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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深泥丘奇谈 恶灵附身

作者:绫辻行人 字数:33330 更新:2024-02-24 19:33:29

<p>1</p><p>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理解的事情——这句话大概是现今日本最有名的旧书店的口头禅。可是,真的是那样吗?最近我常常这样怀疑着。</p><p>真的是那样吗?</p><p>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不是有许多科学或理论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吗?</p><p>不,不应该是那样。——多年来以创作正统派推理小说为主业的我,绝对要否认那样的说法。可是,我最近却认真地怀疑起这个信念了。</p><p>真的是那样吗?</p><p>已经年过四十五的我,因为那一年——二〇〇×年秋末发生的那个事件,意外地撼动了我长期以来屹立不摇的世界观。</p><p>2</p><p>深荫川是流过我住的城市东区的河流,它是一级河川黑鹭川的支流。深荫川是非常小的河流,所以如果不是当地人,大概不会知道它的名字。</p><p>相对于南北流势、纵贯城市的黑鹭川,深荫川起源于东边的红叡山深处,流过山谷后穿入市区,再汇入主流。它的河面不宽,平常的水流量也不大,但是每次一遇到大雨,就会泛滥成灾,传出它给河的两岸带来灾难的消息。</p><p>十一月中旬的某个星期三早上,深荫川的河面上浮着一具尸体,那是人类的尸体,而且——</p><p>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p><p>早晨的散步活动,是我最近的习惯,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那一天我心血来潮,散步的路线延伸到深荫川的上游,因此看到了「那个」。</p><p>二十几岁的后半成为了职业作家,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专门写与杀人有关的推理小说的我,在真实的生活里,从来没有遇过类似推理小说里的「事件」,也没有见过人类的「不自然尸体」。别说是他杀的尸体,我连自杀或交通等意外身亡的尸体也没有见过。在推理小说里登场的推理作家,往往也会被卷入凶恶的命案之中,不过,现实世界里的推理作家,其实就像我这样。</p><p>所以,看到深荫川上漂浮的尸体时,我真的非常吃惊。但是,老实说,最初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p><p>我从坐落在山脚下的社区外围开始,沿着河边的路走,还走不到十分钟,就发现了那具尸体。</p><p>走到那边的路,是禁止车辆进入、没有铺设柏油路面的步道。走进步道不久,路就分岔成两条,一条是通往红散山登山道路的路,另外一条路则沿着河,经过沿岸的山谷,最后到达盖在上游的拦砂坝。后者很有「山间溪流」的风景,是附近居民平日非常喜爱的散步路程。</p><p>天亮没多久,我就从家里出发,那时应该是早晨六点半左右吧!因为是黎明的时间,所以散步的路上只有我一个,没有别人了。</p><p>虽然是气候晴朗、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但是前一天午后下了一场雨,所以此时河水的水位比平日高,平常可以让人戏水的河岸,现在都被混浊的水流淹盖了。我停下脚步,让自己置身在比平日汹涌的水声,与从周围的森林飞降下来的野鸟啁啾声中,视线飘向河的那边。</p><p>我突然发现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东西。</p><p>那是什么……?那个东西和这个清爽的早晨非常不协调,感觉是十分杀风景的物品。那个……是什么呢?那是……?</p><p>浮在水面上的「那个」……看起来很像是一件浅褐色的外套或是什么的物品。水面上怎么会漂浮着那样的东西呢?那是被人丢到水里的东西吗?还是不小心掉到河里的?……当时我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一点。「那个」东西被河面上的浮木勾住了吗?「它」并没有继续往前流动,而是固定地停在灰暗的绿色水面上,不安定地摆动着。</p><p>因为觉得奇怪,所以我往前走了几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进而看到水面上有扩散开来,像黑色头发般的东西。</p><p>难道是……?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我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p><p>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狗叫声,我回头一看,一位带着褐色中型犬的半老男人,已经走上了步道。</p><p>「怎么了吗?」</p><p>对方发声问我,并且发出「嘘」的声音,制止狗的吠叫,然后以不变的步伐,朝着我走来。</p><p>「那个。」我伸出手臂,指着河面说:「那边的水面上浮着一个东西,我正在想那是什么,该不会是……」</p><p>「唔?」男人歪着头,眯起眼睛,顺着我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看之后,他的脸上露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说:</p><p>「哎呀!这可不得了!」</p><p>「是人体吗?那果然是人体吧?」</p><p>我隐藏了惊慌失措的神情,以连我自己都觉得满不在乎的口吻说着。</p><p>那人——从披散着的头发长度看来,大概是一名女性——身上穿着外套。在这样的时间里,浮在河面上。因为看不出那人有任何自主性的动作,所以只能认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或许她有万分之一还活着的可能性,那么一定得救她才行。</p><p>然而,此时鲁莽地飞奔到河里救人,根本是一种自杀的行为,因为暴涨的河水水势汹涌,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再加上现在已经是秋末的季节,流经山间的河水水温很低,置身在那样的河水中,应该有生命的危险吧!</p><p>「啊!喝!」</p><p>男人突然大声怒喝。</p><p>一看,原本是一只大乌鸦从空中飞舞下来,停在那件在河面上摇摆、浮沉的浅褐色外套上面,羽毛黑得发亮的鸟,让人的脑子里不禁浮起鸟类「啄食尸肉」的画面。</p><p>「喂,别乱来。」</p><p>男人一边发出怒吼声,一边用小石头丢乌鸦。在他身旁的狗也狂吠不已。</p><p>3</p><p>我用我的手机打电话报警。</p><p>回想起来,以前我只在学生时代打过一次一一〇的电话号码,那时是因为骑机车发生了轻微的意外,所以打电话时非常紧张,不太能够把心里想说的话完整地说出来。不过虽然如此,不久之后警察还是来了。</p><p>警察来的时候,看守着那具尸体的人除了我与带着狗的男人外,还有后来散步到此的三个人。那三个人也都是附近的居民,其中有两个人是我认识的一对老夫妇。</p><p>水里的那个人还活着吗?不去救人没关系吗?谁也没有说出这些话,大概都认为没有那种可能性吧?我的心里如此认定着。因为从不管怎么赶也赶不走,一再飞近的乌鸦看来,事实应该就是那样。</p><p>警察们来了之后,好几个人合力,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好不容易从河里捞起尸体。</p><p>警察在打捞尸体的时候,我们的情绪都很紧张,只能看着警方的行动,无法参与打捞的工作。我认识的那对老夫妇中的太太因为觉得身体不舒服,便先回去了。我和那个带着狗的男人在警察的指示下,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次给警方听。晚秋的早晨天气冷得好像已经进入冬天,我把双手插进夹克的口袋里,双脚不停地原地踏步,忍不住懊恼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着暖暖包。</p><p>还有——</p><p>警察竟然叫我去确认被打捞上来,平躺在担架上的尸体,这让我感到十分困惑。</p><p>「看来是淹死的,应该是在上游的地方落水之后,再漂流到这里的。」</p><p>一名警官如此说明道。</p><p>「虽然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但还是必须做详细的调查,但从尸体的现状看来,应该死没多久,只有几个小时而已。请仔细看看死者的脸,如果是你们认识的人,请告诉我们死者是谁。」</p><p>我怎么可能会认识死者呢?——开始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几秒钟后,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我自己推翻了。</p><p>正如刚刚发现尸体时的猜测,死者果然是一个女性。</p><p>湿透的浅褐色短外套下面,是同样湿透的黄色衬衫。警察一掀开盖在死者脸上的布后,我看到的是一张没有生气的苍白脸庞,湿湿的长发贴在失去血色的脸颊、额头上,半张开的嘴唇同样一点血色也没有。尸体的双眼紧闭,让我吃惊的是——</p><p>尸体的整张脸上,画着好几条异样的线……</p><p>「……啊!」</p><p>我忍不住低声轻呼。<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一面摇头、一面后退。</p><p>带着狗的男人则是张开嘴巴,发出「噢」的声音,然后说:「这个人是——」</p><p>「你认识吗?」警察问那个男人。</p><p>「是和我住在同一个街区的……」男人一边频频抚摸下巴,一边回答:</p><p>「住在下面的鸢寺町的老房子……姓什么来着呢?唔……好像是上田还是山口什么的……」</p><p>是井上。我没有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说。</p><p>是井上,井上奈绪美。</p><p>这就是她——这个死掉的女人的全名。</p><p>我知道这个人。</p><p>这个女人——井上奈绪美,三十四岁,和老母亲同住,两个人住在鸢寺町的一间独栋楼房里。没错,这具尸体——就是那个被*****附身的女人……</p><p>昨天晚上的深夜,或许她是在被*****附身的疯狂情况下从家里跑出去,跑到前面拦砂坝旁边的那个洞穴里,最后自己跳进暴涨的河水中……</p><p>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p><p>附身在她身上的*****一开始发作,她就会失去自己,陷入疯狂的状况,做出超出常轨的举动。她会深夜在外面徘徊,也会做出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三天前我便亲眼看见她的奇怪行径,我确实地看见了。</p><p>宝月清比古所进行的驱除恶灵的行动,似乎没有发挥功效,所以她的身心一再受到*****的控制,以致于昨天晚上终于发生了让她失去生命的不幸结果吗?——我的这种说法或许会被指责为迷信的言论,但是,我也只能点头接受指责,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愈有人否定这种想法,认为这是愚蠢的言论,我就愈相信事情就是这样。</p><p>可是,就算如此——</p><p>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恶劣的感觉呢?</p><p>为什么那个女人画在脸上的线条颜色不一样呢?</p><p>4</p><p>「*****」是恶灵的名字。用「妖魔」来称呼「恶灵」,应该也无不可吧!</p><p>但是,为什么我要用*****来代表恶灵呢?理由就是我不知道恶灵的正确名字。不过,就算我知道名字,也不可能把名字写在这里。其实最重要的问题是:我根本不认为可以用我们所能理解的表音文字或记号,来正确地表现恶灵的名字。</p><p>如果是「类似东西」的名字,那么以前应该不只听过一次,也曾经试着学习听到的内容,把「类似东西」的名字说出来。虽然不能完全正确地发出相同的音了,但是至少可以学得很「类似」。不过,我就是不知道要如何用手边的文字做表记。</p><p>所以,我才会在此使用「*****」这样的记号,来表示那个东西,虽然这不是聪明的办法,可是总还是一个办法。使用*****的用意就在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意了。</p><p>5</p><p>「*****是水妖的一种,说是水的恶灵,应该比较容易懂吧!」</p><p>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如此对我说明道。</p><p>「*****」</p><p>我学着医生,尝试用嘴巴发出相同的音,可是,就是发不出那样的音。那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国家的语言,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连结。至少医生所发出来的子音和母音,我觉得并不存在于我所知道的语言里。</p><p>「你不知道吗?」</p><p>石仓医生一边摸着左眼上的茶绿色眼罩,一边问我。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微妙情感,好像很讶异我为什么会不知道。</p><p>「我今天才知道。」我很老实地说:「水的恶灵,是吗?唔……」</p><p>「虽然说是*****,其实这也不是正确的名字,只是为了方便说所使用的近似名字。我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而且即使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因为『那个就是那样存在的』,这样明白了吗?」</p><p>「唔……是。」</p><p>我虽然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明白。</p><p>不管是「水妖」还是「水的恶灵」,听到那样的名字后,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河童。「河童是妖怪,不是恶灵」,或许会有人这样纠正我,可是我马上联想到的就是这样,这是无可奈何的事。</p><p>接着想到的是人鱼或半鱼人。说到半鱼人,全世界最著名的大概就是环球影业公司拍摄的「大亚马逊的半鱼人」吧?不过,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在很久以前就让我印象深刻了。再说到印斯茅斯,就是统治那个港口小镇的克苏鲁之神,就是父神达贡※——就这样,我的想像力无边无际地扩展着。(※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是知名的恐怖小说家,他的小说《印斯茅斯镇之影》(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中,创造了克苏鲁神话。其中的父神达贡(Dagon)是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半人半鱼的神祇。)</p><p>「什么?」我反问医生:「你说有一个女人被那个恶灵附身了?」</p><p>「是的。」</p><p>石仓医生皱着眉头回答,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p><p>一直以来我都把「附身的邪魔」或「恶灵附身」这种事情,视为迷信的产物。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虽然古时候就有被「狐附身」或「狸附身」之类的传说,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超自然的灵异现象,而认为是一种可以用精神医学来解释的「心理疾病」。即使是有名的电影「大法师」里的「恶魔附体」,最后还是用了基督教特有的宗教精神与风土习俗,来为那样的现象做解释。因此,不管是「恶灵附身」还是「恶魔附体」,基本上的结构都是一样的吧!所以——</p><p>尽管医生的回答让我很困惑,但我认为医生虽然谈论著名叫「*****」,却不知道真面目为何的东西,最后还是会把有那种状况的人,归类为特殊的精神病患者吧!</p><p>可是……</p><p>「那个女人原本是我的病人,今年春天做了消化器官的手术后,曾经短暂地住了几天医院。因为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手术顺利,术后的复原状况也很正常,所以很快就出院了。出院以后再来做定期检查时,也都很正常。但是,从夏天开始,她的情况突然变得很奇怪。」</p><p>医生说这些话时,仍然是皱着眉头的。</p><p>我插嘴问道:「『变得很奇怪』是什么意思?像被恶灵附身那样的情况吗?」</p><p>「就是那样。」</p><p>医生毫不犹豫地点头说。</p><p>「我也从脑神经科的角度,帮她看诊好几次,可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只好介绍我认识的精神科医生给她。因为在我为她看诊的过程中,我觉得她的情况可能是某种歇斯底里症,或者是精神分裂——最近的名称是统合失调症,应该去看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医生。」</p><p>「唔,原来如此。」</p><p>医生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都还在我能预料的范围内。但是——</p><p>「可是,负责帮她看诊与治疗的Q大学附属医院的真佐木教授,却治疗不到两个月就放弃了。真佐木教授说她的状况不在自己研究的领域内。」</p><p>石仓医生的手掌覆着眼罩,以非常认真的语气说着。</p><p>「她没有神经方面的毛病,也没有精神病,她的问题不是狐或狸附身,而是被如假包换的*****附身了。」</p><p>6</p><p>我初次见到深泥丘医院的石仓医生,是去年春天、四月中旬的事。</p><p>正在散步中的我突然感到强烈的晕眩,于是连忙走进前面路上的医院。那时帮我做检查的,就是这位医生。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也可能大我几岁,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子,他有一个和他一样戴着眼罩,但是戴的位置左右相反的双胞胎哥哥或弟弟,他的兄弟也是深泥丘医院的医生,但是专长的科别不同。</p><p>从此以后,我一感到身体不舒服,就会来这家医院找他商量,并且做定期的检查。也就是说,他就是我现在在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p><p>一个星期前的那一天,我去深泥丘医院看诊的原因,并不是常常困扰着我的晕眩,而是最近我的睡眠状况不太好,失眠的毛病好像有恶化的倾向,所以想请医生开一些安眠药给我。<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大的敌人,我知道你的工作比较特殊,但是还是请你尽量让自己过著有规律的生活,并且做适度的运动。还有,最好不要抽烟……」</p><p>石仓医生重复说着已经说过好几次的劝告之言,但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说了这样的话:</p><p>「你对恶灵附身的话题有兴趣吗?有一个女人被*****附身了,最近要进行驱除恶灵的行动。」</p><p>7</p><p>听到「恶灵附身」这种事情时,我应该只会一笑置之,并对那样的事情感到不以为然吧!至少去年春天以前我一定是那样的。可是,最近我的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很难再抱持着不以为然的态度。</p><p>总之,就是最近——去年春天以来——我的周围连续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我个人觉得那些事情真的很奇怪……很奇妙、很不可思议,并且不能用这个世界的科学或理论来解释。</p><p>首先是去年四月,我因为突然发生了强烈晕眩现象,为了消除一直在心中膨胀的不安感,便听从石仓医生的建议入院做检查,结果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p><p>明明才一年半左右前的事情,不知为何我却已经记忆模糊,无法清楚地想起当时的情况了,只记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很可怕,并且是非常识性的奇怪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p><p>接着,是去年十月发生的事情。</p><p>越过深泥丘医院所在的深泥丘后,有某个地方可以看到Q电铁如吕冢线的电车轨道。某一天的黄昏时刻,有许多铁道迷聚集在这条轨道的周围。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走到那个地方去看看,结果在那里看到了非常奇怪的景象——我觉得是那样的。</p><p>虽然事过不满一年,但我对于这件事情的记忆,却已经相当模糊了。到底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奇怪的景象呢?就算我努力地回想那到底是什么事,却怎么样也想不清楚。但我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常识所无法解释的「事情」——我觉得是那样的。</p><p>到了今年的梅雨季节,我再次碰到不同于之前的奇怪事情。我对这次的事情还有一些记忆,不过,虽然记忆不像前两次那么模糊,但我对那个现在能够想起来的事情,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感觉。仿佛是:长久以来居住的这个城市,突然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站立的地方崩溃了。以前自己觉得很有把握的「现实」形状,竟然变成只是「虚有其表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因此而烦恼呢……</p><p>「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物,你是这么想的吗?」</p><p>石仓医生发问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在没有被眼罩遮住的医生右眼里,看到一点点笑意。</p><p>虽然有点跟不上流行,但是最近也看了京极夏彦的小说。这次恶灵附身的事件,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p><p>「哦——」</p><p>「这个世界没有不可思议的事物,真的可以这么想吗?真的能这样相信吗?」</p><p>「啊,这个……」</p><p>我闪躲医生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回应。</p><p>「从事西洋医学工作的我,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或许反而让人觉得很奇怪。」</p><p>石仓医生先做了这样的声明后,便直接地说了:</p><p>「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事物,*****就是不可思议事物中的一个。她确实被『那样的东西』附体了,所以发生了不管是精神医学或社会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能够拯救她的,不是京极夏彦小说中所说的那种驱除附身的行为,而是必须请真正具有灵能力的人,来进行正式的除灵行动。」</p><p>8</p><p>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宝月清比古」这个灵能者的名字。不,或许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两次吧!不过,就算是听过,但这个灵能者和我平常会关心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这个名字完全不存在我的记忆当中并不奇怪。</p><p>根据石仓医生的说法,宝月清比古是目前被这个国家的人认同的少数「真正具有灵能力的人」之一。</p><p>几年前,他身上的「特殊能力」甦醒后,便开始到各地去解决超乎自然、超乎科学的种种困难,拥有相当的评价。靠着「特殊能力」解决问题所累积下来的名声,如今他已成为大受欢迎的人物,想请他帮忙解决事情的人太多,所以好像不太容易请得到他。</p><p>这次驱除恶灵的行动,竟然能够意外顺利地请到他,完全是某位人士的居中斡旋之故。而这位人士就是在深泥丘医院工作的女护士咲谷。她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去年春天起,我也认识了她。</p><p>「听说她和宝月氏的妹妹是高中同学。」石仓医生说明道。</p><p>「那位姓宝月的灵能者是本地人吗?」</p><p>「不是,听说是东京人。咲谷在高中时代以前也住在东京,和宝月氏的妹妹是好朋友,至今都有往来,也认识那位宝月氏……」</p><p>所以,当她知道真佐木教授对那个病人也束手无策后,认为那个病人被「真正的恶灵附身」了,便居中帮忙联络,促成了请宝月氏为那个病人进行驱除恶灵的行动。</p><p>「那个被恶灵附身的病人的名字叫井上奈绪美。她三十四岁,未婚,和母亲同住在鸢寺町。」</p><p>这样泄漏病人的个人资料,不会有问题吗?不过,再想一想,如果是被「真正的恶灵附身」了,那么就不算是医学上的生病,既然不是生病,就不算是「病人」,因为不是病人,也就没有医生必须保守病人秘密的义务了——或许这样想就好了。</p><p>「这个星期天宝月氏要来这里。请他来的人就是井上奈绪美的母亲。宝月氏预定当天下午到井上奈绪美的家,为井上奈绪美举行驱除恶灵的行动……」石仓医生「唔」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p><p>「怎么样?你有兴趣吗?」</p><p>「啊……不,那个。」我模棱两可地回应着。</p><p>于是,医生再一次追问道:</p><p>「你不想看看正式驱除恶灵的场面吗?」</p><p>「啊,那个,不是……可是……」</p><p>为什么要问完全是局外人的我呢?——我很难不思考这样的问题。</p><p>「不知道这是宝月氏特有的作法,还是灵能者进行驱灵行动的一环。总之,宝月氏说驱灵的现场里,必须有完全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者在场。基于责任,我和真佐木教授也会在场,但是,严格说来,我和他都不是完全无关的第三者,所以……」</p><p>「要我?」</p><p>我感到轻微的晕眩,不禁手抚着额头,问:</p><p>「要我在场吗?」</p><p>「就是这个意思。」</p><p>石仓医生马上点头回答。</p><p>「怎么样?不管你相不相信这种事,你都会看到难得一见的场面,不是吗?这种事情应该足以勾起作家的兴趣吧?」</p><p>「——唔,确实是。」</p><p>「星期天的下午有事吗?」</p><p>「——没有。」</p><p>「那么,就这么决定了。」</p><p>医生那只没有被眼罩遮住的右眼,又得意地笑了。</p><p>「鸢寺町离你住的地方不远吧?详细的情况我会在前一天再和你联络的……」</p><p>9</p><p>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告诉妻子医生说的事情。</p><p>妻子对我说:「那是很难得的机会,你一定要去。」</p><p>根据妻子的说法,宝月清比古好像确实是一位相当被信任的灵能者,他不仅参加过电视谈论灵能的节目,还出过好几本书,也常常可以在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p><p>「那个人还很年轻,才三十岁左右吧!我曾经在某本杂志上看过关于他的专访报导。感觉上他没有一般被称为是灵能者的习性,所以给人的印象相当好,穿着和打扮也很平实,和普通人无异,但却因此反而让人觉得他很有说服力,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p><p>妻子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p><p>我刺探性地问妻子:「妳觉得他是『真的』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得很低落。正因为有那么一段不振作的过去,所以他很想利用觉醒的『能力』帮助别人,好像也不会收取额外的费用……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灵能者』,基本上他有想帮助别人的想法,就是一件好事情。」</p><p>「嗯。」我心情复杂地回应着,并且斜眼偷窥妻子的表情。</p><p>我和妻子已经结婚数年了,但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纪实文学的「心灵现象」或「灵能者」的态度,变得这么有弹性的?以前她对超自然现象的态度,一向比我更强硬,是一个绝对否定超自然现象的人。</p><p>「——不管怎么说,重点是*****吧?」</p><p>她接着说出来的这句话,也让我相当意外。我怎么样都发不出音的那个奇怪的名字,她竟然和石仓医生一样,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p><p>「妳知道?妳知道那个恶灵还是什么邪魔什么的?」</p><p>对于我的疑问,妻子张大了眼睛反问我:</p><p>「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p><p>「啊……嗯。」我不知所云地点了点头。</p><p>于是妻子歪着头问我:「你没事吧?」又说:「你住在这个城市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p><p>「那个很有名吗?」</p><p>「不是有没有名的问题,那是常识呀!」</p><p>「……」</p><p>「我不敢说来驱除恶灵的灵能者是不是『真正的』灵能者,但是,我觉得那个叫井上的女人被附体的事情,一定是事实。」</p><p>「妳为什么这么觉得?」</p><p>「因为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了,不是吗?尤其是这个地区,从很久以前就……」</p><p>妻子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仍然一点印象也没有,此时我又感觉到轻微的晕眩了。我忍不住甩甩头。</p><p>「*****的真正名字,一定是从那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原本是不被知道的,那个人很偶然地正确发出一般发不出来的音,所以……」</p><p>妻子的眼睛看着房间里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处,嘴里仍然缓缓地继续游说我所不知道的「常识」。</p><p>「所以,她一定是被附体了。」</p><p>10</p><p>两天后的星期五,我收到石仓医生寄给我的电子邮件。</p><p>他在邮件里告诉我:星期天要先在深泥丘医院集合,然后再和宝月清比古等所有人员,一起前往目的地。信件里除了通知集合的时间外,还慎重地写上井上家的住址。</p><p>此外,医生还寄了一个附加档案,档案里面搜集了问题人物——井上奈绪美的详细个人资料。只是以观察员的身分被邀请去参加除灵活动的我,有权利知道那么多关于个人的事情吗?我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浏览了那份文件。</p><p>我的这个行为虽然可以用「作家的习性」来解释,但说穿了其实是「好事者的本性」在作怪。事已至此,我不再推三阻四,便认真地阅读了那份文件。</p><p>那么——</p><p>那份文件的大概内容如下:</p><p>井上奈绪美,三十四岁。</p><p>本地的公立高中毕业后,只身前往东京,进入与服装设计有关的专门学校就读。二十岁出头和一位比她年长的美容师结婚,但结婚不到两年就婚姻破裂,没有生小孩。</p><p>离婚后,她在一家经纪公司担任活动派遣员,也是六本木一带酒廊的红牌小姐,那几年做的都是使用花名的工作。</p><p>四年前她才从东京回到家乡,并且住在现在的房子。她在本地经营小公司的父亲正好在那个时候病逝了。她还有一个年长她五岁的姐姐,姐姐因为远嫁到九州的福冈,和娘家的往来并不密切,所以奈绪美只得负起责任,和母亲(现在六十六岁)生活在一起。</p><p>回到故乡后,她远离酒廊生意的工作,靠着父亲生前的关系,受雇于本地的一家小企业,处理行政方面的工作。因为父亲死后遗留下房子、土地及若干的财产,再加上母亲也有老年年金,所以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父亲逝世而发生问题。</p><p>——敍述完她上面的那些经历后,文件里便提到她今年春天到现在的一些「病况」。</p><p>奈绪美在深泥丘医院接受了切除胃部息肉的手术,如同石仓医生说的,手术很成功,细胞化验的结果是良性的,术后的复原情况也很顺利。可是,七月起,她开始有了奇怪的变化。</p><p>刚开始她在接受检查时,会无意识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并且有情绪不稳定的现象和奇怪的言行。她会毫无原因地突然放声哭号,或突然闷不吭声一语不发,也会突然像疯了一样地狂笑不已,或突然跑到洗脸台洗头发……总之,随着时间的经过,她的行为也愈来愈奇怪。根据照顾她的母亲的说法,她在家里的时候也是那样,根本无法出去工作。</p><p>对她那种状况一筹莫展的石仓医生,只好将她介绍到Q大学医院精神科,请那里的真佐木教授治疗她的病情。但那位教授也因她的状况「不是自己的研究领域」而放弃治疗,这些和石仓医生之前说的一样。</p><p>无论如何,看完了上述的那些资料,我不得不开始沉思。</p><p>*****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是水妖?是水的恶灵?水的魔鬼?……被「祂」附体的人,结果会如何呢?医生们认定那是「真正的恶灵附身」的理由,是什么呢?</p><p>我将在两天后——星期日的下午,借着亲眼目睹的经验,体会到这些问题的答案。</p><p>11</p><p>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过了三点没多久,宝月清比古便出现在深泥丘医院的玄关前面。</p><p>说到能够驱除恶灵的灵能者,一般就会想到穿着法师装扮的人物吧?但是,这位宝月清比古的样子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p><p>他穿着黑色毛衣、黑色牛仔裤和灰色军装外套,这些都是非常普通的服装。正如妻子说的,他的穿着与打扮很平实,而他的长相也很普通,并无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甚至看起来有点内向。不过,他那有点三白眼的眼光倒是颇锐利,如果用不好的用语来形容的话,他的眼光让人想到蛇。</p><p>人员到齐后是五个人。</p><p>这五个人分别是石仓医生、真佐木教授、宝月清比古、我,和那个女护士咲谷小姐。之前没有听说她也会来,所以看到她的时候,我有点吃惊。不过,再想想,她可以说是医生和宝月清比古的介绍人,那么理所当然地也会来吧!</p><p>「咲谷小姐,好久不见了。」</p><p>果然,宝月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得柔和了。</p><p>「今天要麻烦妳了。」</p><p>「我们才要麻烦你呢!谢谢你大老远到这里来。」</p><p>慎重地道谢后,咲谷便一一介绍我们给宝月。按照顺序,她从真佐木教授开始介绍起,接着是石仓医生,然后才是我。</p><p>我和真佐木教授也是初次见面,在我的想像中,他可能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人,但是见过面后,我发现他的言谈温和,是一位亲切的老绅士。听说他年近花甲,已经秃顶、像蛋一样的头型,看起来更像一位僧侣而不是精神科医生。</p><p>「对了,宝月大师。」</p><p>为我们做完彼此的介绍后,年轻的女护士嘴角带着一点点恶作剧的微笑说道。</p><p>「泉美有话要我转告喔。」咲谷的语气更加轻松地说:「知道你很忙,但是,偶尔该回家看看。还有,回信的时候请认真一点——这就是她叫我转告的事。」</p><p>宝月苦笑地回答:「是、是。」又说:「对不起啊!——请替我传达这句话。」</p><p>「另外,」咲谷脸上恶作剧的笑意更深了。「她还说了:哥哥,你干嘛那么保护自己呀?请你忘记以前失恋的事情,我会介绍好的女生给你认识的——以上,泉美敬上,给弘哥。」</p><p>宝月一边偷偷地瞄着两位医生和我,一边尴尬地耸耸肩膀。</p><p>「泉美那个家伙……真是的!」</p><p>所谓的「泉美」一定是他妹妹的名字。但是,咲谷护士说的最后一个名字——「弘哥」是谁呢?</p><p>我的脑子有点混乱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为「忠野弘」这个名字,并不适合用在不世出的灵能者身上吧!</p><p>顺便一提,想出「宝月清比古」这个名字的人,据说就是他的妹妹泉美。从泉美托朋友传话给哥哥的内容看来,她是一个很会替哥哥着想的妹妹。但是,说得不好听一点,这个妹妹未免太爱管闲事了,不知道她哥哥是怎么想的,如果我的妹妹是那样的人,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悄悄地同情起这位哥哥。</p><p>12</p><p>我们坐着石仓医生开的宾士厢型车,从医院开往目的地。车子前进的途中,宝月清比古和真佐木教授做了一些交谈。</p><p>「宝月先生,你知道多少有关于*****的事?以前遇到过*****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教授如此发问。</p><p>于是,坐在后座的灵能者身体稍微向前倾,说道:</p><p>「很遗憾,以前从来没有碰到与*****有关的事情。」他说。「根据你们给我的情报,我已经在我所能的范围内,预先做过调查了,那好像是相当特殊的『东西』。」</p><p>「确实是特殊的『东西』,我手边有相当数量的事例报告,而那些事例发生的地点几乎都在这个地区和附近,别的地方看不到相同的事例……」</p><p>我一边听,一边想起前几日和妻子谈论*****时,妻子所说的话:「尤其是这个地区,从很久以前就……」她的确这么说了。</p><p>如果不能用「风土病」来形容的话,或许可以说那东西是「风土灵」吧?</p><p>「这个地区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事例了?」</p><p>宝月反问教授。</p><p>「对,不过,也不是太久远以前。第一个事例发生的时间是六十年前左右——大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这是最早的事例纪录。」</p><p>「原来如此,听说被附体的原因是说出了『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真的是那样吗?」</p><p>「这个说法好像已经成为定论了。」</p><p>真佐木教授停顿了几秒后,头稍微向后转,问说:</p><p>「对了,宝月先生,你知道如吕冢的遗迹吗?」</p><p>「知道,那里是很有名的古代遗迹,不过我没有去过。」</p><p>「那个遗迹被发现和被挖掘的时间,大约也是六十年前,这个地区出现*****的事例的时间,也正好是那个时候……」</p><p>「你的意思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p><p>「我不知道,这种事很难判断。」</p><p>宝月好像有点讶异,我也同样感到惊讶。</p><p>如吕冢遗迹和恶灵附身的关系?——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过,如果我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妻子,她一定会无法置信地反问我:「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我觉得她一定会这样。</p><p>「只是,这次的事件里有一个让我很在意的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的问题说出来。」</p><p>「什么问题?」</p><p>「我是听井上奈绪美小姐——就是你等一下会看到的那位女性——的母亲说的。她说奈绪美小姐被*****附身后,经常有奇怪的举动,那些举动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她在自己的脸上画线的行为。从这个行为,证明附着在她身上的东西就是*****。」</p><p>「画在她脸上的线条,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手竖起指甲抓出来的?」</p><p>「嗯,她会使用蓝色的颜料或化妆品,在自己的脸画出那样的线条。很明显地,在那种状态时的她,不是真正的她,而是失去了自己,被附身的她。」</p><p>「那是『征兆』吧!是不知道真面目到底是什么的水之恶灵的征兆。」</p><p>「我所在意的问题就是—在那样的时候,她有时会在半夜从家里逃脱出去,跑到『某个地方』。」</p><p>「某个地方?」</p><p>「那里是深荫川上游的一个洞穴。上个月,她嫁到九州的姐姐回来了一个星期左右,她姐姐在母亲的指示下,悄悄地跟踪她的行动,发现她会藏在那个洞穴里。」</p><p>「深荫川是……」</p><p>「是黑惊川的支流,深荫川的上游山谷间有拦砂坝,那个洞穴就在拦砂坝的旁边,入口的地方还拉着禁止进入的绳索。」</p><p>「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绳索?」</p><p>「这和地方上的传说有关,听说那个洞穴里有很复杂的分岔,分岔路还深入地底。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洞穴中的其中一条分岔路,可以通达数公里外的如吕冢下方。」</p><p>宝月的背深深陷入椅背中,「嗯」地轻声哼着。</p><p>「真的是很奇怪呀——唔,虽然我的经验还不是很多,但是今天要遇到的,好像真的是很特殊的『东西』,总之我会尽心处理的。」</p><p>「那就拜托你了。」</p><p>「不管那是什么属性的『东西』,驱除附着在人身上的恶魔的方法,基本上是一样的。」</p><p>宝月毅然地挺直背脊说。</p><p>「我的方法就是当场按照自己的感觉,用自己的力量把对手的力量推出去,一直一直往外推出……我觉得宗教性的种种仪式毫无用处。不过,大概也有人批评我,说我是行事没有计划,是一个只会做即兴表演的灵能者吧。」</p><p>「但是,听说你驱除恶灵的成功率相当高啊!」</p><p>「保守一点估计的话,我的成功率有七成吧!」</p><p>「希望这次也能成功。」</p><p>13</p><p>那是一栋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木造两层楼房子。</p><p>房子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三十年的屋龄了,简陋的门旁边是一块小小的停车空间,里面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红色小型车。那间房子的附近还有几栋大小和模样很类似的中规模住宅建筑。</p><p>确认过贴在门上的「井上」名牌后,石仓医生才按了门钤。过了好一会儿,玄关的门开了,出来开门的是一名白头发、身材瘦削的老女人,这是奈绪美的母亲。</p><p>那一天的天气很好,气温上升到需要脱外套的程度,但是奈绪美的母亲却仍旧穿着寒冬时的铺棉外套,表情十分憔悴。</p><p>真佐木教授走到她面前,先介绍了宝月清比古后,才介绍我给她认识。</p><p>好像事先已经告知过今天的除灵活动「需要第三者当观察员」,奈绪美的母亲一副「明白了」的模样。</p><p>一脚踩踏进那间房子的门,我就感觉到强烈的湿气与寒意。走在前面的宝月脱掉鞋子,走到玄关厅的正中央后,就站着不动了。他好像在观察动静般地环视四周,表情非常的严肃。</p><p>「妳女儿在哪里?」</p><p>真佐木教授问。奈绪美的母亲惶恐不安地垂下眼睑,回答:</p><p>「在她自己的房间。」又说:「请走这边。」</p><p>奈绪美的房间在一楼的深处,我们跟随奈绪美的母亲走过阴暗的走廊,我觉得笼罩着这间屋子的湿气与寒意愈来愈明显了。</p><p>「奈绪美。」</p><p>奈绪美的母亲敲了门后,出声叫道。</p><p>「医生们已经来了,开门吧。」</p><p>没有听到奈绪美回答的声音,只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这时我突然有这样的感觉。</p><p>门一打开,湿气和寒意又更重、更强了,那是让人感觉到真正寒冬的湿冷。还有……有一股强烈的霉味。冷气机马达转动的声音,从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来,这个季节还开着冷气,这是为什么呢?冷气机一直开着,难怪屋子里的寒意逼人。</p><p>「等一下,让我先进去。」奈绪美的母亲正要走进房间时,宝月制止了她。</p><p>「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们只要安静地看着就好,可以吗?——真佐木教授和石仓医生,请你们站在现在站的地方,咲谷小姐,请妳站在奈绪美妈妈旁边。」</p><p>「而你——」宝月看着我,说:「请你和我一起进去里面,小心不要让我太靠近她……还有,请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站立,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p><p>那是一间大约十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昏暗的房间深处,有一条模糊的人影。那是奈绪美吗?</p><p>宝月打开房间的电灯。</p><p>奈绪美穿着白色的睡衣,抱着膝盖,独自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她把头埋进两脚的膝盖中,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看得出她黑色长发是潮湿的。</p><p>「井上小姐。」宝月轻轻呼唤。「井上小姐,井上奈绪美小姐。」</p><p>可是,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把头埋进双膝之中,一动也不动。<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东西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p><p>……可怕的事?</p><p>我的手臂起鸡皮疙瘩了,这并不是单纯地觉得冷的关系。我一边隔着衣服用双手手掌摩擦两手的手臂,一边观察着室内的情形。</p><p>杂乱无比——室内的情形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p><p>只看这个房间的话,会觉得这个房子好像是已经被废弃了好几十年的废墟。肮脏的墙壁、乱七八糟的家具、潮湿的床罩、到处乱丢的衣服和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以及被撕得破烂的报纸、杂志,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翻倒的垃圾桶、吃完的零食空袋子、空的宝特瓶……</p><p>再仔细看,墙壁上的一污点几乎都是像水渍般的斑点,再抬头看天花板,也到处是像下雨漏水所形成的痕迹——啊!这到底是……</p><p>我的注意力回到宝月的动作上。</p><p>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沙发上的奈绪美,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右手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左手则是自从进入这个房子起,便一直插在上衣的口袋里。</p><p>帮忙奈绪美驱除*****灵的法术已经开始了吗?</p><p>他刚才说过「宗教性的种种仪式毫无用处」的话,从他现在的动作看来,他确实没有使用任何仪式,就展开除灵的行动了。他没有念什么咒文或贴护身秘法的九字咒,也没有拿出圣经或十字架之类的道具。</p><p>他只是一直盯着奈绪美看。只是这样看着奈绪美,就可以为奈绪美驱除恶灵吗?</p><p>不久,我看到宝月的嘴唇动了。</p><p>我听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嘴巴吐出来。我呆住了,因为那声音是异常至极的声音连结,完全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对了,那声音倒是有点像「那个东西」的名字——*****的发声组合,是我非常陌生的母音与子音所组成的声音……</p><p>宝月发出那样的声音后,奈绪美开始出现反应了。</p><p>她像喝醉了一样,先是全身大幅度地摇摆晃动,然后双手离开膝盖,推开湿漉漉的长头发,把头发往上拢,急躁地仰起一直低垂着的头。</p><p>虽然事先已经被告知了,但是亲眼目睹她显露出来的脸后,我还是忍不住地发抖了。</p><p>如真佐木教授说的,奈绪美的脸很不寻常,她的脸上画着好几条蓝色的粗线,线条从额头一直画到下巴。宝月曾经比喻这些线条像是被什么人的手指抓出来的抓痕。果真如他比喻的那样,那些被她自己画上去的奇怪线条,遮掩了她原来的容貌,让人看不出她的长相到底如何,也看不出来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p><p>宝月一边继续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左手慢慢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抽出来。他的手掌像在出掌般地,突然向前推出——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电灯闪烁起来,怱明怱暗,奈绪美也在这个时候从沙发上站起,发出短促的叫声。</p><p>很明显地,宝月的动作给她带来强大的冲击,连站在旁边看的其他人,也感到不寻常的冲击。接着,令人震惊的现象发生了。</p><p>好像在呼应宝月所说的话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奈绪美也用相同种类的异样言语,开始和宝月对谈。不过,从她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枯燥而沙哑,完全不是三十四岁的女性应有的嗓音。</p><p>宝月的左手手掌再次向前推出。</p><p>奈绪美再度发出尖叫声,她的双手水平张开,并且向后退了一、两步,胡乱地甩动潮湿的长发,翻着白眼。下一瞬间——</p><p>令人无法相信的情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奈绪美的身体开始慢慢往上浮起。</p><p>「不要!」奈绪美年迈的母亲大声地叫道。「不要那样!奈绪美,不要呀……」</p><p>但是,奈绪美的身体仍然在母亲的大叫声中继续往上浮,一直浮到脚底离地面大约五十公分的地方,才停下来。她乱舞头发,翻着白眼的样子非常可怕。此时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言语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她像在碎碎念一样,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p><p>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p><p>不过,很快就知道那里是哪里了。那就是我们的头上。</p><p>外面是从早上开始就很好的天气,此时当然也没有在下雨,但是水却从天花板滴下来。有些水滴直接滴到地板上,也有些水滴沿着墙壁流下,积在地板上。</p><p>我吓得全身发抖,但仍然努力要求自己冷静。</p><p>人体突然从地面上飘浮起来,天花板开始莫名其妙地滴水下来,这可能是人为的计划性行为吗?</p><p>我回头看门的那边,除了我和宝月,另外四个人都确实地站在那里,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悄悄操纵某个机关,制造出那样的情况。如果那真的是人为的情况,那么一定是我们几个以外的其他人,偷偷地潜入这个房子里所为。不过,姑且不论水从天花板滴下来是怎么办到的,光是奈绪美的身体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飘浮起来的事,就让人无法理解。从房间的构造和灯光,及奈绪美前后的空间看来……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种奇幻的效果,完全不可能。</p><p>——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事情。</p><p>啊,果然如此吗?真的不能不承认吗?果真是那样的。</p><p>飘浮起来的奈绪美的身体,此时又发生了奇怪的现象。新的水滴从她蓬乱的头发发梢、水平张开的双手指尖、并拢的双脚脚尖,开始滴滴答答地滴出来了。</p><p>仍然是翻着白眼的她咧开了大嘴巴,文字难以表达、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所发出来的奇怪声音,从那张大嘴巴里蹦出来。</p><p>「不要!」</p><p>她年迈的母亲哀号了。</p><p>「宝月先生!」</p><p>「宝月先生!」</p><p>真佐木教授和石仓医生同时叫道。</p><p>可是,宝月仍然动也不动。</p><p>他慢慢地调整呼吸,再一次盯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奈绪美,并且说着我无法理解的语言。接着,他突然朝着奈绪美,向前跨出一大步,他的左右两手配合向前跨出的动作,也同时「喝!」地用力向前推出,就这样——</p><p>咚——!奈绪美的头垂下了。</p><p>她张开着的双手同时无力地往下垂,身体也放弃了对地心引力的抵抗。</p><p>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奈绪美的身体颓然侧卧在地上。宝月安静地走到她的身旁,拉起她抛出来的右手,检查她的脉搏。</p><p>「咲谷小姐,过来一下。」</p><p>宝月转头呼唤站在奈绪美母亲身边的女护士。</p><p>「请妳帮她擦掉脸上的污垢,她脸上的线条大概是用自己的眼影画上去的。」</p><p>「啊……是。」</p><p>「这些蓝色的线就是水恶灵附身的符号,最好趁着现在赶快擦掉。」</p><p>「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会擦掉的。」</p><p>女护士从散乱的化妆品中找出卸妆油,然后跪在卧倒在地上的奈绪美旁边。「妳没事吧?不要紧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卸妆油涂抹在奈绪美的脸上。</p><p>宝月走回到房间的中央,他双手抱胸,抬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花板已经不再滴水下来了。</p><p>奈绪美的母亲将准备好的湿毛巾交给女护士,毛巾同时擦掉了卸妆油和脸上的污垢。虽然不是完全擦干净了,但此时至少可以看清楚——就近地看——井上奈绪美的容貌了。</p><p>「呜、呜……」</p><p>奈绪美发出呻吟的声音,慢慢张开了眼睛。</p><p>她恢复正常了吗?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宝月发出「唔?」的声音,好像对什么事情感到疑惑似的。我回头看宝月,只见他皱着眉头,注视着正要慢慢地站起来的奈绪美。</p><p>「啊!」这次发出呻吟声的人是宝月。</p><p>「怎么会……」</p><p>他好像无法置信似的,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好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内心的惊讶,所以低声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语。</p><p>「怎么是……HIRUKO……」</p><p>HIRUKO?——什么呀?<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发现吗?啊,但是……</p><p>根本没有时间让我深思,因为房间里响起了尖叫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尖叫声的来源,声音的主人正是被我们认为已经清醒的奈绪美。</p><p>「没事的,井上小姐,没事的。」</p><p>护士在她的身旁频频安慰,可是奈绪美完全无视她的安慰。奈绪美站起来,疯狂地揪开潮湿的头发,发出不寻常的尖锐声音。</p><p>「怎么是你!」她伸手指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灵能者,尖声喊道:「你来做什么!」</p><p>宝月茫然地站着。</p><p>「井上小姐,这位是来帮助妳的……」</p><p>护士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奈绪美的肩膀上,但是奈绪美甩掉她的手。</p><p>「回去!」奈绪美像在狂吠般叫道。她被强烈的愤怒与强烈的恐惧控制住了,这让她的脸扭曲起来,显得十分可怕。</p><p>「回去!不要来!不要再来了!」</p><p>14</p><p>这一天的驱灵活动到底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呢?</p><p>我们几乎是被赶出井上家的。离开井上家后,宝月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过,当我们坐着石仓医生的车,回到深泥丘医院后,他就自己主动开口说话了。</p><p>「成功率反正是七成……」</p><p>「那是保守的估计,不是吗?」真佐木教授委婉地回应他。「可是,这次失败了吗?」</p><p>宝月缓缓地摇摇头,说:</p><p>「不完全是那样,但是……」</p><p>「你的意思是——没有赶走恶灵吗?」</p><p>「唔……好像是的。」</p><p>「我等一下会打电话给她的母亲,询问一下我们走了以后的情形。」</p><p>「——那就拜托你们了。」</p><p>「不过,最后她那种疯狂的模样,也很可怕。」石仓医生插嘴说:「宝月先生,你的能力真的很强,连*****都害怕,感到强大的威胁了,所以一定要那样……」</p><p>石仓医生虽然这么说,但是宝月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沮丧,好像想到什么严重的事情了。</p><p>于是真佐木教授问要不要改天再试一次。</p><p>「不,不要了。」</p><p>宝月如此回答,并且用力咬着下唇。大概是认为自己输了,感到懊恼吧!</p><p>「刚才我已经尽了全力,能做的就是那样了,非常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p><p>15</p><p>深荫川的浮尸井上奈绪美的死因,果然是溺死的。</p><p>水量变多、水流湍急、水温低……这些都是造成不幸的原因,再加上奈绪美不会游泳,落水而死是不难想像的事情。</p><p>「据说被*****附身的人,最后的下场大多是被*****拖到水里淹死的。」</p><p>当我把奈绪美死亡的事情说给妻子听时,妻子最初反应就是这样。</p><p>「那次驱除恶灵行动,果然是失败了呢!」</p><p>「就是呀!」</p><p>「不过,宝月先生确实是真有能力的吧?」</p><p>「嗯,至少那时看起来确实是那样。」</p><p>「因为*****实在太特殊了——」</p><p>妻子这么说着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还一度闭上眼睛。</p><p>「虽然他的能力是真的,但是一般的灵能者或许还是无法对付*****吧!」</p><p>16</p><p>两名自称是黑鹭署的刑警,在发现尸体两天后到访我家。五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刑警姓神屋,另一个年轻、大个子的刑警姓熊井。</p><p>确认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是井上奈绪美后,他们从现场的警官处得知我认识井上奈绪美。所以,在拜访过奈绪美的母亲,见过两位医生和护士后,他们认为也有必要和我谈一谈。</p><p>「从夏天开始,已经死亡的井上奈绪美被*****附身了。这是Q大学的真佐木教授说的,这一点没错吧?」</p><p>年长的神屋刑警一开口便如此说。因为他突然说出「*****」这个名字,老实说我真的吓了一跳。</p><p>「因为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工作了三十几年,所以尽管不愿意,过去还是碰到过几次和『*****』有关的事件。」</p><p>「哦……是吗?」</p><p>真的如妻子说的,*****存在这个地区已经是常识了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我就是无法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和*****有关的记忆。</p><p>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抽起刑警给我的香烟了。</p><p>「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说。「她被不知真面貌为何的水之恶灵附身,失去了自我,所以上个星期天特地从东京找来能力高强的灵能者,来为她驱除恶灵。可惜那个行动没有成功,所以她自己跳河死了……」</p><p>「不,事实上,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了。」</p><p>「为什么?」我不明白地问道。「虽然死于恶灵作祟,可是法律上她却是自杀的,事情就是这样,还会有什么疑问呢?」</p><p>「颜色不对。」刑警插嘴说道。「因为颜色不对,所以不能简单就结案了。」</p><p>「颜色……啊!」</p><p>「画在尸体脸上的线条颜色,你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p><p>——是的。</p><p>从河里打捞起来的井上奈绪美脸上的线条颜色,并不是星期天看到的眼影蓝色,而是红色的。那是好像用口红画出来的线条——可是,那到底是……</p><p>「蓝色线条是*****的符号,如果画在尸体脸上的线条是蓝色的,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表示她确实是因为被*****附身,而且在*****的作祟下跳到河里的。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我还亲眼见过相同的溺死尸体。但是——」</p><p>年长的刑警摸着自己已经头发斑白的脑袋,接着说:</p><p>「如果符号不是蓝色而是红色的,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p><p>「怎么个不一样?」</p><p>「脸上画的是红色线条的话,就不是*****了。红色线条是*******的符号,你不知道这件事吗?」</p><p>「*******?」</p><p>虽然模仿着刑警的语音,但是我的发音还是发得不像。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也是不知是来自什么国家的语言,是一连串异常声音的连结。不过,刚才刑警说的「*******」 ,其实和说*****时一样,不是「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吧!</p><p>「据说*******是火的恶灵,被*******附身的人的周围,会陆续发生和火有关的异常现象,『因此这家伙非常讨厌水』。」</p><p>「……」</p><p>「你刚才说的有关驱除恶灵的事情,我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那个宝月清比古的能力相当高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你们都以为他成功了。但是,最后好像还是没能赶走恶灵。」</p><p>「——是的。」</p><p>「可是,在我的想法里,那一天的驱灵行动不能说是完全失败的,因为确实对付到*****了。只是*****被驱除的时候,*******趁着短暂的空白时间,占据了*****的位置。这种『灵交替』的现象,是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p><p>「灵交替?——那么,她到底变成怎么样了?」</p><p>「星期二的晚上,奈绪美好像又跑到深荫川上游的那个洞穴去了。她的母亲看着她出门,也看到她拿口红在自己的脸上画线,她的母亲虽然觉得害怕,却也不敢叫她不要出去。——总之,那天晚上的状况就是:奈绪美已经没有被*****附身了,她是在被*******附身的情况下外出的。」</p><p>刑警暂停发言,侧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伙伴。</p><p>从刚才起,这位叫熊井的年轻刑警就没有开口过,一直面露困惑的表情。他和老经验的神屋刑警不一样,以前大概没有遇到过*****或*******的事件,这回是第一次吧!</p><p>「我们已经仔细调查过前天你发现尸体的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上游一带。」</p><p>年长的刑警再度开口说话。</p><p>「那个洞穴的附近有许多脚印的痕迹,那应该是奈绪美的脚印。但是,那一路上找不到会因为不小心而造成失足滑落河中的地点,也就是说找不到有人因为脚滑而落水的痕迹。这代表什么意思呢?」</p><p>刑警递给我新的香烟,但是我摇头婉拒了。</p><p>于是刑警继续说:</p><p>「在被*******附身状态下的人,不可能自己跑到河边跳河,因为*******非常讨厌水,所以奈绪美不会自己跑到水量变多的河边。而要去那个洞穴时必须经过的河岸边,也找不到任何人跌到河里的痕迹,所以——」</p><p>我把咬在嘴里的香烟拿下来,喃喃地说着:「怎么</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span id="chapter_last"></span><p>会?」</p><p>刑警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p><p>「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把她丢进河里。她可能是先被带到我们调查过的路线以外的某个地方,才掉到河里的,当然很可能是先被弄昏倒,才被丢到河里。目前我们正全力往这个方向调查。」</p><p>「……」</p><p>「我们认为她的死因与*****或*******无关,不是死于恶灵作祟,而是被人杀死的。」</p><p>「……啊!」</p><p>「星期二的晚上有月亮,但是不管是在月光下,还是利用手电筒的光,都很难看清楚画在脸上的线条颜色。凶手以为她脸上线条的颜色是蓝色,没有注意到那天晚上的颜色不一样,所以就那样把她丢到河里,让她淹死。制造『她被*****附身,最后投河自杀』印象。凶手的目的一定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个推理怎么样?」</p><p>刑警一边摸着斑白头发的脑袋,一边眯起眼睛偷窥我的反应。我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身为靠写推理小说为生计的我,听到刑警的这些话,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般的心情,还点着头,表示「原来如此呀」。</p><p>刑警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似的,用舌头舔了一下上唇后,接着说:</p><p>「我想再一次请教你关于那天驱除恶灵的事情,听说那天你以公正的第三者的身分,参与了那次的驱灵活动。请你把那天看到的所有情况,详细地说给我们听。请尽可能正确地说出你记得的所有事情,拜托了。」</p><p>17</p><p>宝月清比古以可能杀害了井上奈绪美的罪名被逮捕的时间,是发现尸体正好十天后的事情。接近十一月底的市街,已经开始准备迎接圣诞节的来临了。</p><p>18</p><p>我从石仓医生寄给我的邮件,知道宝月被逮捕的事情。他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石仓医生的消息来源是女护士咲谷小姐,而咲谷小姐则是在电话里听宝月的妹妹讲的。</p><p>我原本以为宝月进行了驱灵的活动后,当天晚上或翌日早上就回东京了,然而事实的情况和我想的不一样。宝月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继续住在附近的饭店,然后在星期二的深夜,进行了杀人的计划。杀人后的翌日早上——奈绪美的尸体被发现的星期三上午,他才回去东京。除了饭店的员工,还有不少人可以证明这件事情。他是一个有能力的灵能者,却犯下了那样的杀人行为,实在是太鲁莽了。</p><p>后来我有机会和黑鹭署的神屋刑警碰面,根据他所说的,宝月以顺从的态度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并且承认了杀人的罪行。</p><p>杀人的当天晚上,宝月跟踪自己走出家门的奈绪美。果然如他所料,奈绪美去的地方正是深荫川上游的那个洞穴。奈绪美的脸上仍旧画着线,一看就知道她还处于被*****附身(其实是被*******附身)的状态中,于是宝月乘机攻击她,让她昏倒(宝月说他会柔道的勒技),再把她从拦砂坝那边带到河边,寻找到适当的地点后,就把她丢到河里。这样的话,当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应该会被认为是「因为*****附身而自杀了」。宝月当时的想法,果然如神屋刑警对我说的推理一样。</p><p>可是,宝月为什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行为呢?</p><p>根据警方调查的结果,宝月杀人的动机,竟是为了再单纯不过的世俗情感。</p><p>原因要追溯到四年前。</p><p>奈绪美结束东京的个人生活那年,也是宝月的灵能甦醒,成为灵能者的那一年,也就是四年前。</p><p>「如果要从头说起的话,其实宝月在那一年的前一年开始,就持续地纠缠着井上奈绪美,扮演一个骚扰者的角色了。」</p><p>头发斑白的干练刑警好像在说一点也不有趣的「故事」似的,做了这样的开场白,才接着说:</p><p>「奈绪美当时在西麻布的『DAGON』酒廊工作,宝月是那里的常客。年纪不小却不去工作,靠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他迷恋上了奈绪美。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到底进展到何种程度,只是,奈绪美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厌烦起宝月了。</p><p>「可是宝月不死心,开始上演男人纠缠女人的老套剧情。不过,对宝月而言,或许他认为那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吧?总之,双方的感情落差愈来愈大时,尽管一方认为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另一方却觉得是天大的麻烦,这就是当时他们两个人的写照吧!宝月愈是固执地不放弃对奈绪美的感情,奈绪美就愈觉得烦,让她陷入半神经衰弱的情况。」</p><p>我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忧郁心情,想起驱灵那一天护士咲谷对宝月说的话——那是宝月的妹妹请咲谷传的话。</p><p>——请你忘记以前失恋的事情。</p><p>「在那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当然愈来愈险恶,终于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决定性的事情——奈绪美在楼梯上把宝月推下楼。『DAGON』位于住办混合的大楼四楼,那个时期奈绪美对宝月维持着相当高的警戒态度,所以下楼时通常走后面的安全梯,避免遇到宝月。可是宝月早已料到她会从那里出入,所以那天晚上早早就埋伏在安全梯那边。奈绪美看到宝月后,既吃惊又愤怒,两个人发生冲突,互相推挤的结果,宝月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以上那些事情,全部是宝月接受警方调查时,他自己说的。」</p><p>当然了,现在无法从奈绪美口中问出什么了,除非有「货真价实的灵能者」,能够把她的灵魂叫出来。</p><p>「那一摔相当严重,宝月的头部因此受了重伤,所以他也记不住当时的详细情况,后来那次的事件便以他个人的疏失了结,而奈绪美也趁着发生这件事的机会离开『DAGON』。真相如果就是宝月说的那样,那么,当宝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奈绪美并没有报警求援,而是扔下受伤的宝月,就离开现场了。她对宝月的感觉既有对他受伤后却弃之不顾的罪恶感,也有对他纠缠不已的行为的厌恶感与恐惧感,她一定是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宝月了。她在老家的父亲正好在那个时候过世,更加坚定了她想离开东京的决定。」</p><p>听着干练的老刑警叙述时,我心情忧郁地一边点着头,一边想起妻子说过的话。</p><p>——发生从楼梯摔下来的意外时,正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几乎生活在自暴自弃中的时期,现在回想那个时期,情绪就会变得很低落。</p><p>那好像是宝月在接受某个采访时说过的话。「几乎生活在自暴自弃中」,应该是他后来对自己不断纠缠奈绪美的行为,所给予的评价吧?</p><p>「而宝月——」</p><p>刑警继续说:「讽刺的是,没想到那个意外却唤醒了他体内的特异能力,让他开始以灵能者的身分,活跃在这个社会中。不过,成为灵能者后,他没有使用本名,而是使用了宝月清比古这个别名,所以即便他成为名人,奈绪奖也不知道宝月清比古是曾经纠缠过她的人。在东京被男人骚扰的事情,回到故乡后,她或许有对母亲说过,不过,就算她说了,她口中的男人名字应该是忠野弘,而不是宝月清比古,所以决定请宝月清比古来为奈绪美驱除恶灵的时候,母亲完全地同意了。」</p><p>「可是,宝月那边呢?」这是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知道自己要帮忙驱除恶灵的女人的名字是井上奈绪美时,没有发现这个女人就是从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吗?」</p><p>「井上这个姓氏并不特别稀奇吧?」</p><p>「但是……啊!对了,她在酒廊工作的时候,用的是花名吧?」</p><p>「没错。」刑警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奈绪美似乎没有让宝月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店里的人当然也不会随便说出奈绪美的真实姓名,这些我们都查证过了。另外,奈绪美离开酒店后,宝月也完全没有再去那家酒店,应该是死心了吧!因此,宝月心中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并不是井上奈绪美,他只知道奈绪美在店里的花名,那个名字是——」</p><p>「HIRUKO?」我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个名字。</p><p>刑警点头又说:「没错,」然后说:「白昼之子的『昼子』※。这个花名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她本人好像很喜欢。」(※日文发音和「水蛭子」相同,也是HIRUKO。)</p><p>「啊……」</p><p>我继续和刑警交谈,但是脑子里开始重现当日在井上</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span id="chapter_last"></span><p>家进行驱除恶灵时的画面-——最后的那一幕所表现出来的意思,似乎和我原先的想法截然不同。</p><p>19</p><p>护士在宝月的指示下,擦拭奈绪美脸上的污垢时,奈绪美发出微微的呻吟声,慢慢地张开眼睛。那时——</p><p>「唔?」宝月发出感到疑惑的声音,而且深深地皱着眉头,注视着正在慢慢站起来的奈绪美。</p><p>「怎么会……」</p><p>他好像无法置信般地一边摇着头,一边低声喃喃自语:</p><p>「怎么是……HIRUKO……」</p><p>宝月和我一样,那时第一次看到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奈绪美,此时他才发现这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偶然—-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井上奈绪美,竟然就是四年前弃自己而去的那个女人——「DAGON」的昼子,这真的是再巧合也不过的事情了。</p><p>当时他一定吓了一跳吧?也一定不知所措吧?四年前就是因为她,而从楼梯摔下去,头部受到中伤的记忆,或许那一瞬间在他的心里复甦了。</p><p>奈绪美这边也一样,她吃惊的程度一定不亚于宝月。</p><p>被*****附身而没有自我的时候,她应该无法分辨来为他驱除恶灵的人到底是谁吧?但是,接受了驱除恶灵的行动后,她不再受到恶灵的支配,脸上的「符号」也被擦拭掉,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可以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忠野弘,那个她曾经厌恶和恐惧的骚扰者,那个男人四年前还被自己推落楼梯,受了重伤……</p><p>「怎么是你!」</p><p>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尖声喊道:</p><p>「你来做什么!」</p><p>竟然跑到现在自己住的地方了!还对自己穷追不舍吗?或者,为了四年前的事情,来找自己报复的?</p><p>「回去!」</p><p>她被强烈的愤怒与强烈的恐惧控制住了,于是像在狂吠般地叫道:</p><p>「回去!不要来!不要再来了!」</p><p>20</p><p>曾经是忠野弘的宝月清比古,四年后很偶然地与曾经是昼子的井上奈绪美重逢了,于是一股杀意自他的内心涌起,促使他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事情是这样的吗?——这种不负责任的想像尽管有存在的可能性,但是这种事情够了吧!已经够了吧!</p><p>反正是从他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事情,内容到底是真是假,就由处理这种事情的专家去分析吧!轮不到我来思考这个事情。总之,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p><p>明白到这个地步后,井上奈绪美死亡的真相,就变得太实际,现实感太强烈,让我觉得有点乏味。那天——进行驱除恶灵行动的那一天,我所看到的那些奇怪现象,现在突然变成是多余的奇怪事件。<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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