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p><p>春天来了,终于明天就是三年级生新学期开始的日子,搬家终于结束了。</p><p>说是搬家,但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从距离上说,水平方向就只移动了不到百米,垂直方向也就十几米而已。需要搬运的,就只是一些随身的物品....。</p><p>没有拜托专门的搬家从业者,而是自己花了好几天一点点的搬运纸箱。一个人搬不了的东西,就拜托赤沢伯父还有伯母他们来帮个忙。</p><p>六层公寓<Freude飞井>(注:Freude语源为德语中的开心)的第五层,E-9号房。——这里就是我新的房间。</p><p>精致的1LDK房间,就算把行李全都搬进来也还是感觉空荡荡的,给中学生一个人使用的话这个房间有些过于宽敞。虽然很感谢伯父对我的照顾,但总感觉有些抱歉。「我也来帮你整理房间吧」虽然伯母这么说,</p><p>「谢谢。不过,没关系的」</p><p>我如此回应。无论是「谢谢」还是「没关系」这两个词,我都是出于真心说出来的。</p><p>在对面的家中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回到了这个只属于我的房间——。</p><p>我最先打开的,是今天最后一个搬到这里来的大运动包。从里面拿出了用浴巾包裹起来的黑色木箱。打开木箱,悄悄的确认里面的东西。</p><p>在里面的,是一个人偶。</p><p>包裹在黑色礼服中的美丽少女。身高大约四十厘米左右,也就是一般所说的球形关节人偶。在我持有的所有物品中,对我来说这也是数一数二的重要物品。</p><p>我将这个箱子,放到了还没有摆上书本的书架角落——。</p><p>慢慢走上阳台。</p><p>四月初的夜风打在脸颊上还很冷,呼出的空气也变成了白色的雾。</p><p>天空中只有数不尽的星光。虽然今天应该是满月,不过月亮却藏在云朵后面无法看见。</p><p>双手放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重复着平静的呼吸,我看着面前的景色。</p><p>晚上时间一过八点,这条街就整体暗了下来。</p><p>近处是夜见山河那漆黑的水流。还有稀稀拉拉排列着的街灯所发出的光芒。——河川的对面,可以看到远处那有些耀眼的大片光芒。那应该就是红月町的繁华街了吧。</p><p>我回到这条街,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零七个月。——这座山间的小城,夜见山。</p><p>据说我出生在市内的妇产医院。然后还没过一年就离开夜见山搬到了海边的绯波町,一直到小学六年级的夏天之前都是在那边度过的。</p><p>虽说曾经在这里住过但那毕竟是婴儿时代的事,完全没有直接的回忆。怀念什么的,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心中所有的,倒不如说是一种身在异国的陌生感。还有,就是对未知物的不安和恐惧....仅此而已,而这些也在这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里慢慢的变淡了。</p><p>....但是。</p><p>将视线从眼前的夜见山夜景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不知不觉间就呼出长长的叹息,我用力的闭上眼睛。</p><p>但是,从明天开始。</p><p>根据明天的情况,我....</p><p>闭着眼的同时再次,这次是出于我自己的意识叹了一口气——。</p><p>与此同时房间中传来了微弱的电子音。那是,手机来电的提示音。</p><p>2</p><p>莫非是她么</p><p>这么一想,就有些激动的拿起了那个银色的手机。然而内心的期待,却被无情背叛。画面上显示的是一个未知的号码——。</p><p>「哦。怎么样?是我,矢木沢啊。手机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这个,也算是家电啊」</p><p>矢木沢畅之</p><p>跟我一样是在夜见北中学(通称「夜见北」)上学的同学,中学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是同班,而且已经确定了三年级的时候还会是同班。矢木沢跟我有一个共通点,刚认识还不久的我们自从确认了这点以来,就变成了比普通朋友还要更特别一些的关系。</p><p>「怎么了么」</p><p>我这么问他。说到底,她打电话过来这种事本身就很少有....我在内心安慰自己。</p><p>「还专门打电话到家里来,为什么」</p><p>「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担心么。终于新学期,要开始了啊」</p><p>「哼嗯。害怕了,么?」</p><p>「那当然害怕了啊。试着想了一下那个万一的情况。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万一的情况』发生吧,这么一想就觉得倒也没什么了」</p><p>「你啊,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吧」</p><p>「基本上,我就是个乐观主义者啊」</p><p>「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为我担心吧」</p><p>「这个么,因为想要听到你说我很有作为朋友的价值啊」</p><p>耳中听到的矢木沢的语气,却有些背叛了他「乐观主义者」的说辞,总感觉流露出了些许胆怯。虽然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这或许只是我个人主观想法而已。</p><p>「考虑到『万一的情况』,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痛苦着吧」</p><p>「这样啊。不用你担心」</p><p>努力用冷静的语气做出了回应</p><p>「我一点事都没有。也一点都不痛苦」</p><p>「........」</p><p>「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还要看明天,所以啊。不管是不是乐观主义....这你也明白吧?」</p><p>「诶」</p><p>「如果是『万一的情况』,你也知道吧?绝对不要想中途逃走」</p><p>停顿了一会之后,电话中传来了「啊....啊啊」的回答。听起来,声音似乎有些压抑。「那就这样」说完之后,我就挂断了电话。</p><p>这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又来了另一通电话。这次是赤沢伯母打来的——。</p><p>「啊,是想么?我忘了说了,早上记得要来我们这里吃饭啊。不能因为想睡懒觉就慌慌张张的不吃早饭哦」</p><p>要说的好像就是这件事。我直率的回答了一句「好」,</p><p>「要洗的衣服,记得每天拿过来。洗澡的话,你就在那边自己洗就好了」</p><p>各种各样担心的事情特别多,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两个小时前我们才刚刚道过「晚安」。</p><p>「一个人住不会害怕么?」</p><p>她很认真的这么问。</p><p>「没关系的。到秋天我就已经十五岁了」</p><p>于是,我也很认真的回答。</p><p>「有什么困难的话也不要顾虑....。找我们也行,着急的事去找楼上的茧子家也行」</p><p>「好的。谢谢了,伯母」</p><p>前年,自从一九九八年的九月我被托付到这边以来,赤沢伯母对我真的很好。无论是我那有问题的境遇,还是处于这种境遇中我作为一个孩子的感情她都很用心的,温柔的在对待。</p><p>当然,我对伯母也非常感谢。只是,有时她的这种温柔会让我感觉有些沉重,这也是事实。</p><p>「那么就。晚安了,想」</p><p>「好的。晚安」</p><p>「想」是我真正的父母为我取的名字。姓的话现在虽然还是「比良塚」,不过总有一天会被舍弃吧。</p><p>至于舍弃之后新的姓氏会不会是「赤沢」。现在只能说可能性很高,但是还没有完全决定。</p><p>3</p><p>人际关系好像有些复杂,先简单整理一下吧。</p><p>夜见山目前在照顾我的赤沢家,据说以前是飞井町一带的大地主。前代(说是前但其实还活着)的赤沢浩宗有三个孩子,长男春彦,次男夏彦,还有三男冬彦。我口中称为「赤沢家伯父」的这个人其实是长男春彦,「赤沢家伯母」就是他的太太,名字叫做小百合。</p><p>春彦·小百合这对长男夫妇,跟因为高龄而决定隐退的父亲浩宗居生活在一起。住在飞井町一角很久以前建好的家中——按照以前的说法也就是赤沢的本家——,距今两年又七个月前,我被送到了那里。没法在绯波町的老家=比良塚的家继续待下去了....换句话来说,就是被赶出去了。</p><p>与赤沢本家同处于一个小町内,步行只用一两分钟就能到的这里<Freude飞井>。其实是次男夏彦经营的租赁公寓。具体的情况暂且不提,情况就是其中的一间从四月开始,作为学习室兼寝室给我使用了,我也就搬了过来——。</p><p>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赤沢伯母=小百合阿姨所说的「楼上的茧子阿姨」,是作为这间公寓的管理人而住在这里的赤沢家的人,就是夏彦的太太。为防止搞乱所以就这么称呼了,因为对我来说夏彦和茧子,同样也都是「赤沢家的伯父与伯母」啊——</p><p>也就是说....所以。</p><p>赤沢浩宗三个孩子中的最后一</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人,三男冬彦,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了。那已经是距今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去了的那个人。而且,这还是我成为中学生之后才第一次知道的,据说是因为精神上的疾病而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p><p>4</p><p>将其它搬运行李时使用的纸箱一个个打开,完成最低限度的准备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p><p>因为明天只有开学典礼,所以也没什么要放到包里的东西。将从箱子里拽出来的学生服和衬衫挂在衣架上,这么一来,姑且就算准备完成了。</p><p>说是在公寓的一间房里独自居住,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临时『离开』了家里的房子而已——所以,房间里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冰箱,因为有手机所以也不需要固定电话。只是,为了给电脑联网,所以准备了电话的线路。</p><p>洗过澡之后我松了一口气,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此时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检查自己的电子邮箱——。</p><p>新邮件有两封。</p><p>一封是叫做『夜见山城通信』的免费邮箱杂志。每个月会送来两封。内容上没什么特别,基本就是些地方性的通知还有情报之类的,一年前发现之后就顺势申请了配信。</p><p>另一封则是幸村俊介发来的。</p><p>他是我中学一年级时候的同学,也是同属于生物部的同伴。四月开始,他就是生物部的部长了。算上之前打电话过来的矢木沢一起,我们是共通的朋友。</p><p>看起来像是本年度社团活动计划的内容占据了邮件的大半。毕竟是个认真的人啊,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制作像这种报告文一样的东西送过来。——只是。</p><p>在邮件的最后,不经意间突然就有了这么一句话,让我有些惊讶。</p><p>为从明天开始的平安祈祷。</p><p>三年三组的特殊情况基本上来说是属于『局外保密』的,但果然还是传到他那里去了啊。不过一般来想的话,没有传到他那里反而比较奇怪,虽说如此....。</p><p>看完这两封邮件之后,我拿起了放在电脑一旁的手机。赤沢家的——小百合伯母打过的电话之后,就没有其它来电了。</p><p>呼,轻轻呼出一口气,视线又回到了电脑的屏幕上。既然没有打电话那么会不会发邮件过来,大概,我的内心中多少还有些期待吧。她发来的。Misaki·Mei发来的。</p><p>Mei——最后一次跟见崎鸣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的。</p><p>今年开始之后有一次....不,是有两次。</p><p>一次是新年的时候,通过电话有过一点。</p><p>另一次是在二月初,去御前町人偶画廊<夜见黄昏下,空洞苍之瞳>的时候,直接。</p><p>二月见面的那个时候,关于那件事也稍微说了一些。因为那时的我马上就要成为三年级了,所以那是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避免的话题。</p><p>在那之后,毕业式和结业式结束之后又过了几天,知道了我从四月之后就会成为三年三组一员的时候,我下定决心试着主动打电话给她。但是,接连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到了四月之后,我又去了一次御前町的画廊,但入口处却贴着写有「休馆」的纸张....。</p><p>会不会是家人一起外出长期旅行去了,我也这么想过。而且就算不是这样,四月之后的她也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了。她自己也有关于现在和未来的问题要面对。</p><p>于是我决定,就只发一封报告的邮件。</p><p>就说,自己之前就一直有的预感中了。自己三年级的班级果然是三组。</p><p>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当然不会这么说。毕竟就算是三组,现在也还没办法确定,今年是不是<有的一年>。</p><p>呼,再次轻轻发出叹息的同时我准备合上了电脑,就在这个时候。</p><p>突然响起了,微弱的声音。是收到新邮件的通知音。</p><p>不经意间轻轻发出了「啊」的声音,我再次握住鼠标。看着邮件的显示栏。</p><p>是一封没有标题的邮件。不过,送信人是....。</p><p>「啊啊」</p><p>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声音。</p><p>送信人的名字是<Mei.M>——是见崎鸣。</p><p>想</p><p>明天,就要开学了吧。</p><p>——要小心。</p><p>与其,说是开心,这个时候我感受到的应该是些许的安心。</p><p>盯着屏幕上排列着的文字,她——见崎鸣的身影与之重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那个二月曾经见过的她,而是三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左眼被眼带蒙起来的十五岁少女的身影....。</p><p>「....没关系」</p><p>我没有发出声音,微微嘟囔着。</p><p>干燥的嘴唇紧紧闭起。我尽可能的挺直腰板。</p><p>「没关系。我,会好好做的」</p><p>5</p><p>自从到了夜见山之后就养成了习惯,如果不是特别疲劳或者状态特别差的话。平日我一般六点半就醒了。虽然为了以防万一也设定了闹钟,但就算没有闹钟我也不曾睡过头。</p><p>已经醒来的我不会马上起床。</p><p>躺在床上,花上好几分钟看着天花板。确认自己的呼吸、体温、还有心跳。这样,就能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现实”对准在意识的焦点上。这肯定,是因为三年前某个异常体验的影响,或者说,是类似后遗症一样的东西吧。——我有这样的自觉。</p><p>就算睡觉的房间变了,睡醒之后到起床这段时间流程也还是没有改变。</p><p>「好」</p><p>喃喃低语,点点头,坐起身体。</p><p>现在的我还活着。</p><p>西历二〇〇一年的四月九日,周一的“现实”。——嗯,OK</p><p>换好衣服走出房间,锁上门。</p><p>房门的旁边贴着写有<E-9>这个表示房间号的牌子,而在其下方还贴着另一个用做名牌的金属牌。一直都在烦恼要在上面写什么才好,现在那里还是空的。同样空着的,还有公寓门口大厅邮箱上的名牌。</p><p>昨天,小百合伯母好像去向旁边的两户人家打招呼了,要不然肯定会被认为是搬来了可疑的家伙吧。至于邮箱,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寄给我的邮件,而且就算有也都会送到那边的家中,所以就这样也不会有问题吧。</p><p>这个公寓是,一楼A,二楼B....像这样来表示楼层的。E=五楼其他的房间大部分都有挂名牌,那些房间大多都与<E-9>的户型不同,应该是面向家庭的房间。</p><p>早上的走廊看不到什么人,一直走到大厅都没见到其他人。</p><p>大厅对面旁边写着<E-1>的门,非常自然的进入了我的视野。虽然这个房间也跟我所居住的<E-9>一样,房间旁边的名牌上什么都没有写....。</p><p>....这里。</p><p>疑问,瞬间从脑海中闪过。</p><p>这里?</p><p>这个房间....。</p><p>突然,就感觉世界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p><p>听觉范围之外的某处,似乎感受到了一声,沉闷的低响。</p><p>总感觉好像是....这么比喻可能会很奇怪,就像是这个世界外侧的什么东西,被照着这个画面的相机给捕捉到了一样。或者说,就像是“漆黑的闪光灯”突然闪了一下。</p><p>这样胡乱的感觉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然后马上就又消失了....。</p><p>不过倒也没有特别去在意的必要。真的就只是一瞬间而已。似乎就只有〇.〇〇几秒,超短的时间。应该只是自己在瞬间突然有了一下这样的感觉而已。</p><p>然后——。</p><p>之前掠过心头的疑问,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p><p>「嗯。是么」</p><p>我理解的点了点头,拿好书包按下了电梯的按钮。</p><p>上午六点五十分。——距离上学还有很长的时间。</p><p>6</p><p>绕路去赤沢本家吃过早饭之后,距离学校规定的上学时间也还很久。</p><p>「那么,我出门了」</p><p>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告诉伯母,然后我就离开了。比我在这个家中生活了更长时间的黑助(雄性黑猫。推定年龄八岁),非常有礼貌的冲我「喵,喵」叫着的同时跟我到了门口。他是要送我出门么....怎么可能。</p><p>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会就这么直接去学校。直接朝学校走的话就算慢慢晃过去也就只需要十五分钟,我稍微绕了点路下到了夜见山川的河岸边上,只要天气不是特别恶劣我都会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我是从去年夏天开始这么做的,也没有什么原因,就像是一种日常习惯吧——。</p><p>这天早上,夜见山川的水流非常平稳。或许是因为</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有段时间没有下雨的原因,河里的水浅得看起来都可以直接走过去。</p><p>天空被薄云笼罩,但并不觉得有多冷。长袖衬衫加立领学生服外套的标准穿着感觉刚刚好。只是,偶尔吹过的风还是会让我觉得有些寒冷,不禁缩起了肩膀。</p><p>我跟往常一样在河边的小路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中途,有一个并排摆着几个石制长椅的地方,我在其中的一个石椅上坐了下来。</p><p>看向对岸,河堤上一排排的樱花看起来很是漂亮。虽然有些过了满开的时间,不过花瓣差不多开始随风飘散的这个时候,感觉反而非常好。</p><p>伸出双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四角形的窗口,试着将风景收在其中。然后,在我的心中响起「咔嚓」的快门音。如果有相机的话我是真的很想要把这些拍下来,不过像这样将眼前的风景用心中假想的相机记录下来,我觉得也挺好。</p><p>咕欸欸欸—,耳边传来了鸣叫声。</p><p>调转视线,我看见声音的主人在河川上流中央的小沙洲上缓缓降了下来。出乎预料的大小,那是只鸟。</p><p>白色的羽毛还有长长的脖子,再加上长长的脚....鹭鸶?</p><p>虽然第一感觉这么想,但不是,跟平常偶尔能见到的白鹭鸶又不太一样。个头要更大一些,仔细看的话颜色与其说是白色倒更像是带着青蓝的灰色。还有一条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脑袋后方的黑色带状斑纹,翅膀的部分也带着黑色....就算是鹭鸶,那应该也是青鹭鸶,吧。</p><p>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样的鸟。</p><p>情不自禁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假想的取景器捕捉它的身影——。</p><p>心里模糊的想着。</p><p>总有一天....对,我想要带着真正的单反相机,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拍下照片。在我的心中,存在这样的憧憬。就像是晃也一样——就像是三年前死去的,我母亲那边的叔父·贤木晃也一样。</p><p>然而,来到夜见山中学之后,想要参加社团活动的我却在伯父和伯母的推荐下....加入了生物部而不是加入写真部。</p><p>只是,那个选择,我并不觉得有错。像这样追寻晃的背影是不行的——,那个时候的我是这么想的,并以此做出了决定。所以....。</p><p>「....现在,还没到」</p><p>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p><p>首先,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还有必须要跨越的东西。</p><p>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轻轻闭上眼睛。</p><p>流水声,风声还有皮肤上的触感,于是感觉不可思议的,从“现实”中,后退了几步,鸟再次发出鸣叫并起飞的声音,似乎也有着相同的距离感在耳内回响。</p><p>就这样我暂时闭起眼睛,内心充分平静下来之后我离开了长椅。</p><p>青鹭鸶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更小的小鸟,在距离河面很近的地方成群结队的飞着。</p><p>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了,被称作是「伊邪那桥」的步行专用桥。勉强能够错身而行的狭窄桥面,木造的桥墩还有栏杆看起来总觉得不太安全。</p><p>走到桥的面前,就在我准备顺着河堤回到上面道路的时候。</p><p>「比良塚」</p><p>有谁,在叫我。</p><p>「比良塚—君」</p><p>沿着河川的道路上,从身后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传来的。一个举着右手朝我挥动的人影。——那是。</p><p>穿着夜见北制服的女性学生。正晃动着长发,朝这边跑来。那是....。</p><p>Hazumi·Yuika——葉住·结香。</p><p>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她跟我是同班。二年级的时候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但到三年级之后又被一起分到了三组。虽然没有怎么正经的在一起说过话,不过名字还有长相,当然还是认得的。</p><p>只是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独自一人向前走去。</p><p>为什么这种时间她会在这里。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不过,这倒也不是那么需要在意的问题。</p><p>「啊」</p><p>发出了有些慌张的声音,葉住从后面追了上来。</p><p>「等等啊,比良塚」</p><p>听到她这么说,我停下了脚步。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扭头逃跑的问题。</p><p>没一会葉住就追上了我,并排走在了我的身边。从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她就被同年级的男生们被评为是「美女」。暂且不说大家眼中「美女」的评价基准我能不能接受,至少那小巧的脸庞还有端正的五官确实很耐看。就这个年龄来看还略有几分成熟的氛围。</p><p>身高跟在男生中算中等的我差不多。一直延伸到胸前的长发略带茶色,不过不知道那究竟是本来的颜色还是后来染的。</p><p>「我说啊,比良塚」</p><p>葉住结香这么说,她似乎有些在意的悄悄从侧面看向我。</p><p>「怎么了?明明打了招呼,你却还是自己先走了一步呢」</p><p>明明感觉上很成熟,但说的话却很孩子气,我什么都没有回答,</p><p>「呐。为什么?」</p><p>她歪过了头,看起来更像小孩子了。</p><p>「我啊,听说你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都会在河边散步」</p><p>嗯?是这样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是特地看准了这点的么?</p><p>「呐,比良塚....」</p><p>「是在,练习」</p><p>我这么回答。视线没有看她,语气也尽可能的平淡。</p><p>「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今天接下来就要去学校,如果....」</p><p>「如果....」</p><p>重复着我最后的话,一秒、两秒,葉住的声音停止了。</p><p>「也就是说,如果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数量不够的话?」</p><p>「是的。等到那个时候」</p><p>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她。然后我说。</p><p>「你应该也知道吧」</p><p>「——嗯」</p><p>葉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就又露出了笑容看向我,</p><p>「所以那个,我就是想说一声『请多关照』,所以」</p><p>「特地到这里来?」</p><p>「是的」</p><p>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因为一路跑着追上来所以还有些喘不过气吧。</p><p>「这....啊嗯,辛苦了」</p><p>我这么说。</p><p>「不管怎么样,马上就都能知道了。等到那个时候果然,就『请多关照』啊」</p><p>与葉住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就这么跟她一起去学校的话总感觉有点不太好——。</p><p>「那么,就这样」说完之后,我再次留下了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她,一个人下到了河滩上。</p><p>「那就,一会再见」</p><p>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p><p>「还有葉住,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能不能用『想』来叫我?我不太喜欢被人用比良塚这个姓来称呼」</p><p>7</p><p>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到了学校。</p><p>开学典礼预定在九点钟的时候开始。</p><p>校长室还有职员室所在的本栋——<A号馆>入口旁边放着一块告示板,上面贴着新学期的班级分配表。同时也分发了印有各个学年具体分配表格的传单。关于三年三组的情报,虽然早就已经向所属于三年三组的学生们传达过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了一下上面确实写着我的名字。然后才朝举行开学式的体育馆走去。</p><p>按照班级集合在一起站好队....过程中,我尽量努力不去与其他同学对视。无论是昨晚才通过电话的矢木沢,还是之前同班过的同学,或者是三月的<告知会>还有<对策会议>上第一次认识的人。</p><p>视线不相交,当然也没有开口交流....站在队列的最后,就连对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刻意移开了注意力,就这样度过这段时间。——心不在这里。我现在的样子,就正如这几个字。</p><p>开学典礼结束,学生们向着各自的教室移动。三年三组的教室位于<C号馆>的三层。</p><p>在我踏入那间教室的时候,超过半数的学生已经在里面了。只是,这种情况下教室内却完全没有吵闹。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小声的交流,其他的人则保持着沉默....。</p><p>什么都没有写的黑板。明明是新学期天花板上却只有一盏昏暗的荧光灯亮着,发出的光芒还在不稳定的闪烁....这样的环境中,整整齐齐排列着的桌椅,总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p><p>谁都没有坐到椅子上。也没有人将书包挂到桌子旁。</p><p>「总之大家先,坐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啊对了」我注意到了。她就是三月在<对策会议>上选出来的「对策系」中的一人....。</p><p>「按照传单上的号码顺序....不过,也是啊,只是差不多也没关系,总之先坐到座位上吧」</p><p>就算听到这些话,动起来的学生也还是没几个。</p><p>不安的扭头互相看着对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其中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零零星星的朝我投来了视线。「根本就不会有『万一的情况』」就连之前自信的说出过这种话的矢木沢也是如此,除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人——大致的看了一眼,今早在河边遇到过的葉住也是,似乎嘴里在说着什么的同时窥视着这里。</p><p>我将这些全部都无视掉,退到了教室的后门附近。</p><p>为了以防万一的情况....</p><p>没错。如今在这里,我如果和大家一起入座是很危险的。</p><p>也不知道究竟需不需要做的如此严密。其中到底存在着严密到何种程度的法则,这些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只是。</p><p>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做法,这就是对这件事情我在内心决定的对策方针。</p><p>终于,老师来了。</p><p>此时坐在座位上的学生,应该还不到全员的一半吧。</p><p>「大家,早上好」</p><p>双手放在讲台上,班主任的神林老师(女性。推定年龄四十前后。担当科目为理科。大概是单身)这么说。</p><p>「开学典礼大家辛苦了。中途,我想大家应该都还没有注意到吧」</p><p>当然不只是我们。我想现在,老师肯定也非常的紧张。没准,她会直接从这里逃走也说不定。</p><p>不断用手指向上推着那有着华丽金属外框的眼镜,神林老师看着面前一片寂静的教室。</p><p>「总之,大家就先坐下来吧。顺序随便一点也没关系」</p><p>与对策系的她做出了相同的指示。这一次还站着的学生们,听从了她的指示。只不过还是有一个,独自站在教室后门旁边没有动的人。我准备就这样一直到最后,这么做的意图也很明显,老师应该也看出来了吧。</p><p>然后,就这样过了一会——。</p><p>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坐了下来的这个时候。</p><p>教室里准备的每一套桌椅,都坐上了一位学生。根本就不需要数。也就是说,一个人还站在那里的我没有位置可以坐。——桌子和椅子,少了一套。</p><p>「啊啊....」</p><p>站在讲台上的神林老师,口中发出了低沉颤抖的声音。与此同时,些许学生们的口中也发出相同的声音....这其中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p><p>靠窗那一列最后的座位上,坐在那里的葉住结香。在谁都没有回头看我的时候,只有她在看着我。</p><p>面对她的视线,我默默的点了点头。</p><p>接着,我看向讲台上的神林老师。注意到了这点的老师,一边移开视线的同时一边点头表示认同,我什么都没有说的走出了教室。我必须要好好完成自己所接受的这个使命。——作为今年这个班级的,<不存在的人>。</p><p>矢木沢乐观主义的猜测,果然还是太乐观了。就算<没有的年>连续了两年,也不代表这些已经结束。就算进入了二十一世纪,这些也还是没有结束。——根本就不可能结束。</p><p>以二十九年前Misaki的“死”而开始的发生在班级里的特异<现象>,二十九年后的今天也还在继续....然后,正如我之前预感的那样,今年——二〇〇一年度果然,是<有的一年>。</p><p>8</p><p>「由大家善意的想法而开始的,错误的对待方式。对Misaki的“死”」</p><p>二月份和见崎鸣见面的那个时候,她所说过的话语在我心中苏醒。还有那时我自己所说过的话,也是。</p><p>「“死”就应该作为“死”被好好的接受,被好好的接受才对。然而....」</p><p>据说,那就是这一切的开始。</p><p>在毕业典礼之后拍摄的照片里,出现了本不应该在于这个世界上存在的Misaki的身影,据说,从那之后的第二年开始。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开始在夜见北的三年三组发生了。</p><p>首先是在四月初开始,新学期的教室里,桌子和椅子少了一组,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原因,也就是——。</p><p>「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班级的人数,多出来了一人。」</p><p>关于这种<现象>的知识,在进入中学之前我就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是从三年前死去的晃也叔父那里听说的。</p><p>但就算已经有所了解,在二月份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夜见北三年级学生的那个时候,我又不得不再次确认各种事项。在她,在那个曾经亲身在三年三组经历过<有的一年>的她——见崎鸣的帮助下。</p><p>「关于增加的<另外一人>,无论如何都是没有办法知道的。无论如何调查,无论向谁询问....相关的所有一切,无论是班级的名册还是学校或者市政府的记录,乃至周围相关人们的记忆,全部都为了迎合<另外一人>的存在而发生了篡改·全部都被改变了」</p><p>记忆的、篡改。</p><p>记忆的、改变。</p><p>「这个<现象>是分<有的一年>和<没有的一年>....也就是说,并不是每年都会发生。从至今为止的情况来看大约每两年就会发生一次,只不过还不清楚这里面是否存在某种规律。就算是成为了三年三组,但如果那年是<没有的一年>的话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但是,如果那一年是<有的一年>的话——」</p><p>「<灾厄>,就会降临吧」</p><p>「是的。被混入了<另外一人>的这一年,班级就会遭遇毫无道理的灾难。每个月,会有至少一人,多则好几人的“相关者”死去——也就是被“死”吸引了」</p><p>事故死、病死、自杀、他杀....各种各样的情形。至于所谓的“相关者”,按照从过去众多实例中所推导出来的法则,据说就是「班级成员以及其二等亲之内的血亲」。也就是学生本人及其双亲、兄弟姐妹、还有祖父祖母也是。</p><p>到底为什么,班级中混入<另外一人>就会招致这样的<灾厄>发生呢。</p><p>「因为<另外一人>的真面目,就是<死者>」</p><p>鸣是这么解释的。</p><p>「以二十九年前的Misaki事件为契机,夜见北三年三组这个班级似乎就成了接近“死”的存在。结果就变成了类似召唤<死者>进入的“场所”一样的存在。反过来看的话,也有说法是,因为混入了<死者>所以变得接近“死”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p><p>「三年三组的“相关者”容易死去,或者说是,容易被“死”所吸引」</p><p>而这个超脱常识的<现象>还有<灾厄>的存在,站在学校的立场上,从未被正式承认过。面对这种毫不科学的,近乎“诅咒”一样的东西,作为学校这种公开的正式组织当然也不可能会表示承认,不过虽然未被正式承认,过去还是试着采取过各种<对策>。</p><p>就比如说,尝试更换教室。因为想着,“诅咒”或许是关联着名为「三年三组的教室」这个“场所”。——毫无疑问的失败了。跟教室的位置没有关系,<现象>和<灾厄>还是在三组发生了。</p><p>又像是,将班级原来的名称「一组」「二组」「三组」....尝试着换成了....「A组」「B组」「C组」。——然而也失败了。<灾厄>和<现象>,依旧降临在了作为「三年级的第三个班级」也就是C组当中。</p><p>直接将「三组」跳过,按照「一组」「二组」「四组」「五组」「六组」这样的的命名方式来编成班级,据说曾经也这样尝试过。只是,果然也还是失败了。跳过了缺少的三组,那年的<现象>发生在了四组,与之一同开始的还有<灾厄>....。</p><p>经历过种种这些,在距今十几年前的时候,据说是终于找到了某个有效的<对策>。而那就是——。</p><p>「作为<增加另外一人>的替代,将班级上某个人变成<不存在之人>的这个做法。通过这样做,让班级回归到原本该有的人数。也就是配合账面上的人数。本身不应存在的<另外一人>所带来的的这份扭曲,由<不存在之人>来做调和,就像这样」</p><p>鸣如此说明。</p><p>「如果顺利的话,就算是在<有的一年>,<</p><span id="chapter_last"></span><p>灾厄>也不会发生。实际上,<对策>成功实施,没有人死去的实例,也确实有过几例。但是啊,自从知道了这些之后,每年的三年三组....」</p><p>三月末,那个<对策会议>。那场由神林老师组织起来的集会——。</p><p>首先,选出全权处理围绕这种<现象>而产生问题的对策系。接着,为了防止今年是<有的一年>而做的准备,需要担当<不存在之人>的学生候补....。</p><p>....<不存在之人>。</p><p>作为班上的一员,却要被大家当做不存在之人来对待的存在。</p><p>全班的所有人,甚至是班主任还有授课的老师们,他(或许也有可能是她)会被当做是不存在的学生而被一直无视下去。从第一学期开始直到毕业式的结束为止,一直。</p><p>为了「万一情况下」的重要职责,今年会由谁来承担呢。</p><p>如果没有,自愿担当的候补者的话,就由大家共同商量决定。如果还是没有结果的话就用抽签来决定....尽管,根据年份不同会有些差别,不过据说基本就是靠着这样的顺序选出来的——。</p><p>「我来」</p><p>那个时候的我,毫无迟疑的就举起了手。</p><p>「由我来担任<不存在之人>」</p><p>在场的所有人,都向我投来了饱含着复杂感情的惊愕目光。</p><p>「真的可以么」</p><p>向我确认的神林老师,似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p><p>「真的可以就这样....」</p><p>「是的」</p><p>我正襟危坐的接受了大家的视线,那时候的我是这么回答的。</p><p>「我,没有关系」</p><p>从四月开始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在班上扮演<不存在之人>的这个角色。如果这样就能防止<灾厄>发生的话——。</p><p>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很乐意这么做。我,绝不会半途而废或者逃走的。</p><p>从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假定会有这样的事态,并且坚定了自己的意志。</p><p>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想起三年前的那次经历,这次只不过是在大家的配合与协作下扮演<不存在之人>而已。</p><p>我能做到——,我如此内心坚定的告诉自己。</p><p>我,能做到。我会好好的。完成给你们看。</p><p>....只是。</p><p>那之后等待着的,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p><p>「老师,请等一下」</p><p>说出这句话的人,对了,是被选为对策系中一员的,名叫江藤的女生。那时的她,表情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不安还有恐惧,眼神中充满了苦恼。</p><p>「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