫太』、『猫田君』、『小鸡卵』、『猫鸡』。」</p><p>「每个都好夸张喔。」润也苦笑着说。</p><p>「好难抉择喔。」我也皱着脸说。</p><p>「对呀。」蜜代笑了笑,马上又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所有支持『Keiko』的人都是和市长相关的人士,大家当然都团结一致啊。另一方面,其它主张『反对使用市长孙女名字命名』的市民却因为没有互相交流情报、没有统一彼此的信念,只是各投各的票。」</p><p>「也就是说,票都分散在『猫太』、『猫田君』似乎猜到结果了。「话说回来,每个名字都好夸张。」</p><p>「对,正是如此。反对辉的票被分散在四个名字上,结果是『Keiko』当选了。如果把其它四个候选票数加在一起,绝对比『Keiko』多。」蜜代这时咳了一声,不知道是刻意营造气氛,还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件事情给我们的启示就是……」</p><p>「不要为了无聊的事情举行市民投票?」润也反间。</p><p>「即使是反对派,也要团结一致?」我也转头看着她说。</p><p>「伟大的人都很狡猾,大家要特别小心。」蜜代斩钉截铁地说。</p><p>「原来如此。」我和润也服气地轻轻点头。不过我却不禁心想,蜜代的想法似乎有些过于偏颇了。「我觉得剩下的四个选项也都很夸张,而且,掌权的人真的会想到这么细吗?如果他们这么有智慧的话,日本就不会只是今天这样了。」</p><p>「或许就像你说的这样。」蜜代苦笑着。「但是,」</p><p>「但是?」</p><p>「现在的犬养,也就是当今首相,我想他很聪明,和以前的政治人物不一样。所以才更让人害怕。」</p><p>「聪明的政治人物和愚蠢的政治人物,不知道哪个比较恐怖?」润也心不在焉地说。</p><p>宪法修正的话题差不多聊腻了,我们三个遂开起蜜代先生的玩笑,我们挖苦地说:「《月刊挖耳勺》到底是什么样的杂志呀。」蜜代笑着说:「听说最近有一种新素材,可以掏出更多的耳屎唷。」她接着说:「如果那本杂志变成周刊的话,该怎么办?」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每次我让老公把头枕在大腿上。帮他挖耳屎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这真是世界和平的证据啊。哪天发生战争,根本没时间想到掏耳朵了。」</p><p>「战争。」我和润也又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字。我想,蜜代果然真的想很多。战争对我们来说太没有真实感了,就这层意义来说,蜜代和润也的大哥很相像。</p><p>「要是真的发生战争了,应该就没办法做爱和掏耳朵了。所以呀,当我老公的耳朵向着我这边,一动也不动的时候。身体不是会因为呼吸而缓慢起伏吗?」</p><p>「因为呼吸?」</p><p>「对呀,我好喜欢一边感受他的呼吸,一边享受这个悠闲的片刻。总觉得必须好好珍情掏耳朵的时光。」</p><p>之后蜜代到附近的超级市场买来了材料,做了猪肉味噌汤和咖哩饭给我们吃。他先生在晚上十点左右率先示弱打了电话过来。</p><p>在那之前。蜜代拿着在超级市场买回来的报纸放在餐桌上说:「来折折看二十五次吧。」</p><p>「折了几次后,就物理观点来说,就折不下去了。我哥说的。」润也虽然提出忠告,但是蜜代还是坚持要折折看。</p><p>「诗织,如果把妳们家撑坏了,要原谅我喔。」蜜代必定想象到报纸变成像富士山般的高度,进而冲破天花板的画面了。蜜代实在太逗趣了。</p><p>10</p><p>几天后我开着车穿过仙台市,往某个小镇前进。那天虽然是平日,不过我不用上班,正好越此机会去参观润也工作的地方。</p><p>通过海岸旁的隧道,走过连续过弯的小路,便看见一座小山。沿着山麓前进,一片水田在眼前延展开来。我把车停在一旁的空地上,旁边停了一部厢型车,应该是润也开来的吧,不知道是不是公司的车。</p><p>走过一段水田上的小径,来到一片空地,同时也看到了润也。他坐在一把携带型的小椅子上,前面放着一副架在脚架上的望远镜,脖子上还挂着另外一副望远镜。</p><p>看见我向前走近,润也说:「妳真的来了啊?」</p><p>「刚好经过。」</p><p>「刚好经过这种深山里的小镇?」</p><p>「你在这里做什么?」</p><p>「猛禽类的定点调查。」润也指着山的那一头。「如果之后要在那附近开通一条大马路,或是拓宽道路之类的时候,不是必须削掉那边的山吗?」</p><p>「嗯。」</p><p>「这种时候,就必须评估这么做会对栖息在此的野生动物带来的影响。如果知道鸟类的生活区域,开路的时候可以避开这些区域。」</p><p>我一知半解地望向天空。天空非常晴朗,呈现清澈的水蓝色。眼前所见的,只有仿佛布满肌肉的朵朵白雪。除此之外,别无一物。真是空荡荡的天空。我环视整个天空。</p><p>「没有鸟呀。」</p><p>「当然没有啰。」润也笑了出来。「有时候待上七、八个小时,也看不到半只鸟。」</p><p>「真的吗?」</p><p>「真的是真的。」</p><p>「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这个问题好像很愚蠢,润也充满疑惑。「做什么?妳很没礼貌耶。就说我现在在工作呀。」真是什么也不懂耶。润也说:「如果鸟类出现在山林里,我会观察牠的行动,记录飞行路径。只要都记录下来,就能知道这一带有哪些猛禽类、生活形态又是如何了呀。不过这也得等到牠们出现才行。」</p><p>「感觉好奇怪喔。」</p><p>「实际上做了之后才发现,现代社会里从事这种整天盯着天空看的工作,真的是很奇怪。」润也听起来有点自嘲,又带着一丝骄傲。他把手上的望眼镜拿给我,「妳用这个观察看看。」<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我看见了。镜头内有一只咖啡色的鸟,正展开双翅,滑翔似地飞翔在远方天空。后方是一片水蓝,完全抓不到远近的距离。</p><p>「捕捉到了吗?」润也间。他好像也正拿着望远镜在看。「捕捉?嗯,看到了,看到了。」</p><p>苍鹰优雅地在空中盘腿。一会见以顺时针方向描绘出圆弧线条,接着又缓缓地逆时针回旋。我看得入神。虽然是隔着镜头,不过却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观察老鹰。我配合着老鹰的飞翔,转动着头的角度,慢慢地觉得脖子有一点痛,但却无法将视线移闻。</p><p>「这里是三号。」我听见润也的声音。拿闻望远镜一看,他正在一旁对着无线电通报。他以无线电说明观察到的老鹰位置、回龙飞翔的方向。接着在老鹰飞进深山之后,说:「LOST了。」这应该是失去踪影的意思吧。不久之后,无线电传来了:「这边看见了。」的回答。</p><p>「这附近一共有四处地方,调查员进行着相同的工作,追踪着老鹰的行迹。我刚才不是观察到老鹰消失在山的那一边吗?接下来就换在男一边的同事继续追踪了。」润也一边说,一边拿铅笔在像是地围的纸张上描起线来。「这就是老鹰刚才飞翔的路径。牠不是在这里回旋吗?那是牠在找下方水田里的食物。一直这样回旋。」</p><p>「从那么高的地方吗?应该有一百公尺以上吧?」</p><p>「鸟的视力很棒的。甚至能当下分辨我们的长相,就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喔。」</p><p>「鸟的视力不是很差吗?」</p><p>「妳是说鸟目(注)吗?牠们只有晚上看不清楚,而且也只有鸡看不清楚。」润也笑了开来。「鸟的视力是很好的。」他在看似调查纪录单的纸上写下许多记号和数字。我再度拿起望远镜看着天空,自色云朵立刻进入了视野之中。</p><p>「啊,润也,你看那边。」我在西侧山边的树木上,发现了一个疑似鸟类的踪影。</p><p>透过望远镜仔细观察,我拚命找着它位置。</p><p>「喔,怎么样?捕捉到了吗?」</p><p>「看见了,看见了。那也是苍鹰吗?」这只鸟展开双翅,但看起来比较无力,向下低垂乘风飞翔着。</p><p>「是鸢。」润也平静地向我说明。「鸢?」</p><p>「那不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我们只调查稀有的猛禽类。」</p><p>「稀有的猛禽类指的是什么?」</p><p>「像是苍鹰、鹭或是鱼鹰之类的。其实妳倒不如问我哪些是不稀有的猛禽类,这样说不定还比较快。」</p><p>「不稀有的有哪些?」</p><p>「鸢。」</p><p>「啊?只有这个吗?」我拿开望远镜。</p><p>「对,就只有鸢。」润也开慢地笑了。笑声非常清亮,仿佛穿过我的胸口,直接上达天听。</p><p>「接了这份工作之后,我有一个很深的感触。」</p><p>「什么感触?」</p><p>「我不是完全不看电视、报纸,只是像这样静静等待鸟类出现吗?等了几个小时,就算发现鸟的踪影,牠们可能出现不到三十秒,就又消失不见了。而我只是像这样呆呆的等着。」</p><p>「嗯。」</p><p>「像这样等着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世界好和平喔。」</p><p>「即使事实上一点都不和平?」</p><p>「在这地面无尽延伸的那一头,发生了许多意外或事件,再往前延伸,甚至可能还有战争和饥荒。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不去想,只是一直在这里呆望着天空,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要不想那么多,不要想那么多。什么都不要想。」润也扬着嘴,有点腼腆地说:「要是告诉别人我在这里连续七个小时看着天空,应该没人会相信吧。不过其实我只是花七个小时在寻找鸟,并呼吸着。」</p><p>「只是在呼吸。」我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悠闲起来。「不管宪法修正或是不修正,都和我们无关了。」</p><p>「宪法?那是什么?」润也俏皮地说。</p><p>我抬起脖子,倾着头看着上方的天空。天空非常宽广,当我的视线盯着缓缓移动的白云时,突然属受到一股沙漏中的沙慢慢落下的安心。我的双肩逐渐放松,身体也不再紧绷。望向前方,我看见了长满杉树的小山展现出泰然而又庄严的姿态。时间的感觉消失了。政治、社会问题、公民投票等各项争论也理所当然地在这里消失,这里只有我、润也、老鹰,还有水田里的稻子和青蛙。的佛相邻土地上所发生的不幸完全都不存在,</p><p>迎面吹来的风也丝毫不带来任何不幸的消息。燕子清爽地飞过眼前,急转弯后又咻地消失。蛙鸣也不绝于耳。</p><p>或许这样就够了,我心想。</p><p>11</p><p>岛在隔周的星期六来到仙台。我们依照约定好的时间,在下午一点到新干线的剪票口前等他。</p><p>突然听到有人在争吵,没想到其中一人居然是岛。</p><p>「你是为了工作来的吗?」我指着他的领带间。岛暧昧地回答说:「也算是啦。」</p><p>「还在做之前的业务吗?」润也间。</p><p>「那个工作已经辞了,有一段时间了。之后我就留长了头发,你看,像这样是没办法当业务的。」岛一边摸着盖住耳朵的头发说。</p><p>「短头发比较适合你喔。」我说。</p><p>「总觉得把身体的一部分剪掉很可惜。」岛得意地回答说:「总之呀,我目前在某处帮忙。」</p><p>「帮忙?」</p><p>「是一个政治运动,未来党的党员运动。只是帮忙。」</p><p>「喂,你想溜吗?」刚才和岛争吵的男子向我们走来。男子蓄着极短的发型,下巴遗留着胡子。</p><p>「怎么了?」</p><p>岛一脸不耐地回答说:「刚才在新干线上,他坐在我旁边。我们本来在讨论一件事,后来就吵了起来。」</p><p>「还不是你这家伙,说什么宪法第九条很愚蠢。」男子鼻息急促地说。「我没有说呀,我只说我赞成修正。」</p><p>「你这家伙,居然瞧不起和平宪法,」男子正打算继续发表言论,岛立刻打断他:「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向你们这些诉求和平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紧咬着人不放?」</p><p>「你说什么!」</p><p>看着两个人又再吵了起来,我只能退到一旁观望。润也在一旁跳出来:「你们续续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共识,干脆猜拳决定好了。」</p><p>「什么?」岛和男子都转了过来。</p><p>「你们和我猜拳。如果我猜赢了,就不要继续无谓的争论了。如果我输了,就随你们继续吵。」</p><p>「你有什么诀窍吗?」点完餐点后,岛好奇地问润也。</p><p>我们走过拱廊走道,来到了位于地下的咖啡厅。走下陡峭的楼梯,再往前走过一条微暗的通道,这家咖啡厅就在通道的尽头。这里的装潢很漂亮,咖啡也很好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收不到手机讯号,常常没有什么客人,仿佛没有人知道这家店的存在。这里的环境很安静,也很舒适。</p><p>刚才在车站里临时展开的猜拳大赛,最后在润也连续猜嬴山羊胡男三次之后划下句点。岛觉得可疑,于是主动要求润也和他一决胜负,润也答说:「好啊。」接着同样连胜三拳。两人一临摸不着头绪,悻悻然的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山羊胡男子气焰受挫,带着不明就里的心情离开了。</p><p>「为什么都是你赢?以前就这样吗?」</p><p>「是从我哥死之后才这样的。」<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你只是凑巧出了会赢对方的拳?」</p><p>「对呀,只是凑巧。」润也苦笑着,用手抓了抓额头遍。「不知道猜拳获胜的机率是多少啊。」岛说。</p><p>「获胜的机率?」</p><p>「就是随便乱猜的获胜机率。剪刀、石头、布,一共三种动作。对方也是三种,所以就有三乘三种组合。」岛好像要开始计算,于是我说:「假设对方出石头,那么就要出布才会赢,出剪刀就输,出石头的话就平手,对不对?也就是说,三种动作之中,可以赢对方的有一种,所以应该是三分之一。」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p><p>「啊,好像是喔。」</p><p>「所以润也就是把这三分之一的机率古为己有了喔。」岛这样的说法,好像是把女人占为己有,或是把师傅的技术占为己有一样,形容有点不太恰当。</p><p>「从我哥死之后。」</p><p>「真的有这种事吗?」</p><p>「我也不知道。」润也耸了耸肩。</p><p>「像那种说自己突然拥有超能力的人,不是都很可疑吗?一点真实属都没有。」</p><p>「以前有一个高傲的导演,只拍了三部电影。他曾经对某影评人说过:『只会真实感、真实感的啰嗦个不停,最好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看电影的人,就了解真实社会啦。』」</p><p>「真是满口道理的导演。」</p><p>「我记得其中一幕像萤火闪耀的森林非常漂亮。」润也说。我也记得这一幕,点点头附和地说:「对呀。」</p><p>「好,既然这样的话,如何?」岛说。「来猜猜看下一个走进这家店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样的话机率就是二分之一了。」</p><p>润也好像觉得很麻烦,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把咖啡端到鼻子前面,喝了一口。他经嚷着咖啡,说:「那我猜男人。」看他的表情似乎只是随便乱猜的。</p><p>我紧张兮兮地想下一个客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仔细一想,这里的客人并不多。岛似乎和我有相同的想法,起初虽然不停向看着后方的入口,不久也就放弃了。</p><p>「安藤都已经死了五年啊。」岛说。「那时正好是犬养受到社会民众嘱目的时候,还发生了好多事情。」岛露出了怀念和苦闷参半的表情。「比方说足球选手遇刺的事件。」</p><p>「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安德森,他家也是那时候发生火灾的。」这种事情不知道该称为意外还是人为事故。虽然是一个纵火事件,但却一直没有抓到嫌犯。因为大家对强国美国有太多反弹或是不满。所有人都直接把这件事情的原因归咎于对美国人的憎恨,所以就算有人纵火,大家还是拍手称快,大叫「干得好。」简直到了让人不舒服的程度。或许这个反美情结现在还存在,不过完全不接触新闻的我们是不会知道的。</p><p>「或许哥当时是为了阻止世界上继续变得奇怪吧。」润也回忆着当时,慢慢地说。「变得奇怪?」岛皱着眉头说。</p><p>「虽然还称不上群众心理,不过因为哥很不喜欢大家失去冷静,一窝蜂的行动。他不喜欢大家毫不思考,只是跟着潮流走。」</p><p>「所以那时候他才会去听犬养的演说?因为希望犬养能改变世界?」</p><p>「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润也歪着头说。</p><p>「反正犬养现在已经变成首相了。说到这个,你们还是过着不看新闻的生活吗?锁国状态?」</p><p>「对啊。黑船怎么还不来啊?」(注)听到我这么说,岛愕然地说:「真是太夸张了。」</p><p>「就连景气复苏,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p><p>「不会吧。」</p><p>「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实在很难感受到所谓的景气呀。这实在很诡谲。顶多只能看出出租车的空车率变少吧。景气真的变好了吗?」</p><p>「大概是未来党变成在野党之后吧,犬养不是一点一点地删减公共事业、议员年金这些他觉得浪费的预算吗?」</p><p>「你这么问,我也不会知道啊。」</p><p>「你们两个真是很麻烦耶。」岛笑着说:「犬养他的确这么做了。不过却也在努力让年金制度变得更完善了。」</p><p>「年金?」</p><p>「景气不好的时候,经济不是不流通吗?但是如果说大家都没钱,似乎又不是如此。而是大家都把钱存起来了,因为会担心未来,因为政府和政治人物都不值得信赖,所以犬养决定要改变这一点。」</p><p>「信赖政府和政治人物?有可能吗?」</p><p>「这个嘛,」岛突然涨红了脸,就像女朋友被人批评一样。「他首先着手于年金制度的改革。只有解除了对未来的不安,才有心思花钱。」</p><p>「只有这样就能让景气好转吗?」润也丧气地说。</p><p>「还是能一点一滴地看到效果啦。而且年金制度的法案目前已经通过了。这个国家的人总是喜欢跟着氛围走。总之,只要能营造出景气似乎变好的氛围,大家就会动起来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当笨蛋看。很单纯的。」</p><p>「犬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了?」大哥去听他的演说时,他应该还是个小在野党的党主席而已。短短的五年内,他就变成首相,还能任意决定年金制度?我很怀疑。</p><p>「有几个原因。」岛将咖啡一口饮尽,说:「第一点,犬养对自己非常严格。」</p><p>「对自己严格?」</p><p>「以前的政治人物总是排开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净说些大话,但对自己却很宽容。犬养首先就改变了这一点。像废除议员年金,短时间内就决定了。而且还批判在自己选区里专门讨好、奉承特定团体或企业的议员。」</p><p>「其它议员居然都没人反对。」</p><p>「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了,犬养真的很幸运。那些反对的议员,或是其它老大,都一个个从台面上消失了。不是很久以前的不伦丑闻被揭露出来,就是接受政治献金被人举发,后来犬养最大的死对头,也就是当时的执政党大老过世,影响更为巨大。」</p><p>「原来犬养也很好运。」</p><p>「和他作对的人该不会都是被犬养暗杀了吧。」我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p><p>岛的表情看起不太开心,「那些人都是因为脑溢血、心肌硬塞而过世的,都是些老头子了。」</p><p>「我哥也是脑溢血。」润也小声地说。</p><p>「啊,不过,犬养不是遭受到很多攻击吗?」我插嘴说。</p><p>「我也曾经刚好在其中一个现场。那天犬养接受采访,一个伪装成记者的男人突然拿出枪来。真的是非常恐怖。」</p><p>「啊?真的吗?」</p><p>「真的真的。那个人拿枪指着犬养的头。所有媒体记者都吓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有犬养一个人镇定的不得了。」</p><p>「所以他没被击中?」</p><p>「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暴徒居然拿着枪动也不动。或许是太紧张还是其它原因,他铁青着一张肢,尖叫着说:『你只会搞垮这个国家』。接着犬养就面对面瞪着男子,静静地说了一句话。」</p><p>「说什么?」</p><p>「他说:『你对日本历史了解多少?对于日本在亚洲的定位、和世界各国的关系,你想得有比我多吗?有的话说来听听。』接着又压低声音说:『万一你的想法只是从网络上看的。或是拷贝自评论家的说词,那我对你就太失望了。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言论不是抄袭别人的。』」我觉得岛的眼神此时散发出了诡异的光芒,看起来有些快惚,仿佛在背诵着脑海中的圣经一般。</p><p>「然后呢?」润也催但着说。<span id="chapter_last"></span><p>「『Duce』的老板?」我在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跟大哥的关联性。「你是说大哥常去的那家酒吧?」那个人顶着光头,充满知性的脸孔,举行告别式时也来帮忙了。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大哥常去的那家酒吧的老板。</p><p>「对对对,就是开了那家名为『Duce』的酒吧老板。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未来党的党员,那个人的眼光很准喔,我实在远远不如他。而且还是个很幸运的人。」</p><p>「幸运?」</p><p>「因为犬养被人袭击的时候,他大多时候也都在场啊。」</p><p>「是吗?」我和润也含糊地搭腔说。</p><p>咖啡厅的门开了,我看了一眼。一个蓄着长发、一嘴乱胡的男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正确答案。」岛指着润也说:「是个男的。」</p><p>注:日本于十九世纪实施锁国政策,阻隔一切外来文化及经济活动。直到一八五三年美国海军率领四艘军舰到江户湾口,以武力威胁幕府开国。由于这些军舰船身都是黑色,日人将此事件称做「黑船来航」。</p><p>12</p><p>「你睡了吗?」夜晚我躺在床上,枕着枕头,盯着天花板。</p><p>我们住的公寓虽然已经不新了,仍然非常坚固,也许是防音工程做得很好吧,每到了晚上都静得不得了。我的声音就像一颗笨手笨脚的小石子摔在摊平的白纸上,弄皱了白纸。</p><p>「还没。」润也说。</p><p>我们两人都只穿着内裤。刚才满身大汗地做完爱,过了一会见还是会觉得冷。但是又不可能就这样彼此拥抱着入眠。「岛哥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呢,虽然头发实在太长了。」</p><p>「对呀,他真是个怪人。」</p><p>「你觉得公民投票时,岛哥会投给哪一边:」那天岛虽然说了很多犬养的政绩和策略,但却没有提到自己任何意见。</p><p>「宪法这种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一般人平常是不会意识到的,只是在这篇文章上动手脚,增减个几行,妳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润也躺在枕头上,动也不动。</p><p>「对呀,说得也是。」</p><p>「我可以想象如果哥还活着,他会怎么看待这次的公民投票。」</p><p>我很喜欢听润也说到大哥的事情。虽然润也对大哥抱持着无条件的信赖和依赖,有时会让我觉得奇怪,但看着润也一副若无其事地说着「因为哥曾经这样说过」或是「哥说的从来都没有错」,总让我有幸福的感觉。</p><p>「哥不是曾经断言宪法第九条一定会修正吗?」</p><p>「是吗?」</p><p>「他总是这么说。他说所有人,尤其是聪明的人都会觉得和平、健康这些东西很陈腐,这种人就是有这样的特性。」</p><p>「又来了,阴谋论。」</p><p>「不过呀,实际上根本没有人刻意要这么做。只是,如果有人大喊『反对战争』或是什么『为世界带来和平』这额看似正确的话,我们应该只会觉得很吵吧。可能会觉得他们整天只知道说些大话。」</p><p>「你也这么觉得?」</p><p>「应该会吧。我念高中的时候大家不是都会抽烟吗?。结果有一个同学跳出来说抽烟会影响健康,还说什么不要乱丢烟蒂。啰唆得要命。」</p><p>「他说得没错。」</p><p>「但是他这么说根本是瞧不起我们,大家根本不管什么健康不健康的。就是这样啊,就算有人说抽烟对健康不好,叫人不要抽,并不会有人因此向他道谢,并说自己做错了,以后不会再抽烟了。同样的,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和平和健康的反方向不停发展。要是一慢下来,就会像被磁铁吸走一般,更往混乱的方向去了,哥是这样说的。」</p><p>「是吗。」哥是这样说的,这句话听起来很舒服。「哥以前曾经跟我讨论过宪法修正的事情。」</p><p>「什么时候?」</p><p>「当他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他曾经说过。」润也沉默了一会见,仿佛用手缓缓转动着记忆的齿轮。当我怀疑他会不会就这样睡着的时候,他低声地说:「这个国家的人啊,不太擅长一直生气、一直反对。」</p><p>「一直生气是什么意思?」</p><p>「哥说就算第一次闹得很大,但是第二次之后就没兴趣了。就像刚导入消费税时、自卫队的国际和平协议派遣时、公民个人数据共享系统启动时、海外人质事件时,不管什么事情,只有一开始会受到众人嘱目,媒体也蠢蠢欲动。但是只要一旦通过,大家的情绪就会突然降温。但又不是腻了或是退烧了,比较像是『差不多够了吧,这种大拜拜举行一次就够了』这种弥漫着疲态的气氛。」</p><p>「润也?」虽然那的确是润也在说话,但是却隐藏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阴沉,而且他明明是一边回忆一边重现大哥的话,却异常地疏畅。莫非,躺在身边的,不是润也,而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p><p>「所以呀,如果我是政治人物,」润也继续说:「我就会这么做。刚开始时不要进行大幅修正,只修改成『为了自卫而保有武力』,或许也可以加上『不实施征兵制』不过就算只有这一点修改,应该还是会引起大骚动。媒体会整天讨论这件事,也会有许多大家熟悉的学者发表各种意见。接着宪法大概就会改变了。不过重要的在后头,必须看准时机继续修改条文。这么一来,不管是媒体或是一般民众,也不会举行像第一次那样的大拜拜了。不管是抗拒、惯的小甚至是反对运动,都不会持续进行了。大家会觉得:</p><p>『这样就够了,反正第九条已经被修改了。以后再改就好了』一旦成为既定事实,大家就没有力气和心情去反抗了。废除『不进行强制性兵役』也很容易。就像曾经被大家认同的消费税又要调涨了,已经开始的工程不可能中途停止。」</p><p>「你怎么了?润也。」润也说话的条理很清楚,不像是被魇住。不过如果他是认真的,口气又未免太没有风情了。于是我连忙叫了他的名字。</p><p>「可能的话,」润也继续说:「第一次修正时如果可以针对宪法修正的、必要条件,也就是第九十六条进行修正的话,就更棒了。这样就更容易举行第二次修改的公民投票。总之,即使是清廉有能力的政治人物,也不能唐突采取大胆的行动,而应该先抽出棋子,当作一个开头来达到目的。就这样。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p><p>「润也?」</p><p>当我第三次叫唤润也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又再叫了他一次,只听见他稳定的鼻息。</p><p>我想,现在躺在身边的,应该不是平常的润也,而是被大哥附了身的润也。但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这种事,应该是他以前曾经听过大哥说过这样的话,而这些话正从记忆中不断流出罢了。很可能是如此。随后我也跟着进入梦乡。</p><p>13</p><p>隔天早上我向润也问起昨晚的事,他果然都不记得了。「妳在说什么呀?我说梦话了吗?」</p><p>「你说了了些很像大哥会说的话喔,跟宪法相关的。」</p><p>「不会吧。」润也眨着眼睛说:「难道我也开始说一些艰深难懂的话了吗?」一脸感慨的说。</p><p>「这样不行喔,如果你像大哥一样想太多,结果倒了下来,那就太划不来了。」润也舔了舔从土司滑下的奶油。「对了,哥是在犬养的演说会场上过世的吧。」</p><p>「说是会场,其实也不过是街头演说。」</p><p>「这样不是和岛哥昨天说到的伪装记者的情况很像吗?」</p><p>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偏着头。</p><p>「那个人也是当场死亡,跟哥一样都是脑溢血。」</p><p>「所以呢?」<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润也,这种话不要说得这么认真好不好?」我苦笑道。润也这么说不止愚蠢,还让人不知道怎么响应。</p><p>「我是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的。」润也突然笑开了。「不过,就算他真的有这种能力也不奇怪。」</p><p>「当然很奇怪啊。」</p><p>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又专心地吃着土司。过了一会儿,润也突然又说:</p><p>「固定机率吗?」</p><p>「机率什么?」我动脑想着,这次又是什么话题了:</p><p>「刚才突然想到,发生在我身上的好运是不是有固定的机率?」</p><p>「什么意思?」</p><p>「昨天不是说猜拳获胜的机率是三分之一吗?」</p><p>「嗯,对呀。」</p><p>「猜客人的性别是男是女,机率是二分之一。」</p><p>「那赛马的单胜呢?」</p><p>「从十头里选一头,所以是十分之一吧。」</p><p>「啊!」我和润也同时大叫。两人的声音像撞在一起,在餐桌上碎裂开来。</p><p>「这么说来,没有搞中的第九场赛马里,一共有十二匹马呀。」</p><p>「我也这么想。那次的机率是十二分之一吧,这表示十分之一以内都没有问题吗?」</p><p>「所以连胜马票才没有猜中。」润也似乎对自己的假设非常有信心。笃定地说:「同时猜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话,猜中的机率就会低得多。根本不到十分之一。所以啊。……。」</p><p>「所以啊?」</p><p>「说不定上限只到十分之一。我知道我的能力限制了,我可以猜到十分之一以内的机率。对不对?」</p><p>「所以对润也来说,十分之一等于一的意思?」</p><p>「如果真是这样,会怎么样呢?」</p><p>「哪有什么怎么样,只是非常诡异。」我边说,边觉得生在我对面的润也,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你要去哪里呢?我感到不安。</p><p>14</p><p>隔天早上我到公司时,虽然还不到上班时间,但大多数的同事都已经到了。我以为自己迟到了,看了一下时钟,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p><p>我看见赤掘,他站在座位前,拿着话筒,面露凶光地说着话。仔细一看,多数人都在讲电话。有人涨红了脸,眼睛怒火中烧;有人皱着眉头,鞠躬哈腰,似乎在向人赔罪。虽说办公室的气氛很热络,但所有人的脸上都不见神清气爽,反而都很阴沉。有些人在办公室里奔走,大前田课长等二十人左右凑在窗户旁的会议桌前开会。看起来都是位阶比较高的人。</p><p>「诗织,早!」蜜代从后方经过,手上抱着整迭的资料。「怎么了?」我指着眼前的光景。</p><p>「真是吓人一跳耶。昨天晚上我们收到紧急联络,要求社员一早都到公司报到。」</p><p>「怎么了?」我跟在蜜代后面,终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p><p>「那个呀,我们公司的塑料制品基本上都是在东南亚的工厂加工的。」</p><p>「东南亚?」</p><p>「之前在中国大陆,但是自从之前开采天然气的纠纷,外交上出了些问题之后,所有企业都撤资了。然后啊,反正就是前天传来了不好的消息。」</p><p>「不好的消息?」</p><p>「听说我们的产品里参杂了有毒物质,是在工厂的制造过程中受到污染的。」蜜代帮我做了过滤,省略了我不需要知道的正式名称。</p><p>「是很不好的物质吗?」</p><p>「只要用微波炉加热就会产生微量的物质释放到空气中,孕妇和幼儿吸入都会产生影响。」</p><p>「那真是不得了。」</p><p>「只是听说啦。但因为我们的塑胶制品主要用于微波炉,所以很不妙。」</p><p>「只是听说的吗?」</p><p>「大约一个星期前,公司收到了匿名通知。是来自电子邮件。听说我们公司的相关负责人现在已经到当地去了解状况了。我们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但是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现在连网络上都在传,眼看问题就要纸包不住火了。所以这个部门员工才会一早都被叫到公司来。发一通手机邮件就同时传给所有人,这个世界真的是愈来愈方便了。」</p><p>我再度环顾四周。平常总是边喝咖啡边说笑的欧吉桑和欧巴桑,现在却每个人都杀气腾腾地面对着电话或文件。可能是在应对打电话进来的人,或是向客户进行说明。</p><p>「由于目前还在调查中,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次出货可以先暂缓一下吗?」赤掘诚恳地说着电话。我只不过是一个事务职的派遣员工,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却开始胃痛。或许是感觉到我的异状,蜜代马上就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脸和缓地说:「大家都这么卖命,很恐怖吧。」</p><p>「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真的让我很不好意思。」</p><p>「诗织妳有自己的工作,没关系呀。」</p><p>蜜代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我开始计算同事申请的出差费用。</p><p>「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久,我们都听到大前田课长的大声吼叫。不管是拿着话筒,还是面对计算机屏幕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着窗边的会议桌。</p><p>大前田课长站了起来,表情比平常更严厉,但却不显得激动。只是用力挥舞着右手。「应该把所有的事实都公诸于世吧。」课长的声音穿透力极高。「少说什么正义感或是好听话了,从大方向来看,这么做才能将风险和成本减少到最低。」</p><p>其它抬头看着大前田课长的公司重要干部都露出了没有格调的笑容,的佛在说「别说傻话了」。</p><p>「战斗吧,大前田课长。」蜜代双眼紧盯着计算机屏幕,喃喃自语地说。</p><p>这时我想,「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人在乎日本宪法如何了吧。」如果身处事态严重的状况下还有同事想这些事情,那才不对吧。没有人会想到这种离自己生活极遥远的问题,也不会有这个心情,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在心里。用用你的脑。我听到了。总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好像是润也的大哥,我怕极了。害怕的同时,也感觉很熟悉。</p><p>「这么快就中午了。」我们到了附近的咖啡厅,点了意大利面午餐后,蜜代叹了口气。</p><p>过了中午,办公室里总算冷静下来。当然还不到整件事落幕的程度,而是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等待事态进一步发展了,虽然冷静中还混杂着疲倦和徒劳无功,不过至少已经不那么慌张了。</p><p>「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p><p>「对呀。」蜜代小声地笑了,把玩着手上的水杯。「现在先止住商品的流通,或许还会回收已经买到消费者手上的商品。不过不赶快通知媒体的话,真的不太妙。」</p><p>「刚才大前田课长很生气。」</p><p>「因为东南亚的工厂一出问题,身为管理者的我们就会受到指责。而且我们和当地签约的时候,应该就有人暗中通融成品检查这一关放水了吧。一定是上头有人想把事情压下来,说了些蠢话,所以大前田课长才会生气吧。」</p><p>「大前田课长真了不起。」</p><p>「没错,他真的很了不起。」蜜代吃完意大利面,喝了口水,点点头。「发生这种麻烦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一个主管的能力。就像到了陡坡的滑雪道后,才看得出滑雪功力好不好一样。」</p><p>「那犬养首相呢?。」我脱口而出。「为什么突然提起犬养的名字?」</p><p>「我只是突然想到,不知道那个人优不优秀?」我也不无法理解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个名字。只是一听到「主管的能力」就反射性地想起犬养笔直的站姿。「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到底是哪种人?」<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模特儿结婚了喔。不过呀,虽然完全没有明确的证据,听说他到目前为止和几百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喔,而且几乎都是一夜情。之前有人在电视上说过,听说墨索里尼也是这样。」</p><p>「墨索里尼?妳是说那个墨索里尼?」</p><p>「对呀,对呀。」</p><p>「像这种女性问题,不会成为政治人物的小辫子吗?」</p><p>「真的很不可思议吧。」蜜代表情严肃的摇摇头。「我原本以为像这种伦理问题会是政治人物的死穴,但根本不会。其它政党也是拚命用这一点攻击墨索里尼,但完全没有效果。」</p><p>「墨索里尼?」</p><p>「啊,我说错了,是犬养。不过啊,这也是犬养厉害的地方啊。虽然传出很多桃色丑闻,但他却完全没有政治上的溃职,简直到了洁癖的程度。他完全不露出任何弱点,又擅长辩论。只要被他的眼神慑住,不管是谁都会退缩。」</p><p>「很久以前他是不是曾经说过如果景气在五年内没有回复,他愿意一死。」我的脑海中还留着这个记忆。</p><p>「有啊有啊,他说只要我能执政,就能在五年内回复景气,不成功的话就砍头。我也记得。」蜜代怀念地摇摇头,说:「不过呀,实际上现在景气也的确在回春中,真是不简单啊。」</p><p>「为什么犬养办得到呢?」我想起前几天岛说过的话,提出这个疑问。</p><p>「因为他有从事大胆、果决事物的决断力和自信,而且就算遭人怨恨,也能处之泰然吧。或许现在的政治人物也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过有些事断然执行,会引来众怒,也很恐怖,所以大家都没做。不过犬养却会去做该做的事。」</p><p>「是不是因为景气已经回春,所以大家对他随便的男女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p><p>可「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犬养的太太之前在电视上说过:『大家能把国家交给一个被追问女性问题时,只能慌忙解释而做不好任何事的男人吗?』美丽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听她这么说,大家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了。而且也不知道这些事是真的假的,被他抛弃的女人也几乎都没怨言,到现在都还支持犬养。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p><p>「如果是自己的丈夫,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但是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这是正确的作法吗?」</p><p>「我也不知道。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获得支持。他在很多方面打破了常规,要魅力也有魅力。更重要的是,」</p><p>「是什么?」</p><p>「他完全把自己的利益和安全置之度外。」蜜代厉动地说:「这对政治人物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资质。之前选举的时候,犬养所属的政党增加了好多席次,但却不见党员面露喜色。」</p><p>「当选不是好事吗?」</p><p>「他们说只要想到当选后对政府有应尽的责任,就没办法开心地庆祝。」</p><p>听到这件事,我心想,原来那些胜选后大肆庆祝的人或许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吧。</p><p>「我以前看过他在电视上朗诵宫泽贤治的诗。」</p><p>「他最近也常常说。」蜜代拖着下巴的样子还满无媚的,她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吟起那首诗。</p><p>诸君啊,这股抖擞的</p><p>从诸君的未来国度吹来的</p><p>透明而纯净的风,感受到了吗?</p><p>「总觉得多听几遍之后,觉得这首诗真的写得好棒喔。」</p><p>「这首我也知道。」可能是大哥还在世的时候,润也在书上读到的诗。「不过,蜜代妳讨厌犬养吗?」</p><p>「因为他很恐怖啊。」</p><p>「恐怖?」</p><p>「刚才说了这么多,但是我觉得他让人很不舒服,所以我不喜欢他。」</p><p>「即便妳肯定他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是很优秀的?」</p><p>「大概五年前开始,大家对国家的意识不是慢慢抬头了吗?所以开始对美国、中国反感,觉得如果对方这样对我们,就要以眼还眼之类的。」</p><p>「之前润也的大哥曾经说过,年轻人不以自己的国家为荣,都是因为大人太丑陋了。他说不是因为以前的历史如何,而是因为大人们都是蠢蛋,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国家满不在乎。」</p><p>三点也没错。」蜜代用力地点头。「现在的犬养可以说彻底颠覆了这种丑陋的大人形象,变成了强而有力的大人象征。一定是这样。他让年轻人觉得『这就是我们最自豪的大人:犬养首相』。妳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年轻人很快就对妳佩服得五体投地吗?」</p><p>「外表和腕力吗?」</p><p>「不是啦,」蜜代口气轻柔地否认,说:「就是掌握最新、最多、最值得信赖的信息。等于是取决于掌握的信息量,信息能带来他人的尊敬。听说犬养的脑子很好喔。因为脑中情报的质和量比任何人好,所以辩论从不会输。年轻人不希望让人找到任何揶揄的机会的。这种感觉慢慢转变成憧憬和信赖,所以才会那么受欢迎。」</p><p>「妳觉得这样很恐怖?」我一直在问问题。</p><p>「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陷阱似的。应该说,感觉犬养虽然在思考,但一般人却没在用脑。虽然犬养很厉害,但聚集在他身边的人却很恐怖。」</p><p>「他在思考,大家没在用脑?」</p><p>「诗织妳不觉得恐怖吗?」</p><p>「我不知道。」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我还是直说了。</p><p>蜜代自嘲地说:「如果《月刊挖耳勺》可以卖到一百万本的话,世界说不定就和平了。」说不定喔,我心想。「好——下午也努力为身陷泥沼的公司工作吧!」说完蜜代站起身来。我们到了收银台前分别付了自己的午餐费。我告诉年轻老板说:「你们的餐点很好吃。」他似乎打从心底感到高兴。</p><p>走出餐厅、回公司的路上时,蜜代说:「刚才不是说到墨索里尼吗?」</p><p>「你说犬养?」</p><p>「不,这次说的是真的墨素里尼。」她笑着说:「墨索里尼最后和情人裴塔琪一起被枪决,尸体好像还吊在广场示众喔。」</p><p>「唉呀。」</p><p>「围观的民众对他们的尸体殴打并吐口水,接着还倒吊他们的尸体呢。结果裴塔琪的裙子就整件翻了过来。」</p><p>「唉呀。」</p><p>「听说民众看到之后大喜,大家看见她的内裤都好兴奋喔。不管哪个时代都一样,男人,不。女人也是这样吧。不过呀,那时候有个人在嘘声四起下,上前把裴塔琪的裙子拉好,还取下自己的皮带固定住,以免裙子往下撤。」</p><p>「唉呀。」我一边想象那个人当时身处的状况,他的胆量让我佩服。「其它人一定会生气地骂他凭什么这么做。他难道不怕吗?」我想当时场面,就算大家指责他包庇那个女人,对他痛骂、甚至施以暴力,他也无法提出反驳吧。</p><p>「真了不起。」蜜代的口气就像是呵护着重要东西一般。「其实我常常想,希望自己至少成为这样的人。」</p><p>「妳是说把裙子拉回来的人吗?」</p><p>「我们无法阻止其它人鼓谋、骚动,这么多人一起采取行动真的很恐怖。不过,至少啊,可以帮她让裙子不要翻过来。就算有困难,我也希望自己至少会是那个想帮她把裙子拉好的人。」</p><p>「我觉得妳一定可以的。」</p><p>「不过呀,前一阵子去诗织家,我觉得妳和润也才应该是这样子的人喔。」</p><p>「妳是说我们会去帮忙拉裙子?」<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的走路声。润也从浴室里伸出头来,一手拿着海绵,打赤着脚、摆出蹲马步的姿势。「啊,妳回来啦。」</p><p>「怎么突然想打扫吗?」</p><p>「最近不是都没洗吗?我看见有点长霉了,看不下去。」</p><p>只要看不下去,就会坐立难安,然后要彻底打扫过后才能安心,这就是润也的个性。他常常半夜起来擦地、擦拭鞋柜里所有的鞋子,甚至还曾经一大早忙着整理书柜。</p><p>可能是润也洒了去霉的清洁剂吧,一股氯气的味道扑鼻而来。</p><p>「还有啊,」润也皱着眉头说:「那个也出来了喔,那个。」</p><p>「哪个?」</p><p>「就是溪流声啊,溪流声。」</p><p>「什么溪流声?」</p><p>「对喔,我还没有跟妳说过吗?」润也压低了下巴说:「是一种虫。」</p><p>「溪流声听起来还满可爱的。」</p><p>「好蠢。」</p><p>换好衣服、卸好妆,完成了回家之后的一连串作业,刚在餐桌前坐下时,润也正好从浴室出来了。他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和杯子,倒了一杯牛奶,一口饮尽。拿开杯子后,他的嘴唇周围长满白胡须,一股令人联想到婴儿的味道向我飘了过来。</p><p>「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p><p>「啊?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回想起公司发生的骚动,那件和有害物质有关的事情,所以吓了一跳。「这也是直觉吗?」</p><p>「不是啦,因为妳的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接着我们轻描淡写地聊了一些彼此公司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又聊到了宪法修正的问题。</p><p>「我之前也说过,老实说反战这颖的东西听起来都很假,所以很不喜欢。今天在做苍鹰的定点调查时,突然想到一件事。」</p><p>「什么事?」</p><p>「最近不是大家都在谈什么宪法、军队吗?」</p><p>「嗯。」</p><p>「我想,要是干脆废除自卫队和一些有的没的,不知道会怎么样。」</p><p>「会怎么样是什么意思?」</p><p>「就是都不带武器啊。不带任何武力或兵器,随他们便。」</p><p>「然后怎么办?」听到这么幼稚的意见,我笑了。</p><p>「这样的话,还有谁会攻打我们?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特地攻打一个领土那么小、资源那么少的国家。」</p><p>「不过。像中国就抽了日本的天然气呀。」</p><p>「不管我们有没有武力,其它国家都会这样对我们啦。老实说。如果真的想整备军队,就非得购买和敌对国不相上下的武器才有意义,不是吗?如果其它国家有核武,那我们没有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不要有。」:</p><p>「你觉得这样有效吗?」</p><p>「跟矢吹丈(注)无防御式打法一样,对方也会吓一跳。」</p><p>「矢吹丈是做什么的?绝对行不通啦。」我斩钉截铁地说。吓对方有什么用?「假如一个全裸的美女躺在床上睡觉,你觉得没有人会偷袭她吗?」</p><p>「我就不会。」润也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说。「因为我喜欢帮人脱衣服。」</p><p>「这个举例不好。那我换一个,假如家里的门都没有锁,又裸身睡觉,你觉得小偷不会进门吗?」</p><p>「应该会被钉上吧。」</p><p>「对吧?这跟那个是一样的,无防备却不被攻打,太超现实了。」</p><p>「真的不行吗?」</p><p>「还有啊,嘴巴周围沾满牛奶的人,说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p><p>润也连忙用运动衣的袖口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呀,我问了岛哥了。」他皱起眉头,「我问他如果要改变世界的话,要怎么傲。」</p><p>「啊?」</p><p>「我问他真能改变世界吗。」</p><p>我直视着润也。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眼神锐利而坚毅,表情认真到连口中的奶味也闻不到了。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润也不像润也,连忙眨了眨眼,再看了他一眼,幸好坐在我面前的还是平常那个散发沉稳气质的润也。「他想改变世界吗?」</p><p>「只是举例啦。」</p><p>「岛哥说了什么?」</p><p>「他一开始笑了,不过后来又说『只要有意志力和金钱,就能推动国家』。」</p><p>「意志力和金钱?」</p><p>「庞大的金钱喔,岛哥说要是现金,要几亿、几十亿、几百亿。而且要具有将这些钱用在政治上的意志力,那么就没有什么办不到了。政治人物都为钱伤脑筋,只要资助政治人物,就能控制他们。」</p><p>「是这样吗?」</p><p>「我觉得这个意见还满有道理的。」</p><p>「比无防御式打法好一点。」</p><p>「对吧?」虽然完全不清楚原因,但润也还是骄傲地挺起胸膛。「还有啊,我这个周末要回东京一趟。」</p><p>「啊?」我沉默了片刻「怎么这么突然?」</p><p>「回去给哥哥扫墓。」</p><p>「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当然很想陪着一起去,但是润也却当场拒绝我说:「不行,我要一个人去。」我吓了一跳「真的不行吗?」</p><p>「不是啦,因为这次也是为了工作,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p><p>润也的语气十分坚决有力,所以即使「你的工作是整天发呆观察鸟类,为什么会需要到东京去?」想叫他说明清楚,或是很想骂他:「有公务都是骗人的吧?」却还是被他的气势震摄而无法说出口。</p><p>这时突然传来「碰!」的一声,房间的灯熄了。我们面前的餐桌体罩在一片灰暗之间。「啊,灯泡烧坏了。」我低声地说。「还没到熄灯的时间啊。」</p><p>「我听岛哥说,哥哥在念书时说过一句话。」润也在阴暗的房里说。这句话在发光,就像一盏突然出现的灯。</p><p>「啊?哪一句?」</p><p>「就算是乱搞一场,只要坚信自己的想法,迎面对战。」</p><p>「会怎样?」</p><p>「这么一来世界就会改变,我哥哥说的。」润也站起身,听起来像是梦话。「哥哥曾经这么说过。」</p><p>注:日本漫画《小拳王》的男主角。</p><p>16</p><p>那个周末润也果然依照计划到东京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心情很不好,于是漫无目的地到街上散步。</p><p>途中正好经过「SATOPURA」所在的大楼前。抬头一看,发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p><p>东南亚有害物质的骚动尚未解决,而且愈来愈严重。网络上开始流传我们的产品里混杂了有害物质的消息,但是当地的调查却一直没有进展,目前只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课里这个周末几乎所有人才都到公司来加班。</p><p>我在一家大型电器行里看到了犬养。当时我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进店里,在薄型大银幕电视的陈列区前停下脚步。</p><p>犬养出现在电视之中,好像是现场直播的节目吧。他穿着西装,坐在一张大桌子前,应该是新闻节目。虽然很久没看到犬养了,但他给我的印象和以前没什么改变,反而令我讶异的是,他比前几年更显彪悍,简直就像个年轻的武士。在略为方正的脸孔上,鼻翼显得相当挺拔。</p><p>节目谈论的话题当然是宪法修正案的公民投票问题。或许是仗着自己比犬养年长吧,满头白发的主持人摊坐在椅子上,伸直了双腿,似乎想试探犬养。「公民投票马上就要在一个月后举行了。」主持人说。「犬养首相,在这么重要的投票之前,新闻从业人员和所有报纸都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p><p>制订公民投票的公民投票法中明文规定:「公民投票之前,禁止一切会影响投票结果之报导、发言、社会调查等活动。」现场的评论家和主持人都对这一点很不满</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p><p>「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法律就是法律,大家都必须遵守规则。」犬养的口气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慨。「公民投票法是四年前制订的。已经过了四年之久,现在讨论没有意义,更何况这种抗议现在根本不值一提。」</p><p>「没有经过讨论就制订的公民投票法根本就违反言论自由。」评论家口沫横飞地说。「可说是了不起的违宪。」</p><p>了不起的违窟,这样的说法真是可笑。我站在电视前心想。</p><p>「了不起的违宪,这样的说法真是可笑。」犬养在电视里这么说。</p><p>「现在不是玩弄文字游戏的时候。」犬养伸手制止了神色激动的评论家。他锐利而摄人的眼神的佛也穿过电视屏幕刺中了我。</p><p>「如果你真觉得你负有使命感,就应该毫不畏惧地让全国民众知道。在你指责法律之前,先面对你的胆怯吧。」说完后犬养便宜视着镜头。</p><p>「太过分了。」</p><p>「大家知道吗?」犬养反驳评论家和主持人说,「我想反过来问问日本国民,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一个月后的公民投票将会大大改变日本的命运。一部明文规定不保有武力的宪法,今后将载明为了自卫而拥有武力。大家应该好好想想这代表什么意义。应该审慎思考,投下神圣的一票。不要被一时的想法或是潮流牵着鼻子走,我们必须做好接受亚洲各邻国批判的心理准备。批评和反弹声浪将会像洪水一样向我们袭击而来。每一位国民都深刻体验这个事实了吗?修订宪法是有风险的,必须要有心理准备。大家都能理解这一点吗?」</p><p>「犬养首相,您的发言太不恰当了。」主持人有点脸色发青。「身为一个提出修正宪法的执政党党主席,这样的发言太欠缺考虑了,也会影响投票的结果。」主持人一整个惊慌失措,仿佛在说「这不是和刚才提到的国民投票法互相矛盾吗?」</p><p>「无所谓。」犬养表情严肃。「有必要,就应该说。不是吗?如果你怀有信念和使命感的话。最近坊间的议论令我非常担心。当然我认为宪法是有修正的必要。宪法应该修正,我们必须具备武力。但是身为一个独立国家,日本若要具备坚决的意志和自豪,就必须理解自己的一票代表着什么意义和责任。相对来说,如果每个国民在认真思考过国家的将来后,认为应该放弃一切的武力,认为无防备就是最佳防御,而定下了未来方针,那么这也是正确的选择。」</p><p>「真是荒谬!」评论家大叫。</p><p>「犬养首相,」主持人显得相当擞动,想必他心里正在盘算着现场节目出现这样的局面,对自己的节目是好是坏、自己是否需要负责、会不会受到奖赏或减薪、等着他的究竟是奖章还是处罚吧。「太不负责任了。提出宪法修正的明明是您本人,事到如今您竟然……」</p><p>「宪法应该修正,但是我希望国民都先做好心理准备。觉得无所谓、事不关己的人将来一定会后悔。后悔之后还会逃走,反提出不负责的意见。希望大家在投票时不要受到政治人物或周遭人的影响。」犬养明确地看着镜头,加强了语气说:「各位!」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直视镜头的双眼宛如树上的两个空洞。</p><p>「不要相信我。用用你的脑,然后做出选择。」</p><p>他同时告诉大家,你们现在所做的都是检索,而不是思索。</p><p>我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不禁挺直了腰。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光明正大说这种话的政治人物,相信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一定会受到抨击。他的同伙应该会受到惊吓、愤怒,而对手应该非常开心吧。犬养是真的这么受欢迎吗?以致于他认为讲出那些话也无所谓,还是信念驱使他这么做呢?</p><p>进广告后,我就离开了电器行。</p><p>走到了计算机展示区,我听到店员和年轻男性顾客之间的对话。</p><p>店员说:「这绝对非常划算喔,我跟你打赌。」全身散发出热情,顾客露出逐渐被说服的表情。</p><p>我跟你打赌。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润也与店员合而为一,拍胸辟保证地说出:「我跟你打赌」。只要润也对我说「我跟你打赌」</p><p>就算只是瞎蒙,也很有说服力。</p><p>结果听到顾客向店员说:「那我就买这个」时,我走出了电器行。</p><p>17</p><p>两周后的星期一我再次来到宫城县东北方的深山里,跟上次一样去参观润也工作。</p><p>早上虽然下了一点雨,但马上就停了,天空格外晴朗,让人不禁怀疑刚才出现在天空中的乌云是怎么一回事。</p><p>看见呵呵我出现,说「你来啦?」幸好他不是说「你出现啦?」这样听起来很像看见鬼一样。</p><p>「因为最近周末你都不在家嘛。」我抱怨说。</p><p>这两星期的周末润也都独自出门,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他说是到盛冈出差,虽然实际上他的调查范围的确是在东北六县市里,但我还是瞪着他,心想一定是骗我的。如果他真的到盛冈出差,为何只字不提岩手山,也完全没有买土产回来,实在太可疑了。更重要的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肯直视我的眠睛。</p><p>「会不会是外遇?」我找蜜代商量,蜜代说:「不会啦。」这几天她连续加班,假日也到公司,脸上浮现疲态。但不可思议的是,这股颓废感却让她更添一分妩媚。「诗织的先生不会有问题的。」不知为何,她如此断言。</p><p>「有老鹰吗?」我从润也手中接过望远镜,立刻抬头观察四周的天空。「今天满多的。因为雨停过后,水气蒸发便产生了上升气流。」</p><p>「所以?」</p><p>「老鹰乘着上升气流,可以飞到很高的地方喔。牠们一心想想着更有效率的飞行方式,所以很喜欢利用这种气况,飞升到最高处,再慢慢滑翔到目的地,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p><p>「原来鸟类会想这么多呀。」</p><p>「牠们也只会想这些了。」</p><p>我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耳边传来风声,心里想着「天空真的好大啊」这种无聊事。在高空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湛蓝色彩,没有浓淡的差异,也没有阴影。而是一片平整而均匀。当我注视着这片天空,会一时让人失去远近距离感,有点站不稳脚。</p><p>我深呼吸一口气。</p><p>过了一会儿,无线电那头传来讯息,混杂着无线电独特的杂音。润也一边听着,再度拿起望远镜,一边看着北方的山麓说:「啊!这边也看见了。」</p><p>在有如白膜般的云朵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将望远镜对焦后看,发现原来是老鹰。</p><p>「是苍鹰,他正在回旋上升。」润也在我身旁说。</p><p>我将望远镜贴在眼窝上。苍鹰慢慢地飞翔,仿佛小心翼翼地舔拭着天空。空气流过苍鹰全身,将牠一点一点向上推。我用望远镜追踪着牠的行动。</p><p>「愈来愈高了。」我的头愈抬愈吃力,苍鹰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飞得那么高、那么远。</p><p>「还可以飞得更高喔。」</p><p>「飞这么高没有问题吗?」</p><p>「等一下就会消失在空中了。」润也静静地说。我不太懂消失在空中的意思,担心苍鹰会不会就这样冲破天空,进入宇宙之中。</p><p>「真的消失了。」</p><p>才一眨眼苍鹰就不见了,我听见润也拿起无线电,向同事通报。</p><p>我看看润也,再看看天空,这里和社会没有任何连结。在这当下,说不定哪个国家正卑劣而自私地用核子武器瞄准这里,而我们也不会知道。</p><p>「啊!」润也大叫。</p><p>回过头去,只见他已经把无线电放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空。「怎么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怎么叫他,他还是盯着天空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会不会是突然身体不适,全身不听使唤了呢?我担心得不得了,看着润也的侧脸。</p><p>润也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他的胸口轻微起伏,我知道他还在呼吸。</p><p>我吞了口口水,正打算上前去抓住他的身体,用力摇几下。只见他的喉头缓慢地动了起来。嘴唇也微微地张开。似乎在叫「哥哥」。</p><p>「大哥怎么了?」</p><p>「没什么。」润也终于转过头来,恢复了他平常的样子。</p><p>虽然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不过继续待下去可能会妨碍他工作,于是急忙地离开了现场。倒车时,照后镜中的润也仍然抬头看着天空。</p><p>18</p><p>几天后,我和蜜代、赤塘、大前田课长一起到居酒屋吃饭。</p><p>有害物质的调查结果还未出炉,愈来愈多消费者和客户打电话来询问,把气都发在我们身上,对公司的不满愈来愈严重,报纸和周刊也相继报导起有关话题。公司下了一道公告,规定在事件解决之前,禁止同事之间相邀饮酒、聚餐。还要大家在离开公司大楼时不可以面露笑容。在公司的产品可能会对孕妇造成影响的状况下,身为公司的一员如果没有如此危机意识的话,的确会受到民众指责吧。甚至还咧嘴大笑的话,那问题就大了。</p><p>不过我们还是偷偷地来到了附近的居酒屋,因为大前田课长突然接到调任的人事命令。本来我们应该帮他办一个盛大的送别会,但由于目前公司状况紧急,不容许我们明目张胆地举行,于是蜜代便企划了这个小而雅致、只有少数几人参加的小型聚会。</p><p>「非常时期还让你们这样张罗,真不好意思。」大前田课长说。公司调任他的原因不明,蜜代觉得纳闷极了,为什么偏偏要在公司乱成一团的时候调动大前田课长,而且还是调任到有名无实的分公司,实际上就是仓库的库存管理部门。</p><p>「或许是我在公司里说了太多狂妄的话吧。」大前田课长苦笑着说。因为全家一起搬家有点困难,所以他会一个人到东京去。大前田课长笑开了验,说自己对于即将展开单身生活其实非常期待。</p><p>「如果说了实话就要被发派边疆,那剩下的就只是些发臭的人了。」蜜代不满地说。听说几个公司主管在面对这次有害物质事件时,都装做不知情。「这件事我没有听说。」</p><p>「没有听到下层的报告。」我还听说大前田课长大声地叫骂他们说:「你们敢在家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吗?」</p><p>「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听到赤掘这么说,大前田课长也点头说:「电视或报纸所报导的,不完全是对的,也不完全是错的。」</p><p>「因为媒体本来就只会报导有趣的事情啊。」蜜代说。「当然啊,就是要够新奇才称得上是新闻啊。」</p><p>「所以呀,比起重要却不精采的新闻,媒体会选择大肆渲染那些没什么大不了却够耸动的新闻。」</p><p>「或许吧。」大前回课长说。</p><p>「这么说的话,我们的有害物质应该不算精采的新闻,所以要是这个时候有偶像明星变成色狼被捕的话,大家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了吗?」赤掘涨红着脸,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们三人立刻严声斥责他说:「说话注意点!」</p><p>「不过新闻就是这样啊。」大前田课长的语气中充满自嘲,他低下头说:「假设明天的早报头版大幅报导知名演员参加成人影片的演出,然后在好几版之后有一小篇幅的报导核导弹将对着日本发射而来。我想大家的话题还是会集中在演员拍成人片这件事吧。」</p><p>「要看是哪个演员。」赤搁一脸认真地说。「才不会呢。」我当场就笑了出来。</p><p>接着我们又闲聊了一些事,后来发现原来大前田课长是一个超级赛马迷。「到东京去之后,我要到现场去尽情享受Gl(注)。」课长开心地说。</p><p>「为什么课长这么迷赛马呢?」赤蛎间,大前田课长满足地瞇起眼睛「因为不会中。」他斩钉截铁地说「在小钢珠或是麻将的领域中,都有人被称为职业级玩家。但是赛马就没有。也就是说,赛马的规则原本就设计成无法赚钱。」</p><p>「这样不是让人更讨厌了吗?」蜜代笑了出来。</p><p>「不过,」我借着酒意说:「如果赌大一点,像是一百万之类的,赔率就会变得很低了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不要冷场。</p><p>「地方乡下的赛马或许是如此,不过中央赛马的规模不一样,所以并不会变动。」大前田课长一说到赛马,口气都不一样了,我们几个觉得新鲜极了,互相看着值此,露出了笑容。</p><p>我突然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润也就能在中央赛马中一下子嬴到很多钱了。不过。课长后来提到中央赛马的参赛马匹数多达十三头、十八头,润也只能猜到十头以</p><p>内,根本没办法。我失望极了。</p><p>「啊,不过呀,有时候也会有九头、十头的比赛喔。」大前田课长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失望,不过还是这么鼓励我。</p><p>「只要等这种比赛开始在赌就好了。」我不知不觉说。</p><p>「对,只要等就好了。」我猜大前田课长并不懂我的意思,不过还是向我保证地说:「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p><p>「课长真的很喜欢赛马喔。」赤掘欲拥抱课长,惹得我和蜜代大声笑了起来。</p><p>当时的我们完全不知道此时在东京的电视台停车场里,犬养首相遭到刺杀了。</p><p>注:Grade1,赛马中竞争最激烈第一名排位赛</p><p>19</p><p>投票日当天的天气很好。对于这天的到来我没有特别的感触。</p><p>电视节目应该非常热闹吧。说不定每家电视台都跟出外景记者到各投票所、在屏幕上用跑马灯字幕介绍日本宪法无趣的历史摘要,还有历来政治人物说过的话、对自卫队的态度和变迁。也说不定这样的节目内容已经连反了所谓的公民投票法了。</p><p>不过,再怎么样,电视台也一定会派联机车到国立大学医院去,然后在电视上报导:「记者现在所在的位置在犬养首相破送进来的医院门口。」</p><p>犬养首相遇刺后并没有生命危险。凶嫌是一名中年男子,自称是某个不知名的社团成员,听说他本来支持犬养首相的想法,不过前几天在电视上听到犬养的发言后便幻灭了,因此才会犯下罪行。他遗留下一封不像遗书也不像声明的信件,而究竟他对犬养首相的哪一段发言感到愤怒则无从得知。</p><p>我从蜜代那里听说这件事情闹的还满大的。</p><p>有人批评首相的发言过于轻率,也-有人赞颂犬养的使命感。而对于他遇刺却只受到轻伤,有人对他的强悍佩服不已,也有人怀疑整件事都是造假。可以确定的是,多数人都更加认为他是一个坚韧不屈、大无畏的政治人物。</p><p>「这次不是脑溢血啊。」听着蜜代的解释时,我突然这么想。刺杀首相的男子用刀当场刺进自己的脖子,虽然马上被送到医院,还是不治身亡。</p><p>润也似乎已经知道这个新闻了,我向他提起这件事时,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冷静,说出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吧。」</p><p>「变化?」</p><p>「之前岛哥不是说过吗?犬养过刺好多次,却都没事。但是这次却被刺伤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p><p>「不过他没有生命危险啊。」我看着润也严肃的表情。「你是怎么想的?」<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以才不是死于脑溢血。」</p><p>「谁?」</p><p>「某人。」</p><p>「这是什么意思?润也,不要说些奇怪的话了。」</p><p>「我觉得犬养是一个有才能的政治人物,不论是好坏层面都是。或许他完全超乎大家的想象。」</p><p>「什么意思?」</p><p>「比起像犬养这样的天才,我觉得更麻烦的是,」</p><p>「你在说什么?」</p><p>「是群众,而且是一些忘记群众职责的群众。说明白一点。就是没有群众才能的群众。像那种头脑很好、一副自以为是的人最麻烦了。」</p><p>「什么意思?」我又重复了一遍。</p><p>投票所在附近的一所小学。这天比平常的选举更为热闹。</p><p>就像是参加一场特别的活动,我的心情有点雀跃。和润也一起进入校园里的体育馆后,我拿出选举通知明信片,读了一张圈选单。</p><p>我好奇地盯着圈选单。和一般的窗体相比,上面满满地都是字,列举了宪法的修正内容,还有填入O×的字段。我还满疑惑的,真的有人会把这些字读完吗?</p><p>我走进圈选区。为了防止圈选区里的作业被别人看见,圈选台的四周都用背板围住,上面贴有宪法修正的内容。我拿着铅笔,虽然瞬间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在字段里填上「O」。虽然脑中闪过蜜代曾经说过的话「政治人物和政府最狡谓了」,不过我是赞成这次修正案的。画好之后,我将圈选单折起来,丢进了投票箱的小孔里。</p><p>放下圈选单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压住了一样。圈选单慢慢地落到投票箱底部时,的佛渗出了一滩令人不舒服的波体,我是否做了无可挽回的决定?这股惊耸感受令我背脊发凉。但就算我写下「×」还是有相同的感觉。</p><p>用用你的脑,然后做出选择。我突然想起犬养说过的这句话。同时也想起润也的大哥以前经常把「用用你的脑」挂在嘴边。</p><p>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的大哥的影像和犬养首相重迭在一起,让我不禁想笑。</p><p>我想,或许他们俩人很相像吧,接着我开始幻想,该不会是死去的大哥附身在犬养身上了吧。</p><p>润也比我早投完票,在一旁等着我。</p><p>那天晚上,家中没有电视的我们当然和公民投票的开票无缘,也无从得知中途开票的结果,事实上我们连有没有进行开票都不知道,只是一如往常地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看著书。</p><p>「对了,」润也突然想起什么事地说:「今天收到这个喔。」一边把餐桌上的一张明信片拿给我。</p><p>那是大学同学寄来的明信片,背面是大学同学和先生在教堂门口拍的照片,上面写着「我们结婚了」。我感触良多地想着「结婚了啊」,学生时期的回信也跟着像顺藤摸瓜般一涌而出,令我怀念不已。「我去找毕业纪念册。」站起身向卧室走去的时候,听到润也说:「顺便泡杯咖啡吧。」</p><p>毕业纪念册和一些剪报簿都放在衣柜的最上层,我站到梳妆台的椅子上,伸长了背。衣柜的最上层里放了许多搬家后都没碰过的东西,上面堆满灰尘,我不禁咳嗽连连。</p><p>应该是这个吧。我拉出一袋东西,却是一个毫不相平的咖啡色信封,还因为过于用力而整袋掉到地上。</p><p>哎呀,我赶紧跳下椅子捡起信封,里面掉出一本不甚眼熟的存折,换句话说,是我没见过的存折。我听到纳闷。存折上写着润也的名字,翻过信封,一颗印章跟着掉了出来。</p><p>「是私房钱吗?」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存折。</p><p>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拿着存折的手的然抖个不停。妳认为会是什么?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终于我下定决心打开了存折。</p><p>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字,只有几笔存款纪录,非常干净。但是存款金额和余额却让我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我全身爬满鸡皮疙葱,脑中一片空白。啊?我伸出食指,想要确认总余额。我低声念着个、十、百、干、万、十万、百万,一边数着零,连续重复了两次。</p><p>「余额一亿两千五百二十万圆。」这句话听起来一点真实属都没有。「不会吧」我喃喃自语地说,再数了一次。我试着再念了一次「一亿两千五百二十万圆」,接着补上「整」字。</p><p>每一笔金额都是这一个月内存进去的。这不可能是公司的薪水,是润也自己存进去的吗?</p><p>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同时,我一边猜想会不会是赛马?当下我几乎断定这是赛马嬴来的钱。</p><p>润也具备猜出,十分之一机率的能力,可以准确猜中单只。只要掌握自己好运的规则,避开超过十匹以上的比赛就好。所以即使起初的资金很低,多赌几次之后获得的金额就会慢慢增加。之前我们两人已经实际体验过了。虽然金额愈大赔率就愈低,不过只要多花一点时间选择下注的比赛,并不是办不到。就算每次的金额不多,只要多下几次、多中几次单只,就会像之前讨论过的「折纸折到富士山那么高」那样,变成一笔巨款了。</p><p>「诗织,找到毕业纪念册了吗?」饭厅里传来润也的声音。我把信封放回衣柜里,离开了寝室。</p><p>20</p><p>「咦?毕业纪念册呢?」润也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不冈。</p><p>「没有找到,我们来玩这个吧。」我刻意隐藏心脏悴悴跳个不停,故作镇定地拿出刚才看到的纸盒。是刚才关上衣柜时看见的,里面装的是之前和润也玩过一次的超人力霸王橡皮擦,匆忙问我抓了这个纸盒回到了饭厅。</p><p>「怪兽相扑吗?好啊好啊,用这个决定谁去泡咖啡吧。」</p><p>「好啊。」我打开纸盒,假装不经意地顺口丢出一个问题说:「润也,如果有一笔钱,你想怎么用?」我咽了口口水,喉咙传来的声音让我更紧张了。</p><p>「钱?」</p><p>「非常非常多的钱,像是买彩券中了头彩。」</p><p>润也将视线从橡皮擦移到我的脸上,沉默地看着我。双眼皮下的眼神十分锐利,既不冷漠,也不热情。</p><p>「前一阵子蜜代说她中了彩券,虽然金额不多,不过我就想,如果中了头彩该怎么办?」我无法忍受沉默,急促地说。很担心自己说着这句凭空捏造的话时,声音在颤抖。</p><p>润也仍然保持沉默地看着我。虽然我不觉得害怕,却听觉自己的内脏和皮肤似乎整个翻转过来了。我被看穿了。仿佛持续忍受着沉默和严厉的服神长达一个小时之久。</p><p>「我也不知道。」他说:「我想不出怎么用钱。」</p><p>「但是如果有这么多钱呢?」事实上就有。不就是你在存钱的吗?「妳指的是大约多少钱?」</p><p>「多到让人吓一跳那么多。」我是真的吓了一跳。</p><p>「如果是这样的话,」润也慢慢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妳不是跟我说过吗?意大利独裁者被处决的那件事。」他避开我的问题,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让人摸不着头绪。</p><p>「你是说裴塔琪?」</p><p>「对。她被人倒吊后裙子翻了过来,有人去把她的裙子拉好。」</p><p>「非常有勇气。」</p><p>「我觉得就算他被激动的民众所杀,一点也不奇怪。」润也的声调虽然不变,但却开始出现危险的字眼,让我紧张不已。</p><p>我只能不停点头表示赞同。</p><p>「不过呀,如果我也在那里。应该也会做自己想傲的事吧。」</p><p>「你是说把裙子拉好?」</p><p>「嗯。」润也收了收下巴。「哥是不会输给恐怖和周围的气氛的。」</p><p>「大哥?」<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一阵凶猛的洪水,我也不想被水冲走。我想变成一棵耸立其中吃立不摇的树。」</p><p>真是语无伦次。我强忍着想哭的念头。「这和钱有什么关系?」我问润也。</p><p>「金钱就是力量呀。」润也瞪大了双眼,我感到恐惧而倒吸了一口气,被他的魄力所压倒。</p><p>我努力忍着不叫出声。面前的润也看起来访佛变了个人似的,散发着一股充满自信和超然能力而自以为是的气氛,让我不寒而栗。</p><p>突然眼前闪过一阵光。家中的布置、陈设从眼前消失,我看见了一片通红的荒野,被世界遗忘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差一点就要不支倒地。眼前的荒野会不会是润也造成的?润也未来所造成的荒野。</p><p>我一个人站在荒芜的空地上。</p><p>「诗织,妳怎么一脸严肃?」润也笑了起来,我才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呼吸,从荒野回到了家中。「我们不是只是在讨论彩券的事吗?」</p><p>过了一会见,我终于能够闭口了。「对呀。」</p><p>「不要说这些了,来玩怪兽相扑吧。」润也皱着眉头,用平常沉稳的语气说。</p><p>我脑中想起了大哥以前说过的话。「虽然他常常嘻皮笑脸,但其实很敏锐。如果说能够有什么一番成就,绝对不是我,而是润也喔。」大哥曾经这么说过。我连忙把这个想法赶出思绪,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喃喃念着。这时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大哥的声音。「说不定那家伙是魔王喔」我顿时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p><p>收拾好餐桌,我们把纸盒里的橡皮擦倒了出来,用纸盒的背面当作土俵。润也立刻翻着橡皮擦,「我还是选怪兽红王。」他拿起那个长着大尾巴、看起来很强的橡皮擦说。「应该还有一个怪兽红王,妳也可以选那个啊。」</p><p>我低声窃笑了几聋,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在衣柜角落里捡到的橡皮擦。「我要用这个。」</p><p>「啊!是给姆拉!」润也惊讶地说。「不会吧,妳在哪里找到的?」</p><p>「我捡到的。」我一边说,一边把这只长得很像大蜥蜴、四只脚着地的橡皮擦放在土俊上。「用这个一决胜负。」</p><p>「哪有这样的。他有四只脚,而且还趴在地上耶。」</p><p>「很聪明吧。」我说。四只脚的怪兽不可能会输,绝对不会倒,因为他本来就是已经着地了。</p><p>我把给姆拉放在土俵上。润也心不甘情不顾地点点头,我们便开始用手指敲着纸盒。咚咚咚!盒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p><p>两个橡皮擦左右摇动,有时靠得很近,有时又分开来。我紧盯着橡皮擦,一边告诉自己没有问题的、绝对没有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润也想做什么,但我想相信他。刚才看见的那个令人不舒服的荒野一定只是错觉。</p><p>「你在存钱吧?」我不自觉地问出口。「啊?」</p><p>润也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存钱的,这一点我非常确信。所以他才会瞒着我在周末外出,是想要存更多的钱吧。那本存折里的金额的确非常大,不过如果想要成为战胜洪水的树木,是绝对不够的。「你用赛马赚钱对不对?」</p><p>润也抬起头,紧盯着我看,蛤上露出「妳已经知道了?」的惊讶表情。我不禁骄傲地想,我也是很不简单的。</p><p>「如果你要迎战,我也要一起参加。」</p><p>「迎战?迎什么战?」</p><p>「也就是说,」我在心里筛选着用字遣词地说:「当你要去把裴塔琪的裙子拉好的时候,我也要一起去。」</p><p>润也再度将视线往下移,嘴边浮现一丝带着觉悟的清爽,接着又平和地看着我。</p><p>「慢慢来。」他说。「慢慢来,一点一点赚进更多的钱。等待并不痛苦。有时候等上七个小时,根本看不见一只老鹰。」</p><p>「不过老鹰出现的时候很美。」我想起了消失在空中的苍鹰。</p><p>「嗯。」</p><p>「没有问题吧?」</p><p>「妳是指哪一方面?」</p><p>「任何方面。」譬如我和你;譬如改变宪法:譬如「SATOPURA」;譬如大前田课长;譬如《月刊挖耳勺》的销售量;当我们将翻过来的裙子拉好的时候,是否还能安然无事?我漫无目的地担心起每一件事情。<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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