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3.挨饿的狗 - 布丁漫画网-土豪漫画

早餐时间。「伊芙貌似来文卡洛了。」没有预告或前兆，我突然掷出的发言让大家的行动暂时停止。五只眼睛盯得我很不自在。我「咳咳」干咳，以此来消除尴尬。嘉珞再次活动停住的手，一边撕着面包一边开口。「你是有神气吗？那位刚刚告诉你的？」「那位是谁。」「就是那个啊。那位。偶尔降临的那位。」嘉珞说着难以理解的话，将撕下的面包塞入口中。接着嘎嘣嘎嘣嚼了一会。「嘎嘣嘎嘣」嚼面包这种表达听上去或许有点奇怪，不过大概没有比这更精确的拟声词了。这店里卖的面包就是那么坚硬韧道。毕竟连钢铁都消化得了的嘉珞嚼这面包都需要1分多钟。我将正要吃的面包默默放回盘子上，决定附上补充说明。「我在梦里遇到伊芙了。恐怕意味着她已经到这附近了。」「吓，看来那位真的来了。」「刚才我就想问，到底那位是谁？」「预知梦不是神的领域吗？魔王明明是魔法师却做得了预知梦？」终于传来了正常的吐槽。琪莉露出犹如夸示着旺盛好奇心的学生一样的表情，望着我问道。「不是预知梦。恐怕是伊芙的能力。干涉梦境。之前在魔王城时经历过一次。」虽然那时以为只是个荒唐的梦。伊芙离开后，我便不再做伊芙登场的梦，不再做300年前那村子登场的梦，不再做我毁灭村子时的噩梦。啊，订正一下。毁灭村子时的梦偶尔还是会做的。嘛，毕竟我觉得那是我必须背负的业报。可是在那梦中登场的伊芙是300年前的伊芙，身为「阿丝特莉雅」的伊芙根本没有出现过。然而昨夜梦中登场的伊芙分明是现在的伊芙。即，意味着伊芙再次来到我的附近。「倒是，阿丝特莉雅虽然是那种性格，姑且确实是修女。」生来拥有神力之人。伊芙为何会以那种身体降生，命运可真是乖舛。如果她转生到拥有些许魔力的身体上，或许我的故事就在那天那礼拜堂的战斗中彻底落幕了。神真是，怎么想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好，主人。去找那位名叫『伊芙』的人吗？」站在我身旁的约娜一边往我的空杯中倒水一边如此问道。约娜一刻都不会让我的杯子空着。有她伺候确实舒服……嗯，太习惯这种事似乎不太好。「约娜不是没见过伊芙吗？」「关于那位的容貌，嘉珞大人已经告诉我了。非常特别，只要看过就能立刻认出来。」我试着想象假如伊芙和约娜相遇的状况。现在伊芙憎恶一切和我有交集的人类。或许会当场冲向约娜。嘉珞倒是足以保护自身，可是约娜毫无战斗能力。想到这，我大大摇头。「不。约娜和嘉珞这样待着就好。像平时那样，我和琪莉装作散步去打探动静。这样应该更自然。」「不危险吗？果然还是让我一起去吧。」嘉珞露出担心着什么的表情，如此问道。问……啊，不对。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琪莉。可恨的家伙。「这里四人中最强的是谁？」我举起右手如此问道。不出1秒，琪莉忽然举手起身，「啊，是我，我！」这般喊道。魔法最强者和剑术最强者都聚集在这。「看到没？」，我以这般视线望向嘉珞，嘉珞「啧」，这般抽动嘴唇。有什么不满吗，你。「好，那么就决定了。」考虑到嘉珞或许会无谓拖延时间吵着要一起去，我急忙结束话题。嘉珞尽管露出仿佛含着不满的表情，却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反驳。然后我下意识将面包塞进口中。哎呀。「为什么不带嘉珞来？」离开旅馆后大约过了10分钟，琪莉以十分平常的语气如此问道。「不回答没关系」，那语气轻松得像是藏着这般深意。我没有回答，而是姑且将头转向琪莉。琪莉望着前方，一边走路一边继续向我搭话。「约娜压根是不会战斗的人所以排除，可嘉珞不是足以成为战力吗。」「你觉得嘉珞可以成为战力？」「不是吗？」琪莉终于将头转向我。这次反倒是我避开琪莉的视线将头转向前方。「说实话不太清楚。毕竟嘉珞是阿丝特莉雅的竹马故友，关于伊芙，她和我们的想法显然不同。或许没法正常战斗。」「只有消灭契约恶魔才能拯救伊芙的灵魂，嘉珞不也知道这点吗。」「要是直接战斗的对象不是恶魔而是伊芙，恐怕嘉珞就会犹豫。」虽然我也一样。我不禁短短叹息。总觉得我好像吐露了自身不足的觉悟。琪莉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回答，「呼嗯」这般哼着鼻子，却没有继续纠缠。我再次认识到这点是琪莉最成熟的部分。总之，我们两人不断在城市中走着走着。巡察的目的地并不明确，因而脚步比平时更为缓慢。事实上即使伊芙真的来到这城市，这样走着还是很难偶然相遇。我们出来散步不是因为期待那种偶然。不如说偶然遇到和伊芙联手的贝拉一行人的概率反倒更高。毕竟那边是王族，带领的随从很多，那种大规模的人群必然十分显眼。看那，那。怎么可能不显眼。通往广场之路的十字街头。我发现一群人从对面向我靠近，随即停下了脚步。虽然距离还很远，其身份尚不明朗，不过嘛，倒没必要确认，对方是谁，不言而喻。「生得娇贵的大小姐来红灯街有什么要事？而且还带着那么多骑士……」「难道是来委托黑帮杀人的？不然是来寻找丈夫之类的吗。」「啊啦，孩子们。女人有什么理由不好来红灯街找乐子？」聚集在周围的红灯女子们同样对那殊常的人群嚼舌不断。不过等到那群人靠近，她们被那气势镇住，终究只得沉默。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贝拉发现了我和琪莉，随即径直向我走来。她看到我们，故意露出意外的表情，不过那表情的粉饰痕迹十分昭彰。贝拉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朝向琪莉，率先跟我搭话道。「真是久疏问候。所幸您看上去十分安好。不过，您依然在莫鲁萨巴闲逛的理由是什么？」贝拉用扇子遮住嘴角，说道。扇子背后唯独眯着的眼睛在笑。那明知故问的意图让我相当不满。站在她正后方的斯佩罗同样对我嘻嘻笑着，竖起拇指。那人又为何装作认识我还那么高兴，真令人疑惑。互相争斗纠缠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没有迎合他们的节奏，而是决定单刀直入地盘问道。「伊芙在哪？」「伊芙？未曾听过的名字呢。」「就是阿丝特莉雅。你不惜杀害黑杰尔都想寻找的那孩子。」「啊啦，消息都传到您那边了吗？对，阿丝特莉雅小姐目前在我手中。毕竟只要拥有能力，我一贯来者不拒。」贝拉没有特意隐瞒，回答道。戏弄般的口吻和没脸没皮的表情，让我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对她来说，黑杰尔的事好似「无关痛痒」，以致她如今甚至没有半点动摇。「你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我按下怒火低声吟语。对此，贝拉的眼睛眯得更细了。「我有告知的义务吗？」「不奇怪吗？公爵兼公主的你别的城市不待偏偏待在这红灯街。」「这话可真是好笑。」啪的一声，贝拉折起扇子。贝拉飒然举起扇子，像剑一样对准琪莉，冷冷吐露道。「那么我问您，莫鲁萨巴的公主待在莫鲁萨巴的城市中更奇怪，还是敌国的公主待在莫鲁萨巴的城市中更奇怪？」「毕竟我们夫妻一心同体。」琪莉不甘示弱，回答道。真会临机应变啊，琪莉。我听了贝拉的话倒是「咦，还真是？」这般表示认同。「啊啦，这段时间还订婚了呢。没能被邀请去国婚，我可真是难过。」「我们举办的是小而朴素的婚礼。毕竟最近流行这种。」「祝贺您结婚。当然离婚仪式时还请邀请我哦？」「那您记好了。您永远都收不到请帖的哦。」他豁然一笑，点头示意。唔呣，那家伙，居然试图在奇怪的时机和我达成共识。贝拉依然露出笑吟吟的脸，再次将头转向我。随着脖子的轻微转动，装饰在头上的华丽宝石饰品反射出滟滟光芒。哪怕在红灯街的中央都试图用全身夸示着自身的权力，令人很不自在。「总之这确实不是场愉快的相遇。初次见面时我们各有目的，因此我没有追究温兹小姐的散漫，今天就没有那种必要了吧。」「是想战斗吗？」琪莉将一只手搭在剑上，嘟念道。刚才为止还傻呵呵的没有紧张感的表情，如今锋利得无论什么都可以一举斩断。而对手亦是同样。尽管斯佩罗依然露出油滑的微笑，我却捕捉到了他放在剑柄上的手。可以看到他的手正触碰着剑柄。总之使剑的孩子们真可怕——虽然这么想着的我亦早早准备好了构筑式。「刚好文卡洛是对杀人不管不问的城市。而且温兹不可能公布公主在红灯街中央被杀，正适合遮人耳目默默行事不是吗？」「这话貌似可以原封不动还给您哦。毕竟一旦拔剑，人头落地的可不一定是我。」这俩女人，真可怕！荒诞不经的玩笑话瞬息间突变为了如履薄冰的紧张感。斯佩罗自不必说，连其背后列阵跟随的骑士们都紧盯着我们，仿佛一旦命令下达就会当场拔剑。虽说如此却没有贸然拔剑。毕竟无论是谁，一旦有人拔剑，那时没法回头的修罗场遂将真正开始。好，现在怎么办。要不引发地震来终止这紧张事态？或者来个晴天霹雳……唔呣，太假了，立马就会暴露是我干的。我为不着边际的烦恼绞尽脑汁期间，打破那紧张事态的不是别物正是土块。咚的一声，紧紧凝聚的土块落在了我和贝拉之间。落地的土块瘫散得不成样子。看到那土块的所有人的表情都浮现出疑问。紧接着传来孩子们的喊声。「东家遇到危险了！大家突击！」「为了每天的食粮，救出东家！」「哇啊啊啊啊啊啊——！」如同冰雹般从天上洒落而下的土块。文卡洛的流浪儿们开始朝贝拉和骑士们丢掷土块。这兴许可以看作，送出面包的约娜和救出被建筑压住的孩子们的我，两人的善行峰回路转最终生辉。呼唔，看来人活着确实得多多行善。不过在诸多称呼中「东家」这词让我有点心痛。这些只认物质的小鬼们。「呀，这都是什么啊！」「喂，阻止那些小鬼们！快！」斯佩罗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贝拉身上，喊道。贝拉将身体缩成一团，紧靠着斯佩罗。斯佩罗的命令让骑士们慌忙散开窜来窜去，试图抓住藏身在建筑屋顶和巷子里的流浪儿们。然而机敏的孩子们对红灯街的复杂道路了如指掌，实在是难以抓捕。不管怎样，确实是挺奇异的光景。我瞥向站在旁边的琪莉。琪莉依然将手搭在剑上，不过淬砺得十分锋利的表情中的紧张感悄然间早已消解。「我们这就开溜？」「嗯，好。」我们转身背向贝拉一行人。贝拉在这城市证明伊芙在这。只要关注贝拉的动向，恐怕很快就能遇到伊芙。如此迈出数步，琪莉突然停下脚步再次转向贝拉。难道是想战斗，然而琪莉只是默默站着瞪着贝拉，半晌，她大声对贝拉喊道「我什么都不曾舍弃！那只是选择罢了！不像您，试图拥有一切结果什么都选择不了！」……刚刚被贝拉说了什么讨厌的话吗。毕竟贝拉十分擅长传达话语的魔法。我试着猜想贝拉对琪莉说了什么。琪莉轻松得到而又轻易放手的事物，让贝拉十分愤怒。琪莉拥有而自身拥有不了的事物，让贝拉十分怨怼。贝拉依然还被琪莉束缚着吗。「……算了。走吧。」琪莉或许认为言尽于此，再次转过身去。尽管依然是生贝拉气的表情，或许是因为明确传达了要说的话，看上去莫名舒畅。我在转身前，暂时将视线朝向了贝拉。贝拉的表情被愤怒和劣等感笼罩，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中。所谓上进心为何会让人如此悲惨？嘛，对于诞生以来一直站在顶点的我而言，那终究是没法理解的感情。摆脱贝拉一行人之后，我们在城市中到处张望着寻找伊芙的痕迹，然而没能找出任何特别的殊常之处。根据红灯街的女人们所说，贝拉好像住在位于城市高处的某上层头目的住宅中。或许是有政治上的利益往来，琪莉曾如此淡然说过。即使不特意打听，考虑到这城市中贝拉可以住的地方十分有限，这情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总之贝拉来到这城市，意味着我们的预测是正确的，伊芙确实来这了。这事实让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遗憾。回到旅馆时，日暮的太阳已经倾斜得让影子消逝在了黑暗中。到访文卡洛的大部分旅客都是为了和女人们过夜，因此旅馆终于变得空荡荡的。琪莉一边登上2楼一边对我说道，仿佛十分意外。「真奇怪。我还以为约娜这会早就准备好晚餐了。」这么说来确实太安静了。不是想斥责约娜没有事先准备饭菜。约娜在生活上一直追求近乎执着的完美。虽然琪莉偶尔还是会做菜，不过约娜来之后，琪莉一次都没有拿回过主导权。登上2楼走廊的我吭吭嗅了嗅食物的气味，然而根本没有期待中的面包香或是甜津津的汤味。「到哪去了？」琪莉露出担心的表情，如此说道。女子独自漫步在日暮的红灯街，实在是令人放不下心。「这个嘛。或许今天只是状态不好。我去找找约娜。」「嗯。那我去找嘉珞。」这么说来同样没看到嘉珞这家伙。这时间点她本该在旅馆后院要么挥剑要么劈柴，激烈运动得大汗淋漓。确认到琪莉正前往嘉珞的房间，我敲响了约娜的房门。然而即使我隔段时间再次叩响，里面依然没有动静传出。——到底去哪了？我将头转向走廊末端唯一的窗户。天空彻底失去赤红的边界，逐渐被染得青紫。看来确实得出去找她。我如此得出结论，正要在房门前掉转脚步时，从房间里漏出了「咔嗒」的声响。我立刻认出那沉重的噪音是开窗的声音。这旅馆的所有窗户都是往上推开的构造。不可能是窗户偶然被风吹开。怀着不祥的预感，我急忙打开房门。房门没有上锁。随后在房间里迎接我的是出乎预料的光景。点着烛火的房间。杂乱不堪的物品。豁然敞开的窗户。还有倒在房间中央流着血的约娜・马里恩。「……妈的！」我首先奔向窗户。一位穿着黑衣的人正跃向1楼仓库的屋顶。「约娜！约娜，醒醒！」其间，听到我叫喊的琪莉跑进了房间。琪莉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和衣服被血沾染，开始察看约娜的身体各处。我再次返回约娜身边时，琪莉已经沉着地掌握了约娜的状态。「肋下有一处大的刺伤。血还是热的。」我一边用魔法给约娜的伤口止血，一边用焦急的声音问道。「内脏没法用魔法治疗。」「别担心，我去叫旅馆主人请医生来。这里交给我，魔王快去。」我急忙完成止血望向琪莉时，琪莉露出了十分凶狠的表情。荡潏着摇曳烛影的琪莉的琥珀色眼瞳，今天显得格外狠厉而冰冷。「快去把那家伙抓回来。」什么「交给你了」，什么「一个人没关系吗？」，什么「我相信你」。虽然我想到了数句本该说出的细碎而幼稚的台词，然而我终究哪句都没能选择，遂即站起身来。现在我甚至连留下话语的时间都舍不得。我撇下约娜和琪莉，穿过开启的窗户跳了下去，降落在犯人踩着的仓库屋顶。铁皮屋顶「轰隆」作响。可是犯人降落得挺轻巧啊。「□■ ■□□！」有余。我借助魔法迅速疾走在建筑的屋顶与屋顶之间，在建立好的构筑式上急速叠加又一道构筑式。「□□！」随着简短的始动语传出，我攥拳的右手被卢恩语环绕。那文字酷似被框住的星星。我将其用力掷向虚空，瞬息间，周围的颜色被染得洁白，不久，明亮刺眼的光芒覆盖其上。瞢眩视野的红灯色彩瞬息间被素白吞噬。光线挤满了四周，连影子都难以形成，我再次跳跃，登上了这一带最高建筑的倾斜瓦顶。装点成东部风的游廓屋顶。——在哪。我尽量沉着地观察四周。虽然半夜里黑衣不怎么显眼，不过在这种亮如白昼的光芒下倒是十分突出。而且在红灯夜街上，相比好好穿着衣服的人们，半裸的家伙们更多。遮住全身的灰暗黑衣必然招致别人的注目。——……找到了！正如预想，不多久，我发现了藏身在蜿蜒曲折的小路里的黑衣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在亮如白昼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慌张。在光芒下暴露无遗的犯人的模样比想象的还要娇小而敏捷。我当机立断，从尖塔上纵身跳跃。瞬息间，我踏着数栋建筑的屋顶，迅速而沉稳地缩短了和犯人的距离。一些人发现了在建筑上跳来跳去的我，感叹的呼声传来。兴许将我当成了小说中飞檐走壁的自由骑士之类的。希望这些人知道，这种动作如果没有魔法，再怎么训练有素的骑士都做不到。总之距离因此瞬息间缩短。转眼间，我到达了犯人站着的正侧方的建筑屋顶。「唔呀啊啊啊啊啊！」在不怎么帅气的蓄劲声中，我跃向了犯人的头顶。准备顺势压住犯人。犯人尽显慌张的神态，仿佛没想到人会从头顶落下。「啧！」我的腿正要踹中犯人时，犯人短短咂舌，迅速扑向旁边。尽管攻击落空，然而我帅气地着陆……是不可能的，因此凄惨地仰翻在地。都怪想要踹中犯人的执念太强，我降落时忘了使用魔法。哎呀，天哪，怎么可以这么蠢。话说回来。——是女的，吗？体躯比想象的娇小，因此我本就有些怀疑，而且咂舌时隐约传来的音色十分尖细。女子，而且是相当年幼的少女的声音。——嘛，这种事等抓住就知道了！「■□□□□！」犯人再次企图逃走，因此我迅速喊出始动语。随着我的叫喊，刀刃般锋利的风开始集中袭向犯人的脸。瞬息间被遮蔽视野的犯人踉跄着止住了脚步。毕竟魔法确实比身体快。「呀！」果然是女子。声音确实很尖。再加上只是视野被遮住就十分慌张的模样，不像是精通「这种事」的人。我趁着犯人踉跄之时，从地上起身靠近犯人。解除遮蔽视野的魔法的同时，我揪住犯人的领子用力摁在墙上。「啊啊！」在凄厉的声音中，犯人的身体无力地被扣在了墙上。抓在手上的犯人比想象的还要轻。嘛，虽说如此我依然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想法。「你丫是干什么的！」我攥住遮挡犯人脸的黑色头巾，用力扯下。随着头巾被揭下，藏匿其中的头发一下子散开。又密又长，泛着青色的银发。暂时。不，许久。思考停止了。被我抓在手中的犯人……是我认识的人。虽然十分固执、不服输、有时坦率不了，却是十分正直、爱哭、怀着比谁都坚强的意志的孩子「……罗罗娜？」「……放开我！」<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985/148696/176386.jpg" class="imagecontent">「唔啊！」不存在什么感动的再会。和愣住的我不同，罗罗娜迅速挥动藏在大腿上的短剑。我险险躲开剑，身体向后退去，然而剑锋在我的胸膛留下了浅浅的伤口。不，这种事现在怎样都好。没有精力去在意这种伤口了。「罗罗娜，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在这，唔哇！」「滚！给我滚！别妨碍我！」「喂，等一下，唔，罗罗娜?!这，太危险了吧?!」和试图通过对话理解这状况的我不同，罗罗娜不由分说地开始对我挥剑。罗罗娜的剑锐利而迅速地划过虚空，我光是躲避那攻击就十分费劲。虽说是短剑，然而一旦刺中就可以轻易穿透脏器。当然，问题是罗罗娜有没有杀人的胆量。罗罗娜是杀得了人的孩子吗？到底这孩子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将约娜，为什么？「停下！快停下，哎！」「烦死了！去死！给我去死！我要杀了你！」「等下，这种粗话哪学来的，唔啊啊！」「去死啊啊！」我用魔法勉强弹回对准皮肤刺入的攻击。罗罗娜被超乎预想的防御弹开，似乎有些慌张，不过她是在剑斗大会上夺过冠的优等生。她似乎已经料到了这种事情，再次沉着地架起了剑，沿着墙壁仿佛突袭般向我冲来。我径直接下那无比积极而执着的攻击，大脑甚至有些昏茫。我不可能粗暴地对待罗罗娜。反击什么的，当然不敢想。我对拉丝图罗兄妹心有愧疚。罗罗娜失去了自身唯一的家人，意识到被本以为是家人的人背叛，这些都是我的责任。我一直认为如果她怨恨我，我就必须接受那怨恨。因此我没法反击。没有反击的资格。然而至少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罗罗娜，停下！」结果相比逃跑或是躲避，我选择了冲锋。毕竟必须想办法结束这持续的攻防，创造对话的机会。我用单手拽住仿佛要斩断我的胳膊般成对角线砍来的罗罗娜的剑。本来是想抓住罗罗娜的手腕，不过这种事不可能全按计划来。剑刃锋利地钻进了拇指和食指之间。没有被刺穿是因为我稍稍使用了魔法。「啊?!」——……果然。可以感到罗罗娜慌促般挥剑的手变得乏劲而踌躇。既然吵着要我死，又为何只是稍微砍到手就慌张了。我趁着罗罗娜慌张的空隙，将罗罗娜撂倒在地，抓住两臂成功制服。姑且感谢罗罗娜的犹豫。要是罗罗娜当机立断砍飞我的手指，或许我得稍微受点伤。我斜眼瞥向荡来荡去的左手拇指，将视线固定在被我压着的罗罗娜身上。罗罗娜露出混杂着挫败、困惑、愤怒、恐惧的表情，望着我。又大又青的眼瞳动摇得十分显眼。明明是这样的孩子。明明是犹豫着害怕伤到别人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你，怎么回事？」我强忍着直冲下颌的气息，终于提出了第一条质问。我的质问让罗罗娜皱起眉头。「什么怎么回事？」「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道这城市有多可怕吗？」「不要像对待妹妹一样教训我！真的很烦！」罗罗娜嘶吼着喊道。听到那满含厌烦的声音，我反倒稍微放下心来。什么啊，这矛盾的心情。「你难道听奇怪的团体讲了奇怪的故事被卷进奇怪的事情了？比如什么传销之类的……」我想起最近在书中学到的民间诈骗，如此问道。我的这番话让罗罗娜露出了满含轻蔑的表情。用得着露出那种表情吗。紧接着，罗罗娜吐露的话让我不由得闭上了嘴。「我只是领悟到哥哥的死是因为魔王大叔。」……嗯。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我招架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我没有说话，罗罗娜的脸上布满了讥讽。「对我而言，哥哥就是全部，而魔王大叔夺走了哥哥。要不是魔王大叔找到我们，哥哥就不会死。不是吗？我说错了吗？需要辩解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我没法否定。只是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我询问的声音剧烈发颤，而且没能问到最后，不得不咽下之后的话语。然后从别处传来了对我询问的回答。「要问为什么，因为阿丝特莉雅告诉了那孩子真相。」「……?!」时间。、指尖、脖颈、耳背，鼓动声变为嘈杂的悲鸣。全身的每根骨头都紧张得嘎吱作响。只是因为。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好久不见，老师。」路的那边。背靠布满街道的红灯之色，娇小的少女喃喃细语着对我说道。礼仪上明明该笑，少女的表情却十分冰冷。仿佛从未学过如何露出表情的孩子。白发的末梢漆黑得仿佛被冥晦缠绕。袖子长得覆盖整个手背的洁白修女服相比神圣更像是盘踞着危险。眼瞳是不含光线的墨色。没有生气。如同死鱼。随风飘舞的发带是血滴般鲜红的蕾丝。奇怪。从分别的那天起，我已经练习了数十遍，遇到你首先该说什么话。然而怎样的话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招呼都不想打吗？」「……伊芙。」我如同叹息般吐出了她的名字。明明只是念出名字而已，口中却干燥得像是嚼了一撮沙子。「哇啊，真开心。像这样出来迎接是为了见我吗？老师和我果然是难舍难分的关系吧？」伊芙说道，声音没感情得像在念书。唯独眯起的眼睛隐约告知着她是真心高兴能够遇到我。「你这家伙，到底对罗罗娜说了什么?!」「为何和我对话还要问别人的事？我讨厌这样。老师只能看着我。」「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要让多少人牵扯进我们两人的问题心里才痛快?!」「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多少人，当然是和老师相关的所有人啊？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师。」伊芙抬起下颌如此说道。那理所「当然」的固执全然显露在没脸没皮的表情中。伊芙兴许从未觉得自身的想法错误或是离谱。我果然太娇惯她了。我尽量放任她疼爱她不是为了让她成为这种孩子。「伊芙，你到底……！」「闪开！」「……唔哇！」在我专心和伊芙对话期间，被我压在身下的罗罗娜再次对我挥剑。趁着我「哎哟」一声躲开那攻击时，罗罗娜巧妙地从我手中挣脱。她长而可爱的泛青银发飘过眼前，划出优雅的曲线。「啊，罗罗娜！等一下！」不能这样放走她。我必须说服罗罗娜，或者必须祈求原谅，从而将她赶出涉及我和伊芙的这场战争。我希望罗罗娜尽量过上安全而平坦的生活。毕竟我认为黑杰尔显然希望我这么做。然而试图追赶罗罗娜的我甚至迈不出五步，背后传来的伊芙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停了下来。「要选择那边吗？」一颤。平静而沉稳的那声音，让我的脚步不由得僵住了。转身看去，伊芙正用长长的袖子遮住嘴角，凝视着我。「没关系。虽然内心很痛，但我原谅老师。因为我爱老师，只要是老师，无论多少遍我都可以原谅。今天感人的再会就到此为止吧。当然我没有理由原谅那孩子哦？」言罢，伊芙在我面前转身。显然是要顺势离开我眼前。因此，我。「你要去哪！真可笑！」转回了朝向罗罗娜的脚步。伊芙，还是罗罗娜。事实上没有纠结很久。我选择了伊芙。我确信这是正确的选择。关键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阻止伊芙。我想说这不只是形势所迫。哪怕今后经过深思熟虑再次回到今日，我一定还是会抓住伊芙。没错，不是罗罗娜。我为了抓住溜走的伊芙而开始奔跑。伊芙沿着蜿蜒的小路奔跑，进入更加狭窄昏暗的后街。她奔跑时没有半点踌躇，仿佛相当了解这里的地形。不然是在将我引诱到特定的场所吗。——不，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区别。哪怕是陷阱，我依然会跳进去抓住她。我如是确信，伸出手臂拽住了如鳍般飘曳的伊芙的长袖。伊芙娇小的体躯很容易就被拉扯着倒向了我。凌乱的头发遮蔽了视野。抓住了。终于抓住你了。留住你了。我因这般错觉而战栗的瞬间。「老师果然抛弃不了我呢。」我看到了。抬头仰视着我，仿佛满足般长长扯开嘴角笑着的伊芙的微笑。那，怪诞而空虚的表情。「……?!」那表情让我不寒而栗，思考变得空白，趁此机会，一位黑衣男子闯了进来。一直潜伏在附近吗，从某处突然蹦出的男子在我松开伊芙的同时勒住了我的脖子，顺势将我的脖子摁在了地上。虽然某种程度上预想到我被引诱了，但预想终归是预想，很遗憾，我没有躲避突袭的敏捷性。「咕噢！」甚至还不禁打。我勉强维持住因全身骨头碎裂的痛楚而险些中断的意识。扣住我的男人穿着和罗罗娜一样的黑衣。面部被头巾遮住，只有眼睛隐约露出，眼睛是萦绕着润泽的乌黑。眼梢微微下垂，因此印象上莫名显得善良而有些懒散。没错。或许是因为杀意、斗气、敌忾心之类的「当然应该存在」的事物根本没有传来。男人甚至在那状态下对我打招呼。而且是用相当郑重而礼貌的语法。「初次拜会。主人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您的事情。」遮住嘴部的头巾让声音有些嗡嗡响，不过那声音听上去莫名耳熟。不，这男人的氛围本身就让我莫名熟悉。要说陌生本该无比陌生，然而却亲切面熟得近乎神奇。为什么。是因为此者是「恶魔」吗？没有半点隐藏的想法，浑身喷涌出锋利得仿佛可以划破皮肤的魔力。此者貌似不懂如何抑制力量。可以清晰认出同为魔之众的魔力什么的，哪怕互相离得如此之近，依然是十分稀罕的事。此者拥有如此泛滥的魔力。即，此者不可能不是「恶魔」。「嗯，初次拜会。」面对我的嘲讽，男人勒住我脖子的手愈发用力。我微微咳嗽，随即抬手抓住男人的脸。遮住男人面部的头巾变得歪斜。「然后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拜会！」咔的一声，男人的脑袋飞了。都怪其在接触状态下倾泻魔力。黏连着神经的一只眼球飞到了对面墙上。脑髓像被踩碎的豆腐，失去形体支离破碎。头盖骨变为锋利的骨片嵌在四方。脑袋没了一半以上的男人的脖子向后弯折。我用脚使劲踹开男人，随即抽身而退。被踹开的男人的身体犹如巨木倾颓，徐徐倒地。这种程度的轻微问候，300年的深仇大恨都不过如此吧。趔趄着站起身来的我，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如此想道。由于没了半张脸，本来的面貌已经无法推测。而且我并不好奇。我用手背拭去溅到脸颊上的男人的黑血和肉块，将头转向伊芙。伊芙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满意的表情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有没有说过？生气的老师是多么地帅气。」「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开始决定对你狠狠生气。」「可是我讨厌老师对我生气。老师必须爱我。不是不像样的琪莉・温兹，不是嘉珞・嘉伦，不是愚蠢透顶的女仆丫头，而是我。」伊芙抬起长袖捂着胸口。那话语让我的脑海中闪过倒地淌血的约娜的模样。我咬紧牙关靠近伊芙。「你这家伙，想要利用罗罗娜杀了约娜吗。」「嗯，没错。这样不就可以一次清理掉老师身边的两家伙吗？嘛，虽然因为那愚蠢没用的丫头，计划好像失败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我紧紧揪住了伊芙的领口。伊芙被我攥着领子，歪着脑袋。她的表情是真心不知道我生气的理由。「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应该生气的明明是我。」「哈……？」「所以为什么要将心分给别的杂种们，让我想要杀了那些东西？老师的一切不都是我的吗。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悟？」「需要醒悟的是你！即使你杀害我周围的人们最终得到永生，即使最终我的身边只剩下你，我依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你！」哪怕面对我的愤怒，伊芙依然没有半点动摇。伊芙伸出被长袖遮住的手，搂住了我的两颊。透过薄布传来的伊芙的体温如火般炽热。「老师终究会接受的。因为，老师根本耐不住孤独。」「伊芙！」「所以老师，以我为对手不要心不在焉的。」咔嗒。「……咕！」伊芙话音刚落，我的背上传来了尖锐的痛楚。贯通背部的痛楚顺势穿过我的身体，从左侧锁骨下方钻了出来。非剑非枪，而是眼睛看不到的贯通伤。不，至少「我的眼睛」可以看到。贯穿我的身体随而消散的黑色魔力的残像。「什么……！」我甚至没有因疼痛而悲鸣的闲暇。瞬息间，肩膀被凿出了铜钱大小的窟窿。大得连收缩的肌肉都来不及堵上的窟窿。我强忍着让意识险些飘走的苦痛，转身看去。我的背后，刚才被我击飞脑袋的男人正露出平静的表情微微笑着。凌杂荡漾在男人周围的浓密黑暗，不是通过感觉而是通过视觉昭然显露。身后传来伊芙迟来的警告。「我的狗没那么容易死，老师。」知道。我知道。毕竟对手是恶魔。没了脑袋的恶魔眨眼间恢复如初站在眼前，这种程度不值得惊讶。我现在惊讶得说不出话是因为别的理由。因为此时我才察觉到，之前在这男人身上感到的亲熟是怎么回事。男人。恶魔。名为「狗」的那东西。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伊芙。」我特意提起一侧嘴角笑着，喃喃道。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恶魔，令我感到血液冷却般的恐惧。寒噤捋过脊椎。甚至遇到鬼都没这么可怕。面对我发颤的声音，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恶魔微微一笑。那是我绝对露不出的微笑。恶魔从头到脚都和我一模一样。除去一处，即头发是雪白的这点。哪怕说是双胞胎都可以相信。不，再怎么逼肖的双胞胎，到了这种年龄，总归有某些不同的部分，然而眼前的恶魔简直像是镜子中的我的翻版。头发的长度，眼眶的皱纹条数，眼梢下垂的角度，甚至是歪头的斜度。这究竟是谁的恶质趣向。是想要剥制我的伊芙的欲望，还是企图更有效地诱惑伊芙的恶魔的选择。不管怎样，作为原型，我还挺不舒服的。「哎，这位比本狗想象的还要粗鲁性急。没想到突然就击飞了我的脑袋。」「真可笑。你到底想象了什么？你以为我会高兴得搂住你接吻吗？」面对我的嘲讽，被唤作「狗」的恶魔没有退去微笑。「容我辞让。虽说是没有性别的身体，然而外表上或许有点丑。」「同感。」「总之希望您可以就此作罢。快到该回家的时间了。关键我『既懒惰』『又怕痛』，所以不是很喜欢战斗。」狗说道。望着右上，掰着手指，如此说道，仿佛在回忆并罗列不是自身的第3者的特征。我的推测没有全错。毕竟那种东西在谁听来都肯定是我的特征。在全面模仿我。那混蛋恶魔。「谁说要放你走了！」面对恶魔的泰然态度，我勃然喊道。他的礼貌莫名刺耳。希望他不要顶着我的脸摆出那种恶心的表情和口吻。「您是想战斗吗？哎。怎么办，主人。脑袋再次爆炸很疼，所以我想要辞让诶。难道杀了没关系吗？」「你以为我和你丫契约是为了什么？不要狺狺狂吠。」「狺狺。」所以不要顶着我的脸做那种事。伊芙仿佛真心烦闷，长叹着对狗说道。「虽然想趁着这次相遇带走老师关到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看得到，可是这样老师会不断反抗并妨碍阿丝特莉雅的吧？」「只要不死就行了吗？那么让其妨碍不了再带走？」「比如怎样？」「截断四肢不就行了。所有事情都按照主人的意思结束时，这人的四肢一定再次长出来了。」「我是蜥蜴吗！四肢断了又长出来！」撇下当事者的我自作主张的对话令人哑然。那对话中甚至根本没有对我的关怀。带走是要带谁走。我可不想跟你们走诶。——虽说如此，然而现在不可能和这恶魔战斗。胜算是次要问题。显要的问题是，想到和布伦或希娜的战斗，如果和这恶魔战斗，这一带将支离破碎。这城市中还住着人。纵使是被人们抛弃没法被当人对待而聚集在这的人们。「这方法好像不坏。」恶魔不假思索吐出的提案，立刻被伊芙接受。啊啊，我可爱的弟子。果然你所谓的爱情对我而言太过沉重而危险。伊芙望着我，眼神中含着恍惚。之前这孩子映不出任何事物的墨色眼瞳就挺令人在意，如今那眼神获得生气时我没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而更加可怕。「没关系，老师。哪怕老师只剩下脑袋，我依然爱着那样的老师。想来也不全是坏事吧？毕竟没了四肢就没法逃离我，这样或许更好。」「我讨厌啊，我说！」「那么既然主人允许了，可以请您乖乖交出四肢吗？」「所以不要顶着我的脸说那种狗屁话！」「汪汪。」不知是否是玩笑，狗一边发出狗叫声一边跫然靠近我。这么说来，长着我的脸，为什么名字偏偏是「狗」。是伊芙这家伙的恶趣味吗。轻松来到我面前的狗将手伸向我的左臂。平稳的面部表情，证明了那动作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然而当我勉强躲开那手时，恶魔的手朝向的后侧墙壁在「轰隆」的爆炸声中被凿出了巨大的窟窿。这小子，真的是无脑放出魔力啊?!连精制魔力施展魔法都懒得做吗！我拥有的「懒惰」可不是这种形式的懒惰！不能一味躲避。我迅速绕到恶魔背后站稳脚跟。恶魔迟迟才跟上我的动作转过身来，那行动相当磨蹭。看来我的瞬发力确实比这恶魔稍微，稍微突出一点。虽然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忠实自身懒惰的人设而故意行动迟缓的。「□□ □ □□■■□■！」恶魔完全转向我的瞬间，我将手贴在恶魔胸口咏唱始动语。我的魔力一举涌进恶魔身体内的感觉让我微微起粟。我计划就这样将魔力注入恶魔体内继而使其膨胀爆炸。正如我的预想，恶魔的身体开始猛烈胀大。心脏所在的——虽然很疑惑恶魔的心脏是否跳动——左侧胸口最早鼓起，随着嘎吱嘎吱的震动，肋骨依次碎裂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胁腹和脖子，半张脸扭曲鼓胀得骇怪罔测。然后，砰。——好样的！恶魔左半部分的上体消失了。失去重心的身体歪斜着。——什么啊，怎么比希娜还好对付？看着炸裂得十分虚幻的恶魔，我稍微有些虚脱。所谓比希娜强的事实让我非常紧张，因而各个方面都准备了许多，不过或许没有那种必要，我想。——既然如此，如果在这吞噬这家伙……！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只要吞噬消灭和伊芙契约的恶魔，伊芙和恶魔的契约就将中断，那样伊芙就将挣脱不完全的束缚，其灵魂将被引渡到本该去的地方。接着只要顺利转生，不论是我，还是和我的记忆，抑或是自身的罪恶，她都将彻底忘却，开始新的生命。那显然是比现在，比她经历过的生命更为平和而琐碎的人生。尽管我如此认为。「……咦?!」倒下的恶魔的右手抓住了我的肩膀。「老师真是的。不是说了不要心不在焉的吗。」被恶魔握住的肩膀「咔嗒」一下发出了肌肉被扭扯的声音。我不由得「啊啊」这般叫出悲鸣。然而伊芙望着我，眼神仿佛怜爱着因痛苦而扭曲的我，说道。「我的狗没那么容易杀死。」——怎么可能……！眼前，「人类的形态」急速再组。断折的骨头长出，撕裂的肌肉相连，肉块开始黏合。断开的血管萃集着血液，逐渐恢复了弹力。蹦出的眼球比空洞的骸骨更早生出。固定不住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着努力寻找着焦点，那模样怪诞得令人起粟。被碾烂的嘴不断重复开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舌头和腭垂还未形成，声音发不出来。最终，被彻底毁灭的左臂重新长出时，恶魔再次获得声音对我说道。「哎呀，使用的魔法挺独特的嘛。真令人赞叹。没想到人类还有这种程度的智慧。是本狗孤陋寡闻了。」「你这家伙，魔力到底有多少……?!」不由得自我反省的瞬间。「总之您确实是位麻烦的人。可以请您不要一直抵抗吗？那样四肢会切得不漂亮的。」随着狗平静而惊悚的解释，狗周围的影子忽然上涌。好似蒙着黑布的那东西蠕动了许久，随即变貌为漆黑的狗的形象。而且是看上去挺凶狠的猎犬。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家伙，这东西。长着我的脸的恶魔露出我绝对不会露出的恶心微笑。「好，那么我要好好享用了。」汪汪！喧闹的狗叫声震耳欲聋。从影子中诞生的数条漆黑的狗仿佛等好了般，朝我露出牙齿冲了过来。我后退一步，迅速铺开防御魔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魔法被打破了。因为狗群彻底冲破了展开的防御壁。我慌了。理由是什么。是因为我展开的魔法强度比想象的要弱吗？不然是因为狗群的速度比魔法更快吗？从结果上来说二者皆非。最早冲到我面前的狗露出尖利的齿牙，豁然张嘴啃咬我大腿的瞬间，我切实察觉到了那理由。因为眼前的那恶魔，远远比我强大。撕咬着我肉的狗群如同挨饿数日的怪物，我被拉扯着瘫坐在了地上。那源源不断的攻击让我的身体瞬息间到处撕裂。沦落为某人「猎物」的绝望和无力践踏着我的全部意志。而且最关键的是，翻弄我的恶魔压倒性的魔力动摇着我的精神。魔法师很难认出同为魔法师的存在。然而如今我可以切实地认出眼前的恶魔。只是静静地待在眼前，便涌溢着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魔力。宛如洒落在洁白纸上的墨水，他的压倒性魔力令人没法转移注意。我这才明白恶魔为何不精制「魔法」而是单纯无脑地倾倒「魔力」进行攻击。不是因为这恶魔缺乏审美或是缺乏魔法上的知识。只是因为魔力泛滥得突显不出特意精制再使用的价值。很强。可以确信。我，绝对赢不了，这恶魔。我领悟到我的极限，连挣扎的勇气都丧失的瞬间。「要在地上躺到什么时候，亲爱的？」从四周传来的，掺着鼻音的熟悉的声音。同时天上开始降下火之箭矢。不分敌我倾泻而下的箭矢密实地插在地上。骑在我身上啃咬我四肢的狗群的身体被数十支箭矢穿透。随着恶心的「嗷嗷」悲鸣，狗群重新变回魔力散开在空气中。当然箭矢亦毫不留情地落在了我身上。希娜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个杂种在妨碍阿丝特莉雅！」「请不要动，主人。很危险。」箭矢同样公平地落在站在近处悠闲地观赏我被撕咬的伊芙头上。没法使用魔法的伊芙正可谓束手无策。因此恶魔停止攻击我，冲到伊芙旁边抱住了她。唯独两人周围的箭矢断裂偏离，看来是使用了防御魔法。现在这状况下我做得到的是。——逃吧！幸好四肢依然完好无损。虽然皮肤撕裂，部分肉块掉落，不过行动没有什么太大障碍。我用防御魔法抵挡着箭矢攻击，起身跑出了巷子。虽然奔跑途中我数次失去重心踉踉跄跄的，一次还狠狠摔在了地上，不过我迅速再次起身继续奔跑。半晌，我终于跑到大路上时，幸好背后不再涌来那浓密而不祥的魔力气息，因而我调整呼吸，放缓步行的速度。我蹒跚着漫步在赤红的色彩和笑声比比皆是的红灯街道上，再次回想今天遇到的恶魔。光是想到那模样，浑身便恐惧得瑟瑟发抖。没错，恐惧。——我在害怕那恶魔吗？暂时停在路边的我抬起血肉模糊的两只手掌，呆呆地低头望着。我完全没能意识到，手正瑟瑟颤抖着。指尖仿佛依然黏附着「狗」的魔力，我在裤子上认真地擦了擦手。赢不了。没法赢。会被吞噬的。我到底是哪来的不像话的傲慢和蛮勇，居然计算战胜恶魔的可能性。「妈的……我该怎么办。」我，迷失了道路。回到旅馆时，已经过了数个钟头。滑稽的是，我登上通往2楼的台阶时，肚子里传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我想起了我还没有吃晚餐的事实。我缓缓经过走廊前往约娜的房间。打开房门进入，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琪莉。而且嘉珞一道坐在那旁边。发现我的琪莉惊讶得瞪大眼睛，从床边霍然起身。「怎么了，魔王?!那惨样是怎么回事！」哎呀。没有事先想好辩解的话语。该从哪解释到哪好。攻击约娜的犯人是罗罗娜。遇到了伊芙和那恶魔。那恶魔强得一批。我们完了。赢不了。游戏结束。回家吧——嘛，像这样？「……路上摔的。」结果可以如实吐露的要素连一个都没有。我通过不像样的辩解含糊其辞。虽然希望笃信我说的所有话的琪莉这次依然深信不疑就此揭过，妈的，从两人的表情看来是不可能了。这种时候最好转变话题。我大步走到嘉珞旁边，故意提高音量斥责嘉珞。「你怎么回事？去哪了。要是你在，约娜还会变成这样吗？」约娜平躺在床上。琪莉似乎帮她换好了衣服，不是平时穿的女仆服，而是穿着雪白的棉袍。脸上十分安恬，看来现在稳定下来了，真是万幸。嘉珞面对我的斥责，露出不爽的表情抓挠着后脑勺。「我才想问你！我一样是被鬼迷惑的心情！」「啥意思，这话？」「分明是你叫我的！你这家伙不是叫我到旅馆外面帮忙吗？所以我就跟着你出去了，接着某个瞬间你就没影了，我到处找你，之后再次回到旅馆就是这局面……！我一样很郁闷啊！」「我叫了你?!我没那样过啊！」「我真的肯定看到了啊?!那根本就是你啊！虽然头发变白了，不过我知道一定是用了什么魔法！所以真的肯定是你！」……啊。这句话让我感到精神一萎。是那家伙。那恶魔。伊芙称作「狗」的那骇人的家伙。此时我才理解了所有状况。趁着恶魔引出嘉珞之时，罗罗娜砍伤了约娜，伊芙看到我追逐罗罗娜而企图诱导带走我。虽然最终失败了，不过不是因为我的努力而是因为希娜的帮助。什么都做不到。保护不了约娜，抓不住罗罗娜，放走了伊芙，只是在恶魔面前一败涂地就回来了。我捂住了脸。头疼得像要炸裂。眼下只希望我就这样彻底消失。我似乎从未感到过此时此刻这般强烈的疑问。到底我——哪都归属不了的这不完全之者——为什么存在，这般疑问。「魔王，没事吗？发生了什么，到底。」琪莉轻轻将手贴在我的胳膊上，小心翼翼地问道。琪莉的手触碰的部位火辣辣的，呼诉着疼痛。我不由得身体一缩。如今我的身体兴许是被饥饿的大型犬反复咀嚼品尝，随后因为其发现别的玩具而被吐掉的口香糖一般的惨样。哈啊，真是恰到好处的比喻。没错，正如被嚼烂的口香糖，如今我的处境。——万一伊芙真的准备杀害和我相关的所有人……我阻止得了吗。——至今为止光是和希娜训练还不够。既然希娜都赢不了，那么我绝对没法战胜那恶魔。——怎样才能赢。怎样……怎么做。内心动摇不止。思考纷纷杂杂。不管怎样都想要终结这扭曲故事的愿望沸涌而上。十分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