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爱上甜点的条件第二话泡雪的奇迹

呜……胃好痛，一定是吃了太多鲜奶油和砂糖的关系。短时间内大量塞入一直以来不爱吃的甜点，当然会搞成这样。武藤在咖啡厅吃完田月药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武藤和丽子开始挑选预定五月在西宫花园举行的「甜点嘉年华」参与店家。虽然味道好坏全交由丽子品评，但身为活动企画负责人的武藤，不可能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挑选商品。造型华丽、新颖、令人爱不释手、配色优美等，单就外观来说，讨厌甜食的武藤也可以评断。只有味道，势必得自己吃过才行。「不必全部吃完，只要一小口就行了。」虽然丽子这么说，但是对武藤来说，一小口也很痛苦。鲜奶油与卡士达酱的黏稠感，巧克力在口中久久不散的浓腻味，海绵蛋糕、派塔的面团让胃无意义地膨胀起来。当武藤吃着生平第一个马卡龙时，一种冲击感瞬间冲进他的脑袋。甜死了——！！丽子说她一次可以吃好几个这种东西？这种用蛋白糖霜烘烤的小饼里，挟着果酱、奶油、巧克力等甜滋滋的馅料，当这些东西全部在口中爆开时的冲击——根本就是砂糖炸弹！这就是武藤对马卡龙的印象。他发誓绝对不再碰第二次，就算有人付钱要他吃，他也打死不干！「什么？感冒了？」武藤接到丽子打电话来说要「请假两天」时，不禁愕然。「可是今天开始要拜访店家耶！」丽子用浓浓的鼻音、有气无力地说：「只能麻烦武藤先生一个人去了……虽然说会洽谈一些事，但店家那边也不可能马上端出新品……」「照预定计划，今天要确认各家的推荐商品啊！这下子怎么办啊？」「关于这部分，我后天……不过，要是有店家真的端出来的话，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哦！不然就对师傅太失礼了。」「天啊，再继续这样吃下去，我会发疯！」「没这么严重啦！人体天生具有分解糖类的机能，你以为我们舌头上为什么会有感觉甜味的细胞呢？」明明感冒了，丽子还是得理不饶人。武藤简直快哭出来了，但也不能因为私人理由而取消跟店家会谈一事。武藤抱着必死的觉悟走访各店家，跟各家老板与主厨打招呼，洽商甜点嘉年华一事。果然，每家店都端出了蛋糕，而且都是主厨的得意之作，武藤根本无法敷衍带过。本来说好是由丽子负责吃蛋糕，武藤再找个适当的理由推辞。但是丽子没有随行，武藤只有忍耐着一边吞下肚、一边洽商。每个店家都排着蛋糕等着武藤光临，他只能勉强挤出笑容，言不由衷地赞美造型和味道。凭着被丽子特训出来的知识，武藤在没有任何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形下，顺利地完成洽商。不论碰到什么类型的主厨，武藤都能愉快地结束会谈。相较于会谈的成功，武藤的胃却已经濒临毁灭。太多甜食让胃酸大逆流，就算吃再多胃药也没用。不行了。这是他的极限了。武藤翻开记事本，决定确认完最后一家店后，这辈子再也不碰任何蛋糕。「金翅雀」位于从车站爬坡十分钟的山坡处。借由爬坡，多少能舒缓一下胃部的不适感吧。武藤这么思忖着，拖着蹒跚的步伐上坡。「森泽小姐，过来一下。」正在厨房将鲜奶油挤到草莓奶油蛋糕上的森泽夏织，一听到叫唤声，随即停下手边工作，抬起头。主厨漆谷美津子站在工作台前。「今天西富芦屋分店的甜点活动企画负责人会来店里拜访。」「芦屋分店？居然会有总店以外的人来拜访，还真稀奇呢！」「是啊！这次来的不是向井先生，而是其他人。负责人是一位年轻女性，听说很爱甜点呢！所以我想把甜点装饰得华丽一点，这件事可以麻烦你吗？」「要端出什么样的甜点呢？」「这就由你决定罗！」漆谷主厨微笑地说。夏织思索片刻后答道：「就爆浆巧克力蛋糕吧！用水果装饰出华丽感。」「麻烦你了。」夏织工作的「金翅雀」在西富百货公司神户分店的地下美食街设有分店。联络窗口是个姓向井的中年男子，有时会来店里拜访老板。对方如果时间充裕，除了咖啡之外，店里还会招待他蛋糕，只是上面的装饰不像咖啡厅那边卖的那么华丽就是了。所以这次要求特别装饰一下是有什么用意吗？难道又要推出什么新企画？夏织想起西富百货公司神户分店重新装修时的事，当时店里还为此大幅度改变蛋糕的设计。虽然很辛苦，却是一段愉快的工作经验。负责设计的市川恭也目前还在东京，没有回来。夏织忆起恭也的笑容，心里小小骚动起来。为了拂去这个杂念，夏织开始思考要端给客人的蛋糕。她在「金翅雀」快满五年了。原本位于地下室的厨房已经独立，移至另一家店，也就是名为「路易巧克力工房」的巧克力专卖店。虽然夏织一直待在「金翅雀」，但透过调到「路易巧克力工房」工作的冲本先生介绍，也认识了那边的主厨。夏织除了制作甜点之外，还要负责装饰咖啡厅要出的蛋糕。在设有咖啡厅的甜点店里，不仅要烘焙蛋糕，还必须活用水果和冰淇淋，装饰出华丽的甜点。因为是利用平常空档时间处理，所以形式十分简单，使用的素材也不多，但在有限的条件下，还是得做出一定的摆盘水准。夏织每天都在前辈们的调教下，磨练自己的实力。所以，漆谷主厨的特别请托让夏织紧张不已，毕竟自己的摆盘将左右外人对这家店的评价。虽然不至于端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要是弄得太刻意，也会让蛋糕看起来缺乏玩心和从容感。总之，力求自然。端出平常提供的甜点就行了。之所以选择爆浆巧克力蛋糕，是因为她想到了「路易巧克力工房」。「路易巧克力工房」的主厨长峰和辉，对巧克力的挑选与品牌有其独到的品味与坚持。拜他丰富的知识与技术所赐，「金翅雀」的巧克力蛋糕比以往更添美味。基于想让对方了解「金翅雀」不只总店、连新店也很有实力的考量，爆浆巧克力蛋糕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爆浆巧克力蛋糕是一种必须趁热吃的巧克力蛋糕，连内馅都得确实温热，用叉子切开时，融化的巧克力会汩汩流出。滑顺的巧克力口感与甜味、苦味，伴随浓浓的香味在口中化开——这是一款洋溢着幸福感的甜点。身为主角的蛋糕确定之后，就能决定搭配的冰淇淋和水果种类。冰淇淋是用不会扼杀巧克力美味的香草冰淇淋，再佐以草莓、奇异果、芒果等做出华丽的装饰……夏织一边在脑中构思各种设计，一边等待来自西富百货公司的贵客上门。「金翅雀」地下室的厨房有十位甜点师傅，分别负责制作面团、打发鲜奶油、雕刻水果、烘焙甜点、装饰等。他们从早上六点左右开始一直忙到半夜，只能轮流休息。卖场今天依旧门庭若市，夏织和其他师傅根本没时间休息。下午四点多，厨房的内线电话响起，老板市川晴惠打来请夏织送蛋糕和咖啡到会客室。夏织接到通知后，立刻温热爆浆巧克力蛋糕，分装成两盘，然后再在蛋糕上洒些糖粉，做出像是积了点雪的造型，一旁还添上冰淇淋，四周缀饰鲜艳的水果，最后放上一片画龙点睛的薄荷叶。夏织手捧放着咖啡杯和蛋糕的大托盘，步出厨房。办公室位于走廊另一侧，似乎是方便夏织进出，所以门开着。夏织打了声招呼，走向位于最里面的会客室。办公室人员马上起身，帮夏织敲了敲会客室的门，朝里头通报。老板晴惠的回应传来。夏织轻点一下头，走进会客室。那一瞬间，她差点惊呼出声。坐在沙发上的不是女性工作人员，而是男士。明明听说西富百货公司来的是一位年轻小姐，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改派另一位。来访者是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士。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现场气氛却有些紧绷。男士……早知道就设计得时尚一点。不管怎么说，夏织后悔选了巧克力蛋糕，虽然近来兴起「甜食男」这个流行语，也有越来越多男性坦承自己是甜食一族，但还是有不少男性讨厌巧克力。也许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果然，她把蛋糕放到桌上的瞬间，只见「他」微微蹙起眉头。这一幕夏织全看在眼里，心生不祥的预感。刚进「金翅雀」工作时，还是菜鸟的夏织做了一年卖场和咖啡厅的工作，所以能直接瞧见客人见到甜点时的反应。无论女客还是男客，乍见华丽的蛋糕时，都会挂上笑容。但她在这个人脸上看不到这样的反应。既然是甜点嘉年华的负责人，应该很喜欢蛋糕、十分了解甜点才对啊……夏织行个礼后，正准备飞也似地逃离现场，却被「他」出声叫住。「请等一下。」夏织缓缓地深吸一口气，转身礼貌地答道：「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某些因素，所以我没办法吃这分甜点。但要是一口都没动的话，对制作这分甜点的师傅很失礼，所以，可以麻烦你代为转告一声吗？」「好的。」夏织轻点了一下头，没说出自己正是这位师傅。「我一定会确实转达的。」「我觉得蛋糕本身的装饰非常亮眼。」「他」用认真的口气这么说。「如果是原本要来的那位女性负责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很开心。不巧的是，她今天因为感冒请假。」「谢谢您的夸赞，我会转达给负责的师傅。」老板晴惠问道：「您不能吃巧克力吗？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口味的蛋糕，看您喜欢哪一种，我马上差人送来。」「不，不是这样的。」「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其实，我这次因为工作关系，已经连续试吃好几天甜点，所以胃有点受不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原来是这样，」晴惠微笑说道。「那就等另一位下次一起来时，再试吃也行。」「谢谢，关于西宫花园这次的活动……」因为他们开始谈起公事，所以夏织先收走桌上的点心盘。这时，老板晴惠说：「森泽小姐，既然客人特地跑一趟，可以麻烦你做个口味比较清淡、不会造成胃部负担的点心吗？」对老板来说，客人特地来访，当然不想只请喝咖啡，也想端出什么能让对方留下印象的东西吧。虽然客人只能浅尝一、两口，但还是想做出什么让对方眼睛一亮的东西。夏织原本有点失落的心，霎时豁然开朗。如果能另外端出什么来招待，当然再好不过了。「好的。」夏织答道。「请稍待一下，我一会儿送过来。」离开会客室、返回厨房的途中，夏织不断思索：什么是马上能做出来，既不失礼又不伤胃的甜点呢？夏织脑中马上浮现将水果切片、做出美丽装饰的点子，但这显然不够格作为甜点店的「招牌商品」。果然还是得和甜点有关才行。有什么不会太甜的甜点呢——夏织回到厨房时，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她告知漆谷主厨一声后，飞也似地奔进与「金翅雀」隔着几家店的洋酒专卖店。夏织端着新甜点走进会客室时，「他」正和晴惠针对文件资料，热烈交谈着。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他」姓「武藤」。夏织招呼一声后，将盘子放在桌上。盘中盛着浸在橘色酱汁里的蓬松白色块状物，表面还撒了点坚果碎片。武藤瞧着盘子，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这是……」「泡雪——」夏织答道。「但是又跟和菓子的『泡雪』不一样，用的不是寒天。」「泡雪？」「打发蛋白，加入少许砂糖搅拌，等形成团状后，再放进热开水里汆烫一下就能做出这东西……这是一款法文称为『CEufs à la neige』——雪花蛋霜的甜点。我试着减少砂糖，控制甜度，酱汁也刻意调味过。」一般雪花蛋霜浸泡的酱汁有法式香草酱、水果酱等各种口味，夏织则是用加了一点白酒的柳澄汁调制而成。先煮好果汁，再滴入少许白酒。她没有用一般泡雪上头浇淋的焦糖酱汁，反而在表面上缀饰浅焙过的杏仁碎片搭配肉桂糖粉。深橘色酱汁上浮着纯白的蛋白糖霜——这道甜点，是专为武藤设计、口味独创的雪花蛋霜。夏织说：「因为没用到奶油、牛奶和面粉，所以应该不会对胃造成负担，而且酱汁用的是柳橙汁，可能更像在吃水果的感觉。」「只用蛋白部分制作，口味好像很清爽呢。」「是的，如果您不嫌弃，还请吃吃看。」「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武藤的眼神透着好奇。泡雪入口的瞬间，武藤的表情霎时变得开朗。「啊！真的是入口即化呢！」「还合您胃口吗？」「酱汁是爽口的柳橙汁，还加了点白酒，口感很丰富呢！」武藤语带佩服地说，又吃了好几口。「有意思，这玩意儿也算是甜点吗？」「是的，甜点不是只有蛋糕饼干。雪花蛋霜是一种家里能做，餐厅用餐也能出的甜点，但不适合摆在店头卖就是了。」「原来是这样……」武藤一脸落寞地垂着眼。「要是甜点的味道，都像泡雪一样清爽就好了。」武藤的反应令夏织十分好奇，她打声招呼后，离开会客室。夏织回到厨房继续工作，结束洽商的武藤也步出办公室，来到卖场。夏织从厨房的玻璃窗望见武藤微笑地向卖场工作人员道谢，然后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夏织总算松了一口气。隔天一早的会议上，「金翅雀」的工作人员从漆谷主厨口中听闻甜点嘉年华一事。西宫花园的「甜点宫殿」预定于五月举办名为「甜点嘉年华」的活动，所以必须针对这个活动研发新品……漆谷主厨拉高嗓门说：「虽然会比平常更忙，但大家一起加油吧！」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去时，漆谷主厨叫住夏织。「昨天谢谢罗！听说西富的武藤先生非常开心呢！」「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武藤先生明后天还会再来，希望森泽小姐到时也出席会商，由你负责研发『甜点宫殿』的新品。」「啊？！」「他很喜欢你做的点心，请我们研发新品。」「可是雪花蛋霜是那种不适合摆在店头卖的甜点，时间一久，形状就会走样。」「不是要做那个，研发一般蛋糕就行了。」「但这事不是一向由主厨负责吗……」「如果研发不出适合的新品就由我接手，或是交给其他人负责，所以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夏织愿不愿意试试呢？老板也同意了。」夏织向漆谷主厨行礼，说道：「谢谢，我愿意试试。」会商当天，夏织和漆谷主厨一起在会客室和武藤洽商，另一位女性负责人似乎今天也没办法到场的样子。好像是因为进度有点落后，所以两人决定分头进行。武藤将厚厚一叠的书面资料放在桌上，里头有参加甜点嘉年华的店家名单，还挟着各式各样甜点的照片。夏织和漆谷主厨看了一下店家名单，不由得叹气。这次有好几家名声远播关西以外地区的名店参与，也有长年深受在地人喜爱的小店。看来开出这分名单的人，肯定是甜点酷爱者吧。从引领风潮到保有关西传统甜点风情的店家，应有尽有，组合得十分完美。武藤说：「制作这分名单的是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位女性负责人，下次一定会请她一同出席。」天最多能出炉几次、要花多时间烘焙哪一种甜点的开炉排程、人员分配、运送程序等，掌握得一清二楚。在夏织的认知中，能掌握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有对制作甜点一事抱持高度热情的甜点师傅。无时无刻思索甜点的事，想着如何才能做出更美味的甜点、如何才能让客人满意……每一位师傅都是这种满脑子只有甜点的人。但武藤不一样。他不是甜点师傅，只是企画人员，对工作的态度却与夏织他们无异。如何将精心制作的商品送到客人手中，如何让客人感受到满满的喜悦，只有和制作者站在同样的角度看事情，彼此才能合作无间。所以，就算不会制作甜点、对甜点不感兴趣，只要以客为尊，就能达到同样效果吗？对于只了解职人世界的夏织来说，武藤所处的职场俨然是个陌生的世界。「所以关于甜点部分……」武藤一边翻阅文件上的照片，一边说道。「因为只有邀请这些店家参与，所以希望蛋糕的种类不要重复。」漆谷主厨点点头。「当然。」「不过，要是只是拿出各家的招牌商品，实在欠缺新意。我们希望推出的是总店没卖、非得到『甜点宫殿』才能买到的商品。」「已经有店家决定推出什么商品了吗？」「有几家已经确定了。譬如这家店推出的是乳酪蛋糕；水果塔的话，比较适合这家店。我们还会针对生巧克力、夹心巧克力、马卡龙等各式甜点，跟适合的店家进行磋商。希望能根据每个店家的特色，讨论出最适合的商品。」夏织比较预定推出的商品与店名，果然都很符合每家店的特色。一想到他们期待「金翅雀」推出什么样的商品，夏织就紧张得全身紧绷。正在看文件的武藤抬起头，看着夏织。「我可以提出我希望『金翅雀』推出什么新品吗？」「请说。」「我非常喜欢前几天吃的那款甜点，可以依照那样的感觉制作新品吗？」「意思是……制作类似雪花蛋霜的新品吗？」「是的，我觉得有款『白色甜点』感觉挺好的，当然可以加些水果之类的东西，装饰得华丽一些。我希望贵店推出的新品，是任何人都觉得很顺口、而不是口味特殊的甜点，让每位客人都能吃得满足又没有负担……我觉得这就是『金翅雀』甜点的特色。」这种印象和当初夏织选择进入『金翅雀』的理由不谋而合。任何人都能吃得顺口的甜点，也是关西甜点的一种理想形式。

第三卷 爱上甜点的条件 第二话 泡雪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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