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月儿 Chapter 4 名为愿望的诅咒

最初的时候，是两个人。我们是童年玩伴，很有缘的那种，从小就住在同一个社区，幼稚园到小学都是同班，因此常常玩在一起。由平常的互动间看不太出来，比较强势的伊琴其实比我小几个月，我应该比她更有姐姐的感觉。「晓月你总是婆婆妈妈的，好讨厌喔，想出去玩就说嘛～」虽然实际的状况并不是如此，或许作为音乐创作的源头，就是她那积极活泼、天生就爱探索的个性，那时候她就常带我出去玩、到处作乱。「晓月～你知道这么丑的毛毛虫，长大后会变漂亮的蝴蝶喔～」「真的？」我们小时候住在乡下，所以常搭公车跑到较远的山脚边森林，亲近大自然之类的。「嗯，所以你抓回去好好养它吧。」「呀啊啊啊，不要放到我头上啦！」还顺便将毛毛虫放到我头顶上，非常过分。跟她相反，我的个性比较文静与胆小，总是拉着她希望她不要乱跑，小时候伊琴总是指着我嘲笑，让我很生气。但事后我又总是被她安抚得服服贴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知道她的话语并没有恶意，而且她很照顾我。我们有一个常去的场所，就是坐落在田野间的土地公庙。从小学开始走路上下学开始，土地公庙就是我们回家一定会经过的地方，我们会在杂货店或街上买东西，到那里的榕树下石椅乘凉吃东西。我常常气到不想跟伊琴说话，只要遇到这种状况，她就会特别买红豆饼请我，那是在大街上一位老奶奶卖的红豆饼，对小朋友来说并不贵，真的特别好吃。「喜欢吃红豆饼的晓月，一定是来自月球吧？」「为什么？」看着地上扰动的树影，我发出不解的声音。「因为红豆饼跟月亮一样，原本都是圆的喔。」「月亮是圆的……」当时我还不知道月相的成因，伊琴似乎已经知道了，但她肯定不会说。「缺的部分，一定是月兔吃掉了喔，后来就会再匆忙补回来，就跟晓月你一样。」「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是常被大家骂的你才会吧！」虽然彼此嚷嚷着，但或许从那时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伊琴的创造性。小孩子总是很幼稚不服输，为了跟她一较高下，我哼出自己想到的旋律，伊琴立刻凑来问个不停。「晓月在哼什么呀～很好听耶。」「秘密，是我自创的。」「那是你弹钢琴想到的吗？」「不告诉你。」鼓起脸颊生气的伊琴，还是摇着我的肩膀捉弄着。「说嘛说嘛～」在当时的我心中认定，钢琴是我少数比伊琴厉害，还是她不会的项目。但为了治她那调皮的个性，当时她的妈妈还是找到我家，想问问我妈妈该怎么让自己家小孩安静一点，不要那么好动。那就一起来弹钢琴如何？我的妈妈这么建议。这讯息很快就传到伊琴那里，对不能再到处跑的她来说，那恐怕是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灾害了。「晓月，你弹那东西到底有啥好玩的？能表演给我看看吗？」她想知道，我只好用家里的钢琴，随便弹了一段曲子给她听。然后，弹奏中的我也不时偷瞄着，那是第一次看到的，伊琴的表情。双眼闪闪发亮，专注于聆听的认真神情。「晓月弹得好厉害！好羡慕你——」「只是得过儿童组比赛的奖而已……」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受到大人与同侪的肯定，我真的很开心。我有一个比伊琴还要厉害的地方了，才不想让伊琴超越我，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然而，当时还是想跟她一起弹钢琴的心情居多，因为一个人学钢琴真的很无聊，伊琴并没有说错。没有多久后，伊琴便也加入我的钢琴家教老师底下，一起来学习弹钢琴。但她还是更喜欢到外面玩，要找她一起来上课已经是个问题，还常常弹到一半就耍脾气不上了。「弹什么钢琴啦～好想出去玩呀。」每次，她总是这么抱怨。我们的钢琴家教老师是一位漂亮的大姐姐，她也总是温柔的耐着性子听伊琴的抱怨，然后笑着说道。「如果伊琴今天好好学到最后的话，我有买一盒核桃酥要大家一起吃喔，这样只有晓月和我能吃到了呢。」「好～我赶快来弹。」只见伊琴很快又回到琴椅上坐好，跃跃欲试。「我也好想学姐姐怎么唬弄伊琴喔。」「什么唬弄！晓月不要乱说喔，这是收买。」这样子好笑的互动总是发生在我们的钢琴课，让我过得一点都不无聊。我以为那是家教姐姐的脾气好，愿意配合我们，可某次伊琴姐上完课先回家后，家教姐姐曾经说过。「晓月～你跟伊琴都很有潜力呢。」「潜力？」她点了点头。「你们有着不一样的个性，能培养出不一样的音乐风格。」「实际说出来，你是能精准弹奏出每个音，让人联想到如月夜般沉稳宁静，晓月你给人的印象也是这样，是一位很气质的小妹妹喔。」「伊琴的话——更像是太阳吧，相当奔放而狂野，连慢节奏的旋律都能被她弹成那样子～」她收起自己的教材，对着我微笑说道。「你们两位我都想好好培养，长大后一定会有了不起的成就，所以这点甜点钱才不算什么。」得到了大姐姐的鼓励，让我胸口很暖和。想象着我跟最好的朋友一起长大，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在音乐会一起弹奏，有着那样的未来就很开心，快乐得不得了。但平稳而幸福的日常，并非能够永久持续下去。那一天，我因为突然的高烧请假回家。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当天看完诊所后就领药回家休息，不久烧似乎就退了，隔天我就回到学校。但这只是开头，我高烧的频率却渐渐提高。从一周一次到了两、三天一次，意识一直在朦胧之间，后来心急如焚的父母把我载到医院急诊，并且住院进行详细的检查。在数周的诊断后，医生们似乎得到了一个结论，他们慎重地找来父母和我讨论，说着我无法理解的专业名称。但他们共通的结论却很简单——由于免疫系统的崩溃，我的寿命恐怕只剩几年。……唉？第一时间听到，我的脑海只有满满的错愕，和无法理解。自己的寿命——在我没办法想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倒数了。比起父母的崩溃痛哭，我却没有感觉。当母亲紧紧拥抱我，哭着说会想办法救我时，我只是茫然地注视着苍白的天花板。然而，身体的变化却欺骗不了自己。我开始时不时的剧痛、不间断的发烧，还有因为反复开刀而满身疮痍的这副躯体。这些都告诉着我自己，这身体正在渐渐不属于我。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世界，在数次开刀的全身麻醉前，我都感到想哭想拒绝自己活下的可能性。然而，就算是面对那样懦弱的我，伊琴却从没有退缩。我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去弹奏钢琴了，而且光是躺在床上身体有时都会剧痛不已，夜半只有一人的我只能痛苦地发出哀号声。但面对外在已渐渐不堪的我，年幼的伊琴还是常常到医院来探望我。「晓月～今天我和家人去海边捡了很多个贝壳，玻璃瓶里装的都是喔！」「你身体要赶快好起来喔，我们没一起去过海边几次吧？你知道海水有多咸吗？」就算是分享我已无法触及的事实，伊琴还是带着笑容与活力开心聊着。可比起她为了让我开心而努力寻找的话题，我更在意我们曾一同追寻的东西。「伊琴——你的钢琴学得如何呢？」每次只要提到这点，她都是先是一脸错愕，然后表现出好像不在意的样子。「一如往常喔！还是翘课到让老师超不爽的～」不知为何我却看得出来——她一定是在骗人吧。因为伊琴是我全宇宙最好的朋友，她一直在塑造「一切并没有改变」的事实，那是她唯一能为我做到的。这件事，在家教姐姐来探望我的时候，果然得到她的证实。想扛起你的练习份量似的，拼了命练钢琴，听晓月你妈妈说的呀，她连睡觉都睡在钢琴旁边。」家教的大姐姐沉默了许久，语重心长地做出结论。「这不是孩子该有的练习量，也不是我想教伊琴的道理，可是她曾经哭着要求我——我没办法放下自己的工作，我真的没办法。」或许是我这当事人在现场的关系，她还是很快就露出大大的笑容，抓住我的手。她的眼角也泛着泪水。「所以晓月你要赶快恢复健康，一起来学钢琴。」「我会努力的。」为了不让老师担心，我还是回以微笑。大家，不管是老师还是陪伴我的父母，来看我的学校朋友还有伊琴，他们都希望我回到日常生活。我也不停努力着，不管药有多难吃、手术台上的冰冷有多难受，我一直默默承受着，为了不让大家难过而尽力露出笑容。可在一次症状发作，我动了临时的手术送入加护病房后。那一切的期望，终究成为泡影。我连下床，都没办法了。这个世界，我一直相信着且带着希望。只是，未来并不眷顾我。但即便如此。即便，我没有获得未来。我也不愿就这么死去，在那么小的年龄就放弃所有。所以——我想将自己日日夜夜祈求着，祈祷着的那个未来。委托给她。＊＊＊＊＊＊从无法下床开始，不知道经过多久。连开刀的频率都开始增加，昏睡的时间远超过醒来的时间，对外界的变化也不再有感觉。某次护士姐姐把我放到轮椅去外头透气时，我才惊觉季节已经来到春夏之交，是漫长的梅雨，那天难得没有下雨。在那样连活着都没有实感，意识蒙眬的期间。我听到了谁的声音。睁开眼睛，试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全身都好痛，我的意识没有好好传达到四肢，手虽然还能抬起来，但下半身已经……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绝望，但我的颈部勉强还能转动。眼角瞥见了，来访的客人是谁。「嗨，晓月～」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笑容，然后手中提着发出热气的纸袋。「我得到护士姐姐的许可了喔，是那家阿嬷做的红豆饼喔，她也很担心你呢！」重症病人是不允许乱吃食物的。只有两种状况，一种是要出院了，另一种则是……我们没有将那真实道破的勇气，伊琴拨了红豆饼的一角，像以前那样喂我吃。像以前那样。在我嚼着红豆饼，感受红豆的甜味时。泪水，已经不停不停落下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为什么，我明明照着医生的要求好好撑下去了，我也尽力露出笑容，努力不让大家担心了呀，想成为大家眼中的好孩子呀。为什么要死了呢？为什么呢……在吃到红豆饼的那一瞬间，一直以来累积的负面情绪终于溃堤，我忍受不住揉着双眼不停哭泣。伊琴的泪水也在眼眶打转，她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不要哭不要哭——晓月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比我勇敢好多。」在最好的朋友怀中哭到疲倦，心情才渐渐平稳下来。吃着剩下的红豆饼，我想到以前的梦想，哼起了我未能完成的曲子。「那首旋律，你常常哼呢。」伊琴随口说完后，盯着窗外的阴天、细雨绵绵。仿佛从那天开始就是了，对我也对她来说的，不曾中断的雨季。「晓月，我现在扛着你的份在努力练钢琴喔，你要赶快好——」「不用再安慰了喔，我知道的——不可能再复原了。」「……」听到我的话，因此而沉默的她，我慢慢将最后一小块红豆饼吞进口中。然后，这次换我注视外头的阴暗，内心明明乱糟糟的，却有一句话很想告诉她。我说出了，自己想送给伊琴的，最后的愿望。＊＊＊＊＊＊视线模糊间，她朝我缓缓走过来。坐着的我，被她弯腰轻轻抱住了。但除了那让人放心的香包气味、并没有晓月正抱着我的实感，我感受到的体温毫无疑问是冰冷的，比先前仿佛不停止的梅雨季雨水要冰冷。还有，奇怪的违和感。「怎么是你哭了呢？文也哥。」并没有，这只是泪水在眼眶打转，待晓月放开双手后，我就用手指揉掉泪水。才没有爆哭，哼哼。接到晓月不知从哪递过来的面纸，赶快把流下的泪水擦个干净。「谢谢。」她微笑点点头。「对了，希望你们——还是用兔兔这个称呼来叫我，我也很喜欢这个昵称。」她所朝向的方向难得不是外头，而是庙宇内、大概是看着里头的神像吧。「毕竟现在的我，真的能说是晓月吗？」「仅拥有她的回忆，会不会只是像白月的状况呢。」我也不能思考了，经历过根本不可能理解的死而复生，现在的晓月会如此困惑也是很正常的。但，那肯定是多了虑呢。「我认为你就是晓月，若仙女是你以红线变成的姿态，那现在的晓月外貌尽管如此不堪，难道就不是真实的你了？不需要怀疑。」她先是一愣，然后漾出一抹笑容。「文也哥——你真的很会撩妹呢，那你知道我的香包藏在哪里吗？」我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胸口。「原来在那吗……」兔兔继续解释：「之前同样是幽灵的伊琴，她的香包却还是在体外，所以——这或许是死人和活人的差距吧？我问过祂，但祂从没有给我答案。」我有些说不出话，但兔兔还是笑得很开心。她先是瞥向庙内，随后又再次走进外头的阳光里。对了，她的回忆还有还没说完的部分。在这短暂的插曲后，现在就要公布了吧。她展开双臂，宛如要拥抱晴空，但却给人无比孤独的感觉。「我的愿望——是希望伊琴快快乐乐玩音乐。」并不惊讶于晓月的遗言，可这样的愿望，果然对伊琴来说……兔兔也知道这愿望背后的意义，只是拨动着额边的刘海。「文也哥，我是不是很自私的孩子？」她坐到了我旁边，先哼起那首不知名的旋律，相似于《月儿》却又不同的曲子。不知是不是完整性的问题，还是伊琴确实在成长的过程中遗忘了旋律的细节，等到她能好好表达与唱出这首歌时，就变成了《月儿》那样的风格。不，肯定会是如此吧。只要是二次创造的，那就不会等同于原创者的意志，在这中间必然会经过加工与改造，以符合二创者的期待。这是创作的有趣——也或许是无奈之处。在哼完歌曲后，兔兔才继续说下去。「我呢，只是把自己未完的愿望，强加在伊琴身上罢了。」「而且，为什么要快快乐乐唱下去呢？因为当时我已经感觉到了，继续让伊琴背负着我们两人的重量，她迟早会承受不住的。」「她并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心事坦白说出，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我本来想一言不发，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所以她才是伊琴。」但兔兔只是接着说道：「这部分的执着，跟文也哥你一样喔，你不是一直放不下对初恋的偏执吗？」这是我和伊琴虽然创作完全不同，成就高度大概也会有落差——但却有如此相近特质的关系吧。同样的，如果今天是我遇到小夏和若晴的离别——我肯定也会承受不住，她们的愿望也会希望我快乐生活吧。但，所谓快快乐乐活下去，这是不可能的。或许不会到强颜欢笑的地步，但与她相处的回忆就会成为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大石。那逝者留下这样过度期许的愿望，反过来说确实就是一种诅咒了……而这些，由一位早已死去的女孩子所道出，让人更加难过。兔兔仍注视着蓝天，面容哀伤。「伊琴因痛苦的经历而能爬向巅峰，但这样真的会过得开心吗？当她因为想不开而走进车道就说明一切了吧。」「……」唯有悲剧与努力，才能淬炼出一位真正的音乐天才，因为凡人早就被迫放下了。但最终——她的音乐在成年后，成为大人后很久才得到了回报。有转机了？仿佛猜中我的想法，晓月在此对我宣告。「我不会出现的，出现在伊琴姐面前。」「……你跟去年底的伊琴姐想法，简直一模一样。」兔兔讶然失笑。「所以我们才是好朋友呀。」她在我面前弯腰，用那美丽的双瞳凝视着我。「那是你们『生者』要面对的课题，我已经帮得太多了。」「而且——我想说的话已经在过去说完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再说的了。」最痛苦的，明明是你呀。我很想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下来了。不想要违背兔兔的决心以及难过的笑容，这是我现在能为她做到的事情。可如果要剔除晓月亲自现身跟伊琴姐对话的可能性，那就算现在已经知道她们两位的过去，似乎也没有多实际的帮助。现实就是如此无力。等等，就算人不能现身……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灵感，虽然不知道实现的可能性，但我们这边有很多人能帮忙，一定没问题的。我立刻将这个想法告诉兔兔。「这个可以喔，虽然有点作弊的嫌疑，但我接受。」看来刚刚露出的笑容都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从现在她那开心的表情来看，我能肯定地得到这个答案。＊＊＊＊＊＊与月兔相见的周末结束，周一放学后、我把小夏和若晴都找来旧琴房讨论相关计划。这也是同好会久违的聚会，或许是伊琴姐已经颓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小夏在这段期间也没有再找我们讨论怎么改变伊琴姐。事前我并没有告诉她们兔兔的状况，但一提到我在周六遇到本人后，两人都想见她一面。「文也你遇到月兔了吗！那她现在在哪里？」声音最为焦虑的是小夏。「一直去月老庙等待的文也，终于得到回报了呢。」若晴则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真让人放心。但一听到若晴的说法，我忍不住插嘴：「不，先给我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这阵子常去月老庙？」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情，但若晴只是食指贴着嘴唇，以明明平静但却让我害怕的语调开口。「因为是男朋友呢，知道这点小事不是很正常的吗？」「……好可怕。」连小夏也发出不妙的评价。糟糕，如果以后有幸跟这女孩结婚的话，我肯定是不能出轨的呀，一定会被抓包的。咳了几声，我赶快把话题拉回来。「我知道你们都很想跟兔兔说话，但她还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现在又在何……」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不用再找了，我就在这里。」以晓月原本的样貌现身，兔兔突然就出现在钢琴旁边，对大家鞠躬道歉。搞不好类似于之前伊琴突然出现在我家的状况，声称已经离开的兔兔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注视着，直到那次探访白月的机会，让她再也忍受不住而出声。「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不会再逃避了，会以原本的样貌面对你们。」「只是，请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伊琴，唯有她是不行的，这是我最后的任性。」「原本的姿态……」虽是若晴发出疑惑声，但她和小夏还是随即露出笑容。「我和若晴都会答应的，毕竟你还愿意出现在我们面前，就代表你想将事情托付给我们不是吗？」「嗯嗯，所以请告诉我们更多真相吧，兔兔。」泪水在兔兔的眼眶打转，她只能暂时沉默地低下头说不出半句话。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承担着回忆的痛苦想必很难受吧，而且还这样持续了好长的时间，我拍了拍她的头。「谢谢……」随后，兔兔将我听过的，自己身为晓月时与伊琴相处的回忆，同样告诉了她们。结果在她好不容易将回忆讲完后，我看到了很微妙的景色。「兔兔，哇啊啊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女孩……」两位女孩同时抱住坐在琴椅上的兔兔，结果哭得比当事人还要稀哩哗啦的，明明该是温馨的画面，但被两张脸磨蹭的兔兔只是一脸困扰。「你们，为什么哭得比我要夸张呀……」见到这场景，我倒是笑了出来。「所以我说嘛，你的回忆是真的很感人呀，而且要能成为文艺创作同好会的一员，感性是必然不可或缺的。」 但突然想起燕音——嗯，很难想象他哭个不停的模样耶。「是嘛？文也虽然哭了，但只用了我递出的一包卫生纸。」对于兔兔的这句补充，两位女孩竟然都用不快的眼神瞪着我。「文也！你只有一包卫生纸？」小夏大声指责。「这个，我也没办法原谅呢。」若晴也跟着插一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法招架她们投来的目光。「难道要哭到水份都被榨干吗……」等到她们心情比较平复后，我才站到了白板前面，该谈谈正经事情了。「总之还是谢谢兔兔愿意再讲这么多，不然本来是我要跟你们分享这段往事，才能公布我想到的计划。」既然当事人都在场了，我直接以眼神向兔兔示意。也是认识数个月的好朋友了，知道我意思的兔兔随即哼起了那段旋律，跟《月儿》相似却又不同的自创旋律。我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白板。「计划虽然说单纯很单纯，但实践起来其实并不简单——不过很有我们同好会的风格。」自始至终，我们一直都是在做同样的事情而已。既然是创作的问题，不管是轻小说还是音乐什么，就要以同样的方式努力去解决。我在白板上写下目标，大声宣告。「大家来创作吧！这次以兔兔的旋律当作基础，写一首歌送给伊琴姐！」不管会创作出什么样的歌曲，只有用这样对等的方式，才能真正触及到伊琴姐的灵魂吧。惊讶的表情全写在两人的脸上。＊＊＊＊＊＊以伊琴姐遗忘的，兔兔的旋律当作基础重新写一首歌，送给她本人。这是说来确实单纯，但实际上非常困难的问题。首先遇到的，就是该怎么写出这首歌。「在场的我们，有人会编曲吗？」大家沉默了，但此时小夏默默举手发言，并提出我们都能想到的那个答案。「拜托燕音吧。」据说这天才曾经在更小的时候就帮伊琴写过歌曲，而且还让伊琴唱出而爆红。我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选项，但对方远在欧洲，不知道好不好委托……结果只见到小夏很快敲着智慧手机，只沉默数分钟就开心比了没问题的手势。「他说OK！」答应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呀！可以想象小夏根本只问燕音要不要帮忙写曲，对方想都不想就接受了。「等等，欧洲现在是几点呀？你想Call就Call呀……」但小夏只是磨蹭着萤幕，愉快地说道。「远距离恋爱就是要有这种觉悟喔，文也你和若晴要多学学——啊，不小心说溜嘴了，我们已经在交往的事实。」他们两人，虽然分隔这么遥远的两地，还是开始交往了？不知该为他们开心还是担忧，但做为自己那难以割舍的初恋，肯定——还是想揍燕音多一点。「好浪漫～」若晴也是呆头呆脑地给予祝福，这对女生来说还是很向往的……吧？最后由小夏到白板上填入这方面的工作分配，并做出结论。「给燕音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我之后会再跟他多做说明，另外也要录一下兔兔的声音，燕音才能去编曲喔。」「好、好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赶快趁这个机会发问。「话说回来，既然要编曲的话会有很多种乐器吧？所以各自弹奏的乐器……」这绝对会成为一个大难题，在场的我们除了小夏还有练乐器，我和若晴肯定是——「可以，只用钢琴吗？」回应的是我们不可能去反驳的晓月。「那是伊琴和我最初学习的乐器，我想只用钢琴与歌声搭配，这样她一定会很怀念吧。」「当然了，你的意见最重要。」我也看见其他两位女孩点点头，这限制条件就让燕音去烦恼吧。音编曲的速度不知道快不快，但随后就要填上歌词，还有表演者的部分，现在看来至少得分成两个。」钢琴演奏，以及与它相伴的另一个灵魂角色——歌声。只弹奏旋律是不够的，我们自然是希望有人去写出歌词还要唱出来，这样才能跟伊琴姐正面对决。而且大家各自都有希望被分配到的目标，虽然没有明讲，但或许早就成为共识了。「钢琴交给我吧，有谱面我只要练习一下还是能弹出来的。」小夏自告奋勇后，那剩下的选择也变得理所当然。「我想写歌词，虽然写小说转成写歌词是第一次，但还是想试试看。」所以，扣除掉不愿现身的晓月，就只剩下一个位置了。接受到大家的目光，只见若晴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啊，所以我要唱出来？」毫无疑问，某种程度几乎是一首歌曲最重要的部分，完全落在若晴的肩膀上。或许巧合也或许是必然，同样是另一位红线还没解开的少女。计划第一次分配完的当天晚上，我打了通电话给白月。「文也哥，交给你们了。」虽然唱歌的部分好像也能给白月担任，或者能再分配部分工作给她，但她却很干脆地拒绝了。「如果你们歌写好的话，我想听听看，或许也能给你们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但我只想做为听众，沉浸在这首歌的氛围中。」不知道该不该询问白月为什么拒绝的原因，犹豫着这样的想法要怎么说出口，但对方却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大概比文也哥你早一天喔，晓月姐姐就透过梦境更加完整转达给我了，她的故事。」「咦……」不同于我的惊讶声，那头的白月很平静。「然后我明白到了，不管如何我都不是晓月，这是无法取代，也必须告诉给伊琴的事实。」「我的身体并不像晓月是真的有问题，但透过晓月的记忆我学到了——我想更积极地活下去，这是我更想去达成的青春。」「白月……」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声给予鼓励。「不管怎说，能看到你健健康康活下去，对晓月甚至是伊琴，就已经是最重要的救赎了。」电话那头沉默好久。「呵呵～」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文也哥，都有女朋友了还到处把妹不好喔？」「……呃。」但随着欢快的笑声结束不久。「我改变主意了。」「当你写完歌词的时候，请务必将歌词先交给我看看。」「只有我能透过月兔的眼睛亲自看见这些回忆，或许这样也能提供给你一些建议。」那么，这首歌将是集结更多人心意的，很有意义的歌曲了。我再次对白月感谢后，充满愉快心情的挂断电话。＊＊＊＊＊＊不过并非参与计划的大家都如此有干劲，数日之后的周五放学时光。我现在面对的，是一脸惆怅的若晴。「怎么办呀文也，我我我真的要唱歌？唱给那几乎可说台湾歌坛活传奇的伊琴听？」地点是某KTV的包厢，说起来我第一次跟若晴有更多交谈，被拖来的场所就是这里，真是有缘。巧合的是现在也并非原本的若晴，而是因为各种原因更烦恼、又缩水现身的小若晴，她穿着给人孩子气感觉的卡通图案上衣和短裤。「虽然这举动跟小萝莉要装成御姐一样困难，但我相信你没问题的。」大概吧。「你的比喻也太奇妙了吧——啊、下一首要开始了。」小若晴只对我抛了一个白眼，因为歌单上的歌曲已经开始拨放，她继续拿起麦克风练习。虽然小夏似乎有要求燕音加快创作的速度，但距离歌曲到能唱歌大概还要一段时间吧，若晴想说先练习一下歌喉，所以每天放学她都拖我到KTV练唱。我也不是第一次跟若晴来这边唱歌了，她的歌唱实力大家都晓得，当然跟伊琴那种职业歌手是不能比的，不过在我们之中也算是最厉害的了。「而且当然是女朋友唱的歌最好听了呀。」我故意这样调侃，但小若晴只是红着脸瞪我一眼，仍专注于萤幕上的歌词，真是努力呀。跟我们的想法不同，本人似乎不这么想。「嗯～感觉还不够，到底是缺了什么呢？」结束一轮歌单上的歌曲后，我喂了小若晴一颗喉糖，她则是皱着眉很认真在思考。缺了什么呀——我是有一个想法，不过有些斟酌要不要跟她分享。「歌喉的部分我觉得若晴你OK了，真要说的话……」「真要说的话？文也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喔，平常我帮你看稿也不会隐藏吧？」「你的评论有时比毒蛇编辑要残酷呀。」什么这段剧情表现出的女角不太可爱呢！这样的评价。对我来说努力写出女角魅力可是最重要的事项，所以若晴给予这类评语时，我可是相当难过的，不过要写出比若晴可爱的女孩果然很有难度。既然若晴想要得到意见，我还是老实说出心中的想法。「我也是外行人，但最难的应该是——唱出歌曲的心境？」「虽然燕音还在编歌，我也是第一次填歌词，大概对我们来说都是吧，怎么把仅是听到的感人故事，以自己的方式去诠释出来。」就连当事人伊琴写出的《月儿》她自己都不满足了，我认为这就是小若晴现在比较需要去揣摩的。「这个，真的有点困难呢。」小若晴的眉头更加深锁了，我是不是反而多增加她的负担了？有些担心……「不过，这个其实就是创作很重要的项目呢，如何去把那种体会到的、想象到的事物呈现给你的受众。」「虽然若晴你或许没有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事情，但要怎么唱出来就是一个课题了呢，这边或许可以以你自己的经验去代换喔。」不过小若晴的回答却让我大感意外。「离别的感情？呜嗯——并不是没有呢。」难道最近真的有发生什么痛苦的事情？我惊讶到都要站起来，想好好跟若晴确认一下。这么说来上次在车站等人的时候，她也说过有事情想询问我呢。可小若晴只是双手环胸，闭着眼用力思考。「也不能说有，果然是杞人忧天什么的吗……」她喃喃自语着。「等一下，记得上次在车站时，你也有话想告诉我吧？」我赶快投出疑问，不过小若晴只是用力握拳。「好了！那我就来点几首分别的歌曲！努力练习！」不知是不是故意忽略我，她又拿起歌曲簿翻阅。这个，真让人不安呢……可小若晴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她不算是很会藏心事的类型，感觉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对方不想说，我也不能强迫了，而恰好在这时候手机的讯息也传过来，是小夏的。「文也，燕音已经把完整的歌曲编完了喔，再来就交给你了！我也要赶快来练钢琴了。」「还有不是我自夸，燕音真的编得很棒！」随后就是音乐的主档。才几天而已效率这么好？看来过去他想送给初夏的歌果然是特例嘛。我招了招手要小若晴过来，并点开音乐放出来。兔兔哼唱的版本也不完整吧，但是燕音参考了《月儿》的主旋律，并且也把自己听到的那段故事，以他的想法尽力诠释了出来。是一段更加轻快、充满夏日感的旋律。「……真的不错呀。」我对小若晴点点头，她也赞同。不愧是我认可比不上的劲敌，因为编得很好，我在听的时候灵感才能源源涌现呀。接力棒交到我手上，那天回到家我就赶快填起歌词。逝去的故人什么的，这种苦涩的经验以现阶段的我来说也是没有，但我也不会想去体验。「尽管如此——」想象着那样的心情，将之转换成了零碎的文字……一边重复拨放着燕音辛苦、不，感觉是轻松编织而成的旋律，这次要折纸飞机的不是他，轮到我了。闭上眼睛，想起兔兔不久前才对我说过的话。如果是你面对痛苦的别离，你一定也会背负着悲伤，成为厉害的创作者。「我写的只是想娱乐大家的轻小说呀——但话说回来。」我们还在学生所谈的青春恋爱，又能持续多久呢？现实点来看，不谈到出社会的话，我想象着跟若晴顺利交往下去，最后甚至踏上礼堂、成家立业的场景。啊，若晴一直想说的『那个』该不会是？虽然闪过某种想法，不过现在重点是专注在歌词的编写上。果然很难想象呢，那么遥远的未来。连现在尽力在维持的，持续的写稿与基本的课业也是，都无法想象几年后会是什么光景，到时候会不会也像伊琴姐因为受到什么打击，而彻底放弃创作也不一定。即便在跟若晴交往后，刚摆脱阴影的我，曾暗自许下要努力活在此刻的愿望。当下的……「啊，真是受不了。」反正明天也没有上课，嚷嚷着的我披上薄外套走到外头，刚好今晚老哥在房间没有拦住我。我叫了一辆计程车前往那个地方。虽然对她不太好意思，但一下车我还是用力按下门铃。开门的——是穿着粉红睡衣，头发也放开的小夏。「文也，你怎么会在这时间点来呢？」她打了个哈欠，但像是想到什么而露出坏笑。「你真会挑时间呢，伊琴住的这段时间妈妈都不在，但瞒着若晴和燕音偷偷来还是不好喔？」记得这几周小夏妈妈有工作刚好去了国外，小夏依稀跟我们有提过。不过我当然不是为了那种糟糕事情才晚上才来找小夏！别说若晴会手撕我，难道我要连正在远距离交往的燕音都得罪了吗！为了配合她，我也开心笑了出来。「到现在我还是对你心动不已呢，不过今天是超级不爽，想来找伊琴姐发泄。」小夏脸红了，故意装作羞赧的表情说道：「啊，不管怎说伊琴现在还是太幼齿了，姐姐我不知道你守备范围已经到兔兔那种年龄了，还是太小了喔……」「当然不是那方面的啦！她人呢？」一边被调侃着，我还是被小夏带入屋内。从上次白月探访开始又过了几星期，据小夏表示，遭受打击的伊琴姐后来还是有离开房间，可似乎对一切都没了兴趣，连电动都不太打。也保持着那样娇小的身体，更加拒绝长大了。途中我跟小夏交代我突然造访的原因，到了伊琴的房间前，我推开了门、向着里面大喊。「来打游戏呀！伊琴姐！」缩在棉被窝里的她只是探出一颗头。「干嘛，吵死了。」「来陪你玩游戏喔，突然想到没跟你好好打过呀！」「不想玩啦……」那双瞳一点光芒都没有呀，变成比之前的马铃薯更糟的状况。我和小夏合力把她的棉被夺走，虽然对方挣扎着但终归只是小萝莉的身体，力气是不可能胜过两位高中生的。「我也想通宵玩派对游戏，大家一起来玩吧？」「我想睡觉……」虽然伊琴姐抱怨了，但小夏还是露出很恐怖的笑容。「如果伊琴姐不小心睡着的话，明天你的午餐就会只剩一碗清粥喔？」「……好吧。」输给了妈妈的威胁！毕竟在伊琴姐什么事都不想做、大概连出门或叫外送都懒的状况下，小夏妈妈就成为掌握她生死的主人。我们回到客厅，开始接上电视游乐器打派对游戏。尽管电视画面是明亮与愉快的，但玩的人却是心事重重。大部分时候她连手把都懒得控制，很快就出局看我们玩。果然是这样子呀，来到最糟糕的状况。之前的伊琴姐，就算对音乐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可至少还是有在玩乐，虽然外人看起来是很废物——但至少她还是有在过着日子。现在持续颓靡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由于看到了伊琴的过去和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们其实都很担心。「嗯，明明运动都比文也你厉害，但电动就不见得了呀！」「我也就这部分能说嘴了喔。」在一次派对游戏告一段落后，将手把丢到一旁的小夏开心笑着。我也是赢得不容易呀，小夏玩起游戏还是有感觉敏锐的特性，五花八门的派对游戏应对方式也不一样，她总是能很快就掌握到诀窍。啊，不过实际上只剩两人的派对游戏，真的能称作派对游戏吗？「这附近有一家永和豆浆喔，我帮你们买宵夜吧？你们要吃什么？」其实我打定要在小夏家客厅通宵的准备了，因为至少也要让伊琴想做些什么事晴。「烧饼蛋饼和油条还有米浆。」我回应。「……一份蛋饼和冰豆浆。」伊琴姐姑且也点了食物，看来是还没到拒食的程度。看来还是有一丁点生存的意志，等到小夏出门后，整栋屋子就只剩下我们两人，这是很好的机会。「继续玩吧？」我催促着一旁的伊琴姐。「我不想玩了……」她只是紧紧抱住手把，将头埋进弯起的大腿中。此时的伊琴姐就像符合年纪的、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不过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就该快快乐乐生活，不该承担这种痛苦。尽管知道这是残忍的质问，但我在深吸一口气做好觉悟后，还是将此说出来。「不想玩的话——现在的你会想再自杀一次吗？」「……」伊琴姐的身子猛然一颤，却没有给我回应。结合我们看到的现实，伊琴说过的那些话和兔兔告诉我的过去，我缓缓将那些真相说出口。就算是想象的结果，但我相信那已经是真实。「车祸不只是偶然吧，就算那是心情低落的状况下，你也是怀抱着某种觉悟才会走进车道中吧？」「否则在医院里的时候，你不会那样说着，说着都变成幽灵了，还是见不到她——晓月。」关于伊琴长大后的发展，到走进车道发生车祸的那一段时间，印象中兔兔并没有特别说明过。抱持着想知道更多的想法，去揣摩歌词创作，也或许是想让伊琴说出来心情能好过一点，我坏心地去碰触她的过去。如果伊琴姐不愿再对我这个同类敞开心胸，那就没办法了。但在短暂的沉默，她还是哽咽着说出口。「我在即将站上大舞台前——害怕了。」与此同时，缠绕在她身上的那千百条红线也淡淡发出光芒。「现在的我为什么能站在舞台上？在《月儿》失败后——为什么会红呢？我一直一直质疑自己呢。」「文也，你的出道作写着对初夏的爱，做为好像是成功大人的我——却觉得好忌妒，因为你靠着这部作品，已经被大家注意了。」……我无法反驳。那自信满满的一击如果换来失败，恐怕我也会失落很久，搞不好就会直接放弃写作了。我的心就是相当玻璃，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每一篇作品都抱持着「可能没有下一部」的觉悟，努力写下去。「而且，晓月又是怎么想呢？晓月在离开人世前曾对我许下愿望，她『希望我快快乐乐玩音乐』，但我却越来越不开心了。」「写着想让大家有所共鸣的歌曲，可是为什么呢？《月儿》的心情好像没好好传达给大家，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人类好可怕。」「虽然我们创作者总是嚷嚷着，希望大家能从自己的创作中获得什么吧？」「可是最大的快乐，果然是听众能直接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我越来越害怕，为什么人类没办法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呢……」但那种事，几乎跟祈求神迹无异，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正如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无法透明了，更别说中间还隔着一层薄纱般的创作。而无论伊琴甚至是微不足道的我，肯定都明白这点，但我们仍然继续创作下去。把「创作」跟「感情」完全绑在一起，并不是好事情。这是在好几个月前，我还沉浸在失恋中无法自拔时，还自称是爱丽儿的伊琴姐说过的话。当时虽是以提醒的语气说了，但她自己正是身陷其中，最无可自拔的人。「在被那窒息般的绝望笼罩下，我不知不觉就走进车道，想说如果能见到晓月，至少想着要得到童年挚友的一句话也好。」「但我其实好想向她问很多，我真的有快快乐乐创作着音乐吗？我有满足你的期待吗？你有没有——放心了呢？」我叹了口气，将那后续发展说出来。「结果，你并没有遇到她的亡灵。」或者说，伊琴姐并没有察觉到给予她指引的兔兔就是晓月，如此残酷的事实。「嗯，反而是遇到一只戴面具的，奇怪的月兔。」提到了兔兔时，不知为何我觉得一直难过着的她，此刻嘴角也微微勾起。「是一只温柔的兔子，虽然号称是月老的仆从，但总让人感觉不太放心，还把我变回高中时代的样貌。」「同样不睡的月兔跟在我身边，从人类的枷锁中解放后，多的是太多的时间与寂寞感，有她的陪伴却不怎么有负面情感产生，真不可思议。」她的声音带着怀念，身体似乎也逐渐放松了。「不会死的我们就到处闲晃，从北台湾看到都市的繁华日出、徒步走过中台湾黄昏的高美湿地，最后到了南台湾夜晚的旗津海港边，爬上玉山顶端或漫步在花莲的鹅卵石沙滩。」「背着从善良店主骗来的木吉他，虽然我们不会饿肚子，但想要的话就弹弹吉他唱唱几首我的歌，总会有些傻瓜丢几枚钱币，我们就会把那些钱换红豆饼吃。」听来确实是很棒的，又浪漫的旅程。「在回来面对现实帮忙初夏前，那真的是很快乐的日子，而且月兔傻傻的很可爱，她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可靠，让人很想好好捉弄一番。」「简直就像——晓月呢。」沉默一段时间，再出声的伊琴也不再带有哽咽声。「虽然怀疑面具下的她就是晓月，可不管声音和身姿什么的都完全联想不到她，在我记忆中的晓月，除了一开始的健康样貌，更多的是痛苦的、消瘦的躯体……」「月兔，听说在我醒来后就不见踪影了，我也没有再见过她……」为了再次驱散弥漫在伊琴姐周围的低气压，我出声鼓励。「即使没有遇到童年伙伴，但跟兔兔在一起也很开心吧？你或许会后悔没遇到晓月，但也珍惜着曾跟兔兔相处的日子。」「……或许是呢，她一定不希望如此。」或许伊琴姐早就知道这点，所以就算是消沉到什么事都不想做的现在，也没有再做更糟糕的选择。我突然顿悟了，兔兔为什么不放下面具，以晓月的姿态迎接伊琴姐。肯定也是担心如果满足了自己愿望的伊琴姐，会不会反而就此放弃活下去，那样的极端可能。趁着这个机会，我继续追击。「当然，是以健健康康的大人身体呀，现在的你比兔兔要矮呢。」「我都能想象到她的嘲笑声了。」伊琴姐确实发出了没力的笑声，看来心情好转不少。以兔兔为核心，我和伊琴姐的话题终于久违的有了点温度。等到小夏回来我们用完宵夜后，我决定再开下一轮游戏。本来担心伊琴姐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不配合，但她却渐渐握紧握住手把，眼神稍微回复了光采。「稍微认真一下吧，你们玩游戏可没有我厉害喔。」小夏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我。「文也！姐姐我好欣慰喔，你好会把妹，不愧是我一手提拔的～」「这跟把妹有啥关系啦！」「可我好久没看见伊琴姐从灰尘升等回废物了耶，特别对萝莉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会用花言巧语哄骗人呀？」绝对没有喔？哪里来的谎话呢，而且你这说法也太狠了吧！面对小夏故意使坏的说法，伊琴姐只是盯着萤幕，单手捧着脸颊轻声说道。「真的不简单呢，都被你夸奖到全身酥麻了。」「你的形容也很故意呀……」明明刚刚谈的是正经事，这两人在搞啥呢……之后小夏坐到我左边，右边则是伊琴姐，虽然都是熟人了，但果然是若晴看到会气噗噗的状况。在大乱斗类型的游戏开始不久后，伊琴姐偷偷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跟你说了这么多，心情倒是舒畅不少——谢谢。」我点点头，不以言语而以动作回答，顺便把画面中伊琴操作的角色撞出界外。「文也呀……」伊琴姐静静燃烧着怒火，看来是要卯足干劲上了。我也很感谢伊琴姐呢，今晚的努力不会是白费，听了她的自白后，我也有了更多对歌词的想法。看来这周末能够顺利写出来了！抱持着愉快的想法，过了今晚以及周六，在周日下午时我与若晴约在了咖啡厅闲聊进度。「文也，进度如何？我也想赶快练唱看看呢。」我对她竖起拇指，露出自认洁白的牙齿宣告。「果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蛤！」只差没拍桌了，但若晴的声音还是引起周遭客人的注目。隔行如隔山，真的。

第三卷 月儿 Chapter 4 名为愿望的诅咒

第三卷月儿 Chapter 4 名为愿望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