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从北千住车站搭地下铁回去千駄木时,晴突然灵机一动,坐到根津才下车。晴走出根津车站,接着从言问路转进三崎坂。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来到一点左右。因为早上很早就吃早餐,晴有些饿了,但还是想说先去报告一下比较好,就绕去「PLUS FIVE」。</p><p>今天是星期天,客人应该不少──正如晴所料,店内有些拥挤。谷中和根津周边最近几年观光客不断增加,在周末、假日总是有相当多的人潮,桃园的店因此生意兴隆,晴也托福得以维生。</p><p>「午安!」</p><p>晴在店门口往内看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道开朗的招呼声传来。那道晴熟悉的声音,来自桃园的妹妹佳咏。佳咏在周末和假日等店内特别繁忙时会过来帮忙,所以也认识晴。</p><p>「午安。真澄小姐在吗?」</p><p>「她在柜台喔。」</p><p>佳咏朝店内深处确认后答道,晴向她道谢后走入店里。桃园正在柜台结帐,真澄则是忙着把东西包装成礼物。她用包装纸将箱子包好再系上蝴蝶结的动作非常流畅,在桃园跟客人聊天的这段时间内,真澄很迅速地把工作完成了。</p><p>「找钱了吗?」</p><p>「啊,还没耶。」</p><p>真澄准备好客人要带走的商品,代替桃园把零钱递给客人,接着迅速将接过来的点数卡盖好章、还给客人。从远方观察这景象,晴便能理解苍一郎为什么会说真澄是「冰山美人」。真澄工作的模样非常干练,足以让人感受到她的能力很强。此外,她虽是美女却面无表情,所以众人才会觉得真澄很冷淡吧。</p><p>相对的,桃园是亲切得过度、非常爱聊天的类型,所以这样说不定刚刚好。正当晴思考这些事情时,桃园跟客人聊完了,并在这时注意到晴来访,于是高声打了招呼:「晴!」</p><p>「!」</p><p>同时,站在他旁边的真澄微微颤动一下,朝晴看了过来。注意到真澄的反应后,晴的脸颊有些抽搐。真澄那依旧不变的过度反应,让晴有些困惑,不过他还是走上前去,跟桃园说自己有些事想找真澄。桃园闻言,立刻跟晴说:</p><p>「那么,你们去休息室聊吧。真澄小姐,妳就顺便吃个午饭。反正店里还有佳咏在,不用客气喔。」</p><p>「非常感谢。」</p><p>虽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但似乎是因为店内客人很多,他们还没有时间午休。真澄向要她顺便休息的桃园道完谢,带着晴一起走进休息室。把门关上后,真澄首先向晴深深一鞠躬说:</p><p>「那个……我外婆她……突然说想去拜访白藤先生……真的是非常抱歉。」</p><p>「我就是想跟真澄小姐报告这件事才过来的。而且该道歉的是我,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打扰妳工作。」</p><p>「不会……晴、晴先生都是喝咖啡吧?我立刻去泡。」</p><p>真澄说完就走进厨房,晴则说了「谢谢」坐上沙发,并询问真澄午餐要怎么解决。</p><p>「我有……带便当过来……每天都是趁客人比较少的时候吃饭。」</p><p>「这样的话就别招呼我了,妳快点吃饭吧,边吃饭边听我说也无妨。」</p><p>「怎么可以这样!边吃饭边听晴先生说话这种事……太没礼貌了!」</p><p>看到真澄用力摇着头表示不可能这样做,晴困惑地回应着,同时思考该从哪里说起才好。为了不妨碍真澄午休,快点把事情交代完毕就回家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晴先询问真澄对这件事了解到什么地步。</p><p>「真澄小姐知道妳外婆来我家的理由吗?」</p><p>「不……虽然我有问,但外婆不肯告诉我。不过,我想应该是关于盘子的事……」</p><p>真澄边把滤纸放进滤杯边回答,晴点点头后,告诉她美代子是来拜托他把昨晚外借的那个盘子交给直美。真澄惊讶地转过头,向晴再次确认:</p><p>「外婆她……把那个盘子给了直美阿姨?」</p><p>「是的。她说既然是赝品,留着也没有用。」</p><p>「咦……那个果然是赝品吗?」</p><p>由于晴昨晚没有针对物品的真伪做出结论就把东西给带走,所以真澄才会觉得那是赝品吧。面对说着「果然……」的真澄,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叮咛她壶中的水滚了。真澄慌张地关上瓦斯炉,算好分量把咖啡粉倒进滤纸。</p><p>晴看着真澄慎重地倒着热水的背影,向她说明自己是依照美代子的委托,把东西交给直美后才过来。</p><p>「按照妳外婆给的地址,我去了一趟位于北千住的公寓。虽然在妳阿姨这么疲惫的时候前去造访,实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p><p>「那直美阿姨……把盘子……」</p><p>「她收下了。」</p><p>听到晴的回答后,真澄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安心地回答:</p><p>「太好了。」</p><p>休息室内充满咖啡的香气,真澄把咖啡倒入客人用的马克杯递给晴,还附上别人送的肉桂卷。</p><p>「您吃甜食吗?」</p><p>「没问题。我开动了。」</p><p>正好肚子饿了,非常感谢──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仅是低头致意。真澄没有帮她自己泡咖啡,而是走向沙发对面的椅子坐下。她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晴,微微皱起眉头问道:</p><p>「但是……为什么外婆要把赝品拿给直美阿姨呢?」</p><p>再加上真澄也猜不透美代子刻意麻烦晴跑一趟的理由,所以歪着头问道。晴先喝了一口热咖啡,从美代子其实已经察觉到他的想法开始说明。</p><p>「其实……昨晚我会请妳们让我把盘子带回去,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告诉妳们什么答案。究竟该说是真货?或者说是赝品?在得知直美小姐以那种形式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之前,我能毫不犹豫地讲出答案,但是,当时我总觉得即使说了实话,也没办法让整件事圆满落幕。」</p><p>「……这是什么意思?」</p><p>「而妳的外婆似乎完全看穿我的想法。她说如果是赝品……她就能简单地向真澄小姐道歉。所以,她希望我能回答那是赝品。」</p><p>「……」</p><p>因为晴刻意讲得很委婉,真澄原本还听得一脸疑惑,直到这时才突然面露惊讶。</p><p>「……所以说……」</p><p>真澄似乎也想通了把盘子交给直美的理由,如此低声说道。晴对着她点点头,向她转述美代子的话。</p><p>「妳外婆说,如果是真澄小姐的话,一定能靠自己完成梦想。」</p><p>「我一定会做到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那如果是真品该怎么办。如果跟外婆说得一样,把东西卖了给我当留学资金……总觉得这样太对不起直美阿姨。昨晚我一直忍不住想东想西,例如会不会因为这样……又加深她们之间的嫌隙之类的……所以没有睡好……」</p><p>真澄说完后,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呼了口气。真澄的反应跟晴料想得一样,不过有人帮忙出留学的费用,对真澄来说其实很值得高兴吧。美代子也说,让真澄空欢喜一场真的很不好意思。</p><p>以真澄的角度来说,晴所下的判断不一定对她有利,于是晴怀抱着歉意,将没有跟美代子说的事情告诉真澄。</p><p>「真澄小姐,其实……前几天我在妳外婆家寻找骨董时,看到了一样让我颇为在意的东西。」</p><p>「在意的……东西?」</p><p>「今天早上妳外婆来我家时,我曾跟她确认过……那似乎也是她去当帮佣的那户人家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妳外婆说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件小玩具……不过我认为,那应该是鼻烟壶。」</p><p>「……鼻烟壶?」</p><p>由于晴提到的是真澄不曾听过的词汇,所以她不解地重复一次。晴说明就是放在佛坛上的小瓶子后,真澄似乎有了印象,拍一下手说:</p><p>「啊啊,就是那个画了小鸟的瓶子……不过,我之前问外婆的时候,她说那是以前玩扮家家酒的道具啊?只是那样东西充满回忆,她才会放在那里……」</p><p>美代子也讲过一样的话,不过晴认为那确实不是扮家家酒的道具,所以开口说明:<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回想起总是热切地展露知识、让众人退避三舍的苍一郎,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他并不是想展现跟鼻烟壶相关的知识,只是想说明那是可以代替盘子的东西。</p><p>「……也就是说,那同样是很有价值的骨董。」</p><p>「咦!不是玩具吗?」</p><p>从真澄惊讶的反应中,能看出她完全不觉得那是很有价值的东西,恐怕美代子也有相同的想法。</p><p>「东西虽小,但那个的价值也足以负担真澄小姐的留学费用……」</p><p>听到晴这么说,真澄的双眼瞪得更大了。</p><p>「竟然这么贵……」</p><p>「由于妳的外婆似乎认为那是玩具,我很迷惘该不该告诉她真相,但最后没有说出口……不过,如果真澄小姐……希望妳外婆帮忙出留学费用的话,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她……」</p><p>美代子应该会很乐意地卖掉它吧──晴没有把话说到最后,因为他注意到真澄的表情越来越为难。他后悔把话题带往真澄不期望的方向,连忙开口道歉:</p><p>「对不起。」</p><p>听见晴道歉,真澄一阵惊讶,然后用力摇起头。</p><p>「别、别这样说!晴、晴先生完全不需要道歉!」</p><p>「不,是我说了多余的话。」</p><p>「不是的,不是这样子,这是我的问题……那个……我原本就不希望外婆帮忙出这笔钱……但是我也不能无视外婆的好意……结果就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中,硬是拜托晴先生帮忙……还给晴先生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对、对晴先生其实已经感激不尽……您不只是帮忙鉴定真伪,还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真的非常感谢您。」</p><p>真澄语毕就深深低下头。虽然他真的遇上了很多事,不过晴自认为没有做到要让真澄万般道谢的程度,所以他连忙请真澄把头抬起来。真澄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后,露出微笑仿佛松了口气般低声说道:</p><p>「虽然我一直觉得那么重要的东西,应该让外婆自己留着,不过如果能帮到直美阿姨,并让她们两个人和好的话……那就太棒了。」</p><p>晴回想起真澄拜托自己鉴定骨董真伪时,曾经说过那如果是真品反而希望外婆好好保存。既然真澄是这样的人,她对鼻烟壶的事不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如果美代子得知鼻烟壶的价值,并且表示要把它卖掉的话,真澄肯定又会很困扰吧。而美代子虽然不知道鼻烟壶的价值,不过正因为那是充满回忆的东西,她才会小心翼翼地保存至今。</p><p>「妳外婆说……收到那个盘子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但是高兴的原因不在于东西很贵,而是花朵的图案非常美丽。这世上有很多人是基于金钱上的价值在收藏骨董,但是,我认为由像妳外婆那种……能感受到物品魅力的人来收藏,物品本身应该会很高兴吧。虽然这次因为一些状况把东西脱手,但是正如真澄小姐所说,如果能帮助她们两个人和好,那个盘子肯定也能满足。」</p><p>「是啊,我也这么觉得。」</p><p>真澄露出笑容说道,然后再次低头向晴致谢。</p><p>在她说「谢谢」的同时,「咚」的钝重声响跟着传来,那是忘记自己坐在椅子上的真澄,非常用力地将额头撞上桌子所发出的声音。</p><p>「好……痛……」</p><p>「妳没事吧?」</p><p>「……是、是的,我没事。」</p><p>虽然嘴上说没事,不过真澄用双手压着额头,表情也有些扭曲,感觉都快哭出来了。晴边想着她应该很痛吧,边露出苦笑看着真澄,然后发现她的头发上黏着白色的花朵。</p><p>桌子的中央放了插在玻璃瓶中的花束当装饰,大概是真澄把额头撞上去时,其中一朵黏上了她的头发。晴指着真澄的头发,告诉她那边黏着花朵。</p><p>「真澄小姐,有一朵花……」</p><p>「花?」</p><p>「黏在妳的头发上喔。」</p><p>听晴这么说,真澄惊讶地碰触着自己的头发,但因为她不知道在哪里,一直在不对的地方寻找。晴想说自己帮她拿下来比较快,就从沙发上起身,隔着桌子伸出手。</p><p>「在这里喔。」</p><p>「!」</p><p>晴伸手帮真澄把黏在她头发上的花朵拿开,只是下意识的善心之举。他其实没有什么意图,单纯是觉得比起说明,这样做会比较快。然而,看到真澄倒抽一口气,不但将身体向后退开,还把大眼睛瞪大到极致,晴这才回过神来。由于今天有太多事情必须交代,而且真澄的态度不像之前那么坐立难安,使得晴完全忘记了这点……</p><p>真澄在跟晴对上视线的瞬间,立即连同自己坐着的椅子一同往后退。她用双手抓起椅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逃向墙壁的模样,跟寄居蟹非常类似。那个动作的速度之快,让晴在回过神的同时感到十分讶然。</p><p>让真澄做出这种反应的原因,肯定在于晴的举动。虽然晴绝对没有任何邪念,但是触碰女性的头发果然是很失礼的事,所以晴在反省过后,赶紧做出解释:</p><p>「不,那个……是因为花朵……」</p><p>晴出示从真澄的头发上取下的花朵,正准备说明,但真澄却跟平时一样用力摇着头。</p><p>「对不起!」</p><p>听见甩动着长发的真澄开口道歉,让晴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于是把花放回玻璃瓶中。</p><p>晴从之前就一直很在意,又想说现在两人独处,应该算是一个好机会。他坐回沙发上,开口搭话:「真澄小姐。」</p><p>「什、什么事……」</p><p>「……难道说……妳很害怕我吗?」</p><p>「……咦?」</p><p>「我不像桃园或苍一郎那样亲切,所以想说……我是不是让真澄小姐觉得很有压迫感……」</p><p>因而真澄在面对他时,才会一直非常紧张。</p><p>晴打从一开始就觉得真澄的态度很奇怪,只是后来接受苍一郎所说的是因为她崇拜自己的缘故。但是,从美代子那边听说真澄曾无法出门的过往后,晴开始觉得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p><p>如果是自己的态度给予真澄过重的压力……晴抱着歉意认真地发问,真澄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隔了一段时间才用很夸张的动作摇头。</p><p>「不、不是的!根、根本不可能……会有害怕晴先生这种事……」</p><p>「……真的吗?」</p><p>「真的!虽然……我的确会紧张……但这不是晴先生造成的……而是我自己的问题……所以请不要在意……」</p><p>「晴。」</p><p>正当真澄用拚尽全力的语气解释时,休息室的门打开来,招呼客人到一段落的桃园,从休息室门口探头跟晴打了声招呼。走进休息室后,桃园发现真澄靠在墙边,便歪着头询问:「真澄小姐,为什么妳会在那边?」</p><p>「没事,请不要在意。」</p><p>「是、是吗?哎呀,我想说晴会过来应该是要讲骨董的事情。说实话,我也很在意那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呢。」</p><p>晴听见桃园询问骨董的真伪后,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地往真澄看去。跟椅子一同回到桌子旁边的真澄向晴微微点头后,自己告诉桃园东西是赝品。</p><p>「那似乎不是真品。」</p><p>「这样啊?那真是可惜。如果是真品,真澄小姐或许立刻就能去留学了。」</p><p>「这也没有办法。所以,以后也请多多指教。」</p><p>「不会,这是我要说的话。如果真澄小姐离开,我真的会很伤脑筋,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呢。」</p><p>晴边听真澄用冷淡的语气向桃园说明,边伸手拿起跟咖啡一同端给自己的肉桂卷。裹满糖霜的肉桂卷相当甜,不过满足了晴的空腹。看到晴瞬间把肉桂卷吃光,桃园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个。</p><p>「这个很好吃吧?要不要再来一个?」</p><p>「不了,一个就很足够,谢谢招待。店里还在忙,那我今天就先回去。」</p><p>约好下一次的交货日期后,晴跟两人一同离开休息室。真澄得到桃园的同意,送晴来到店外,并且再次向他道谢:</p><p>「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下次会跟外婆一起过去道谢。」</p><p>「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关于直美小姐的事情,就麻烦妳转达给外婆。」</p><p>「我知道了。」</p><p>「再见。」</p><p>「啊。」</p><p>在晴转身准备离去时,因为听见真澄的声音而停下脚步。看到晴惊讶地看着自己,真澄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开口:<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僵硬起来。这股变化就连真澄也察觉到了,她慌慌张张地挥动双手补充说道:</p><p>「因为老板曾交代过……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晴先生的名字,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对方我不清楚……」</p><p>「……那是什么样的人?」</p><p>「那是一位女性……留着短发……身材纤细……皮肤很白……」</p><p>听着真澄边回想边讲出的回答,晴在内心重重叹一口气。其实晴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毕竟在把作品卖给不特定多数的人时,总有一天会有人注意到……即使对此深感恐惧,晴也没有住手,这是因为他没有其他赖以维生的方法。</p><p>看到晴的表情依然很僵硬,让真澄担心地开口:</p><p>「晴先生……?」</p><p>「……啊,抱歉,没事……虽然很抱歉,不过如果还有人询问一样的问题,麻烦妳跟对方说妳并不清楚。」</p><p>「……我知道了。」</p><p>向即使一脸困惑依然点头答应的真澄道谢后,晴就转身离去。明明已经习惯坡道的斜度,如今爬起来却意外吃力,晴五味杂陈地感受着自己受到意外伤害的心灵有多么脆弱。</p><p>晴回到家里发现玄关的门没锁,敲土上还放着苍一郎的鞋子,想说他应该在家,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之后,就听到客厅那边传来飞奔而出的脚步声。</p><p>「晴!盘子怎么不见了?」</p><p>「啊啊,我拿去给直美小姐了。」</p><p>「直美小姐?直美小姐是指……在警局见到的那位?」</p><p>「是啊。」</p><p>听到晴的回答后,苍一郎立刻高分贝地询问理由。在从真澄家回家的途中,苍一郎就因为接到电话先行离开,所以他并不知道晴真正的想法。虽然晴觉得要说明很麻烦,不过若不告诉他,他肯定会一直问个没完,所以晴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将盘子拿回来的意图、美代子来访后委托自己的事,以及自己立刻去了直美家一趟的经过告诉苍一郎。苍一郎听完,立刻生气地抱怨:</p><p>「为什么不跟我说?」</p><p>「你是要我跟你说什么?」</p><p>「如果晴说那是真品的话,我原本想再仔细欣赏一次。」</p><p>「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借来的东西耶。」</p><p>晴用一副「真是够了」的语气说完,离开客厅往厨房走去。美代子在晴工作时突然来访,接着他又直接出门,所以他在工作上几乎没有进展。晴想着下午要把落后的工作进度补回来,动手准备泡茶。</p><p>「不过这么一来,真澄小姐就没办法立刻去留学了。」</p><p>「关于这点我其实也有点在意,不过真澄小姐似乎不想让外婆出钱,所以她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好。而且,如果真澄小姐真的希望获得资助,在听到鼻烟壶的事情时,应该会很有兴趣才对。」</p><p>听到苍一郎从客厅搭话,晴先向他说明了真澄的想法,然后没想太多就把话题接到鼻烟壶上。闻言,苍一郎非常敏锐地回道:</p><p>「鼻烟壶?鼻烟壶是什么?」</p><p>「……」</p><p>苍一郎重复了一次后提问。感受到他的语气中带着热度,让晴注意到自己的失败。晴误以为自己曾告诉苍一郎他先前在美代子家中发现鼻烟壶的事,但从苍一郎的反应来看,可以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鼻烟壶是什么。</p><p>「……没事。」</p><p>如果做了说明,事情显然会往麻烦的方向发展。一旦苍一郎知道那是有价值的骨董,他肯定会想立刻过去观看实物,所以晴决定适当地敷衍过去。</p><p>「你要吃晚饭吗?我打算工作到晚饭时间……」</p><p>「晴,快点告诉我鼻烟壶是什么东西啦!既然是壶,所以是瓶状物吗?为什么会提到壶呢?在真澄小姐家找到的明明是盘子啊?还有别的东西吗?」</p><p>为了从靠着野生的本能察觉到状况而开始逼问的苍一郎身边逃开,晴急忙泡起茶。正当他把茶壶里的茶倒进杯子时,突然听见玄关拉门被拉开的声音。</p><p>「不好意思,小晴,你在吗?」</p><p>听到喊门的是登喜子,晴先下意识地跟身在客厅的苍一郎对望一眼,然后赶忙往玄关走去。只见身穿日式围裙的登喜子拿着双耳锅站在那里,她边说「这些分给你们」边把锅子递给晴。</p><p>「因为收到很多芋头,我就煮了芋头汤,你们拿去吃吧。」</p><p>「总是受您照顾,真不好意思。」</p><p>晴边道谢边接过锅子的同时,内心想着好险国崇出门了而松一口气。登喜子跟国崇起冲突的场面,是晴绝对不想遭遇的情况。不过登喜子过来拜访这件事本身,也让晴有股不好的预感。</p><p>像是在证实这股预感般,登喜子伸长了脖子往屋内探去。</p><p>「小晴一个人在家吗?」</p><p>「……不,苍一郎也在。」</p><p>「哎呀,小苍也在啊。」</p><p>登喜子笑嘻嘻地说完,很自然地脱下草鞋。察觉到她打算进去屋内的晴,慌慌张张地连忙阻止她。虽然国崇不在,但是客厅的鸭居上还挂着国崇的西装,另外还有放了电脑和换洗衣物的包包,总之有很多国崇的随身物品在屋内。如果让登喜子看到客厅,她立刻会察觉到国崇住在这里,所以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登喜子进去。</p><p>「啊……那个……苍一郎现在在洗澡,所以有点不方便……」</p><p>「……在这个时间洗澡?」</p><p>「因、因为他刚刚才回来。那家伙最近似乎很忙。」</p><p>晴对讶异地看着他的登喜子干笑,同时在内心祈祷她快点离开。很明显的,登喜子正在怀疑国崇是不是来过。不对,她很可能根本是掌握了证据才特别跑来。</p><p>即使如此,晴也不能承认国崇回来了。一旦他承认,登喜子肯定会责备晴为什么不联络她。明明该受到指谪的是国崇,但是从经验判断,晴很清楚受到攻击的会是自己。</p><p>「谢、谢谢,等吃完之后,我就把锅子拿回去……」</p><p>「小晴小晴,你有空陪我聊一下吗?」</p><p>晴是抱着催促登喜子回去的心情开口,登喜子却坐上玄关阶梯。毕竟登喜子是晴撕裂自己的嘴巴也不能嫌麻烦的对象,正当他烦恼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时,登喜子单方面地说了起来:</p><p>「小晴还记得锦秋堂的和彦吗?」</p><p>「……啊啊,那个和果子店的……」</p><p>登喜子所提到的人名,是跟晴与国崇上同一间小学的童年玩伴。虽然晴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过他已经二十年以上没见过对方。晴对登喜子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当场跪坐下来,把锅子放到旁边听登喜子说下去。</p><p>「大学毕业后,他先上班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去学艺,现在是做为锦秋堂的继承人认真工作着。」</p><p>「这样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p><p>「你还记得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吗?」</p><p>「我记得……他好像很喜欢电车……」</p><p>两人国中后便就读不同的学校,所以晴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就连长相也只想得起这名同学有戴眼镜,不过他还记得对方很喜欢电车。听到晴的回答后,登喜子立刻回应:</p><p>「没错,就是绰号『小铁』的那个孩子喔。他从小就常去日暮里车站看经过的列车,有一次还闯进铁道造成大骚动不是吗?」</p><p>「有这回事吗?」</p><p>「有啊。虽然人们常说若是喜欢便能进步得快,不过,即使小晴这样的孩子能做到,那种孩子就比较难了。虽然他现在是和果子店的继承人,不过我觉得那是因为他最后没办法进入铁路公司工作……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啦。你还记得和彦长什么样子吗?」</p><p>听见登喜子的问题,晴老实地摇摇头。虽然很努力去回想,但是除了眼镜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当时班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戴着眼镜,这实在算不上是特征。</p><p>换句话说,锦秋堂的和彦可能长得相当平凡吧。但真要说起来,那又怎么样呢?晴实在不知道登喜子想说什么,所以歪着头说:</p><p>「我只记得他戴着眼镜,其他就……」<span id="chapter_last"></span><p>都很没力。而且真要说起来,晴对别人的容貌实在没什么兴趣。不管身材是胖是瘦、头发是多是少,根本全都无所谓。</p><p>而且,如果要说是大食怪,令公子也不遑多让吧──晴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还是煞费苦心地吞了回去。</p><p>「所以说,和彦到底怎么了?」</p><p>晴实在听腻了登喜子的话题,干脆直接问重点。听到晴意兴阑珊地发问,登喜子却是更加激动地说:</p><p>「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结婚了。」</p><p>「结婚……」</p><p>晴原本打算接着说「那又怎么样」,但是突然有所惊觉而闭上嘴巴。难道说这件事跟那件事其实能连在一起吗?晴边感受到背后流下冷汗,边用手捂住嘴看着登喜子。</p><p>「虽然这样讲对和彦不好意思,但是我一直觉得那孩子不可能结婚。结果他去相亲后,竟然顺利地把婚事订下来耶。你能相信这种事吗?」</p><p>这就是原因吗──晴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但还是拚命压抑下来,只在内心默默表示理解。登喜子会开始逼迫国崇去相亲是有契机的。国崇至今为止总是忙着工作,别说结婚,甚至不曾在他身边见过女性的影子,但登喜子也没有对他的私生活插过嘴。「因为那孩子的工作很辛苦……」改变登喜子这个想法的,原来是这个理由。在总算能够理解的晴面前,登喜子说出了可以算是母亲特有的偏爱发言:</p><p>「不管由谁来看,那孩子绝对是比和彦还要好的男人吧?不但长得高,长相也很帅气,学历又高,工作一切顺遂,甚至还步步高升耶。他绝对能够结婚的!只要去相亲,绝对能比和彦更快把婚事订下来!」</p><p>「……」</p><p>虽然登喜子激动地这么说,但晴在内心叹息着想说事情不能这样讲啊。登喜子的想法可以算是偏见,即使是对她来说只能皱眉的外表,但依对象的不同,说不定女方会觉得很有亲切感。</p><p>而且和彦的个性应该很不错吧?即使记忆模糊,但晴没有和彦是个讨厌鬼的印象。相对的,国崇的个性就有些……不,应该说是非常特殊,所以直到现在,他在童年玩伴之间依然是令人畏惧的对象。</p><p>「晴。」</p><p>登喜子的愿望应该难以实现吧?正当晴为此叹气时,听见背后传来低声呼唤自己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苍一郎拿着手机在对他招手。得到登喜子的同意后,晴起身走到苍一郎身旁。</p><p>「怎么了?」</p><p>「国打电话给你。」</p><p>「!」</p><p>时机未免太不凑巧。晴皱起眉头接过智慧型手机,并命令苍一郎去陪登喜子说话,因为如果让她来偷听就麻烦了。</p><p>确认苍一郎往玄关走去后,晴拿着智慧型手机走到阳台走廊上。</p><p>「喂,现在……」</p><p>『我人在停车场,帮我把放在你家的西装和行李拿来。』</p><p>在晴告诉国崇登喜子来访之前,国崇便先单方面地提出委托。晴抱着不悦的心情,向国崇确认他知不知道登喜子在这里。</p><p>『我现在跟她见到面会很麻烦。』</p><p>「你在说什么啊?她可是你妈妈耶,最重要的是……」</p><p>『晴,你忘了吗?』</p><p>「什么?」</p><p>『让你得以离开拘留所的人可是我喔。』</p><p>「!」</p><p>听到国崇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这么说,让晴很想开口大骂「开什么玩笑」,不过要是让坐在玄关的登喜子听到可就伤脑筋。晴压抑着愤怒的心情,激动地用鼻子呼了口气。他确信在这种时候把人情债拿出来用的「好」个性,绝对是国崇步入婚姻的阻碍。</p><p>纵使晴真的欠了国崇人情,但国崇欠晴的更是多出好几倍。虽然可以现在直接把电话挂掉,不过站在晴的立场,更希望国崇早点滚出白藤家,所以他很不情愿地答应国崇,接着说:「但是我现在不可能拿过去,等阿姨离开后再说。」</p><p>『拜托你了。』</p><p>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上后,晴回到客厅收拾起国崇的行李和西装。他把东西整理成随时能拿走的状态,想说登喜子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就去窥探玄关的状况,没想到──</p><p>「哎呀,小晴。你讲完电话啦?是谁打来的啊?」</p><p>「………」</p><p>晴总觉得露出微笑的登喜子,已经察觉到打电话来的是国崇了。不仅如此,晴也看到跪坐在玄关阶梯前的苍一郎,正露出求救的眼神看向他。恐怕是登喜子听晴说苍一郎是去洗澡,但苍一郎看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而被逼问原因了吧。</p><p>晴露出抽搐般的笑容回到登喜子面前,跟苍一郎一同听着登喜子漫长的说教,对国崇的恨意也跟着不断加深。</p><p><hr></p><p>注1:讽刺题材 传统上,三味线音箱上的蒙皮是使用猫皮制成。</p><p>注2:一升瓶 指一点八公升的瓶子,最初只用来装日本酒,后来也用来装饮料或调味料。</p><p>注3:佃煮 一种传统的日本家庭式烹调方式,亦可引伸为以这种方式烹调出来的食品。一般都视为佐饭的配料,味道甘甜而带咸。</p><p>注4:檀家 指选择该寺庙做为菩提寺(代代皈依、埋葬祖先遗骨、供养先祖之寺)的人家。</p><p>注5:金彩 在陶瓷贴金箔后再涂上釉药的技巧。</p><p>注6:财阀解体政策 是指西元一九四五年到一九五一年七月十日间,同盟国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对日本的占领政策之一,主要目的是瓦解被视为「侵略战争的经济基础」的财阀,同时是「经济民主化」的政策之一。</p><p>注7:万历赤绘 在中国、台湾称为万历五彩。</p><p>注8:町内会 算是里规模的管理委员会,民间自发性的居民组织。</p><p>注9:五彩 釉彩技法的一种,是在已烧成的素胎瓷器上,使用红、绿、蓝、黄、紫等彩料来绘制图案花纹后制作出来的瓷器,又称作「古彩」。</p><p>注10:志贺直哉 日本明治到昭和时期的小说家,白桦派的代表作家之一。梅原龙三郎是日本明治到昭和时期相当重要的西洋画家,给予日本青年画家极大的影响。<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