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爱上甜点的条件第六话白色爱尔兰

武藤一听到新品完成了，飞也似地赶往「金翅雀」。他的一颗心忐忑不安。森泽夏织会做出什么样的法式杏仁奶冻？能跟「菲利丝碧安卡」制作的「冷调欧贝拉」互别苗头吗？不，夏织还不是主厨，她做的新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轻易胜过名店主厨的得意之作。什么是「冷调欧贝拉」没有的特色？——只要找到这个就够了。因为这不是什么甜点大赛，而是如同活动名称「甜点嘉年华」字面上的意思：这是一场「甜点的祭典」，首要目标是要让参与活动的客人开心，同时提升业绩，所以商品种类越多越好，而「金翅雀」有它独一无二的优点。森泽夏织能够达成这个使命吗？和先前一样，武藤与丽子一起被带到会客室。这次如果不OK的话，就会由漆谷主厨接手，所以其实最紧张的莫过于武藤。森泽夏织倒是一派从容沉稳，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盛着法式杏仁奶冻的容器放在桌上。一共有三种。武藤仔细观察排成一排的容器。玻璃容器的单价约比耐热塑胶器皿高出两倍，虽然有成本考量的压力，但玻璃容器独特的光泽与高级感，真是叫人难以割舍。夏织似乎认为只有玻璃容器才能衬托法式杏仁奶冻的滑润。容器并非传统的圆筒型，而是由底部逐渐往上外扩的圆形设计，顶边还有各种缀饰。夏织说：「我试着做了几种，最后决定用这三种组合。」武藤问：「不只造型，味道也不一样，是吧？」「是的，麻烦两位确认。」如同武藤要求的，三种法式杏仁奶冻都呈白色的外型。并排在一起看，虽然白的程度多少有些差异，但都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夏织似乎想借由不同的顶部装饰，来区别内容物的不同。最右边的新品上头缀饰着新鲜的柳橙片与橙皮，还放上别具画龙点睛之效、犹如宝石般耀眼生辉的鲜红色红醋栗。装着法式杏仁奶冻的容器底部，铺着一层薄薄褐色，武藤觉得似乎是将另外做的咖啡或是巧克力口味法式杏仁奶冻倒进去的样子，有一种额外附赠的感觉。正中央的新品顶部装饰有点不太一样，虽然透明果冻丁、鲜红色覆盆子、深蓝色蓝莓的组合一点都不稀奇，但上头多加了一片饼干。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吗？容器底部也有一层薄薄的驼色，除非亲自品尝，否则不晓得跟刚才看到的那个味道有何不同。左边的新品算是最传统的法式杏仁奶冻，颜色也是最白的，是那种没有混掺其他素材的牛奶与奶油色，而且连底部都是纯白色。顶部则用粉红葡萄柚、芒果、草莓做出华丽的装饰，还淋了一点大概是黑醋栗口味的红色酱汁，绿色薄荷叶成了配色的重点。武藤与丽子拿起汤匙。虽然对武藤来说，一次吃三款实在有点可怕，但这次他打算全部吃光，因为不想辜负夏织的努力。毕竟，是否能赢「冷调欧贝拉」，只有一一吃过才能判断。武藤先拿起最右边的新品，鲜甜的柳橙搭配用砂糖腌渍的橙皮苦味，确实很特别。但当汤匙深入法式杏仁奶冻层，舀起一口入嘴的瞬间，武藤不由得歪着头。真是一言难尽，不可思议的味道。印象中，法式杏仁奶冻的口感与牛奶布丁很像，这个却不太一样，丝毫不黏腻，余味清爽，这味道究竟是……？武藤又依序吃了第二款、第三款新品，但对第一款新品的违和感始终耿耿于怀。他偷瞄了一眼丽子，只见她一脸愉悦地吃着，露出比之前更满足的表情。看来她觉得「这次的新品很不错」。试吃结束后，武藤与丽子向夏织道谢。夏织迫不及待地询问感想。「这个嘛……」武藤犹豫地回道：「以我个人的喜好来说，我觉得最容易入口的是最后试吃的那一款。」上头缀着粉红葡萄柚的纯白法式杏仁奶冻——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恰到好处的甜味与香气，连武藤也能轻松接受。「就谁都能接受这一点来说，果然还是最推荐这个。虽然以甜点来说，比较没什么特色，但很容易入口。」夏织一脸担心地问：「其他的都不行吗？」「倒也不是，只是相较于现今甜点流行的华丽风，其他两款的风格比较沉稳。正中间这一款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很有时尚感。它虽然也是红茶口味，却不像之前做的那种会把法式杏仁奶冻染成驼色，这一点很不可思议。请问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我是用红茶口味的利口酒做的。只不过上次是用伯爵茶，这次用的是大吉岭。这种红茶的香气比较容易接受。」「利口酒是含酒精成分的酒？」「酒精成分没那么重，因为加入之前会先温热，而且熬煮的时候，酒味也会跟着蒸发，只会留下温醇的口感。」「三种都是用利口酒做的吗？」「要想改变风味，保留法式杏仁奶冻的纯白，用利口酒是最好的方法。」丽子见武藤一脸复杂的神色，赶紧插嘴。「我觉得森泽小姐将这三款的特色区别得很好，我最先尝的那一款是用贝礼诗做的法式杏仁奶冻吧？」夏织总算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是的，您马上就吃出来了吗？」「贝礼诗满常运用在法式杏仁奶冻里，但有趣的是，你还特别下了点功夫呢！有一股肉桂香。是用稍微浸渍过肉桂棒的牛奶做而成的吗？为了不损及奶冻的纯白色。」「是的。因为贝礼诗本身带有颜色，如果用肉桂粉，恐怕会让法式杏仁奶冻的颜色变浊。」「贝礼诗和肉桂的味道非常搭，牛奶鸡尾酒也常用这种组合呢！其他像是爱尔兰威士忌、奶油、可可亚、香草、咖啡、还有法式杏仁奶冻常用来添香的杏仁等，都和肉桂非常搭，呈现最完美的调和。再来是底部铺的那一层巧克力口味的法式杏仁奶冻——最后来个让人留下强烈印象的神来之笔，我觉得这款甜点真的很不错。」「谢谢！」「正中央的新品上头为什么放了一片饼干？」「因为做的是红茶口味的法式杏仁奶冻，我想营造一种下午茶的气氛，所以试着做出『红茶搭配饼干』这种感觉。而且，红茶的味道分为两阶段，底部那一层用的不是利口酒，而是用真正的红茶做的法式杏仁奶冻。」「原来如此。让法式杏仁奶冻吃起来有不同的口感，这点子很有趣呢！柳橙口味的果冻丁，吃起来也很爽口。」再来是最左边的新品——丽子继续说这是武藤最中意的一款，上头装饰着粉红葡萄柚的法式杏仁奶冻。丽子说：「这款是以『水果法式杏仁奶冻』为诉求，让任何人都能吃得顺口的甜点吧？」「是的，这款是忠于基本款的作品。为了强调水果这个诉求，法式杏仁奶冻本身加了荔枝与莱姆口味的利口酒调味，试图以荔枝鸡尾酒为概念做出来的。顶部缀饰许多水果，希望给人容易入口的感觉。」「这三款新品都有名字吗？」「虽然品名都是法式杏仁奶冻，但会分别加上『威士忌＆巧克力』、『红茶』、『水果』等字眼。」很有「金翅雀」风格，而且是一看就知道成分、还能想像味道的名字。武藤歪着头，思忖片刻后说：「威士忌&巧克力，这名字好像有点拗口，又不能直接用利口酒的名称『贝礼诗』……」「也对……」丽子插嘴道。「除了威士忌之外，还有巧克力，但巧克力不是主要卖点。」丽子思索一会儿后，抬头看向夏织说：「『白色爱尔兰』这名字，如何？」「很不错呢！」夏织露出开心的神情。「感觉俐落许多。」猜想甜点本身会是什么样的味道……这点子很有趣，可以激起客人的好奇心。」「那就用广口瓶装贝礼诗，这样舀起来比较方便。」位于西宫花园的「甜点宫殿」因为设有咖啡厅，所以使用的是大型冰箱，无论是贝礼诗还是试吃用的冰淇淋，都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存放。「那就这么决定了！」丽子语带坚定地说：「这三款的名称分别为『白色爱尔兰』、『红茶』、『水果』，因为同时推出三款，所以必须估算一下个别的出货量……」确认完各店家要推出的新品之后，只剩活动当天的搬运以及场地布置等事宜还需要洽商。西富百货公司芦屋分店的会议室里，鹰冈部长正在翻阅附上新品照片的活动报告书，只见他面带微笑地抬头看着武藤。「你做得很好呢，找来很多美味的甜点！这比在芦屋分店办的嘉年华活动还要精彩，很不错哦！」「谢谢部长的夸奖。」「哎呀！老实说，没想到你会做得这么好，虽然绪方小姐也有帮忙。」其实直到现在绝大部分还是仰赖丽子的判断——武藤真的这么想，不过自己也很努力就是了。但丽子敏锐的味觉与品味还真不是盖的。那天傍晚，武藤为了谢谢丽子的帮忙，主动邀约丽子一起吃饭。虽说是道谢，但因为还不知道企画能否成功，所以只是去居酒屋饱餐而已。两人举起啤酒干杯后，丽子开始大啖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马铃薯炖肉。不只是甜点，丽子对于摆在面前的食物，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她一定很喜欢享受美食的感觉吧。丽子边用筷子切开高丽菜卷，边问武藤：「武藤先生真的觉得『金翅雀』的新品很好吗？」「为什么现在才这么问？」「因为你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不能说不以为然啦……就是有点不明白。」「不明白？」「嗯，就是那款『白色爱尔兰』。怎么说呢？就是吃不惯那个味道。」「还是觉得『冷调欧贝拉』比较美味吗？」「我觉得『冷调欧贝拉』真的很好吃，就连讨厌甜食的我也会被迷倒，那种鲜明的特色令人惊叹。」「你对『白色爱尔兰』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我这样说有点过分……但是，这款甜点让我摸不着头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绪方小姐没这种感觉吗？」「我非常喜欢『白色爱尔兰』呢！」「喜欢它的什么？」「就是武藤先生说的那种感觉啊！」「咦？那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也是甜点的优点吗？」「我觉得『冷调欧贝拉』充分展现了主厨的个性，『白色爱尔兰』则是全力回应客人的心情。」「回应……」「对于喜欢重口味的人来说，『冷调欧贝拉』应该比较讨喜吧。但我觉得『白色爱尔兰』毫不逊色，无论诉求、风格都比第一次试做的东西来得用心，这种努力的成果应该得到认同。」「是这样吗……？」满怀期待夏织做的甜点，结果似乎不太符合自己的期望——这对武藤来说，无疑是个打击。看来我对于甜点，真的很缺乏品味吧。明明丽子对这款甜点赞誉有加，我却完全无法理解……真的是因为对甜点缺乏品味吗？丽子又说：「你对『红茶』与『水果』这两款的接受度就很高吧？」「是啊！」「那很好啊！不是吗？」「总觉得一件事没搞懂，真的很不甘心。」武藤想，要是能明白地说出「不喜欢」该有多好啊！就像马卡龙犹如甜点炸弹，武藤发誓不再碰第二次。但「白色爱尔兰」又不是这样。武藤也明白这款甜点的味道很复杂。因为贝礼诗这款利口酒的味道本身就很复杂，更何况是以威士忌为底，加上奶油、可可亚、香草和咖啡等调味，把牛奶的味道温柔地锁住，夏织还加了肉桂提味。容器底部的巧克力法式杏仁奶冻也是一大重点，确实是一款精心制作的商品。丽子能够品尝到一切都很调和的成果，自己却不行——这点令武藤懊恼不已。虽然说这就是无论什么甜点都吃得很开心的人，和一味逃避甜食的人之间的差别，但还是教人泄气又难以释怀。「要是不拘泥于白色的话，我应该也能尝出个所以然吧。」武藤喃喃道。「如果不是用贝礼诗，而是一般巧克力法式杏仁奶冻，也许更讨喜吧。」「是啊！或许可可亚口味也很不错，但给人的印象就没那么强烈了。」「是喔……」「如果能搞清楚哪一些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我觉得也是件好事。」「咦？」「武藤先生，你得先弄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才能了解甜点……之前你不是对任何甜点都敬谢不敏吗？现在却能区别出差异，进步很多哦！」「是吗。」「现在虽然大势已定，但如果你还是很在意，要不要和森泽小姐谈谈？只要不改变主诉求，鹰冈部长应该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到正式开卖之前，反复微调是专业甜点师傅的良心。而对自己完全认同的甜点，哪怕只是多卖一个，我们也要尽力促销出去，光闷着头想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就算不提变更的事，跟森泽小姐聊聊也许能消除你心中的疑惑。」丽子这番话听来不无道理。武藤决定再次约夏织碰面。但话是这么说，如果不是为了抱怨新品如何，还真是找不到见面的借口。那就装作偶然去店里探访，若无其事地邀约夏织吃顿便饭……武藤思忖着。甜点师傅一整天都很忙碌，也很晚下班。又不可能约下午三点一起喝个下午茶，毕竟他们平常忙到连晚餐也没空好好享用。问题是，约休假日碰面又不太妥当。武藤心想，还是约中午一起吃饭呢？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是「金翅雀」工作人员轮流吃午餐的时间，利用这段时间临时去拜访，然后视夏织当时的情况再想想要怎么约。应该行得通吧？武藤查了一下「金翅雀」附近有哪些餐厅，挑了一家合适的，随即前往「金翅雀」。武藤登上通往「金翅雀」的斜坡，望见店门的同时，瞧见夏织开门步出店外。她换上便服。看来刚好要外出用餐的样子。武藤加快脚步，正想出声打招呼时，瞧见一位高个子的男人走向夏织。武藤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夏织察觉男子走近，表情霎时明亮起来，连离她还有段距离的武藤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喜悦。武藤宛如冻住般，楞楞地站着。夏织和那名男子背对着武藤往斜坡上方走去。武藤想起，往前再走几步有一家餐厅。武藤并未跟上去，而是暗暗祈愿夏织会忽然回头，紧张地心想：「这样不行啦！」、「再这样下去她会走掉」、「如果她回头看到我的话，我要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好……」不久，夏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赫然发现武藤。夏织似乎要向武藤打招呼的样子，和随行的男子一起下坡，朝武藤走来。武藤见状，几乎快喊出声。唉呀，不用特意过来打招呼啦！错过时机离开的武藤，只能带着僵硬的笑容，呆站原地。夏织走到武藤面前，一脸认真地问：「是甜点嘉年华活动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吗？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马上想办法解决。」「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来这附近，想说顺便去你们店里看看……」武藤瞥一眼夏织身旁的男子，她赶紧主动介绍。「这位是以前曾在『金翅雀』工作过的甜点师傅——市川恭也先生。他预定最近在关西开店。」「初次见面，您好！」市川恭也露出爽朗的笑容，向武藤点头打招呼。「森泽小姐跟我提过甜点嘉年华一事，我现在虽然不是『金翅雀』的员工，但也许哪天我们会有合作机会，到时还请您多多指教。」「虽然规模不大，但市川先生的手艺可是一流的哦！」夏织的口气带着武藤从未听过的愉悦感。但光是这样，就能嗅到她对恭也这位专业甜点师傅抱着多大的敬意与好感——武藤深刻感受到。「森泽小姐这么说，肯定会是一家非常棒的店罗！」武藤努力释出善意。「新店开张时，我一定去拜访，也请多指教。」「武藤先生也要准备用午餐吗？」恭也问。「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武藤犹豫了一下。我该婉拒吗？还是应该藉着这机会，好好了解市川恭也这号人物？结果是后者胜出。武藤想，自己要是就这样独自走开，只会让内心更焦虑烦闷。「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恭也和夏织开心地点点头，往斜坡上方走去。武藤望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第三卷 爱上甜点的条件 第六话 白色爱尔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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